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手機,屏幕的界麵還停留在和“谘詢師”的聊天記錄上。 脫離出昨晚的場景,程沐則原本紮緊的思緒霍然發散開來。 如果谘詢師就是沈靳之,那不就意味著沈靳之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甚至還引導了他某些荒唐的行徑嗎? 程沐則雙手攥住手機,慌張地向上滑動聊天記錄,一句句地往下順。 他越看越尷尬,越看越懊惱。 終於,他串聯起了之前所有的疑問。 難怪會有人做生意不積極,好長時間都不回一句話,出的主意一個比一個嚇人,終止服務了還會繼續履行約定。 …… 盯著餐桌上結了奶皮的熱牛奶,程沐則一通電話打到了罪魁禍首那兒去。 電話那頭,秦逸迷糊的聲音嗡嗡地從手機裏傳來。 “誰啊……” “秦逸,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聽筒裏立時傳來一陣被子摩擦的雜亂聲響。 十幾秒後,秦逸長歎了一口氣:“橙啊,下次打電話能不用這麽‘老師’的語氣嗎?嚇得我差點從床上掉下去了。” “叫哥。”程沐則不悅道。 秦逸沒精打采地應著:“行,哥,您什麽事啊?” “幾個月前你給了我一個微信,說是谘詢師的,還有印象嗎?” 秦逸“嗯”了一聲:“怎麽了?” “你確定你給我的微信是谘詢師的嗎?” “你沒睡醒?你不是都谘詢了好一陣了。”秦逸頓了頓,“你不會是想說你和沈老師都是靠他成的吧?我就說” “給你五分鍾去翻之前和我的聊天記錄。” 通話中斷了。 五分鍾後,秦逸回撥了電話。 “哎我去,剛開學那陣我忙前忙後的加了好多人的微信,沒準是保存微信名片的時候弄混了。要是這樣的話,我可能有點印象,你說……那個微信會不會是……” 程沐則倒吸一口氣:“你說呢?” 他無奈地閉了閉眼。 當時真不該指望秦逸。 電話那頭沒了動靜。 程沐則舔舔嘴唇,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重。 秦逸的性子一向粗得像破了洞的篩子,給錯微信就是無心之失,一直這樣被說也挺可憐的。 程沐則張了張嘴,聽筒裏卻反常地傳來一陣大笑。 “所以你一直隔著屏幕對沈老師說要追他,結果他還真教你怎麽追啊?” “……”可憐個屁。 程沐則不懷好意地扯了扯嘴角:“過幾天萬老板請吃飯,說是定了津鬆最貴的酒店,你要來吃飯嗎?” 秦逸喜出望外,興奮道:“去啊,那必須得去。” 結束通話,程沐則反手拿出手機,打開了和沈靳之的聊天界麵。 「過幾天有空一起出去吃飯嗎?」 信息剛一發出去,收到消息的提示音就隔著門板傳了過來。 程沐則驚訝地抬起眼,沈靳之就這麽出現在了他眼前。 原本的不快迅速一掃而空,他怔怔地眨眨眼:“你不是去學校了嗎?” 沈靳之解釋道:“去請假了,想帶你出去玩。” “不太好吧……”程沐則局促地掃過耳後,“我感覺自己帶壞了一個勞模。” 沈靳之輕笑一聲:“連軸轉了那麽久,學校欠我的假期可遠不止這些。況且,我已經沒有拚命工作的理由了。” 那笑容溫和,卻襯得沈靳之眼底的血絲更加明顯。 程沐則心疼道:“要不還是先補個覺吧。” “車上再補吧。” 程沐則還沒理解他的意思,沈靳之已經拉著他的手腕出了房門。 樓下停著一輛周身漆黑的網約車,程沐則稀裏糊塗地上了車。 車輛不斷加速,變幻的光影從窗口灑進車內,暖洋洋地落在指尖上。 程沐則稍微緩和了片刻才問沈靳之道:“我們這是去哪啊?” 沈靳之哂笑道:“一上車就盯著窗外,怎麽,怕我拐賣人口?” 程沐則順著他的話茬打趣著:“但你看上去可一點也不像人販子。” 聞言,沈靳之向程沐則身邊移了移。 他抬手覆上程沐則的下顎,沿著對方的頸線向後移動,那動作輕緩,每動一寸,他手上的力道就會加深一分,直至完全壓上程沐則的後頸。 那力道順著皮膚傳來,恰到好處地拿捏著程沐則的敏感。 他的身體開始緊繃,言語功能也不幸受到波及:“學長……怎麽了?” 沈靳之不言語。 他就著剛才的動作抬起拇指,自下而上地挑起程沐則的耳垂。 指腹掠過耳垂間微涼的弧度,又輕柔地壓下。 鏡片擋不住沈靳之眼神裏膠著的絲線,無聲無息地纏上程沐則的身體。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程沐則:“萬一,我就是呢?” 程沐則咽了咽並不存在的口水,嗓音泛啞道:“你以前……也這樣嗎?” 話音一落,沈靳之的眼神倏而鬆散下來。 他借勢滑下手掌,環在程沐則身側。 程沐則來不及反應,沈靳之便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好困啊阿夏,想靠著你睡會兒。” 肩上的重量不斷壓實,程沐則被動接受著突如其來的轉變,心跳卻慢半拍似的依舊沿著血液向外衝撞。 沈靳之抬手拽下眼鏡,隨手送到程沐則手心裏。 “幫我拿著。” 那副眼鏡像是一劑定神的偏方,逐漸壓製住程沐則衝至掌心的心跳。 程沐則輕攏手掌,感受著手心裏金屬鏡架的涼意。 他側過頭,臉頰蹭上沈靳之的發絲。 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是他在默默接受沈靳之的照拂,而此刻,程沐則仿佛有了他也能給沈靳之倚靠的感覺。 哪怕隻是一點,也足夠讓他欣慰。 幾小時的車程終於結束,兩人一起下了車。 程沐則仰起頭。 百階樓梯之上,一座廟宇威嚴地佇立著。 “寺廟?” 沈靳之頷首。 遙望那扇寺門,程沐則偏頭看向沈靳之:“有點熟悉啊,我們以前來過這兒嗎?” 沈靳之思忖片刻道:“算吧。” 程沐則“唔”了一聲,指了指沈靳之又指了指自己:“那是你迷信,還是從前的我迷信啊?” 沈靳之抓起程沐則的手,帶他踏上了階梯:“就當是我好了。” 幾百階樓梯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長階旁,有人一邊攀爬樓梯一邊行跪拜禮。 程沐則想起了一年前的見聞,於是向沈靳之分享道:“有一次我去西藏拍片,見過一群朝拜的人。目睹過那種虔誠,我才切身感受到信仰是種十分強大的能量。” “這種能量你身上也有。” 話題突然扯到自己身上,程沐則不由得一怔。 沈靳之定定道:“你是我見過最有信仰、最堅定的人。” 程沐則咧嘴一笑:“那看來我還蠻厲害的嘛,能在沈教授這裏混到一個‘最’字。” 他繼續向前走動,腳步卻不自覺沉重了許多。 嚐試重拾人像攝影的這幾年,他屢試屢敗。 而沈靳之對他的印象,早已是多年前留下的。 萬一真有那麽一天他試到心灰意冷,那時的沈靳之,會不會對他失望? “阿夏。” 沈靳之的聲音恰如其分地捏住他的迷茫:“別有負擔,我會陪著你,無論怎樣都會。” 寺門到了。 沈靳之向他伸出了手。 程沐則站住腳,伸手穿過沈靳之指尖的光芒,緊緊抓住了那束光。 兩人十指相扣著踏進了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