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著頭沒說話。


    發脾氣?他雙眉一挑,她哭著喊著要嫁給他,處心積慮不辭勞苦,就是為了讓他看臉色?她當初信誓旦旦地說為了那個老破餛飩鋪子她會對他好,她就是這麽對他好的?得寸進尺!他給她的已經比原來打算的要多得多!他……沒虧欠她什麽!


    “累了。”他繞開她上樓,“睡吧。”


    葉染慢慢抬起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上到二樓樓梯口,消失在走廊的暗影裏。她咬了下嘴唇,他又走的那麽快,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明天她的爸爸媽媽,公公婆婆都會去,她等了他那麽長時間,就是想讓他也陪她一起。


    眼睛有點發酸,她該哭嗎?她吸了吸鼻子,活該,明知道他是不喜歡她的,還非要嫁給他,現在她要怪誰?活該!


    她呆呆地歪著頭看他消失的地方,也許她太貪心了,一開始她也沒想要他對她好,她想要的——是正華餛飩還能存在。自從她把秘方告訴他,他把餛飩店重新營業,而且經營的很好,他說的,他承諾的,都做到了,而且,他也有對她很好的時候啊。


    上樓進房的時候他已經衝洗完畢,躺在床上閉著眼。她還是希望他能哄哄她,就說一聲“我明天真的走不開,別生氣”就可以。她故意重重地背對他躺下,使勁拽過大半個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他不理她,她等了好一會兒,實在忍不住翻過身來看,他……已經睡著了。


    順利通過考試,又去慶祝吃了頓大餐,葉染始終笑的很開心,很甜美。她告誡自己不要太貪心,看,爸爸媽媽很高興,公公婆婆對她這麽好,她已經賺翻了。她發現,沒有人因為柯以勳沒出現而覺得奇怪,估計他出現了大家才會奇怪。她笑笑,給長輩們倒了一圈啤酒,是啊,她和他……就是這樣的夫妻。


    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入了秋,晚上有些冷。她遠遠就看見家裏亮著燈,難得啊,他也有比她早回來的時候。


    進了屋,她故意把關門的聲音弄得響了些,希望他能下樓來問她一句,回來了?但是……他沒有。上樓的腳步突然沉重,她發現自己是如此的疲憊。


    他在書房裏忙著什麽,看她回來也沒動地方。


    “過了嗎?”他盯著屏幕,不想去看她的表情,遲早要說,如果她哭了,他決定還是要哄哄她,畢竟她為保住老餛飩鋪子付出很多,他挑了下嘴角,嘲諷有之,歎息也有。


    “嗯。”她點了點頭,仔細看他的表情,希望他能給她一個讚許的微笑,但他隻是盯著屏幕。


    “明天就要動工了。”他沒頭沒腦地來了那麽一句,她沒聽明白,愣愣地看著他,這是跟她說話嗎?


    “明天要拆和熙路餛飩店!”他快速地說,握著鼠標的手攥緊。


    她好像沒反應過來的站在那兒發呆足有十秒,久得他快要忍不住站起來去抱抱她。


    就在他要起身的時候,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還難看地一笑,不如哭呢。“你吃晚飯了嗎?”


    他皺眉,看著她,這樣的她讓他厭煩,很假。


    “不難過?”他給她最後一個機會,她不是很會撒嬌嗎?


    但是她吸了下鼻子,居然還笑,“你不是早就告訴過我,和熙路店要拆掉的嗎。”


    他冷笑,“很好,明天一起去看嗎?”


    坐在車裏,柯以勳不說話,葉染也不說話。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情緒從昨天開始就非常惡劣,想從他那兒得到安慰——她已經不抱任何幻想了。她已經夠難受的了,沒精力和他吵架置氣,她能做的,就是不惹他。


    還好,他也隻是沉著臉不理她。葉染真不知道,如果他和平常一樣說些讓她難受,但他自己好像樂在其中的刻薄話,她會怎麽樣?跳車逃跑,還是尖叫著給他一個大耳刮子?


    餛飩店已經被建築公司用圍牆圍起,隻能勉強看見一半正華餛飩的老舊招牌。


    柯以勳一下車立刻被已經等在那兒的相關工作人員團團圍住,葉染下車的時候沒有半個人注意。她跟在人群後麵進入拆除工地時,一個工頭模樣的人還想攔住她不讓進,幸好剛趕過來的柯以勳的助理替她解了圍。


    她沉默地看著空無一人的餛飩店,柯以勳一定特別看不起這家老店吧,桌椅板凳全扔在裏麵,一會兒就會被掩埋在磚石瓦礫之下,徹底被丟棄。她看著那些落了厚厚的灰塵,再加上過於陳舊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桌椅,清楚地記得爺爺把它們買回來替代老式木桌條凳那天的情景,小小的她覺得那新鮮的橙黃色漂亮無比。爺爺奶奶很高興,笑得臉上的皺紋更加明顯,媽媽也很高興,掩著嘴笑個不停。


    無數次,她放學回來,走進這間店鋪……爺爺在廚房忙著包餛飩煮餛飩,奶奶在木頭窗口後負責收錢,這些好像就是她童年的全部,每次想起來,心就好暖,暖得發疼。爺爺奶奶全過世了,現在這間店鋪也要消失了。


    工人們喜氣洋洋地在旁邊鋪排長長的爆竹,除了她,所有人都笑容滿麵,他們都在等待這個和周圍新穎建築很不搭調的老房子被拆除,建起漂亮的新店堂。


    柯以勳走過來,在她身邊站了會兒,她看了他一眼,他並沒有笑,大概是壞心情一直沒有好轉吧。發現了她的注視,他皺了下眉,生硬地轉開目光。“就好像人老了就會死,這種老房子老店鋪總是會被拆掉的,不拆自己也會塌,不用難過。”


    她苦著臉一笑,他是在安慰她吧?


    爆竹聲驟然響起,嚇了她好大一跳,一直心煩意亂她都沒注意到工人什麽時候點燃了引信。她本能地躲到柯以勳身後,雙手捂住耳朵。柯以勳難得露出一笑,回身摟住她,還像拍小狗一樣拍了拍她的腦袋。


    她在他的懷裏竟然鼻子一酸,如果他一直這樣多好。沒等她多想,爆竹聲中那輛碩 大的鏟車一鏟子挖下,那個裝滿她記憶的老房子頹然塌下半邊。她跳了跳,這一鏟子好像也挖在她心上了,好疼。


    感覺到她的顫抖,柯以勳低頭看她。


    不想在他和這麽一大堆人麵前嚎啕大哭,她咽了咽口水,勉強止住了眼淚。“我先走了!”她使勁推開他,生怕慢一些就要哭出來,掙脫他以後她頭也不回地跑開,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逃命一樣鑽了進去。


    說了家的地址,她縮在後座死死地捂住臉,眼淚出來了,她拚命不哭出聲。


    仰麵倒在床上,葉染用一塊冷毛巾蓋住眼睛,她聽見些聲響,哭泣消耗了很多體力,再說她也沒心情去理會,就算是進了小偷,也隨便他拿吧。


    臥室門一響,接著她眼睛上的毛巾就被掀掉,光線和狼狽的心情讓她受驚般地轉身趴在床上,臉埋進枕頭裏,像隻鴕鳥。


    她感覺床邊一沉,他坐下來了,猶疑了一下,他摸了下她的頭發,“你還能喘氣嗎?”他有點兒好笑地問。


    他抓住她的雙肩,不顧她掙紮把她強行翻過來,不想讓他看見她浮腫的眼睛,葉染死死捂著臉。她有點窒息地聞見他身上的酒味,應該是開工宴吧?


    “哭了?”


    她防他強拉她的手,他卻隻是坐在她身邊輕聲說話,她安了心,手鬆了鬆方便呼吸。


    “你也知道,那麽好的地段用來賣餛飩……”他難得柔聲的和她說話。“其他4家店不是開的好好的嗎,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拆,你的那些又老又懶的夥計我都打發過去了,開除不得啊,都是你的老寶貝。”他苦笑。


    “他們才不是又老又懶!”她抗議,她喜歡他這麽和她說話,隻消這麽低低幾句,她就沒那麽難受了,真是……她都不知道該說自己什麽好了,剛才還哭的那麽傷心。


    他笑了笑,“工程既然已經開始,我這段時間比較空閑,休息一周是不成問題的,帶你出去玩?”


    她捂著臉半天不回答,他也不著急繼續說,終於她忍不住失敗地問:“去哪兒?”


    他沉吟了一下,“遠了去不了,去日本迪斯尼樂園好不好?”


    她吸了幾下鼻子,“你會說日語嗎?”


    他笑了,“不會。”


    葉染小心翼翼地開著自己嶄新的小車行駛在路上,有點兒緊張,還有些興奮,這是有駕照後第一次單獨開車上路。本想讓柯以勳陪她一起去,但給爺爺奶奶上墳……她怕他覺得她是在做戲。


    買了一大束白菊,把整個後座都快占滿了,雖然柯以勳沒來,她可是把他的那份兒也帶出來了呢。


    因為她開的很慢,用了兩倍長的時間才到達墓園,看著爺爺奶奶墓碑上的照片,她忍不住淚流滿麵。餛飩店是爺爺奶奶留下的,對她來說,就是和他們最後的聯係。為了保住爺爺奶奶一生心血而做的努力,就好像是在對他們盡孝一樣。他們在的時候她還太小,全是他們對她好,她不曾為他們做過些什麽。


    從墓園出來,她有些累,因為哭泣,腦袋昏昏沉沉的。墓園回城的路上貨車很多,速度也很快,她有些心驚膽戰,速度越發慢了,後麵的車因為路窄,對麵車又多,無法超車而不停按喇叭催促,弄得她更手忙腳亂的。路過一個斜坡,道路越發狹窄,葉染的速度更慢,離坡那麽近本來就心慌,一輛工程車按著震耳欲聾的喇叭毫不減速地衝過來,她被嚇住,一慌,猛踩了油門卻沒握穩方向盤,車子一歪直衝下坡。沿路被大石塊一顛,整個車翻了過來,倒著滑下坡底。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醫院的病房裏了,肋骨好疼,每次呼吸都疼!相比肋骨的劇痛,腦袋和手腳就疼的不算厲害了。


    “醒了!醒了!”她聽見胡盈大呼小叫,接著爸爸媽媽、公公婆婆,還有胡太太都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對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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