隨從另一張圓桌那拉過來一把椅子湊成三把,“坐會嗎?”三人圍著小圓桌坐下,祁斯白笑著問隨:“過兩天就高考了啊,緊張嗎?”“其實……還好,”隨隨手收拾著桌上的紙筆,“到現在,該複習的都複習得差不多了,這幾天也就是刷刷題保持手感,背一背素材,看看之前總結的知識點和錯題。”祁斯白好奇問隨,“哥,你拿到的offer那麽好,怎麽還……”隨聳肩,“出國一直都是我爸的意思,我最開始不想出去,想留在國內讀中文。”“至於後來改主意,是因為……”隨的指尖噠噠在桌上輕點著,他忽地笑了下,笑容裏說不上是什麽情緒,看得祁斯白怔了一瞬。“跟人賭氣,不想以後跟他待在同一個城市,連在他隔壁大學念書都不想,所以幹脆就答應我爸,申請了。”祁斯白下意識扭頭看了眼江逾聲。江逾聲像是知道的樣子,一直沒說話,隻兀自在一旁有一下沒一下地轉手機玩。祁斯白收回視線,“那再後來,又還是決定留下來?”玻璃門外有風拂過,門口的風鈴又清清泠泠地在安靜的咖啡館裏響起來。“因為……”隨沉默了兩秒,笑了下,“誒,還是舍不得離開。”雖然隨連那個人是他的誰都沒說,但祁斯白八卦的那根弦難得敏銳地動了一下。祁斯白輕聲“哎喲”了一句,引得江逾聲轉眸看過去一眼。隨笑了笑,沒否認,隻是又新起了一個話頭:“去年申完等結果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挺想留在國內,就開始複習了。當時不算太遲,加上我之前因為作文比賽獲獎,有降分,所以還能衝一下。你知道,我文科文綜都還好,就是那個數學啊……”隨頓了頓,屈指用指關節蹭了蹭鼻尖。“數學……咳,”祁斯白聽到這也笑起來,“但你的語文隻是還好嗎?那全校的語文都要不合格了。”祁斯白的語文算是有些語感、不怎麽努力也能考個不錯分數的水平,而隨則是上語文課永遠不聽課、隻翻各類名著或雜書看,然後每次考試都能全憑所謂語感考到接近滿分。以往教過祁斯白的各位語文老教師全都在語文課上提到過隨。“哎,語文歸語文,數學也不能太拉胯不是?所以啊,”隨聳了下肩,拈起桌上那兩張手寫的知識點總結,“多謝江神救濟我。”隨調侃著念完“江神”這個稱呼,覺得挺別扭,笑著嘖嘖了兩聲。江逾聲也勾了下嘴角,不習慣又嫌棄地覷他一眼。祁斯白還挺少看江逾聲表情這麽鮮活和豐富,他稍微愣了下,又被他們兩人熟稔的互動逗笑。閑聊了十來分鍾,祁斯白就說不打擾隨了,拿著喝剩的半杯咖啡和江逾聲往高中樓走。路上,祁斯白忍不住側頭瞄了江逾聲好幾次,在某一次時終於被江逾聲逮住了。江逾聲和他對上視線,“看什麽呢?”祁斯白笑笑,搖頭說沒什麽,快走回307時才又開口說:“我之前不知道你和哥這麽熟。”江逾聲想了下,解釋道:“和他認識挺久了。”祁斯白哦一聲,點點頭。他記得隨和江逾聲是兩年前打籃球賽認識的。兩年……已經算挺久了嗎。可能因為祁斯白一直是個朋友很多的人,所以像剛剛咖啡館裏那樣,他熟識的兩個人明顯彼此更親近、而他像個外人的情況,他稍微有一點不習慣。不過,和他和江逾聲認識的一個月比,兩年確實算很久了。這麽一想,他回來一路上那點似有若無的沉悶又紓解了些。-期末考試日期漸近,各科目也漸漸結束新課。祁奶奶催促了祁斯白好幾次,讓問問江逾聲要不要來家裏吃飯,飯後祁斯白正好可以和江逾聲一起自習。祁斯白最開始覺得沒必要,因為江逾聲如果真的忙,或者懶得自己做飯,肯定直接就在食堂吃了,何必還要跑這麽一趟浪費時間。後來敵不過祁奶奶逐漸頻繁的嘮叨,祁斯白就在一次午飯後順嘴問了問江逾聲。如祁斯白所料,江逾聲說不用,那樣太麻煩他們,也怕打擾奶奶和叔叔阿姨晚上休息。祁斯白爽快地一點頭,剛想大中午就給奶奶打過去一個電話通報消息,江逾聲忽地又握了下他手腕,開口問:“你晚飯後,來我家一起自習嗎?”祁斯白去拿手機的動作頓了一頓。其實,要換成牧陽成或者薛遠和祁斯白住同一個小區,又都不在校上晚自習,那祁斯白是真的可能和他們時不時就串一下門、晚上一起寫作業。江逾聲看祁斯白沒反應,又說:“除了來上課的學生,我家晚上也沒人……”江逾聲是想說這樣就不會打擾祁斯白家裏人休息,但祁斯白一時間思緒動搖的主要原因是自從複習周第一個周末和江逾聲一起自習,他就……嚐到了些甜頭。具體體現在,他過往落下沒做的作業題都可以直接扒拉江逾聲的練習冊看,不用拿著手機一道一道地拍照搜答案。弄不清的易混淆知識點也不用等上課問老師,直接拽一拽身邊人的手臂就能得到詳細解答。有些複習篇子題量太大,還能讓江老師幫忙勾劃重點,方便他挑著題做。這事半功倍的誘惑讓祁斯白還沒聽完江逾聲的話,手腕就唰一下從江逾聲手裏抽出來,毫不扭捏地搭在了江逾聲肩上,一副哥倆好的姿勢將人冷不丁就摟住了。江逾聲:“?”祁斯白:“等著,我今晚和奶奶散完步就去你家。”祁斯白這話的語氣豪邁得莫名有點像登徒子,別說江逾聲一愣,走在前麵的牧陽成和薛遠都噌地回過頭來。薛遠純粹是聽見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不明所以。牧陽成的表情就豐富很多,兩道眉毛挑得抽筋一樣,揶揄著:“嘖嘖嘖,白啊,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話?”臭貧完,他才看清祁斯白和江逾聲的姿勢,又是“哦喲”一聲,拽著薛遠的胳膊就跟他嘀嘀咕咕去了。祁斯白吃完午飯其實有點困,剛剛豪邁完那麽一句後,整個人就懶懶地掛在江逾聲身上,不想動彈,也不搭理牧陽成因為吃撐後腦供血不足引起的亢奮假high。江逾聲其實很快反應過來祁斯白答應一起自習打的是什麽算盤,他正半無奈半好笑地想把祁小祖宗的胳膊扯下來,一側頭看見祁斯白仰著臉迎上午後的燦爛日光,一副半眯著眼睛曬太陽的樣子,又轉回頭,任他掛著了。“怎麽跟隻貓似的。”江逾聲說。祁斯白的嗓音懶洋洋的:“……你說什麽?”江逾聲笑了下,“沒什麽,誇你呢。”第45章 江老師================晚上, 祁斯白背著書包和祁奶奶在小區慢慢悠悠地溜達了幾圈。散完步,祁奶奶回家,祁斯白直接右拐進了三單元大門, 在門禁機上按響102。嘀嘀的鈴聲沒響兩下就突兀地被掛斷。祁斯白一轉眼,看見樓道側麵的一扇防火門由內被人推開。江逾聲從裏麵走出來, 按了下牆邊的開門按鈕, 隨即拉開祁斯白麵前的這扇玻璃內門。祁斯白訝然,“……你在裏麵開鎖不就好了, 出來幹嘛?”江逾聲隨手接過祁斯白單肩背著的書包, 淡聲說:“這不是……親自出來歡迎祁神, 蒞臨寒舍。”祁斯白樂了下, 跟著江逾聲進了家門。他之前兩次來江逾聲家,隻在客廳和餐廳待過, 這還是第一次進江逾聲的書房。房間裏的擺設簡單極了,桌上纖塵不染,隻餘一盞大功率台燈和一盒抽紙。課本和競賽書都整整齊齊放在一旁的書櫃裏。和房間主人的氣質很搭。祁斯白環視一圈,“哇”了一聲以表敬意。江逾聲:“怎麽了?”“東西好少,”祁斯白回想著, 說:“比當年跟我爸媽來這小區看房時候看的樣板間還幹淨。”江逾聲笑了下,隨口說:“就我一個人住, 又不住多久, 也沒什麽東西好放的。”祁斯白忽然看他一眼, “租到明年高考?”“嗯。”祁斯白輕輕“哦”一聲,點了下頭。牆邊是兩張長書桌拚在一起, 桌麵足夠大。江逾聲將祁斯白的書包放在桌上, 又把祁斯白麵前的椅子從桌下拉出來,順口問他:“你來的時候, 祁奶奶在散步嗎?”“我們散完步一起回來的,她回家,我就過來了。我奶奶心髒不太好,醫生讓她堅持體育鍛煉,所以我每天都陪她散散步。”祁斯白原本拉開了書包拉鏈,在課本之間挑挑揀揀待會要先複習哪一科,挑了兩秒,忽然笑了下,扭頭跟江逾聲解釋。“她以前不常運動的,後來開始動了呢,喜歡上散步,又容易動過頭。醫生讓她適量運動啊,結果她經常快得,我在後麵跟著都要喘氣。”江逾聲嗯一聲,坐在一旁專注地聽他講。祁斯白對上江逾聲漆黑如潭的眼睛,手上動作頓了頓,也不扒拉書了,抱著個書包、下巴墊在上麵,有一下沒一下地跟他講。“三年前有一次,她冠心病突然發作了……大半夜四五點的,起夜上衛生間再躺回去,忽然就不舒服,又是出汗、又是惡心要吐,還有點說不了話。”“那之前沒發作過,我們都不知道。那天淩晨,幸虧我媽睡得輕,不知道怎麽就醒過來、聽見衛生間的動靜,出來一看,嚇得馬上就要叫救護車來。”江逾聲點了下頭,示意自己在聽。祁斯白說:“奶奶那會兒突然又能說話了,開口第一句就是不想叫救護車,說太隆重。我媽就把我叫醒,兩人一起送她去醫院。”“後來呢,沒事吧?”“沒事,幸虧我媽發現及時,送去醫院就馬上輸液吸氧,後來再查才知道是心髒問題。”房間裏靜謐安逸,家裏不知哪個電器叮地響了一下。江逾聲輕聲說:“老人年紀大了,是該多注意些。”祁斯白笑了下,“所以她每回散步,我都讓她戴個功能手環。她在前麵走,我在後麵看她的步速和心率。她總是容易走太快,每回都要我在後麵拽著。”距離期末隻剩一周不到的時間,祁斯白終於不再碰競賽書,每天埋在各科課本、練習冊和練習篇子裏。按理說,祁斯白考前抱佛腳的極限操作經驗也算足夠豐富了。但高二下學期這次期末,他複習著複習著,感受到了久違的費勁。上一次這種感覺,還是高一上學期的期末。他當時剛進校籃球隊,興致正高,一學期除了學競賽,每天都跑去球場上瘋。而這一次……祁斯白頭疼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嘩啦嘩啦又把物理練習冊往後翻著,看完還有多少要複習的內容,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一次這麽費勁,大概是因為整個學期花了太多時間在競賽上。課內放不放飛另說,但願意花時間在競賽上,是個人的選擇,倒沒有誰去逼迫。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是個淺顯又通透的道理。因為今年九月是最後一次競賽考試的機會了,所以其實不止祁斯白,數競班眾人多多少少都在這學期花了更多、甚至比以往翻倍的時間在競賽上。哪怕以前常常抱怨陳老布置任務太多的學生,到這會兒也開始自覺。不管是不是抱著要進省隊、國家隊或者是想拿到高考降分的目的,眾人都在數競這個並不輕鬆的泥潭裏摸爬滾打掙紮了三年。到現在就剩最後半年時間,每個人都想要對得起自己。江逾聲聽到祁斯白歎氣,指尖翻過一頁書,忍不住笑了一聲,“怎麽了?”“還有好多啊,但我現在已經感覺……”祁斯白泄憤似的將額發往上抓,看向江逾聲,“這知識吧,它不進腦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