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還挺浪漫的。但這浪漫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一個穿著酒吧製服的人過來很是不客氣地說:“你幹什麽呢?”“不好意思。”我趕緊道歉,“就覺得好玩,用一下。”我把話筒還給人家,小跑著溜了。等我回到李乘身邊,他看著我笑:“讓人罵了?”“沒有,人家素質可高了,就嚇唬嚇唬我。”我原本還想問他到底聽見我那句話沒有,聽見之後有什麽想跟我說的沒有,結果李乘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拉住我的手腕說:“走,領你跳舞去。”我會跳個屁。我被李乘拽著,來到舞池裏。我在人堆裏就會覺得很慌,手足無措,但李乘似乎很自在,一把摟住我的腰,隨著節奏感十足的音樂跳動起來。這地方,人都是瞎蹦,我別扭了一下,慢慢也進入狀態了。我跟李乘貼得很近,偶爾有別人撞到我,李乘就護著我轉身。他似乎很沉浸其中,我不知道在蹦極的時候他更接近真實的自我還是這一刻才更接近。昏暗的、變換著的燈光讓我眼前的李乘變得有些不真實,我得死死抓著他的襯衫才能確保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也瞎蹦,亂扭,搖頭晃腦,時不時就踩別人的腳,想必十分滑稽。但真的還挺解壓的,到後來我直接撒歡了,摟著李乘的脖子發神經似的一邊蹦一邊嗷嗷叫。像隻神經錯亂的猴子。李乘一直在對我笑,似乎對我發癲般的行為十分讚賞。我們蹦了不知道多久,後來我覺得眩暈,跑去洗手間吐了一場。吐完再抬頭,對上的是李乘緊張的注視。“沒事。”我說,“小場麵,別慌。”等我把自己收拾幹淨,漱了口,還想再回去瘋一會兒,結果李乘板著臉把我拉走了。從空氣稀薄的酒吧出來,瞬間被涼爽的晚風衝得提神醒腦,確實舒服了很多。李乘說:“還難受嗎?”“也不是難受。”我心說我都習慣了。他盯著我,我也看著他。看著看著我就色心大起,從他的眼睛一路往下,看他敞開著的領口。看了好一會兒,李乘從口袋裏摸出了煙來。我不知道他抽煙,這家夥確實偽裝得好。李乘在路邊點了煙,靠著牆壁仰頭看月亮。或者星星。我湊過去,在他旁邊站住,學著他的樣子看夜空。“聽說人死了以後會變成星星。”我說,“以後你想我了就在天上找找我,別找最亮的,我這人向來愛摸魚,當了星星也不會是最亮的那顆。”李乘叼著煙扭頭半眯著眼看我,有點性感,還有點壓迫感。他說:“人死了不會變成星星。”“啊?”“死了就是一撮灰。”他說,“沒那麽浪漫。”嘖,這人怎麽回事。他說:“而且,星星也不會說話。”我咬了咬牙,有點紮心。“不會愛。”我鼻子突然就酸了。“不會知道地上的人望向它的時候,我們在想什麽。”我不敢再看李乘,索性繼續看星星。“那一撮灰更不會。”“……知道了知道了。”我僅有的那點浪漫幻想都被他給戳爛了。“所以,能活著還是活著好。”原來在這兒等我呢。“你是想勸我手術接受治療嗎?”我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哎,要不這樣,你用我對你的喜歡要挾我,就像我道德綁架你一樣。”“什麽?”“你說,讓我為了你試一試。”李乘用力地抽了口煙,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不說。”我哼哼了一聲。“命是你自己的,機會也是你自己的。”李乘叼住了煙,揚起了頭,他目光落在很遠的地方,煙灰被晚風吹散。他說:“你該為了你自己爭取活下來,而不是為了任何其他人。”世界變得很安靜,在這一刻,我開始愛上他。第25章 李乘遠不是我想的那麽簡單,他這個人,比海更深。我突然就笑了,湊過去親了他一下。“我知道了。”說完,我沒再回頭,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家了。我沒回頭,但從出租車的後視鏡能看到李乘,他自始至終保持剛剛的姿勢,靠在酒吧的外牆抽著煙,沒動過。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後來做了什麽,我回到家,躺在沙發上,整宿整宿地想他。就這麽死了確實有點可惜了,下輩子未必能繼續做人,就算做了人也未必還能遇見李乘這樣的。這麽一想,我又覺得對爸媽愧疚,我竟然因為李乘想嚐試著活下去,而不是為了他們。這事兒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媽肯定拿著拖鞋就抽我。睜眼到天亮,沒有電話,沒有信息。我在太陽初升的時候爬起來寫了個非主流日記,主要記錄了一下我這一晚上關於李乘的一些幻想。順便,還畫了個醜爆了的簡筆畫。我打算讓李乘在大腿根部紋這個一條藤蔓。意思就是,我纏上他了。之後,我合上日記本,吃了藥倒頭就睡,一直睡到周醫生打電話來。他劈頭蓋臉給我一頓罵,然後催我趕緊去檢查。我聽著他罵我的話,躺在床上笑。我說:“周叔,你說我該為誰活下去呢?”“小兔崽子,有琢磨這些屁事兒的工夫,你檢查都做完了!”周醫生勒令我趕緊過去,然後就掛了電話。我還是不想動,躺在床上發呆,之後又打給了我媽。我媽好半天才接電話,她說我王姨家的兒子周末結婚,讓她去參加婚禮。哪個王姨我不知道,她兒子結婚跟我關係也不大。但我問我媽:“你想看著我結婚嗎?”我媽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問我:“吃了嗎?”我媽轉移話題的能力有點厲害,厲害到我都沒忍住笑了:“怎麽不正麵回答我問題?”我媽又沉默了。突然之間我覺得好像有什麽事已經發生了,而我這個笨蛋遲遲沒有發現。過了好半天,我媽說:“你要是不想結婚,自己過也挺好。”“嗯哼?”“或者要是有個伴兒一起搭夥過日子,結不結婚的,也都行。”我從床上坐起來,腦袋疼了下。“媽,你被什麽人附身了?”“滾蛋!”我媽說,“你小子嘴巴就沒正經話!”其實有的,我本來想跟她說我是個同性戀,而且快死了。我還想跟她說,我原本打算自暴自棄,早死早超生,但是現在有點動搖了,心裏燒起一個小火苗,不知道應該讓它燒得更旺盛還是幹脆踩滅它。我想讓我媽給我出出主意。我這人沒出息,遇到大事就找媽。可我沒想到,我媽在電話那邊突然就哭了。她一哭我一下就慌了:“怎麽了這是?別人要結婚你哭什麽啊?都嫉妒成這樣了?”“丁邇。”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