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生活沒有那麽多狗血。  察覺出方斐似乎對這種關係不置可否,邵青盛不再說什麽,笑容依舊,說:“阿斐,我其實蠻喜歡你這一點的,爽快。”  “是嗎?”方斐朝他禮貌地笑笑,“也好也不好吧。”  那杯拿鐵他到底一口也沒碰。  日程緊張地拍到了晚九點,方斐結束後換了便裝,避開簇擁著幾位主演下班的粉絲,獨自從片場另一個出口離開。  小艾會在差不多的時間聯係保姆車司機,等方斐抵達,他們開車回酒店。  這天也同樣。  剛上了車,他就看見女助理一臉為難地拿出兩個餐盒——和昨晚的粥是相同的酒店出品,餐食是偏清淡的粵菜。不必小艾多說,已經把誰送的寫在明麵上。  看著那些都是自己愛吃的,方斐有些好笑地想:楊遠意過去要撩撥他根本不用這些手段,喊一聲名字他就會乖乖上鉤,噓寒問暖隻是鑲邊附送的福利,卻也能讓他神魂顛倒。現在不過分了一次手,再麵對楊遠意,竟說不清感動和煩躁哪個更多。  方斐並非不識好歹,他隻是……想不通。  楊遠意什麽意思?  送這送那,卻不見人影。  保姆車平穩前行,見方斐遲遲不動筷子,小艾心裏的忐忑升級成了紅色警報:“那個,斐哥……你要是不吃的話,我等下去處理……”  “不用。”  哪能跟糧食過不去。  他端起碗,泄憤般地狠狠戳開黑鬆露石榴包。  片場和酒店幾乎在虹市的兩邊,戳開了晚高峰,路上依然堵了好一會兒。方斐拍了整天戲,中午沒什麽胃口,再加上前一天因為發燒連粥都沒喝過一口,這會兒居然把餐盒裏的東西吃了個幹淨,小艾都笑他是在“報仇雪恨般地幹飯”。  順便幫他拍了吃東西的照片發到微博,好讓前一天因為他未出席金橄欖而焦慮不安的粉絲們別再擔心了。  保姆車停在酒店門口,回房間要穿過一整個花園。  花園景觀優美,私密性也不錯,方斐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常常見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聚集在此打橋牌、喝酒聊天。他每次都匆忙走過,但這天卻被絆住了腳步。  “……是方斐嗎?”  被叫住時,方斐手足無措,他聽出了這個聲音是沈訣。  於是接連有了不祥預感,似乎某人也會隨之出現。他不好裝作沒聽見,轉過頭去,等看清了坐在沈訣對麵的人,預感瞬間成真。  楊遠意正看向他,表情淡定,手指卻把茶杯握得很緊。  “我們是過來談選角的。”沈訣開門見山,半分不把他當做外人,“現在《落水》不是在選男主角嘛,剛好大家最近都在虹市,就當麵聊了。”  事情因自己而起,方斐也不能說與他無關,順勢問:“選了誰?”  “你肯定猜不到。”沈訣故弄玄虛,在手機屏幕點了幾下,“人剛走,我看楊導的樣子好像還挺嫌棄,怎麽,我弟弟沒達到你心裏的標準?”  最後半句直指楊遠意,方斐的心也跟著振動片刻。  沈訣的弟弟,沒有疑問一定是沈謠了。  金橄欖和金玫瑰的雙料最佳男主,演技公認的毫無痕跡,常年穩坐華語文藝片男主的第一梯隊。他還有同類型的《紅潮》和《雲雀之死》傍身,無論從實力還是流量而言都是比他優先太多的選擇。  怎麽會楊遠意還嫌棄呢?  “他不合適。”楊遠意好似歎氣了,“阿江這個角色有比較硬的一麵……沈謠是’倔‘,不是’硬‘。似乎區別不大,但有的地方我總感覺別扭。”  “這麽嚴格啊?小心我跟他告狀去……”沈訣笑道,不知收到誰的信息低頭看了看,中止話頭,“朋友找我……先走一步,你們繼續坐坐?我買過單了。”  他說完,根本不在乎是自己叫住的方斐,大步流星地離開花園。  剩下兩個人漠然相對。  算來,這是他們分手後第一次獨處。  方斐渾身不自在,似乎坐在這兒是天大的酷刑。他無法找到和楊遠意相處的正確模式,本就做好準備不再見麵了,卻又身不由己。  而楊遠意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入夜,虹市的四月多夜雨,淅淅瀝瀝地拍打草木,潮濕擴散,連睫毛都變得沉重,無法抬眼認真地注視對方。  到底方斐先開口打破了沉寂:“沒什麽事的話……”  “我接手了《落水》。”  方斐還未出口的話冷不丁被這消息打蒙,某個夜晚,喝醉酒闖入房間的導演讓他至今想起都惡心反胃——楊遠意的話,是萬臣雲被換掉了嗎?  他隻知道《落水》在圈內招募男主演試鏡。  看出他的詫異,楊遠意往後靠了靠倚著沙發:“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他差點強迫了組裏一個男演員。陳遇生忍不了這個,也怕演員鬧大後給劇組帶來壞影響,所以現按下了。不過當著你,沒什麽不能說的。”  強迫……男演員?!  難道楊遠意也知道了嗎?  拿在夏槐手裏那段視頻仿佛定時炸彈,方斐說話驀地有點衝:“你什麽意思,當著我?他和我有關係嗎?”  楊遠意立刻反應過來:“不是說他對你……想著我們也曾經在一個劇組,所以沒有要隱瞞。說的不恰當冒犯到你了,我道歉。”  那,楊遠意就是沒看過了。  方斐搓了搓臉:“……我也反應過度了,不好意思。”  男主之一辭演,導演麵臨性侵指控被換掉,劇組也因為選角工作一再停滯。方斐雖不再出演《落水》,完全能想象這段時間楊遠意的艱難。  可他性格硬,提了分手,就再說不出軟話。  方斐隻好沉默,苦大仇深地盯著麵前剛上的一壺茶。  “本來打算再聯係你一次。”楊遠意終於打破尷尬,“如果昨天金橄欖的後台見了麵,原計劃想和你談談,還願不願意繼續演。”  “……”  “我心裏的第一人選一直是你。”  難以名狀的緊張,而這種情緒起先是和楊遠意絕緣的。  分手的傷害一向不會隻給某個人,他直到現在,楊遠意坐在他麵前,才相信原來這個對萬事都遊刃有餘盡在掌握的男人也會忐忑。  喉頭微動,方斐到底沒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好吧。”楊遠意自嘲地笑笑,“明白你的意思了。”  方斐看著他站起身,慢條斯理把外套披到肩上,好像準備走了。一瞬間,心底風起雲湧般翻滾著許多,忽然全都堵在了喉嚨口爭奪優先發言權。  “那個,送的飯……”方斐聲音有些變調,“謝謝。”  動作放緩,楊遠意居高臨下看向他。  他正好走到方斐身邊,這角度不再有此前難以名狀的高傲,方斐能看清他因為失眠和壓力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那抹藍都快要看不清了,方斐微微怔忪,他沒見過這樣的楊遠意。  已經渾身是傷了,還要硬撐。  “不是為了一句’謝謝‘才這麽做。”他說。  準備好的“再見”堵在喉嚨口。  尷尬的安靜又一次充盈在兩人之間填滿空氣縫隙,楊遠意抿了抿唇,罕見地開始糾結某些話是否合適,但仍敵不過許多天的煎熬。  “阿斐,你說的話我都在認真地思考。在此之前我會和你保持距離,也繼續對你好。所以……求你再考慮一次,好嗎?”第五六章 百香果  “再說吧。”  方斐記得自己這麽回答。  但這一次,他清晰感知到並非條件反射,差點答應了楊遠意。  他在逐漸擺脫楊遠意帶來的影響,畢竟談了那麽久的戀愛,楊遠意對他,確實可以是一個曾經滄海難為水的人。有時方斐都在想,他恐怕對下一段戀愛已經提前筋疲力盡,愛夠了楊遠意之前,他寧願孤身一人。  短短三百來天,盡管不總是膩在一起,但楊遠意教他演電影時怎麽看鏡頭、手該怎麽放、做表情時想到什麽才最恰當,是他事業上可遇不可求的。  這些投射進日常生活,也逐漸成了順從的組成部分。  “把他當做了俞諾的代替品”或者“用他去滿足自己受過創傷的初戀”,這聽上去都很離譜。  方斐相信楊遠意或許沒有這個意識,但他知情後,卻無法做到釋懷。  當聽見楊遠意說“求你”,方斐內心好似經曆了一場地震。  而接下來,他的承諾也沒有說說而已。  大約這段時間楊遠意繼續待在虹市,方斐沒問他是專程留下還是順便。偶爾,他會給方斐發微信,問能不能和他見麵。  方斐總是拒絕。  並非殘忍,或故意拿喬,他確實太忙了。  而且電視劇組往往魚龍混雜,楊遠意作為圈內人,又正逢拿了金橄欖最佳導演風頭無兩的時候,一舉一動都會惹來媒體大做文章。倘若他三天兩頭地過來方斐所在劇組,置《落水》的選角工作於不顧的話,難免讓人多想。  拒絕過幾回,他以為楊遠意就該明白他的意思然後放棄了。  楊遠意心態成熟,處事理智,不可能不知孰輕孰重。  但他沒想到楊遠意這次格外執著。  時間拖得越久,越是頻繁地問他可不可以探班,全沒打算放棄。  重要戲份差不多全都拍完,再一次被問到“明天去探班好不好”時,方斐心念一動,說不清想不想他來,隻回答:“要收工才可以見麵。”  楊遠意說:“好。”  至於邵青盛,他被委婉地拒絕後就沒故意黏著方斐。  他本性不壞,隻是愛玩了些,當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似的,平日裏找他說說鬧鬧,也繼續保持著偶爾請劇組人喝咖啡的習慣,但不會再為方斐單獨點熱拿鐵了。  請全組人吃甜點、下午茶之類的,用小艾的話說,“好像是另類炫富”。  女一號是電視劇當紅小花薑秀,也是從不吝嗇在這方麵花錢的,某種意義上,這似乎成了劇組的潛規則,積攢口碑,再買一點暖心人設,就能把路人哄得印象加分。  對於小銀幕常客而言,觀眾緣的重要程度有時會超過死忠粉絲。  方斐就不參與這些無形的競爭了,他因為《落水》賠了一大筆錢,資源也受到影響,現在打算先恢複元氣。唐澳讚成他的想法,開玩笑道:“等你以後再拿個什麽視帝,咱們肯定把餐車下午茶安排得妥妥當當。”  方斐也和她一起笑,隻在心裏想:這個小目標有點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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