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這麽一放就是一年多,一直放到了現在,我已然成了個將死之人。我都將死了,我還怕個屁啊。我說:“你能認出我?”李乘笑著說:“隻看過你眼睛,聽過你聲音。”我倆在馬路邊對視,然後我說:“那正好,問你個問題。“他點了點頭。我厚顏無恥地直接說:“你有對象嗎?”第5章 人之將死,啥也不怕了。在我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甚至臉不紅心不跳,沒有絲毫羞恥感。李乘手裏還拿著我送他的那朵花,風一吹,搖頭晃腦的。他愣了一下,很快就回答:“還沒有。”“很好。”我臉皮真的厚到可以砌城牆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還沒這麽快死,還是正準備揚帆起航且憧憬愛情卻遲遲沒對象的時候,有個人問完我有沒有對象,我說沒有,他敢說“很好”,我一準兒不顧及什麽醫者形象了,抬手就捏死他。幸災樂禍麽這不是!不過李乘這人比我素質高一點,或者說見多了我這種陰陽怪氣腦子還不正常的人,麵對我這句話,他竟然還可以泰然處之。是個好人,我沒看走眼。為了避免加深他對我的誤解,我繼續說:“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我隻是想說,咱倆正好都單身,要不你跟我好吧。”“啊?”李乘明顯懵了,“什麽?”我沒有太多時間了,一切解釋從簡。“我得癌症了。”我說,“活不了多久了。”李乘皺起了眉,看起來同情中還透露著疑惑。“我在寫遺願清單,”我繼續說,“第一項就是跟你談戀愛。”如果時間倒退幾小時,周醫生宣布我的確沒有誤診確實是癌症之前,我死都不會想到自己臉都不要了,在這兒跟李乘說這些。“我掐指算了一下,最多活不過半年。”為了不讓他覺得我會糾纏他太久,我得趕緊打消他的顧慮,“如果你願意幫我完成遺願,這事兒也不會耽誤你太多的時間,我還會非常感謝你,死前會送你一麵錦旗。”太不要臉了我,我都開始道德綁架了。我發現,利用別人的同情心來進行道德綁架真是屢試不爽的一招,以前我就總是被這麽綁架,對此痛恨不已,但今天,我先是道德綁架了賣花的阿姨讓她折了朵玫瑰給我,現在又用這招對付李乘。李乘這麽善良的人,肯定不會拒絕我。我的小算盤打得劈啪響,覺得自己既無恥又牛逼。然而,李乘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善良卻堅守原則。他沉默了兩秒,真的就兩秒,短到我懷疑他其實根本沒認真思考這件事,然後就果斷地拒絕了我。他說:“不好意思,我不能答應你。”道德綁架失敗,我服了他。如果以前我能像他這樣果斷地拒絕別人的道德綁架,或許我身體還好的時候不至於活得那麽擰巴。從這點上來說,我還挺佩服李乘的。聽到他的回答,我點點頭。“行吧,我知道了。”我沒問他為什麽要拒絕,因為但凡是個腦筋正常的成年人可能都要拒絕我。李乘大概率善良,但也大概率不是聖母或者聖夫。醫生有救死扶傷的義務,李乘卻沒有幫我完成遺願的義務。我轉身就要走,同時琢磨著接下來應該怎麽辦由於還沒想到遺願清單的第二項內容,所以我計劃就算他拒絕我,我也再想辦法試試看。道德綁架不成,那我就正經八百追他唄。我要死了,我真臉都不要了。我得回去拿出寫論文的認真勁兒研究一下如何追求他,我覺得,就算死前我倆也沒成功在一起,起碼有了這個過程,我死得也能瞑目點。可我剛走出幾步,李乘突然叫住了我。“改主意了?”我問他。“不不不,沒有。”好家夥,他拒絕我沒傷到我,但這極力否認的樣子倒是讓我很受傷。我自認長得也不賴,人品也還湊合,家境和工作還不錯,雖然今天這事兒是莽撞了點,也不至於把他嚇這樣吧?我想吐槽兩句,但轉念一想,人家也沒毛病,有毛病的的確是我。“那還有什麽事?”我恍然大悟,“沒事,別有負擔,那花我沒花錢,你就收著吧。”我以為他是要把那朵玫瑰還給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李乘笑得還挺誠懇,“丁醫生,你……真的得了癌症嗎?”“沒人會詛咒自己的。”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雖然我不能和你談戀愛,但是我想請你吃頓飯。”“什麽意思?”“謝謝你喜歡我,我願意以朋友的身份陪你走走這段路。”李乘這人,很難不讓人喜歡啊!第6章 人善被人欺。這是真理。因為李乘善良,而我厚顏無恥,所以我說:“行啊,那你請我吃飯吧。”我是這麽想的,這頓飯讓他請客,那下次我就有理由主動約他了。說起來也挺離譜的,以前單身那麽多年,總找不到脫單竅門,結果人都要死了,突然開悟了。這叫什麽?孩子死了你來奶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甩了,股票漲了你知道買了。晚了。要不怎麽說李乘這人不錯呢,我這麽不要臉的蹭飯行為還能讓他笑著回應說:“可以啊。”我們倆,夕陽下,站在他公司樓下的馬路邊,互相看著。他笑得挺溫柔,我卻一臉的不敢置信。我說:“李乘,你是不是下凡來渡劫的?”“什麽?”“我懷疑你其實是哪個神仙,因為在天上已經沒什麽好人好事可以做了,所以到凡間來播撒一下大愛。”我說,“簡單來說就是我覺得你死後能升天。”李乘可能沒見過這麽聊天的人,我這一句話他消化了半天。我以前也不這麽聊天,但現在不一樣了,時不我待,以後沒機會伶牙俐齒了。“走吧。”我說,“挺餓的了。”他笑:“行,走。”說著走,但他掏出了手機不知道在搜什麽。“你有什麽忌口的嗎?”“沒有。”我說,“除了香菜和芹菜不吃之外,我什麽都行。”李乘沉默兩秒,可能在考慮接下來的話是不是有點不合適,但他最後還是問了,他說:“那除了這個,有什麽是醫生不讓你吃的嗎?”我也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其實是在關愛一個癌症病人。那一瞬間,嗓子眼有點緊。“沒有。”我說,“我醫生管不了我了,我放棄治療了。”李乘皺起了眉。這回輪到我笑了:“別這表情看我,就算放棄治療,我也還能苟延殘喘一陣子。再說了,你應該祈禱我趕緊死,不然總活著纏著你,你不嫌煩啊?”李乘沒說話,低頭看手機。過了一會兒,他把手機遞到我麵前:“吃這個行嗎?”原來這麽半天他在挑吃飯的餐廳。我挺喜歡這種人的,不用我操心任何事。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能不動腦的時候就盡量不動腦。李乘應該挺會照顧人的,他選的餐廳是那種口味比較清淡營養比較均衡的類型,盡管我很想吃火鍋,但也沒提出異議。第一次一起吃飯,隨他去吧。“打車過去可以嗎?”李乘對我似乎有點小心翼翼,我忍不住笑:“不用這麽輕拿輕放的,我摔不壞。”可能我語氣太自然了,帶著點詼諧感,李乘也笑了:“丁醫生,我才發現其實你挺幽默的。”我突然好奇起來:“那你以為我是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