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顧寄青喜歡他,也不是因為他自己需要抒解。因為從高中開始,追求他的男男女女都不算少,其中不乏優秀的溫柔的主動的漂亮的,甚至連眼角有淚痣的都有兩三個,可是他從來沒有過任何感覺,隻是篤定地知道他就是要等到那個女生出現。所以他確定自己不是因為被一個優秀的人追求了所以才產生了這樣的欲念。而是因為他和顧寄青相處時,感受到了某種和當時那個女生相似的特質。那種溫柔冷靜又理性的包容,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孤獨的破碎感,還有那種總是在一個抬眸間就讓他怦然心動的驚豔,都滿足了他所有對美好事物的向往以及他骨子裏英雄主義的保護欲。除了顧寄青和那個女孩,從來沒有第三個人帶給過他這種感覺。所以難道他是喜歡顧寄青的?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周辭白心裏重重一跳,還沒來得及自我否認,浴室門就開了。周辭白立馬條件反射一般地站了起來,雙手緊貼身側,站得筆直,緊張地看著顧寄青,像是犯錯的狗狗在等待著主人的宣判。顧寄青拉開浴室門的手稍頓。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他突然擔心周辭白下一秒就會說出“我要對你負責”這樣的話。但周辭白恐同,就算恐同治好了,他也還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非她不娶的女生,是個毫無疑問的直男。所以怎麽可能對他負責。而且他也不需要負責。昨天晚上的事情對於雙方來說,都隻是一個迫不得已的意外而已。不過以他對周辭白的了解,對方過於強烈的道德感和過於忠貞的愛情觀,肯定會讓他產生某種完全不必要的負罪感和責任心。於是顧寄青稍頓之後,輕聲說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其實不用放在心上,有什麽事情的話,就先去忙吧,剩下的事我自己一個人可以處理。”他因為昨天晚上體力消耗過度,身上還有些疼,就想早點解決了這件事情,讓周辭白離開,他再好好睡上一覺。可是周辭白卻聽得心裏一緊。顧寄青怎麽這時候了還在替他著想?這個人是不是無論受了什麽委屈都隻會自己承受,絕對不會給別人帶來困擾,或者讓別人幫忙分擔?而且百度上也說了,第一次做了那種事情後,很有可能會發燒腹痛,他怎麽可能把顧寄青一個人留在這裏?“我沒事。”周辭白盡力答得低沉穩重,試圖給顧寄青一種他很可靠的感覺。顧寄青卻微頓。他覺得周辭白就算沒什麽事的話,也可以先走。但這樣的話說出來有點不太禮貌。而且周辭白可能是覺得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沒有說清楚。顧寄青就又認真地看著他溫聲說道:“對於昨天晚上不愉快的經曆,我很抱歉,你如果需要我做什麽補償,比如搬出宿舍,或者斷絕聯係,以後完全當成陌生人,再也不接觸,我都可以。”他以為自己提出的解決方案已經足夠有誠意。周辭白心裏卻一下冒出一團無名的火。他什麽時候說過昨天晚上的經曆不愉快了?還是顧寄青自己覺得昨天晚上的經曆不愉快?但就算不愉快,他這才是第一次,以後又不是沒有改進的空間,怎麽就至於要搬宿舍和刪聯係方式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顧寄青的手機就又響了。這次是裴一鳴的電話。周辭白看見來電顯示上的這三個字,直接麵色一沉。顧寄青則沒在意。電話那頭很快傳來裴一鳴一如既往理智有分寸的聲音:“喂,寄青,醒了嗎?昨天我去酒吧找你,他們說周辭白把你帶走了,我打電話也是他接的,覺得他應該挺靠譜的,就沒報警,你沒什麽事吧?”顧寄青依稀記得昨天晚上裴一鳴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好在周辭白替他接了電話,雖然隻是沒好氣地說了聲“他和我在一起”,就把電話掛了,但好歹沒讓裴一鳴真報了警,也沒再多繼續過問。不像周辭白,估計哪怕自己說了沒事,他也一定要守著自己,親眼確認了自己真的沒事才行。可能大狗就是比小貓黏人些吧。顧寄青低聲答道:“沒事,謝謝。”裴一鳴“嗯”了一聲:“那就好,看來你那位室友確實挺靠譜的,不過我怎麽覺得他對我有些意見,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你吧?”最後一句話帶了些試探的調笑。周辭白的臉瞬間更臭了。他喜不喜歡顧寄青關裴一鳴什麽事?而顧寄青察覺到周辭白情緒的不對,以為他是不能接受這種誤會和玩笑,連忙溫聲解釋道:“沒有,他就是看上去比較高冷,其實人很好。”周辭白麵色稍緩。顧寄青又說:“而且他是直男,絕對不可能喜歡男生的那種,所以隻是單純人好,昨天晚上換成其他人,他也都會幫忙,你別多想。”周辭白麵色立馬臭到無以複加。誰說的昨天晚上換成其他人他都會幫忙的?!而且顧寄青為什麽要給裴一鳴解釋?!裴一鳴又不是他的……誰。周辭白心裏劈裏啪啦一頓之後,才猛然意識到他也不是顧寄青的誰。而且他之前還幾次三番地給顧寄青強調過自己對男人沒興趣,兩個人要保持距離,以及讓他別一天到晚都想掰彎自己。周辭白想到這兒,攥緊了拳頭。難怪顧寄青要裝作淡定地說沒事,說自己可以一個人處理,說以後搬出宿舍或者斷絕關係也沒問題。肯定都是因為他以前的態度太惡劣了,以至於顧寄青覺得他必然不能接受昨晚這樣的事情,才說了這些寬慰他的話。而他明明知道顧寄青喜歡他,把他當做唯一的保護,卻還是說出了那些過分的話。想到顧寄青那天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的那句“隻隻喜歡你,隻隻隻有你了”,周辭白心裏就酸漲得厲害。而顧寄青也已經掛了裴一鳴的電話,因為顧玨的電話又打來了。他說:“我去下浴室。”周辭白點了頭。等浴室裏傳來低低的說話的聲音後,周辭白才又在床邊坐下,拿出手機,點開了那個照片數量顯示為“1”的專屬相冊。照片像素很低,是好幾年前的手機抓拍的。照片上的女孩也沒有正麵,隻是穿著一身白色紗質舞衣,留著當時南霧實外統一要求女生留的妹妹頭,蹲在地上,抱著一隻小小的髒髒的白狗。因為低著頭的緣故,額發和兩側的稍長的頭發都溫順地垂下,遮住了幾乎整張側顏,隻有微揚的右眼角和眼角下那粒殷紅的小痣在有些曝光過度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耀眼和溫柔。那是他初二下去南霧實外插班的時候。當好正好遇上學校藝術節,他因為初來乍到,又有些胖,整個班的節目都沒有帶他,別人排練的時候,他就隻能一個人在外麵閑逛。有一次他又在閑逛的時候遇上了體育班那群混混,一看見他一個人,就開始沒事找事,其中一個男的還試圖把他拐到廁所,說他白白胖胖的還挺可愛,要不給哥哥摸一摸。他當時沒忍住惡心,也顧不上一直以來的家教,狠狠打了一架,把那幾個高年級的混混打趴下後,才跑了出去。結果跑著跑著就跑迷了路,無意間推開一扇門的時候,正好就撞上那個女孩在換舞衣。隻露出了一個背影的雪白肩頭,卻給了那時候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周辭白以從未有過的心跳加速的刺激。而那個女孩竟然也沒有生他的氣,隻是穿好衣服,看見他身上臉上的淤青後,就溫聲問他,需要幫忙嗎。她幫他上藥的時候,是和顧寄青幫他纏繃帶時一模一樣的溫柔。不過那個女生似乎也和顧寄青一樣,雖然溫柔,卻又透著疏離,從頭到尾沒有問過他是誰,像是並不打算和他交朋友。而那時候的他也因為外貌上的自卑,並不敢開口主動問。隻是那以後他反抗打架的次數就頻繁了起來,並且每次打完架都會在藝體樓“無意”遇上那個女孩。那個女孩也每次都會給他上藥,並且告訴他,他的眼睛很漂亮,會成為一個很好看的小男生,要努力變強大才行。那時候他就想,自己一定要擺脫嬰兒肥,成為一個很好看的小男生,然後向這個女生表白。可是最後一次他幫那個女生從那群混混手裏搶回那隻可憐的不知道被誰遺棄了的小白狗的時候,被那群混混告發了,他的打架行為和被孤立的情況也終於被他父親知曉。於是他被連夜轉回了北京,甚至沒來得及和那個女孩正式告個別。而他後來托人再問的時候,因為沒什麽人相熟,找得並不順利,最後得到的答案就是實外初中並沒有這麽一個女孩,可能是初三生,表演完節目就畢了業。因此他初三暑假直接自習完了一整年的高中內容,然後提前一年參加了高考。就是想著那個女孩成績應該也很好,如果他們在同一所學校再遇上了呢。再遇上了,他一定要告訴她,後來他喜歡上了運動,長高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可能算是個很好看的小男生了,她願意當他女朋友嗎。可是他沒有再遇到那個女孩,而是遇到了顧寄青。他以為自己會因為初中時候的事情,對所有試圖接觸他的同性戀都深惡痛絕,可是他沒有。他甚至會無法用理智控製住自己的欲望和嫉妒。垃圾桶裏的橡膠套和潤滑液,都是他昨夜失控的證據。而浴室門裏隱隱漏出的一句“顧玨,我以前不反抗,不代表我就可以被隨意欺負,從此以後顧家就和我沒有關係了”,那麽平靜而溫和,卻是悲哀的疏離。讓周辭白想起了顧寄青的頭像。那座高塔裏,到底是住了一個怎樣孤獨而悲傷的公主。他會不會有一天終於承受不住從高塔一躍而下。那一刻,他覺得他的心疼已經替他做出了決定。他永遠不會否認他對那個女孩漫長的暗戀和歡喜,可是他也無法忽視他對顧寄青的在意。盡管他並不能確定他對顧寄青的心動到底是由於荷爾蒙的分泌,還是因為真心的想成為伴侶的喜歡,但既然他已經和顧寄青發生了關係,他就不應該再去想著別人。畢竟過去的人和事是有緣無分,那他起碼要承擔起現在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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