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很識趣地沒說話,卻一直不得閑地在工作室裏轉來轉去。 終於,程沐則忍不住了。 他抬聲道:“你能安分會兒嗎?” 聽見程沐則開口,秦逸立刻從工作室一角衝到他麵前:“哎呦,你這都好幾天都不來學校了,不會還因為那天那件事吧?” 程沐則沉默。 “有事和我說嘛程哥,我還能幫你出出主意。不要憋在心裏,你難受,我也難受。” 程沐則還是不說話。 見程沐則沒讓他閉嘴,秦逸繼續說道:“你真就打算這樣下去了,陳皎的事也不解決了?” 程沐則眉眼微動。 半晌,他認命式地閉閉眼:“說可以。” 他換了口氣,想起秦逸前後兩次餿主意帶來的後果,輕嗤道:“但出主意還是免了。”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程沐則把沈靳之喝得斷片,萬衛鐸的解釋和他自己那種沒來由的怪異感一並說給了秦逸。 聽完程沐則的複述,秦逸靈光乍現。 他沿著桌麵用手肘撞了一下程沐則的:“和沈老師接觸這麽長時間,你知不知道他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程沐則仔細回想了一番:“這個還真說過,他貌似喜歡過一個我的同行。” “哦~ ”秦逸恍然大悟道,“那很有可能是他喝多以後錯認了人啊。我就說我的結論不會錯的,你肯定肯定缺少同性吸引力。” “……”程沐則倒吸一口氣,“現在是討論你結論對不對的時候嗎?” 見程沐則不悅,秦逸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這有什麽好煩的?你要是不放心,試試不就得了?” 程沐則移動視線到秦逸身上:“怎麽試?” 秦逸誇張地揚起嘴角:“那自然是,酒後吐真言了。” 問完,程沐則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嘴快了,他並不想聽秦逸的鬼話,直接堵上了耳朵。 直到秦逸最後在他耳邊吼了一句“不信你去問別人這個主意靠不靠譜”,他才勉強放下手。 這倒是個好主意。 天都黑透了,方爍才收工回來 聽見聲音,程沐則從電腦前起身,上前幫忙。 方爍有些驚訝:“怎麽這麽晚了還在忙?有新甲方了?” 程沐則搖搖頭:“不是,忙了點別的,等你是有點事想問你。” 方爍整理東西的動作停下,直起身後一臉認真道:“什麽事啊?” “私事,不用這麽嚴肅。”程沐則擺擺手,“我其實就是想問,你覺得酒後吐真言這事靠譜嗎?” 方爍的答案很誠懇:“就……還行。” 他邊回憶邊說:“我上學的時候有個室友,人不能喝酒癮卻不小。那時候其中一個室友使壞,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姑娘,結果他還真說了。等他酒醒了才知道,全寢都知道他的卑微舔狗史了。” 程沐則心不在焉地笑笑,在心裏默默盤算著。 “怎麽了,問我這個?” 程沐則沒隱瞞:“我想問朋友一個問題,但又不能太直接,所以想著在他喝醉之後問問。” “這樣啊……” 見方爍有些猶豫,程沐則連忙補充道:“不是要做什麽違法的事。” 方爍安置好手中的鏡頭:“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就是在想問你酒量好嗎?” 程沐則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喝多少,畢竟也沒喝醉過,於是說道:“應該……還可以吧。” 方爍應聲點頭:“那就好。這種事,你至少得保證自己的酒量比對方高,不然就說不準是誰問誰了。” 在方爍的提醒下,程沐則仔細回想了一番。 去酒吧那天,沈靳之自己手裏的那杯酒還沒怎麽動過,大概也就隻喝了他遞過去的那杯,之後就醉到了斷片的程度。 再怎麽說,他的酒量也該是比這強的。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程沐則繼續幫方爍收拾器材,整理好便各自回家。 程沐則早早下了班。 他在小區的超市裏買了兩瓶高度酒,一到家就站在陽台上等沈靳之回家。 幾個小時過去,對麵的那棟樓的燈光陸續亮起,程沐則卻始終沒等到沈靳之。 他繼續呆滯地站著,夜風穿堂而過,梧桐樹搖晃著簌簌作響,一片梧桐葉緩慢飄落。 程沐則呆呆地看向那片葉子,正瞧見沈靳之的車正在靠近樓下。 他驚喜地抬眼,對著窗外幫他通風報信的梧桐笑了笑:“謝謝~” 程沐則拎著裝酒的口袋,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貓眼外的空地。 腳步聲緩慢靠近,程沐則的心跳卡在喉口,毫無節奏地衝擊著。 片刻後,貓眼扭曲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個人影。 沈靳之向他的方向看了過來。 明知道對方看不見門內的情況,做賊心虛的感覺還是迫使程沐則抽離視線。 腳步聲繼續向上,一切聲音止於樓上的關門的聲響。 程沐則反複檢查了幾遍袋子裏的東西,盡管裏麵隻裝了兩瓶酒。 他走到402門口,深呼吸了幾下後敲了沈靳之的家門。 “吱” 屋門開了。 沈靳之還穿著正裝,黑襯衫齊整地紮在西裝褲裏。銀色領帶夾反射出的暗啞光線,內斂而深沉。 就很,賞心悅目。 幾天過去,程沐則已經消化了之前烏龍式的尷尬。這會兒見到沈靳之,竟生出一種好久不見的錯覺。 見到他的時候,沈靳之的眉眼間明顯有幾分驚色。 程沐則低頭打開手中的塑料袋,說明來意:今天我心情不太好,能陪我喝點酒嗎?” 沈靳之嘴唇微抿,偏身讓開:“進來吧。” 他一言不發地取出一雙撞色的拖鞋,放在程沐則麵前。 程沐則穿上那雙和他腳碼相合的拖鞋,走進了沈靳之的家門。 上次進來的時候,程沐則根本來不及看,這次再進來,才瞧清楚這間屋子。 屋內的裝修很素,僅用了黑白灰三種經典色進行搭配,充斥著滿滿的性冷淡風。 相比之下,他腳上這雙色調明豔的拖鞋,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沈靳之走進廚房,取出兩個杯子。 他習慣性地拉開冷凍箱,卻在接觸到冰塊的一刹那收回了手。 等他回來時,程沐則已經在單人沙發上坐好了。 沈靳之選了個距他不遠不近的位置坐好,沿著茶幾圖案上的幾何線條擺好杯子。 客廳的燈光花白到刺眼,打在玻璃杯切割的光麵上,印下一片蒼白又絢麗的光彩。 沈靳之打開酒瓶,在兩人的杯子裏倒入酒水。 不同的是,程沐則的那杯隻有另一杯的三分之一。 原本程沐則還不知道要怎麽勸酒,卻不承想沈靳之還會自己給自己挖坑。 “為什麽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是程沐則一早就想好的說辭,聽沈靳之問,便說出了自己事先就準備好的台詞:“人總有些矯情的時候,我身邊朋友不多,想來想去還是來找你了。” 說完,程沐則端起手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沈靳之隔空對著程沐則的杯子抬起手,沒來得及阻攔,那杯酒已下肚。 沈靳之緘默著,跟著喝掉了自己手裏的那杯酒。 程沐則沒想到沈靳之能這麽快陪他開始喝,照這種情況來看,他應該不用多費口舌。 酒氣緩緩散開,沿著桌麵的棱角擴散。 沈靳之重新倒了半杯,又是一口悶。相比之下,沈靳之才更像那個苦悶的人。 程沐則一驚。 哪怕是會喝酒的人也不能這麽喝,何況他還是喝點就會斷片的人。 他完全忘了自己來沈靳之家裏的目的,在沈靳之再次抬手喝酒時奪下了杯子。 煙黃色的酒水在搶奪下劇烈搖晃,落了幾滴在程沐則的虎口上。 程沐則緊捏著杯子,生怕沈靳之奪回去:“酒不能這麽喝的,你遇到什麽事了?” 沈靳之望過去,眸底裏融進幾分困惑之色。像是在無聲反問,不是你先提起的喝酒嗎? 沈靳之遲遲不肯收回視線,審視的意味愈發明顯。 程沐則長呼一口氣:“行,那就一起。” 他揚起酒杯,咕嘟嘟地就往自己嘴裏灌。 大口的高度酒自喉口下灌,像生吞了半顆紅碳般燙嗓子。 驀地,他的杯子晃動了一下。 沈靳之製止住他喝酒的行為,掌心直接捂在杯口,用力下壓杯子。 杯子磕在桌麵上,發出一聲脆響。 “不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