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則站得較為靠近門口,等水的間隙,他無意識地向走廊深處瞟去。 驀地,他看見了一個人。 女人拿著手機,急躁地前行著,高跟鞋哢噠哢噠地響動,在靜謐的住院區顯得極不和諧。 “行了,別煩了,知道了。” “在找了,能不能別總幹擾我的進度,你行你來。” 女人越靠越近,程沐則猛地背過身,躲在水房的牆壁內側。 她沒發現程沐則,沿著樓梯向下層走去。 水瓶裏的水接滿了,溢出的水花向外揚濺。程沐則連忙關上開關,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濺到了一點。 他打開旁邊的水龍頭,快速衝洗濺到熱水的位置。 片刻後,程沐則抽回手。 好在燙傷並不嚴重,隻是紅了點。 程沐則擦擦手,打開了手機。 他在微信好友的申請裏找到了一條前段時間他拒絕過的驗證消息。 好友申請後附的驗證消息處,寫著一行字:「我過幾天我去津鬆,加個微信方便聯係啊。」 原本的頭痛又嚴重了。 來津鬆的這一年多,她已經從北池過來找自己很多次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在外奔波,她來了也是白來。 偶有恰巧遇見的時候,程沐則就會立即出差,以避免對方糾纏。 溝通、發火、報警這些程沐則都試過了,她卻始終油鹽不進。 如果延續過往的做法,程沐則是能避免這個麻煩。 隻是現在,他還能走嗎? 程沐則回到水箱前,整理好水壺,長歎了一口氣。 他緩慢地走回病房。 萬衛鐸的聲音從病房裏傳來:“你一直不接電話,伯母的電話就打到我這了。” 沈靳之應聲:“她說什麽了?” 萬衛鐸無奈道:“,就那個事唄。” “哪個?” 萬衛鐸撇撇嘴:“還不是你老大不小不找對象,伯母托朋友給你介紹的你一個也不去看,她著急了唄。” 沈靳之換了口氣:“下次她要是還在你那旁敲側擊,你就和她說,我已經找到了。” “找到什麽?”萬衛鐸震驚道,“找到對象了?” 沈靳之回複道:“就說我找到了那個‘非他不可’的人,她就不會再和你說這些了。” 程沐則頓住腳步,呆怔地站在離門口一米外的位置上。 其他病人家屬從他身前路過,打開了病房的大門。 那人沒有關門的好習慣,直接暴露了程沐則站在門口的事實。 沈靳之轉頭看過去,與程沐則遙相對望。 作者有話說: 下更周二第59章 我等你回來 世界紛繁絢爛,幾乎每樣事物都有數不清的替代品。 於是承諾“永遠”的人越來越少,感情也不再絕對,連以血脈相連的親情都難以保證,況乎其它。 這樣看來,這句“非他不可”實在是太重了,重到程沐則覺得那隻是一句用來搪塞父母的借口。 他埋下短暫留存在心底的震撼,若無其事地走進去,放下了水壺。 氣氛微妙。 隔著床簾,另一張病床周圍的人不斷交談,襯得他們這邊無比安靜。 萬衛鐸幹笑兩聲,對沈靳之道:“行,我和小爍還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了。你好好養病,爭取早點回來,我的項目還等著你呢。” 沈靳之睨視了他一眼,沒說話。 程沐則送他們離開。 回來後,他一言不發地拆開兩人送來的果籃,沉默地削著水果。 日頭緩慢升起,陽光溫和地灑在病房的地板上,中和著消毒水的氣息。 沈靳之安靜地看著程沐則,開口問道:“怎麽了,你好像不太開心?” 程沐則不想那些亂糟糟的事煩擾到沈靳之,隻是搖了搖頭。 被削下來的蘋果皮旁,沈靳之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那是一通電話,來電人沒有備注。 程沐則空出一隻手,抽出一張紙巾。他隔著紙巾抓起沈靳之的手機,遞到他麵前。 沈靳之瞟了眼來電的號碼,接起電話。 整個通話,沈靳之隻是在應聲。 程沐則不受影響地繼續手上的動作,並沒有關心他們的通話內容。 沈靳之掛斷電話,緩緩支起了身:“阿夏。” 程沐則抬眼。 沈靳之接著說:“剛才母親給我打電話,說要來醫院看我。” “啊?” 程沐則舔舔嘴唇,放下了手裏的水果刀:“那,那她什麽時候來啊?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回避?”沈靳之輕笑一聲,“是要見我母親,所以你緊張得要躲起來?” 程沐則愣怔地搖搖頭。 他局促地摩挲著指尖,卻還嘴硬道:“我有什麽好緊張的?” 沈靳之眼睫微彎,止住調侃,不再向下揭穿。 半晌,他又喚了一聲程沐則:“上次你說想了解我,這句話還作數嗎?” 程沐則沒想到沈靳之會忽然提起這件事。 當時他這麽說,還隻是為了試探對方。 現在雖然確認了沈靳之的身份,可他還沒想清楚。 萬衛鐸說得對,他需要慎重。 畢竟記憶裏的他們明明那麽親密,到頭來他卻還是拒絕了沈靳之。 程沐則還不知道當年自己會做出那種決定的原因,但這種事,真的不能再發生一次了。 片刻後,沈靳之抬聲道:“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他用指尖撫了撫床單:“那就和你講講我家裏的事吧。” 程沐則錯愕地抬起頭。 約萬衛鐸吃飯那次,他清楚地記得對方說過,沈靳之一向喜歡藏著情緒。 但現在,沈靳之這是在和他主動傾訴嗎? 他還在驚訝,沈靳之卻已經開始了。 他淡淡道:“博三那年,我父母離異,他們沒有和我商量,而是選擇了事後通知。我毫無準備,甚至來不及籌備最後一次家宴,以至於那段時間我都很壓抑。” 說著,沈靳之的嘴角卻暈開一抹笑意:“不過很幸運,我那時交了一個朋友。他熱情、開朗、愛笑,任何人和他待在一起,都很難一直傷感下去。 “在他的鼓勵下,我去找了母親,要了一個理由,他們離婚的理由。” 沈靳之雙眼微合,眼皮蓋住了眼底的一半眸光。 “那時她和我說,其實她並不愛父親,結婚也隻是不討厭對方而已。向現實妥協將就婚姻是她最大的遺憾,如果能重來,她會不顧一切去履行那個‘非他不可’的約定。” 得知這個聽起來很意外卻又好像在情理之中的理由,程沐則一時無言。 約定易許,踐諾方難。 沈靳之抬眸,微弱的情緒壓在他的嗓音間,在他的話音裏帶上少許重量。 他低聲說:“我沒辦法改變她的遺憾,隻能阻止自己發生遺憾。” 病房裏一度陷入安靜,房門外偶爾傳來的腳步聲也愈發清晰。 隔壁床打破了平靜。 坐在床邊的女生困惑道:“還要吃水果?你不是剛吃完嗎?” 男生用近乎撒嬌的語氣說著:“哎呀,我就是想你照顧我嘛。” 沈靳之視線移動,落在程沐則削到一半的蘋果上:“阿夏,我也想吃水果。” 他眉目柔和,眸底的光芒無聲地流淌至程沐則的心坎。 那潛台詞像是在說,“我也想你照顧我”。 程沐則看不得那種眼神,隻好重新拿起水果刀。 午飯過後,沈靳之的母親到了醫院。 不知道是不是有職業光環加成,沈靳之的母親自帶一種高知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