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這些話的同時,手上的活沒停過。湯煦恩轉過來,手伏在膝蓋上,問:“我早就想問了,你從前幾天在這費勁兒地編竹凳子幹嘛?我們家又不缺。”“哦。這個啊?”湯錚抬起頭,理所當然地說,“這個是編給小陸的啊!他上次在網上看到,說覺得很漂亮,我就說我會做,答應了編一個送他。”湯煦恩:“……”湯元:“……”湯元:“你沒跟人談戀愛,你幹嘛這樣體貼?”湯錚坦坦蕩蕩地說:“嗬嗬,正是因為我們之前是純潔的同學情誼,毫無貓膩,我才能光明磊落送禮物給他。怎麽了?朋友之前難道不可以這樣嗎?”“啊?”“啊??”湯元看看自己的大哥,又看看自己的二哥,陷入到巨大的迷惑之中。慢慢地皺起眉來,瞳孔也在失焦。湯煦恩一見他的目光黯淡下來,不由地著急起來,趕緊跟他說:“小元,小元,哥不是怪你的意思。”“唉。”“你是同性戀就是吧。”“是哥對你的關心不夠,你比較內向,有什麽事都愛藏在心裏不說,怕我擔心。”“其實你早就可以跟我說的,也就不用自己暗自難過了。”湯煦恩一想到自己乖巧的幼弟其實自己偷偷痛苦,就覺得可真心疼啊。湯錚也跟著說:“就是,你不跟大哥說就算了。你怎麽連我都不告訴?”湯元看著他倆,目光閃爍,他嘴唇嚅囁了下,說:“我以前也不是同性戀吧……”“我是先以為你倆都是深櫃,我擔心好久。”湯煦恩:“???”他扶了扶額頭。湯錚則指著他說:“嘿,你自己去搞基,你不要甩鍋給我啊!”“你是基眼看人基,你自己是男同性戀,你就看誰都像是。”話音未落。又被大哥扇了一蒲扇,湯煦恩心累地沉聲罵道:“不許罵小元。”湯錚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繼續埋頭吭哧吭哧地編他的竹凳去了。湯元會讀書,但他是個極為內向靦腆的孩子,出了名的小書呆子。他免不了慌神,額頭鼻尖都冒出了細汗,睫羽顫顫地望向大哥:“哥,怎麽辦啊?”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了,臉都紅了:“對、對不起。”“沒事沒事。”湯煦恩握住他的手,“不就是同性戀嗎?”“多大點事啊?”“哥說了啊,你還是我弟弟,你喜歡男人就喜歡唄。”湯元被大哥溫暖的目光所感動,吸了吸鼻子。他想起小時候,爸爸去世那天,他們三兄弟等在手術室外麵。當從醫生口中得知沒能搶救過來時,他慌張害怕極了,哥哥握住他的手。大哥的手溫柔而有力量,帶著他們倆,向醫生鞠躬,說:“謝謝您。謝謝。”他便一點都不慌了。他知道,他有大哥可以依靠。正想著。湯煦恩靠近些過來,挺不好意思地說:“弟啊,就是……哥跟你打個商量,你非要找男的的話,不能找個本地的嗎?我覺得外地有點太遠了。”湯元:“……”兄弟談話就此告一段落。把兩個都趕回房間去。湯煦恩也洗洗睡了。他躺屍般安詳地躺在床上。淩晨兩點,他睜開眼睛,盯著黑黢黢的天花板,歎了口氣。發愁啊!睡不著!想了想,湯煦恩掏出手機,點開跟季巍的聊天對話框。最近一次聊天記錄很近,就在幾小時之前,他跟季巍說今天小弟回家,在菜場買菜。季巍問他都做了什麽菜啊,看看。他都忙忘了回。這麽晚,估計季巍已經睡了。湯煦恩發:【我小弟今天帶了個男人回來。】【他跟我出櫃了。】兩秒後。季巍回複了他:【?】作者有話要說:1席慕蓉《愛的筵席》第3章 第一碗03季巍這麽晚還沒睡,甚至秒回了他的消息,對湯煦恩來說不算意外。更像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從他們相識開始,季巍就總能在他需要的時候恰好地出現,從未缺席過。湯煦恩覺得這是老天爺在昭示他們是天命的摯友。湯煦恩:【我以為你睡了。吵醒你了嗎?】季巍:【沒。你一直沒回我消息,比較反常,在想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湯煦恩:【可以給你打電話嗎?】季巍:【當然可以。】湯煦恩也知道可以,季巍是個獨身獨居男人。但他一向是個客氣溫吞的人,做事前總會猶豫下,覺得不能給人添麻煩。湯煦恩躲在被子裏,小聲地把今晚發生的事都複述了一遍,不知怎的,跟季巍說完,他覺得在心口堵塞盤旋的情緒一下子紓解開了。惶然不安的靈魂複歸他的身體,讓他安穩下來。又赧然說:“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對不起哦,忘了回你消息。”季巍問:“你現在很難過嗎?”湯煦恩答:“倒也沒有很難過。就是……有點懵。怪怪的。”季巍邀請他:“你本來反應就遲鈍,有什麽心思都愛憋在心裏,會把自己憋壞的。等過幾天反應過來了又得一個人悶著。反正我也睡不著,我們去喝酒怎樣?老地方。”湯煦恩答應了。深夜一起喝酒聊天本來就是成年人的快樂特權。湯煦恩起身換了衣服,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地方不遠,走個十幾分鍾就到了。是一家燒烤火鍋店。老板見到他,問都不用問,說:“還有兩人位,喏,右邊角落。”他跟季巍是老客戶了,還衝了卡。這家店經營時間就是晚上到淩晨,主打宵夜,客人不算少,坐滿了半間店。湯煦恩按老菜單點了幾樣,不多時,鍋底和酒水先上上來了,他看著咕嚕咕嚕熱氣騰騰的湯發呆。湯煦恩自斟自飲,不知不覺幾杯酒下肚,醉意微醺。他沒發現有鄰桌的女客人在看他。當然,湯煦恩不能稱得上十分英俊,乍一看哪個五官都不能說生得好,但拚在一起就是很順眼,溫馴斯文,大抵是因為他眉棱秀致,鼻梁挺直,臉部輪廓清晰,骨相很好。任誰第一眼見到他都不能討厭。再多兩眼,越看越有味道。此時帶著點憂悒,反而帶出點平日裏沒有的脆弱氣質。一個人坐在深夜的角落裏,落寞的壁燈光霧中,總叫人想去安慰他一番。叮鈴哐啷一陣開門響動。一群呼朋引伴、吵吵鬧鬧的年輕人湧進來,吵得湯煦恩頭疼。湯煦恩下意識地抬睫望去,不自覺地嫌惡皺眉。這時,如撥雲見月般,一個男人從他們身後步出,在低暗的光下,嘈煩的人群中,看上去是如此幹淨出挑。他身著西裝,沒打領結,領口解開最上兩顆紐扣,隨性,不拘謹,瀟灑款的男人味。站在門口,站定,睃巡店內一圈,然後看見了湯煦恩,微微笑起來,朝他走過來。“已經開始喝上了啊?”季巍還沒坐下便問,一坐下就把西裝外套脫了,搭在椅子背上,然後再把袖口往上疊卷,露出結實的小臂,手背上青筋微凸。湯煦恩愁眉苦臉地說:“我發愁啊。”季巍笑了笑,問:“跟我說吧。”真如春風拂麵。湯煦恩這便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地跟他講了起來:“各種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