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寄青被他帶了個趔趄,額頭差點撞上周辭白的下巴。他覺得周辭白反應有點過激,剛想開口說沒事,眼前就突然一黑,腦袋直接被羽絨服的帽子兜頭籠住,然後隔著布料,感受到了一隻大手克製又有力的揉搓。緊接著頭頂就響起快速冷靜的低沉聲線:“我先帶顧寄青回去,差的誌願者時長下次補上,小白也洗得差不多了,你們幫忙吹幹一下就行,還有什麽事的話,直接聯係我。”一看見水盆快翻了就飛奔過來的林繾,本來想說什麽。但是看著周辭白一手攬著顧寄青的腰,一手扣著他的頭,把對方整個人裹得密不透風,自己身上卻隻穿了一件深灰色衛衣時,她頓了頓,還是選擇閉嘴,並且乖巧地遞過自己手裏的粉色保溫杯:“好,沒問題,記得多喝熱水,免得感冒。”話音一落,被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顧寄青就輕聲打了個噴嚏。周辭白連忙一手接過水杯,一手以一種接近於綁匪挾持人質的強勢姿態把顧寄青架上了車,打開空調,把座墊溫度升到最高,還開了除濕。顧寄青雖然長得瘦,但自覺還是個學過幾天跆拳道的大男人,沒那麽嬌氣,取下帽子,低聲道:“你不用著急,淋點水而已,沒事。”“還沒事?你知不知道北京和你們南方不一樣,冬天一在室外淋了水,回頭……”周辭白皺著眉,還沒把“肯定感冒”四個字說完,手機就一響。低頭一看,是林繾發來的消息。[誌願者協會林繾]:那個,周學長,我糾結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剛才小白踩翻盆子的時候,水其實是要潑到你身上的,顧學長是為了不讓水潑到你身上,才往自己的方向按了盆子,所以……[誌願者協會林繾]:反正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了,其他的你應該都懂最後那句話周辭白並沒有留意。因為他隻是在看到第一條消息的時候,心裏就已經重重一沉。所以本來水是要潑到他身上的,顧寄青是為了不讓他被水淋,才選擇自己淋了一身?這個天被淋了一身冷水是什麽概念。而且還是顧寄青這種身子單薄的南方人。顧寄青為什麽要這麽做。答案堆積胸腔裏即將呼之欲出的那一瞬間,周辭白緊緊攥著手機,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有愧疚,有自責,還有一種他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情緒的分崩塌陷後,堵在胸腔,抒解不得,沉悶得難受,卻又意外的酸楚柔軟。而旁邊的顧寄青看著本來還凶著臉想說什麽的周辭白突然就看著手機發起了呆,眼睛裏還流露出一萬種複雜的情緒,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回頭什麽?”“哦,沒什麽。”周辭白很快回過神,把手機一收,有些心虛地答道,“就是回頭一定記得吃藥,再好好洗澡睡一覺,別感冒發燒了。”周辭白的聲音裏帶了些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顧寄青則隻是注意到再次變紅的耳廓,心想,這次肯定是凍的了吧。不過北方的冬天確實是冷,顧寄青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抵著唇,輕咳了幾聲,然後低調的路虎攬勝在北京雪後初融的街道上行駛得更快了。平時需要四五十分鍾的路程,周辭白這次隻用了半個小時,而且難得地沒有沒有為了低調把車停在學校外,而是直接開到了宿舍樓下。本來還在高高興興打著遊戲的路平看見兩人回來的樣子,嚇得連忙取下了耳機:“臥槽!老四!你們不是去做誌願者活動了嗎?怎麽這個樣子就回來了?!顧顧你沒事吧?”“沒事,一點小狀況,洗個澡就好。”顧寄青一如既往的淡定,拿起換洗衣服,就進了浴室。陳紀則看了看他身上的羽絨服,再看了看身上隻穿了一件衛衣的周辭白,意味深長地“嘖”了一聲:“老四,你再年輕也遭不住這樣造吧,零下十度的天你不穿外套?”周辭白翻出顧寄青之前給自己買的藥,低聲答了句:“總不能讓顧寄青凍著。”“不錯呀,老四,學會憐香惜玉啦!”旁邊的路平為周辭白和顧寄青的關係終於取得了進一步的改進,而感到分外欣慰。周辭白卻立馬駁斥道:“別瞎說。”“怎麽是瞎說呢?”陳紀看熱鬧不嫌事大,“之前那些gay追你的時候,可是隻要碰了你的衣服,你就會扔,現在居然還能主動借給顧寄青?你該不會是已經被他拿下了吧?”“拿什麽下。”周辭白皺著眉,打開衣櫃,“都說了顧寄青對我沒什麽想法,你們有完沒完。”他說得像是極度肯定又極度不耐煩。然而外沒人知道的地方卻兀自加快了心跳。因為那一瞬間,他又想起了這幾天發生的種種。如果說最開始顧寄青說想掰彎他這件事是個誤會,掰彎指南也隻是巧合,顧寄青說他不喜歡大型犬類型的男生的話,他也願意相信。可是後來顧寄青說感謝他的時候,那種溫柔堅定又直接的眼神該怎麽解釋?今天突然說喜歡大型犬的那些話又該怎麽解釋?還有那個曖昧的備注,以及今天寧願自己受涼也要幫他擋的這一下水,都該怎麽解釋?周辭白越像越覺得心裏煩亂,越煩亂心跳就越快。以至於旁邊的陳紀歎著氣說“那真是可惜了”的時候,他幾乎是有點反應過激地回過頭:“怎麽就可惜了?陳紀一臉“這還用問嗎”的表情:“顧寄青這種長得好看,脾氣又好,又愛幹淨,又願意打掃衛生,還上能做數模,下能烤餅幹的高質量人類,對你沒意思,難道不是我們全宿舍的損失?”路平立馬點頭:“臣也附議。”周辭白:“……”顧寄青是給他們下了什麽蠱。“而且我覺得顧顧要是找男朋友,就得找你這種的。”路平眯著眼睛,一副看破真相的樣子,“你們兩個之間有那種非常微妙的化學反應。”還化學反應。周辭白覺得路平完全是在說天方夜譚,飛快地回過頭,隨便拿出一件外套,就砰的一下帶上櫃門:“我沒記錯的話,你高考化學成績是我們全宿舍最低。”“……艸!周辭白!不帶你這麽侮辱人的!怪不得顧顧看不上你!”路平羞憤地一喊完,浴室門就開了。顧寄青擦著頭發走出,隨口問道:“我看不上誰?”路平:“……”陳紀:“……”周辭白:“……”在顧寄青不解的眼神和周辭白的死亡注視下,路平連忙轉移話題:“那個,顧顧,你難受嗎?要不要吃點藥?吃完藥要不要睡一覺?”顧寄青向來不會讓別人為難,也不拆穿,隻是點了頭,低聲應道:“還好,就是頭有點暈,打算吃點感冒藥,然後睡一覺。”“好好好,那你快吃,快睡,我和陳紀去隔壁打遊戲,免得吵著你。”說完,路平就抱著電腦拽著陳紀火速逃之夭夭了。剩下滿腹心虛的周辭白:“……”艸。他怎麽攤上這麽兩個室友。而一旦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那些心照不宣的心思就突然顯得格外曖昧起來。周辭白根本不敢去看顧寄青,連忙低下頭,遞過藥:“那個,你吃一點就去睡一覺吧,我今天不出去,你要是有不舒服就叫我。”“嗯,好,謝謝。”顧寄青雖然不愛麻煩別人,但從小到大身體的確算不上好,一感冒就會發燒,而且時常燒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時間地點和人物,就和晚上睡覺時經常陷入夢魘一樣。也不是沒看過醫生,但醫生說是因為心理問題,不算嚴重,主要還是要靠自己慢慢調節。可是這麽多年了,他也沒能調整過來。所以宿舍如果有人能陪著,就再好不過了,他起碼能覺得安心許多。大抵是感冒藥裏加了安睡的成分,顧寄青渾渾噩噩地很快就睡了過去。夢裏覺得自己像是還在和周辭白一起給小白洗澡,隻是洗著洗著,小白就變成了一隻小小的髒兮兮的薩摩,周辭白也變成了一個還沒有褪去嬰兒肥的小男生。小男生眼睛很亮很亮,睫毛很長很長,給小薩摩洗澡的時候會很認真地抿著唇角,命令小薩摩不許亂動。他覺得小男生很可愛,想問小男生叫什麽名字,可是小男生的老師來了,他就隻能匆匆走了。顧寄青隻依稀聽到一個“zhou”的音節。是名還是姓,他都不知道,後來也再也沒有在學校見過那個小男生。隻有那隻小薩摩在他的懇求下,被大哥留了下來,養在顧家,取了名字叫粥粥,也成了他後來在顧家唯一的陪伴。顧寄青夢著夢著,腦袋越來越昏沉,身體也越來越冷,他感覺像是回到了初三那年南霧流感最嚴重的時候。他和大哥一起生病發了燒。家裏所有人都急壞了。他當時很難受,很想要媽媽陪,可是他知道媽媽一定在照顧大哥,所有人一定都在照顧大哥。所以他隻能緊緊抱著粥粥,感受著毛茸茸的大狗忠誠又安心的陪伴,去汲取那唯一一份隻屬於他的溫暖。粥粥一向很乖,可是今天卻總是亂蹭,弄得他臉上有些癢。顧寄青覺得太累了,也沒力氣阻止,隻能啞著嗓子,吃力地叫了聲“粥粥”。正站在床邊用掌心試探著他額頭溫度的周辭白身形瞬間一頓。顧寄青是在叫他的名字?可是這種時候叫的不應該都是自己最信任最親近的人的名字嗎。自己怎麽會是……艸!想起顧寄青昨天晚上對自己說的那些感謝的話,周辭白立馬心跳又快了起來,連忙打算收回手。然而手指卻被顧寄青一把抓住了。一向冷靜溫和得像是永遠不會有情緒起伏的顧寄青,竟然難得的用一種小孩和小狗說話般的不滿語氣嘟噥道:“不要動。”周辭白頓時一動不敢動。他隻能任由自己的右手被顧寄青抱住,再看著對方用臉頰親昵地蹭著自己的手掌,感受著滾燙光滑的肌膚像羽毛劃過自己的掌心,緊緊攥著左手,拚命告訴自己,叫名字不一定意味著顧寄青就真的喜歡自己。可能是做了噩夢。也可能夢到了白天的事。還有可能隻是意識模糊地想叫自己幫忙而已。對,一定是這樣。周辭白假裝說服自己,努力克製情緒,強行平複紊亂的心跳,保持極度理智的表情,準備非常冷靜地抽出手,開口叫顧寄青起床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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