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坐起身,打開空調後輕微的響聲打破寂靜。好一會兒降溫了,方斐口渴,推門出去正打算開燈找水喝,樓梯的位置傳來一個聲音。  “阿斐,睡不著嗎?”  壁燈照亮縱向的走廊,看見邵青盛正準備下樓,方斐也詫異:“你起來了?”  “嗯……”青年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我喝了酒就不太容易睡得著,電視劇首播,又有點興奮,翻評論翻到現在餓了,幹脆下樓找點東西吃。你也餓了嗎?”  “有點兒。”方斐順勢說。  邵青盛打開客廳頂燈,暖色光籠罩著,驅散了夜晚的陰沉。  兩個人都醒了,邵青盛煮了一大碗麵和方斐分著吃。茶幾還擺著其他客人來時沒收拾的一盤水果,方斐沒要麵,拿了個芒果削皮。  “換了地方睡得不習慣吧?”邵青盛總在笑,“你是不是認床?”  “還好吧。”方斐切了塊芒果給他。  “我覺得你演得真好。”  他驟然提起《初出茅廬》,方斐雖不意外,但也有些驚訝於邵青盛過分感慨的語氣:“你別不是還沒醒酒吧?”  “嗯?還好啊……”他端著碗大口吃麵,含含糊糊地說,“今晚看了成品……到你的鏡頭,很多表情、走位都抓得很準。拍的時候沒覺得你演得多麽特別,現在才發現,電影演員確實比我們更會找鏡頭。”  讚賞來得突然,方斐一愣:“怎麽開始說這個?”  邵青盛嘴角的笑意稍淺:“你演的電影我都看過,阿斐,說這句話你別生氣——我覺得你更適合大銀幕。”  戳中內心隱秘,想起最初自己滿懷憧憬地想過把演電影的機會都留給某個人。  邵青盛繼續說著:“最近殷牧垣在準備新電影——雖然好像還沒立項,但據我所知是開始選角了。我經紀人那兒有大綱,你要感興趣的話,我發給你?”  “你不自己去嗎?”  “算了吧……我唱歌跳舞還行,演電視劇也湊合,但也就這樣了。”邵青盛嘿嘿一笑,胡亂撓了兩下後腦勺的小卷毛,“反而是你,金子總會發光的,阿斐,我喜歡看你演電影。”  “謝謝。”方斐不知還能說什麽。  邵青盛挺直後背:“不過要真選上了,回頭首映禮可得給我留一張票。”  方斐笑笑:“好啊。”  翌日司機按時來接,邵青盛的航班和方斐前後差半小時,兩人剛到機場就被熱情的粉絲弄得寸步難行。方斐以前也遇到過粉絲接機,但人數大概就那麽十來個,不多,也不會放肆地把長槍短炮貼到臉上,就遠遠地看。  本以為進了安檢就好了,跟邵青盛前後腳好不容易突出重圍,回頭一看,身後粉絲居然有增無減,拿著相機、手機沉默地尾隨。  “不好,我要誤機了!”  邵青盛臉色一變,來不及告別,徑直帶著助理朝登機口狂奔而去。  他跑走,龐大的送機團也少了將近一半的人。可仍然超出方斐的預料,他以為這些人應該都是邵青盛的粉絲來著。  離起飛時間還有一會兒,大膽的粉絲上前,沒說話,塞給方斐幾個信封。  他愣了愣,收下了。  從虹市到平京航程兩個多小時,方斐在飛機上拆了粉絲的信。  寫的不外乎“注意身體”“我們相信你”和“期待其他新作”,但他一點也不審美疲勞,把小姑娘們的心意逐字逐句看完,拍了個照,準備落地發個微博。  接機的也多,方斐差點被擠得沒法走,短短一截路走了快半個小時,等終於順利轉入停車場被唐澳接到時,他幾乎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唐澳打趣:“阿斐的陣仗有點頂流味兒了!”  “阿斐不紅嗎?又拿提名,現在人氣又高,偶像風格的實力派!”小艾故意說,“難道隻有演了爆款電視劇才算頂流?”  唐澳笑罵她:“你知道昨晚《初出茅廬》的收視率是多少嗎,第二集 就破2!”   這數字讓小艾也愣住了:“真的?”  “嗯,截止到現在,前兩集的線上平台播放量也……”唐澳翻了翻手機,“快600萬,市場占有率超過了7%。你們知道這對於剛上線的劇是什麽概念嗎?昨晚顧越的戲一播,今天一上午已經有好幾個代言找上門,指定要阿斐了!”  小艾喜形於色:“《光陰如火》播大結局、還有提名金橄欖那幾天和現在比好像都差了點兒,章導的電視劇真這麽厲害?”  “章導以往作品的口碑在那兒,開頭抓人,而且顧越這個角色設定又好,鄰家感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特別前期他還是個小可憐。”唐澳寬慰地笑了,“我就說,大銀幕的作品雖然提升逼格和商業價值,但小屏幕是收割路人緣的好機會。”  她說得開心,方斐這時發完感謝粉絲、叮囑她們不要再接機的微博,終於有空打開邵青盛發給他的那個文檔。  一目十行粗略看了看,心裏已經有了數。  他抬起頭:“唐澳姐。”  “嗯?”  “聽說殷牧垣導演的新片在選角了。”方斐睫毛一垂,主動要對方替自己打聽資源的消息始終難以啟齒,“我想去試試,你看行麽?”  “沒問題!你喜歡,沒什麽不可以的!”  唐澳心情正好,滿口答應完,後知後覺方斐剛才說的那個名字是誰,表情僵了僵。  這小變化沒躲過方斐的眼睛。  “怎麽了嗎?”  “你剛剛說殷牧垣?”唐澳不確定地問。  方斐:“對啊,《入陣》的監製,《紅潮》的導演,趙荼黎拍過他的戲,跟我提過他是個挺有想法的人。”  唐澳的表情無法形容:“話是這麽說……”  察覺出她可能有難言之隱,方斐問:“他人品有問題?”  “這也不是……”唐澳單手捂著嘴是說悄悄話的姿勢,“你從哪兒聽說殷牧垣要拍新電影的?……邵青盛說的,他消息有誤吧?我知道殷牧垣確實想拿一個項目,但導演還沒定,準備時間還長呢——是不是《一夜天才》?”  “是。”方斐意外地問,“不是殷牧垣嗎?”  “還沒定下來。”唐澳猶豫片刻,“而且即便最後真是殷牧垣導演,我也不太建議你現在去試鏡。”  “為什麽?”  “殷牧垣的所有電影幾乎都是爍天發行的。”  畫外音明顯。  方斐因為《落水》那事跟爍天雖然維持著表麵和平,程樹發過話,再合作卻太難了。就算去試鏡多半也試不上,還搞得自己心情不好。  “我知道了。”方斐說,盡力克製了但仍藏不住失落與氣餒。  唐澳心軟,又說:“而且《一夜天才》的改編我記得是華影買了,可能爍天也隻是二次轉手。如果你看了原作和角色真的喜歡,我幫你問問導演人選確定沒?再說,真是爍天的話,找程樹和楊遠意——”  “不用了。”方斐打斷了唐澳,“我不可能請他幫忙。”  他語氣堅決,唐澳也不好再勸。  保姆車平穩地開上了高架,平京的夏天明亮而灼熱,日光下,樹的陰影清晰可見。  側過頭,方斐戴著耳機歪在座位裏,睫毛微垂,手指偶爾敲著屏幕,或許在跟誰聊天心情也不錯,唇角彎彎地帶著笑。  唐澳打開手機找到一個對話框,斟酌了會兒打完字:  “提到楊導就回避,沒轍了,還是先保密吧。”第七二章 試鏡  綠意濃重,樹影婆娑中有一兩片葉子被清晨染成金色。  直到黃昏那縷淺金也沒有褪盡,在平京生活這麽多年,楊遠意遙遙地看著它,就知道不久以後它會像漣漪擴散,在整片樹的海洋裏擴散。  洋槐,銀杏,梧桐,千頭椿,全部都被秋光妝點,迎來平京最燦爛的季節。  今年降溫迅速,每到八月,晚風也有了一點刺透襯衫的寒意。楊遠意接到陳遇生的電話時,剛剛把《落水》的劇本改到第三版。  楊婉儀雖說會為他提供支持,眼下楊遠意卻不覺得這是繼續拍攝的最佳機會。  《落水》太波折,無論演員還是團隊積極性都被嚴重地挫傷了,況且他倉促間接手,前麵那版本還沒琢磨透就費盡心思地改,效果當然也不理想。  拍好的那些片段爍天沒有要回備案,楊遠意順理成章地留下了它們。陳遇生話語中對他不滿,但也隻字不提完全不管這項目。  不過任誰聽來,都覺得《落水》腰斬那一刻被判了死刑。  楊遠意瞥一眼手機,點開免提:“什麽事?”  “來喝酒啊!”陳遇生的語氣有點興奮,是他熟悉的浪蕩,“你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吧,整天悶著,打算修仙嗎?趕緊的,’星雲三號‘!”  “不去。”楊遠意悶聲。  陳遇生:“不是吧你!項目夭折打擊這麽大?幾個月沒見你人了。來吧遠意,我給你賠罪行了不?今天還有華影的幾位’總‘,給點兒麵子,都是你媽媽的老熟人我才喊你。”  楊遠意捕捉到他話語中一點微妙的暗示,拒絕卡在喉嚨口。  察覺他遲疑,陳遇生趁熱打鐵:“就這麽定了,司機馬上到你家車庫。放心來吧,遠意,我倆什麽關係,我會虧待你嗎?”  這人多半快喝醉了。  可能讓陳遇生喝成這樣,要麽是太高興,要麽真如他所言是正經事。  華影有國資,楊遠意沉吟片刻,他最近沒別的想法隻希望《落水》能夠繼續拍,嘉尚的投資目前還在口頭階段……  站起身,楊遠意低頭看自己簡單的家居裝扮,歎了口氣進到衣帽間。  “星雲三號”占據西邊的天然園林,從餐廳到酒店,溫泉、高爾夫球場、到咖啡廳、畫廊乃至於ktv包間,各類休閑活動應有盡有,是平京規模數一數二的娛樂會所。影視圈內也有不少人喜歡在此聚會,私密性好,可玩的也多。  新城公館離這地方不算遠,抵達時,夜色侵吞了最後一點夕陽。  不用自報家門,就有人喊著“楊導”殷勤引他去陳遇生聚會的粵菜廳。推門而入,楊遠意先聽見包廂裏的麻將聲,隨後聞到一股酒香。  看見他,陳遇生不露聲色地走近。  白酒杯往他手裏塞,見楊遠意表情迷茫後陳遇生壓低了聲音:  “華影製片分公司的董事長金濤今天是貴客,他和楊微老師是故交。華影準備拍《一夜天才》,等下他要是跟你聊到這個,好機會。”  “我記得那是個短篇小說……?”  “對。”  楊遠意臉色一沉:“不早告訴我?”  陳遇生當他在緊張,看不見楊遠意眼底陰霾:“這才叫驚喜!不出意外的話,最後就在你、殷牧垣和藍芝樺裏選——金總來了。”  金濤年逾五十,身材高大,長得頗有佛緣。他端著長輩的架子,但也掩飾不住偏愛與楊遠意自然地攀談:“小楊,我喜歡你的《歲月忽已晚》。”  楊遠意笑的弧度藏起勉強。  “謝謝金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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