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隻是吃飯啊?


    忽然叫她的全名, 還以為有什麽大事呢。


    ?過,傅展行要帶她去吃飯,裴奚若還真?太樂意。


    想也知道,是回柏嘉府吃。


    柏嘉府公寓?沒有住家阿姨, 也?需要, 物業服務均由樓下五星級酒店一站式管理, 連大廚也是。


    什麽菜都有人能做。口味也還可以。


    當然,比?上蜚聲業界的名廚。


    裴奚若吃了幾天, 就吃厭了。她是俗人, 味蕾得到滿足,才會有極大的幸福感。


    ??傅展行卻和她相反。


    她幾次跟傅展行一起吃飯, 都覺得他就像在舉止優雅地完成一件任務, 毫無對食物的欣賞可言。


    裴奚若懷疑,這和尚是真的斷絕七情六欲了,連美食都誘/惑?了他。


    所以, 在等他的時候,她就已經計劃好了,今晚要單獨出去小搓一頓。


    裴奚若撚了撚指腹,把上麵殘存了一點麵包屑蹭掉,從廊椅上爬起來, “傅先生要帶我去吃什麽啊?”


    本想等他開口,她再推脫, 哪知,傅展行這回還挺尊重她意見, “?想吃什麽?”


    裴奚若自然不會客氣,張口就道,“火鍋。燒烤。麻辣燙。”反正他肯定?愛吃, 趕緊放她走人。


    沒想到,傅展行腳步稍頓,問的卻是,“到底哪一個?”


    ---


    花梨木桌中央,擺著一口鴛鴦子母鍋。


    周圍一大圈,紅辣椒混著各式香料在鍋中翻湧,辛辣隨蒸騰的霧氣一起被激發出來。


    光是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服務員出去,包廂門關上。空氣中,濃烈的火鍋味越發充盈。


    裴奚若瞄了瞄對麵的男人,感覺他這一身做工考究的西服,今晚算是廢了。


    點鍋底時,她特地勾選,“加麻加辣。”


    現在擺在兩人中間的,是色澤濃鬱的一鍋紅湯鹵,浮起的八角、桂皮、香葉,浸潤了紅油。


    隻有中間一口小圓鍋,漂浮著幾根蔥蒜,是清湯寡水的奶白色。


    這地兒是沈鳴選的,富有格調的內飾,很是古色古香。每日隻開六桌。


    據說老板是個土生土長的四川人,八歲那年就拜師學藝,幾乎是以搞藝術的心態來做火鍋。光是為了尋到最滿意的花椒品種,他就曾走遍全國。


    果然夠麻。夠辣。


    裴奚若隻吃一口,就不由得嘶了口氣。


    她之??在申城時,也很愛和小姐妹吃火鍋。難得碰上這麽夠勁的味道,辣過之後,是密密泛開的麻,蘸油碟也毫無緩解作用,裴奚若一下眼淚都湧出來。


    可這馥鬱辛辣的香氣又實在太誘人,她這個火鍋愛好者,隻覺又辣又爽,酣暢淋漓。


    傅展行吃的是清湯。


    他?重口腹之欲,?喜葷腥,口味清淡,隻吃了幾片萵筍,豆腐,麵前的油碟,擺著一動也沒動。


    兩人相對而坐,對比非常明顯。


    裴奚若這邊的垃圾桶,已經堆了許多餐巾紙。


    她辣得淚眼盈盈,唇嫣紅漂亮,連說話都帶著一點點含混,“傅展行,??吃辣,會覺得人生少了很多樂趣的。”


    傅展行叫來服務生,點了杯牛奶,“裴奚若,?小心胃痛。”


    “我有一個朋友,海鮮過敏,??是特別喜歡吃海鮮,”她沒有管他,“所以她每次先買好過敏藥,然後才放心痛快地吃。這是一種境界。”


    這是正常人幹不出來的境界。傅展行看她一眼,把牛奶往她那推了推,“喝牛奶。”


    從包廂裏出來的服務生暗暗好笑。


    那一對男女,兩人都各說各的,話題竟然也這樣奇異地進行下去了。


    ---


    這間火鍋店坐落於市中心的一條深巷中,由四合院改製而成。


    古典的磚牆門楣,朱紅漆金的如意門,門邊兩對圓形抱鼓石,光看外觀,誰也想不到這?會飄出這樣一種濃烈辛辣的味道。


    裴奚若隻吃了七分飽,可火鍋畢竟重油重辣,很容易讓人產生負罪感。於是,慢慢走路消食。


    巷深而靜。傅展行走在她身邊。


    兩人身上都是濃重的火鍋味,被夜風一吹,散了些許,仔細聞,又好像一點都沒淡。


    小路七彎八繞,走著走著,??方熱鬧了起來。


    這是前幾年投入開發的一條商業古巷,如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沿街到處開滿商鋪。巷道兩邊栽了槐樹,拴起小小的花燈。


    糖葫蘆在燈下被照得晶瑩剔透,裴奚若買了一串,咬在嘴裏慢慢吃。


    嫌甜的吃著單調,路過小攤,她又買了一份臭豆腐。


    付完賬一回頭,裴奚若發現一個盲點。


    “傅展行,?今晚沒事?”


    那個日理萬機的霸總去哪了?


    她轉身時,手中盛著臭豆腐的紙盒子,差點晃過他的鼻尖。一股刺激的氣味飄開。


    傅展行後退一步,麵色不虞。


    見狀,裴奚若一下就忘了他忙?忙這茬,笑眯眯地把臭豆腐往他那邊送了點,“傅展行,??想吃嗎?”


    他看她的眼神,好似她在說一句廢話。


    裴奚若假裝看?懂,用竹簽紮了一塊,剛要抬起手,傅展行卻仿佛看穿了她的行動般,轉身就走。


    她小跑幾步追上他,“傅展行,??想一輩子都聞著臭豆腐的味道吧?”


    “?想。”他很坦誠。


    “那離婚啊。”她趁機而上。


    “免談。”


    沒意思。裴奚若自己紮了塊臭豆腐,沒吃,把它當作傅展行,戳了好幾個洞。


    “裴奚若。”


    冷不防,他又叫她的大名。


    裴奚若嚇了一跳,手也停下來,“幹嘛?”


    “?剛才說了一次離婚了。”他淡定地提出。


    “……”裴奚若咬了咬牙,“所以呢?”


    ?至於一次就要賠錢吧?傅氏集團是要倒閉了嗎他要從她身上撈錢?


    “??有下次,回山裏住。”


    “……”


    裴奚若噎了下。


    她發現,自己所有死穴,好像都被這和尚拿捏住了。


    ---


    沈鳴本以為,這幾天傅總和裴小姐的關係有所緩和。這?,晚上兩個人都去吃火鍋了。


    火鍋啊。難以想象,傅總會喜歡吃這麽重口的東西,多半,是因為裴小姐要吃。


    想到這?,沈鳴的cp腦又開始蠢蠢欲動。畢竟,這兩個人從外形來說,是真的很配。至於性格迥異,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也剛好互補啊。


    可沒料,這兩人散了個步回來,卻又是互?搭理的狀態了。


    沈鳴看得出,主要是裴小姐在甩臉色。


    傅總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她不理他,他也沒特意沒話找話。


    過了下,後排傳來對話。


    “傅展行,既然要長住,我要弄一個畫室。”


    “可以。?間書房隨你挑。”


    “那我明天就請設計師。原來的東西呢?”


    “沈鳴會處理。”


    一問一答,氣氛?知不覺又正常了。


    沈鳴這才明白,原來裴小姐,並不是真的在生氣。而傅總,顯然明白得比他更早。


    ---


    夜半時分,裴奚若忽然被一陣劇痛驚醒。


    仿佛一柄燒紅的刀徑直刺穿肚皮,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她幾乎一瞬間就落下了冷汗。


    顫顫抖抖地摸到床頭燈,下意識就去找傅展行。


    這種時候,分住兩端的劣勢就來了。從走廊、起居室到會客廳,咬牙一路過來,好幾次都想放棄了。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終於到了傅展行門前。裴奚若一手捂著胃,抬手敲門。


    好在,傅展行睡眠並不深,很快,門就打開了。


    裴奚若扶著門,抬眼望他,聲音都帶了顫,“傅展行,我胃疼…”


    他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哪裏出了問題,?等她開口時,便將人扶到床邊坐下,立即撥打電話。


    裴奚若一沾到床,就自動躺下蜷成了一團。


    原來痛到極致,人真的會意識模糊。


    她聽不清傅展行在電話?說了什麽,滿腦子都被疼痛占滿。胃部脆弱得像是被人揍過一拳,劇痛到痙攣,額頭上?斷湧出冷汗。


    ?知過了多久,鼻尖忽然飄來一股幹淨好聞的味道,裴奚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去分辨,最後辨認出,是黑檀木、混著雪鬆的氣息。很淡。


    遲疑幾秒發現,好像是傅展行身上,一直以來的氣息。


    隨後,這股氣息靠近,??她全數包圍。


    傅展行抱起她,往門口走去。


    ---


    到樓下時,救護車已經抵達。


    醫生診斷,是急性胃炎,立即輸液。


    在病床上安置下來,已是深夜一兩點。


    也許是打的吊針快速發揮了作用,也許是本來就過了最痛的那個時候,裴奚若躺在床上,意外的平靜安詳。


    胃還是痛,可是,沒有剛才那麽忍?住了。


    “裴奚若,?是不是有點傻。”整晚忙下來,傅展行的眉頭沒有鬆開過,然而望向她的目光,又沒有一絲被麻煩到的?耐。


    說她傻。


    裴奚若很想翻白眼。


    她以??也?是沒吃過這麽辣的火鍋,都沒出問題。要怪,應該怪沈鳴,選的好地方。


    ??她沒?氣開口講話,隻好用目光無聲地瞪他。


    傅展行無視這目光,幫她調了下點滴的速度,“回去一個月,?準出去吃飯。讓張姨過來。”


    裴奚若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抗拒。


    張姨就是明山墅的住家保姆,有一手質樸無華的好廚藝,很養生。然而,養生也意味著很清淡。


    ??她現在,虛弱地躺在床上,萬一開口拒絕,傅展行一氣之下,拔掉她的輸液管怎麽辦。


    裴奚若隻好用緩兵之計,點了點頭。


    痛了這一場,??精神的人也憔悴了。尤其裴奚若嘴唇略失了些顏色,更顯柔弱。


    然而,她還很?安分,一直在四處亂看。過了下,大概是胃沒那麽痛了,又開口撩架,“傅展行,?是不是烏鴉嘴。”


    傅展行沒搭理,對她道,“閉眼,睡覺。”


    裴奚若大腦本也就昏昏沉沉的,聞言,像是受到了某種催眠一樣,還真就睡著了。


    等醒過來,她已經滿血複活。


    睡完一覺J?清氣爽,胃也?痛了,窗外晨光熹微,裴奚若剛想掀開被子,第一眼先看到自己手背上的消炎貼。


    昨晚,她就那樣睡著了,是誰幫她叫護士拔的針?


    她還記得,自己半夜迷迷糊糊要喝水,也有人倒來一杯溫水給她。


    答案呼之欲出,卻又讓人那麽?可置信。


    就在這時,門鎖傳來輕微的聲響,男人邁步走進來,身後跟著沈鳴,拎著幾個大大小小的袋子。


    裴奚若著實驚了下。


    從相識至今,傅展行一直是西裝革履、謙謙君子的模樣,工整優雅得下一秒就能去拍商業雜誌廣告。


    可這時的他,卻隻穿了件白襯衫,沒打領帶,最上邊一顆扣子沒扣,領口略有些鬆垮,褲子也是條休閑西褲。頭發難得略帶散亂,要是再加個金邊眼鏡,妥妥一個斯文敗類。


    昨晚的記憶,慢慢湧上來。


    裴奚若愣住了。


    傅展行問她,“還有沒有哪裏?舒服?”


    她呆滯地搖頭。


    沈鳴將洗漱用品和早餐放到桌邊,傅展行則拎起其中一個黑色紙袋,去了洗手間。


    ??出來時,他換了身西裝,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沈鳴解釋,“裴小姐,傅總等下馬上有個重要會議,我在這?陪您。”


    說是重要會議,??傅展行並沒急著走。


    他換完衣服,走到她旁邊,“?舒服就叫醫生。”


    “噢。”裴奚若點了點頭,終於發出一個單音節,隨即,忍?住又問,“傅展行,昨天是你陪的我?”


    他“嗯”了聲,“?然?”


    “?幹嘛這麽好心啊,”按沈鳴說的,他今天還有重要會議,完全可以隨便叫個人來吧,裴奚若警惕地揪揪被角,“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本以為,傅展行會冷笑一聲,拂袖而去,或者解釋來龍去脈,比如,她生病了,影響他的風評,所以他要留在這?。雲雲。


    沒想到,他卻順理成章般,反問了句,“我們不是在培養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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