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不喜歡我,我們不可能,你喜歡的人在國內,我都知道了,你別說了。”  說完,她不忘對著江弛予胳膊來上一肘子,然後氣鼓鼓地走了。  一樓的主臥住著一對情侶,女生聽見動靜開門探出腦袋,正好看到了最後一幕,由衷地對江弛予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有的時候太招人稀罕,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江弛予住的這棟三層小樓離學校不近不遠,每天通勤大概要騎上半個多小時的車,在這裏麵合租的都是同校的留學生。  為了節省開支,上個學期結束後,江弛予就從學校的宿舍搬了出來,以近乎免費的價格住進了頂層原本用來堆放雜物的閣樓,但是日常要幫房東維修房子,整理花園。  他和 ashley 就是在這裏認識的,兩人和這棟房子裏的其他留學生一樣,都是再單純不過的舍友關係。  不過江弛予並不討厭 ashley,這個小姑娘心眼兒不壞,就是家庭條件好,從小驕縱慣了,有時會比較任性。  第二天江弛予自然沒有和 ashley 去坐什麽小火車,一大早就泡進了圖書館。  圖書館外是一大片花園,最近接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雪,今天終於放晴。花園裏堆滿了積雪,陽光鋪灑在一片銀裝素裹的園子裏,像極了童話裏的冰雪幻境。  江弛予突然想起,h 市從不下雪。  他很想在這樣的季節裏,點上一支煙。  好在江弛予並沒有煙癮,這個念頭僅在他的腦海裏浮現了短短一瞬,就被雪地上的一隻色彩豔麗的雪鵐打斷。  他順著這隻跳躍的雪鵐往樹梢望去,餘光正好瞥見遠處一隊戴著旅行團小紅帽的華人大姨大哥,說說笑笑地從雪地裏走過。  * *  轉眼又是一年冬天,空氣濕濕冷冷的,看著是要落一場冬雨。  江弛予踩著椅子打開衣櫃的最高層,終於在一堆疊在一起的棉被毛毯裏,找到了鬱鐸的羽絨大衣。  對於長期生活在 h 市的人來說,幾乎用不上這種厚度的衣服,不過江弛予和鬱鐸兩人明天要去北海道泡溫泉賞雪,這件壓在箱底多年的羽絨服終於又派上了用場。  江弛予將大衣從收納袋裏取出來,簡單整理了一番,卻意外在大衣的內口袋裏翻到了一張舊登機牌。  鬱鐸身上隻穿了一件灰色毛衫,坐在客廳的行李箱前收拾衣服,他對那邊的溫度沒概念,拿不準要帶些什麽衣服。  江弛予從房間裏走出來,將厚實的羽絨服批在他的身上,然後從背後連人帶著衣服,一起抱在懷裏。  “怎麽了?” 鬱鐸轉過頭,問:“現在撒起嬌來不分時間段了?”  “你之前去過美國?” 江弛予的腦袋靠在鬱鐸的肩上,將手裏的東西舉到鬱鐸麵前,飛快地晃了晃。  鬱鐸瞥了眼江弛予手裏的登機牌,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嗯,在你考上研究生的第二年。”  “去做什麽?” 江弛予問。  “去找你。” 鬱鐸折起兩人的睡衣,一起放進行李箱:“順便去旅遊,對了,還去你們學校參觀了呢。”  “原來你真的去找我了。” 江弛予的聲音逐漸低沉了下來,抱著鬱鐸的那兩隻手臂微微收緊。  鬱鐸笑了起來:“騙你做什麽。” 接著他繼續說道:“我跟著旅行團去了美國,晚上在旅館裏給你打了電話,電話被你當時的女朋友接到了,她說你在洗澡,後來…”  後來發生的事鬱鐸沒有再說,但江弛予知道,以鬱鐸這個人的性格,接下來會怎麽處理。  江弛予想起了多年前雪夜裏那通沒頭沒尾的電話,他不確定那個電話是不是鬱鐸打來的,但隻要一想到鬱鐸一個人遠赴異鄉,在旅館裏給他打了這個電話,心裏就像被一雙大手胡亂攪和了一通,一圈一圈地開始泛酸泛疼。  他想像科幻小說裏寫的那樣,穿越到過去,回到那個小小房間,將在雪夜裏枯坐的那個人好好抱進懷裏,告訴他沒有別人,我隻喜歡你。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江弛予覺得如果把這個念頭說出來,鬱鐸一定會嘲笑他幼稚。  江弛予平複了一會兒情緒,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道:“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我哪裏有過什麽女朋友?”  “少唬弄人。” 鬱鐸笑罵:“交過女朋友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又不會喝這種陳年老醋,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真的。” 江弛予在鬱鐸耳邊,格外鄭重地說道:“從頭到尾,我隻喜歡過你一個人。”  自從他遇見鬱鐸的那天起,眼裏就再也沒有裝下過第二個人。  鬱鐸的脖頸開始微微發熱,他不是一個感情外露的人,麵對江弛予時不時的熱忱坦率,他總是會不知該怎麽反應才好。  “真的?”  不過這次他沒有再裝傻充愣,而是轉頭過去,看著江弛予的眼睛,飛快地在他的嘴角啄了一口,笑著說道:“巧了,我也是。”第96章  番外 2(三更)  【時間線:鬱眼睛受傷後,江第二次回 b 市】  b 市,瑰湖總部大樓。  江弛予和楊幼筠一起走出會議室,路過的同事看到他們,紛紛停下點頭致意。  剛剛楊幼筠的大哥帶人來過,雙方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差點在公司上演了全武行,好在關鍵時刻,老楊總一個電話趕過來,阻止了這場大庭廣眾之下的 “骨肉相殘”。  “我哥被你逼急了。” 楊幼筠的心情不錯:“什麽昏招都使出來了,居然敢在公司動手。”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沉住氣,不能自亂陣腳。” 回想起方才大公子氣急敗壞的模樣,江弛予也笑了:“不然就要輸了。”  二人閑聊著,路過了半開放的接待區域,江弛予眼尖,看到一個穿著快遞製服的身影,從他麵前匆匆走過。  這個人佝僂著背,穿著一身黑紅相間的製服,看上去並不起眼。但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江弛予立刻就認出了他是誰,上前一步喊住了他。  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四毛茫然地回過身來。今天他接到訂單來瑰湖總部大樓收快遞,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見江弛予。  故人重逢,他在原地呆愣了三秒,第一反應就是掉頭離開,連單子也不接了。  “四毛?” 江弛予攔住了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我,好… 好久不見。” 走是走不了了,四毛壓低帽簷,不敢直視江弛予。  “你現在在快遞公司工作嗎?” 江弛予問。  四毛回答了一個字:“是。”  江弛予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時針已經快要走到六點,江弛予沒有馬上追問他這些年的境遇,而是提議道:“快下班了嗎?晚上一起吃飯?”  再見江弛予,四毛心裏一團亂麻,他不知道該怎麽才能拒絕,隻得唯唯諾諾地答應了下來。  時隔近六年,江弛予和四毛並肩坐在板前,看著師傅們在案前忙碌。  當年四毛和雯雯來 b 市旅遊時曾光顧過這家日料店,經曆幾年發展,這家店已經成為本地頗有名望的老牌名店,而四毛卻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小老板,淪為了刑滿釋放人員。  在牢裏待了整整三年後出來,他更加體會到了物是人非這四個字。  “所以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江弛予將茶杯放回杯托上,選了一個平平無奇的開場白。  “行賄,侵占公司財務,數罪並罰。”  江弛予並沒有問他關於坐牢的事,四毛盯著壽司師傅手裏血紅色的野生金槍魚,麵無表情地先一步說了出來:“被判四年,在獄中表現良好,減刑一年。”  過去四毛挖空了心思,一心隻想擠入 “上層階級”,仿佛隻要咬牙住一回奢侈酒店,用小半年的工資在夜店裏消費幾回天價洋酒,就能抹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如今再麵對這頓曾經讓他時時憧憬的貴價日料,四毛有些食不知味。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搭上這三年的青春。  原來這世上,有的是比物質享受更珍貴的東西。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手上。  四毛的手腕上戴著一圈細細的手鐲,以他現在的境遇,再戴著這隻螺絲釘造型的手鐲,很難讓人相信不是仿品。  這是雯雯送給他的周年禮物,在最困難的時候,他變賣了自己手邊所有值錢的物件,唯獨留下了它,算是給自己一個念想。  壽司師傅適時地將一碟叫不出名字的菜送到二人麵前,也許是因為用了洋蔥調味,四毛的眼眶酸酸澀澀的,有些難受。  他躊躇了一個晚上,終於鼓起勇氣問江弛予:“鬱… 鬱鐸現在怎麽樣?”  “挺好的,他現在還在 h 市。” 江弛予的語氣平淡。  “那你們現在…” 四毛焦躁地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不知如何問起,江弛予回國之後沒有留在 h 市,是不是意味著他和鬱鐸的關係已經再也無法挽回。  “我在這裏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結束後就要回去了。”  見四毛欲言又止,江弛予主動說道:“之前發生的事我也都知道了,我們現在很好。”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你們因為我鬧出的事翻臉。” 再多的話,四毛也說不下去了,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憋出了一句:“是我對不起鬱鐸,也對不起你。”  這是四毛的真心話,他的心裏對鬱鐸有愧,所以出獄後不敢聯係他,更不敢見他,遠走他鄉來到 b 市謀生計。  “你會怪我嗎?” 四毛訥訥地問。  “當然會。” 江弛予放下筷子,側臉看向四毛:“如果當年不是你鬼迷心竅,這些年他也不用吃這麽多苦,我不會原諒你。”  四毛呼吸一窒,後背坍塌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幾乎團成了一個球,縮進了燈下的陰影裏。  “但我是怎麽想的,和你又有什麽關係呢。” 這頓飯接近尾聲,江弛予從錢夾裏取出銀行卡放在桌麵上,準備買單走人,“人生是你的,接下來要怎麽走,全在你自己的手裏。”  四毛盯著桌上精美的酒器,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雙眼如死灰般黯淡。  吃過晚飯後,兩人在店門口分別。b 市夜晚的寒風幹澀刺骨,江弛予沒有提議開車送四毛一程,也沒有留下他的聯係方式,他站在日料店門口兩盞素色的大燈籠下,看著四毛騎上小電摩,晃晃悠悠地匯進晚間第二波高峰的車流。  通過四毛的口,江弛予又得知了一些當年的細節,原來那個時候的情況,遠比鬱鐸口中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艱難許多。  他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看著 b 市車水馬龍的街頭,突然好想見見鬱鐸。  於是他翻出手機,給鬱鐸發了條信息:【哥。】  鬱鐸回複了兩個字,言簡意賅:【怎麽?】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不適合用在短信裏聊,於是江弛予說:【沒什麽。】隨後,他又補上一句:【就是想你了。】  鬱鐸大概是在忙,這次他過了許久才回:【撒嬌精。】  * *  和四毛分別後,江弛予直接開車回了家,他剛來到家門口,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發現,家裏好像有人。  江弛予瞬間警惕了起來,眼下正逢多事之秋,楊幼筠的兄弟們狗急跳牆,指不定會做出什麽類似上門搶公章入戶銷毀證據文件的事來。  畢竟經驗告訴他,高端的商戰,往往隻需要采用最樸素的手法。  江弛予暫時按兵不動,在門外安靜地觀察了一會兒,確定家裏確實有動靜後,他打電話聯係了物業經理。  很快,保安隊長就帶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上來,一行人在門外簡單地製定了一個行動方案後,江弛予一聲令下,彪形大漢牟足了勁頭破門而入。  “嘭” 得一聲巨響,防盜門重重的地撞向門後的衣櫃,一群黑衣猛男從天而降,一窩蜂湧進了客廳。  鬱鐸端著茶杯的手一顫,杯底裏的茶水一滴不漏地灑在了江弛予家的沙發上。趙助理正彎著腰在茶幾前泡茶,麵對這樣的場麵,萬年不變的棺材板臉上也有了點震驚。  眼看剛才還在自己的腦海裏作威作福的人,這會兒正安然地坐在自家的沙發上,江弛予瞬間有些迷茫。他還沒來得及從 “進屋捉賊” 的情緒中轉化過來,一口氣卡在半道不上不下,臉上還帶著濃重的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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