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聲和許璿齊刷刷地扭頭看過來,祁斯白很快輕咳一聲,掩飾性地用指關節蹭了蹭鼻尖。路上,許璿在前麵開車,祁斯白和江逾聲坐在後座,隨口聊了聊前一晚做的練手的題。臨近七中的路段果然又堵起車,車子慢騰騰地往前挪了一會,七點十分時,許璿回頭看看他倆,提議:“你們要不就從這裏下去吧,前麵不知道要堵到什麽時候。”祁斯白和江逾聲下了車,背著空空蕩蕩的書包,從緩慢的車流之間穿行,往路邊人行道走。清晨的風有些涼爽,陽光也燦爛,祁斯白走了幾步,回頭朝許璿的方向看了眼,江逾聲腳下一頓,也跟著回頭看。許璿被這倆孩子看得好笑,眯著眼笑起來,隔著車前玻璃朝他們擺了擺手。往校門走的這一小段路,陸陸續續都有學生從車上下來步行。學校正門口處,人群摩肩接踵地前後湧動。祁斯白和江逾聲從人潮中擠過,在入場口的一側,看到了陳老、同年級的另一個數學老師和其他年級的幾個競賽教練,牧陽成正站在陳老麵前,被陳老重重地拍了兩下肩。陳老看到祁斯白和江逾聲過來,笑眯眯地朝兩人招招手。等人走近,同樣是肩上重重地拍兩下。“早餐吃了嗎?準考證帶了嗎?直尺、圓規、鉛筆、簽字筆都帶了嗎?水和巧克力需要嗎?”陳老絮絮叨叨著,旁邊幾位老師也湊過來叮囑了兩句。祁斯白、江逾聲和牧陽成圍在陳老身邊,小雞啄米似的,頭一點一點地應。很快有新到的學生走過來,陳老終於放過他們三人,笑眯眯地把人往入口處推了推,“好好考啊,照常發揮就行,你們沒問題的啊。”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複習,如今到了考點,一切也就像臨門一腳。三人不在同一間教室考。牧陽成臨進自己考場前,哭唧唧地握著祁斯白的手,作法似的搓了搓,轉頭又去握江逾聲的手。等到了江逾聲的考場門前,江逾聲揉了下祁斯白的頭發,轉身剛要往教室裏走,祁斯白忽地拽了下他書包帶,然後手伸進書包裏掏了掏,在江逾聲疑惑的眼神裏,拿出了一個紙盒包裝的芝士條。是祁斯白和江逾聲都喜歡的一家蛋糕店的甜品。祁斯白把小紙盒放到江逾聲手裏,笑了下,“……我奶奶說拿給你的,一二試之間的休息時間可以吃,甜食嘛,吃著開心。”江逾聲愣怔著接過,又聽祁斯白解釋說:“哦,我也有一盒。牧陽成不愛吃這個,他自己有帶別的,就沒他的份啦。”祁斯白抱著一種“別的小朋友有的,我們江神也要有”的心態送完甜食,也就笑著往後退開一步,“行啦江神,進去吧,加油啊。”清晨的日光越來越盛,刺眼地從窗欞外樹梢間爬進來,溢了滿地。江逾聲輕攥著手中的紙盒,逆著光,站在一捧燦爛而熾熱的陽光裏,看著身前笑著看向自己、和幾年前一般無二的少年,心底的一方角度好像塌陷了一下,又因為沐浴在光裏,而被重鑄得更加堅硬。他忽地往前一步,牽了下祁斯白的手,學著牧陽成蹭歐氣的動作,在祁斯白又驚訝又好笑的眼神裏捏了捏他的手,而後鬆開,退回門邊,笑著低聲應:“嗯,你也是。”第62章 返校==============一試結束後, 祁斯白去了趟衛生間,往回走時,路過江逾聲那間教室, 他腳下一頓,一眼就看到了教室前排那個很紮眼的人。教室比樓道安靜許多, 人也坐得零零散散。七中的桌椅很原始, 比九中那種專門定製的小了一圈。江逾聲坐在座位上,雙腿像是因為太長, 無處安放似的, 很勉強地岔開著, 一隻腿屈在桌下, 另一隻伸長到了前桌的椅子下。他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隨意懶散的氣質,腰背又挺得很直, 正神情專注地,拆祁斯白給他的那個芝士條的紙盒包裝。祁斯白笑著站在原地看了兩秒。樓道裏嘈雜無比,對答案的聲音太多,祁斯白雖然覺得自己這次一試做得挺順暢、檢查也徹底,但他還是不像江逾聲那樣, 能絲毫不被周圍對答案的人影響,尤其是一試。所以他沒多停留, 很快就邁步回教室了。十二點十分, 尖銳的哨聲在樓道裏準時響起, 講台前,監考老師們開始下場收卷。祁斯白合上筆的一瞬, 窗外的獵獵涼風正好從半開的窗縫間灌入, 掀起卷麵,清脆的簌簌聲裏, 他忽然生出一種刀劍入鞘的快感。這次考試,他做得很順暢。和去年考場上那種在一團迷霧裏卡殼繞圈一小時後,依靠誤打誤撞、靈光乍現而想到解法的過程不一樣,這一次,他試探著嚐試的每一步,都有它清晰明確的原因和方向。這是憑借一年來一天不斷的積累而達到的一種進步。祁斯白以往一直是個很喜歡憑心情做事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其實是個……挺懶的人。他隻是喜歡數學,也喜歡細細剖開一道競賽題的過程和那之後的快意與成就感,而已。可如果隻是空有興趣,不能日複一日地堅持,在他看來,是挺難在競賽這條路上走得長遠的。所以他一直很敬佩自律又刻苦的人,比如……江逾聲。他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江逾聲,哪怕他嘴上不承認,心底也一直是很真誠的欣賞。在沒有喜歡上他之前,就已經覺得他閃閃發光。考試結束後,整棟教學樓喧鬧極了。考生們從教室裏魚貫而出,擁擁擠擠地充斥在過道間和樓梯上。衛生間門口也都排了長隊,有人在嘈雜聲裏打電話聯係家長,有人前後湊在一起討論試題。祁斯白和江逾聲並肩走到樓梯口時,牧陽成已經在那等了一小會,一抬眼看見這兩人,興高采烈地竄上去,雙臂一勾,掛在這兩人身上,“兩位神,考得怎麽樣!”“還行?”祁斯白勾起嘴角,笑說:“做得挺爽。”牧陽成嘖嘖兩聲,“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聲,你呢?”江逾聲笑笑,言簡意賅:“湊活吧,你呢。”“得,你倆一個還行、一個湊活,我都不好意思說我發揮得挺好,”牧陽成好不容易熬過這場考試,整個人都很亢奮。他嘿嘿笑了兩聲,“總之,謝謝兩位大佬這半年來瘋狂carry我,我感覺我得到了質的升華……”三人隨著人流下樓,走到二三樓之間的中間平台時,祁斯白放緩了腳步,側頭看去,拽了下江逾聲的袖子。他本來還想叫住牧陽成,但牧陽成已經一溜煙跑沒了影。在亂糟糟的人群裏擠來擠去,江逾聲以為是被人壓到了,垂眼一看自己的短袖袖口,看見了一隻指甲修剪得很幹淨、青筋若隱若現的手。他抬眼向這隻手的主人看去。“記不記得這裏?”祁斯白笑了下,指指一二層之間、牆麵中間的那個大窗台。那窗台大概是有人定期清理,上麵隻堆了四五根筆。不知道其中有幾根,是今天的考生不小心掉在上麵的。江逾聲順著祁斯白的視線看去,一頓,有點驚訝,“你記得?”兩年前,祁斯白就是在這裏,不小心把江逾聲帶的唯一一根簽字筆撞到了那處窗台上。祁斯白探身端詳他的神情,挑眉問:“你這什麽表情……記仇啊?”身後人群不知怎麽又前後推搡起來,兩人被推了幾次,也就跟著人潮繼續往前走。江逾聲抬臂幫他擋了一下身後的推擠,笑著看他:“對啊。記得你那天兩次撞到我身上。”他說的話好像是在聲討什麽,話裏的笑意又是揶揄的意味。兩人往下走了一層,看到了在一層樓梯口彷徨找人的牧陽成。牧陽成好不容易看到他倆,抬手扇了扇風,感慨道:“我去,這人也太多了……”繞出一層的樓梯間,牧陽成正要往正對著的大門口走,祁斯白忽然提議說:“去側門看看?”牧陽成腳下猛地一個刹車,眨眨眼,心說這也不是第一回 來七中了,考完試還要觀光一下人家的教學樓嗎。不過他倒也無所謂,就扭頭去看江逾聲。然後他就看到這倆大佬在簇擁推搡的人潮裏莫名其妙地對視了兩秒,江逾聲忽地彎彎唇角,說“好”。祁斯白逆著人流,和江逾聲一起又重新走了一遍兩年前一起走過的那條路。三人和往正門出口走的考生們擦肩而過,穿過光線昏暗的樓道,最終一個拐彎後,天光大亮,午後刺目的陽光一下暖洋洋地打在人身上。祁斯白眯了眯眼,抬手擋了下光,笑著側頭看向江逾聲。眼前人和兩年前遇到時差不多,依舊酷酷的,冷冷的,還有……肩寬腿長,亮眼又帥氣。但好像又有什麽和兩年前不太一樣了。祁斯白搭了下江逾聲的肩,湊近他耳邊,小聲說:“你之前不是說你來九中的時候我對你很凶?第一次見麵那次,你不也對我很凶?”江逾聲很輕地蹙了下眉,要笑不笑的,剛要開口解釋,就見祁斯白笑起來,說:“那我們就算扯平啦。”牧陽成走慢兩步,回頭看去,“什麽扯平了?”祁斯白笑笑,沒回答。江逾聲看他一眼,也跟著笑了下,沒解釋。“?”牧陽成狐疑地覷了覷他倆。等牧陽成把頭轉回去,江逾聲才側身跟祁斯白耳語:“我開玩笑的。”江逾聲離他耳邊太近,祁斯白有點不自在,怕癢似的,條件反射地縮了下肩,“……嗯?”“我沒有覺得你對我凶,”江逾聲溫聲解釋,“從我來九中,祁神一直都對我很好。”祁斯白被誇得唔一聲,笑起來,眉眼飛揚地朝他挑挑眉,“是吧,在九中,有哥罩你。”江逾聲輕輕笑了一聲,哄人似的應:“嗯,等你罩我。”他搭在祁斯白肩上的手順勢動了下,有些涼的指尖撥了一下祁斯白的耳垂,又抬起拇指,兩指很輕地拈了一下。而後,他忽然有點意外地發覺,剛剛還一臉豪氣自稱過哥的那個人,這會兒耳後已經漸漸泛起了紅,眼睫混亂地顫動了好幾下。-對大部分數競生來說,考完這場試,三年的競賽生涯也算是畫下了一個完美的句號。下一次再接觸競賽題,可能就是明年高考後的各高校自招考試了。不過為了後續估分,也為了出分後有問題能夠和數學會申訴,眾人下午三點還要回學校,複寫自己的答案。七中正門門口堵得水泄不通,許璿打電話給祁斯白,讓他和江逾聲從側門出去。牧陽成也幾乎同時接到自家母上大人的電話,說她車停在側門,和祁斯白媽媽在一起。兩車一前一後回到九中附近,兩位家長帶著三個男生一起在校門外的一家家常菜飯館吃了頓熱熱鬧鬧的午飯。期間,兩位女士說說笑笑,偶爾扭過頭來關心關心這三個曆完大劫、埋頭大口幹飯的小孩。許璿對祁斯白是打趣調侃偏多,對著江逾聲卻是溫溫柔柔地笑著說話。而兩位女士也總會被江逾聲哄得眉眼彎彎、笑聲連連。江逾聲大概是不習慣麵對媽媽們這個年齡段的女士,有些微不可察的無所適從,祁斯白在一旁看出來了,既覺得有點新奇,心底又因為他這點無所適從而變得有些軟。在祁斯白看來,江逾聲身邊流動的空氣好像總是冷冷淡淡、拒人千裏的,眼前這種平淡而溫暖的親和很少出現在他身上。牧陽成在旁邊看了會,半開玩笑半吃醋地扭頭和祁斯白控訴:“怎麽好像咱倆都是撿來的,江逾聲才是親生的?我媽也就算了……阿姨以前明明最喜歡我!”祁斯白其實剛才就看出許璿女士很喜歡江逾聲了。想起自己和奶奶一起跟許璿誇江逾聲時,自己說過的“你肯定會喜歡他”,祁斯白笑著朝牧陽成聳聳肩,扒拉了兩口飯,沒應聲。吃完午飯回到高中樓時,才剛一點出頭。陳老還沒回來,他們就在307旁找了間沒人的空教室,一起默了答案。祁斯白以前考完幾乎不記得自己寫過什麽,這次純粹是因為陳老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記,他才在檢查時努力背了遍答案。默完,他們對了下一試的答案。至於二試,其實做得如何,各自心裏大致都有數,他們也沒再多討論。還沒到三點,牧陽成蜷在教室一角打起了手遊。祁斯白從牧陽成包裏翻出一個平板來,拉開教室後麵辦公桌旁的一張電腦椅坐下,扭頭問江逾聲:“看電影嗎?陳老估計三點才回來,還有快一個小時。”江逾聲嗯一聲,在他一旁的另一隻電腦椅上坐下,“你想看什麽?”“我不知道……你有什麽想看的?”祁斯白在視頻app裏劃來劃去。江逾聲笑了下,“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