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戰了多久?實在拚命到連這都搞不太清楚。


    感覺過了好幾周,甚至好幾個月。


    或許超過一年了?


    我撿起魔神王的魔劍。


    「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又沒有錢,幹脆拿這去賣吧。」


    經過這場熾烈的激戰,穿著的衣服早就破得不成樣。


    明明是件具備高魔法與物理抗性,要價十分昂貴的衣服,太可惜了。


    既然衣服該破的破,如今的我可說接近全裸。


    不隻弄丟冒險者證,裝了錢的魔法背包也被燒得一幹二淨。


    簡單來說,就是身無分文。


    話雖如此,隻要去補發冒險者證,就能提領放在公會的錢。


    不用多加操心。


    我精神抖擻地往次元縫隙外走去。


    「……這裏是?」


    我走出次元縫隙,來到一片無比遼闊的平原。


    時刻正值夜晚。


    走出次元縫隙時,無法明確得知會去到什麽地方。


    隻能大致明白會在哪個地帶附近。


    從這處次元縫隙的話,應該會去到王都附近才對。


    「也罷,反正走下去總會抵達城鎮吧。」


    幾乎赤裸著身軀的我,便這樣扛著一把魔劍開始飄泊。


    沿途邊擊倒魔物等阻礙,走了好一段時間。


    結果運氣不錯,在接近天亮前走到了城鎮。


    「這是……王都吧?」


    雖然和我知道的王都氣氛不太相同,但看來確是王都。


    我走向王都城門。


    就在門前被兩名衛兵叫住。


    「你、你等一下。」


    「有何貴幹?」


    「還有何貴幹哩,你這是怎麽啦?」


    衛兵盯著我上下打量,大概是在意我近乎全裸的模樣吧。


    「我經曆一場激戰……」


    「原來如此,被洗劫財物了嗎……雖說最近山賊已算罕見,還是有地方碰得到啊。」


    「呃不是被洗劫啦……隻是在激戰途中弄丟了。」


    我一這麽誠實解釋,衛兵伸手輕拍我肩膀。


    接著兩人都用起一副安慰的口吻:


    「嗯嗯,我懂。」


    「你是冒險者吧。相信你很不甘心呢。」


    我雖否認被洗劫,不過似乎被當成冒險者愛慕虛榮逞強了。


    冒險者就是要保護一般民眾免於遭受洗劫。


    但要是冒險者本身被洗劫的話,往後也不用混下去了。


    所以衛兵們才不再多加過問。


    「怎麽啦怎麽啦?」


    數名衛兵聚了過來。


    最初和我交流的衛兵向同僚們解釋起來龍去脈。


    「嗯,還留著一條命已經算幸運了喔。」


    「就算身手再怎麽高明,也難以寡敵眾,總有失手的一天呢。」


    「是啊,勸你早早忘記吧。話說回來,你在王都有認識的人嗎?」


    「啊,嗯,有。」


    勇者艾裏克和戰士格朗應該都住在王都才對。


    「那就好。有身分證嗎?」


    「很不幸的,那個也弄丟了。」


    「嗯嗯,也是啦,會和錢包之類一起被搶走呢。」


    衛兵又開始同情我了。


    「我發張臨時身分證給你,告訴我名字叫啥吧。」


    「我叫勒庫。」


    「勒庫,好名字呢。」


    「多謝。」


    發放臨時身分證的手續一下就完成了。


    然後我也慎重婉拒願意好心借我錢的衛兵。


    「不過,你這身行頭實在不妙啊。」


    「嗯,裸露身體走在街上,難保被抓啊。」


    衛兵們商量之下,從關所裏頭取出布。


    似乎是件舊衣服。


    「雖然非常破爛……總比裸體還好吧。」


    「隻有這種東西能給你,抱歉呀。」


    「不會,我很感激。」


    「那是原本打算扔掉的,不用拿來還也沒關係喔。」


    對友善的衛兵們道過謝後,我進入王都之中。


    我感到有點不對勁,因為街上的氣氛實在變了太多。


    也可能是我久經激戰,感覺跟著失調了。


    我決定在去冒險者公會前,先去見艾裏克和格朗。


    因為我覺得該先跟朋友打聲招呼才對。


    總而言之,我試著問問路人。


    「找艾裏克大人嗎?那樣的話──」


    「戰士格朗大人?他──」


    不愧是有名人,我馬上打聽出艾裏克的家和格朗的家。


    看樣子是格朗家比較近,於是我決定先去拜訪他。


    我來到的格朗家是棟超級豪宅。


    「好、好大……」


    「請問有什麽事呢?」


    當我看到巨大建築震驚不已時,格朗家豪宅的看門守衛向我搭話。


    「我想見格朗,他現在人在家嗎?」


    「呃……您和大人有約嗎?」


    「約是沒約啦……」


    「那麽沒辦法讓您和大人見麵。」


    「隻要跟格朗說是勒庫來找他就知道了。」


    即使這麽說,守衛仍不願接受。


    「您這樣很傷腦筋啊。」


    「不是,真的隻要說勒庫來了,他就懂了啦。」


    「這麽說的人常找上門來呀……」


    「是真的啦。」


    「不行。」


    可能是打扮破破爛爛才行不通吧。


    「我會馬上回來的!」


    「請別再來啦!」


    我決定暫時撤退。


    現在的我是個扛著詭異大劍,衣衫襤褸的男人。


    守衛當然不可能放我通行吧。盡忠職守是件好事。


    「先去買衣服……不,得先去補領冒險者證。」


    在前往冒險者公會的途中,我經過王都的中央廣場。


    廣場正中央佇立著一座氣派石像。


    大約有人的十倍高吧,看上去相當雄偉。


    造型挺逼真的。看他穿長袍並拿著巨大魔杖,大概是魔導士吧。


    「不過,這還真帥啊……」


    是名英姿煥發的美男子,到底是誰的像啊?


    我決定問問附近的人。


    「不好意思,請問這是誰的像啊?」


    「欸?你不知道嗎?」


    「對啊,抱歉。」


    這人一聽,用活像看到可疑人士的視線望來。


    在打量了我好一會後,才終於恍然大悟似的。


    「哦哦,原來如此。」


    或許是見我一身破衣,認為我是鄉下來的鄉巴佬吧。


    對方眨眼間變得眉開眼笑。難道這裏有規定要對外來人親切嗎?


    「這是英雄勒庫大人的像喔。」


    「勒庫大人?」


    聽到自己的名字讓我嚇了一跳。不,其實勒庫不算什麽稀奇的名字。


    可能隻是碰巧同名而已。


    「對啊。他是十年前在次元縫隙中犧牲自我,隻身抵擋魔神大軍的英雄。」


    「你說什麽!?」


    「多虧了勒庫大人,世界才順利得救,實在感激不盡啊。」


    竟然就是我。可是,一點都不像啊。


    造得太帥了,我並不是這種帥氣男人。


    「應、應該沒有那麽帥才對……」


    「我說你也太沒禮貌了吧。要是敢說那種話,可是會被勒庫迷殺死的喔!」


    我的粉絲似乎相當凶狠,好可怕。


    抬頭仰望這座與我這本尊差距甚異的帥氣雕像,我隻能呆然佇立原地。


    而在我愣住的期間,告訴我雕像真麵目的好心人已經離去。


    「為何會有我的雕像……雖然不像啦。」


    說完後,我又想了想。


    明顯是艾裏克和格朗搞出的花招。他們原本就是重義氣的家夥。


    大概是想對我讓他們逃走而留下攔住魔神這件事報恩,才會失控打造雕像吧。


    「話說回來,他們肯定以為我死了吧……」


    在我嘀咕之後,忽然注意到一點。


    剛才那位友善的路人說了十年前,代表我戰了十年之久?


    我不記得有打了那麽久,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於是我叫住和剛才不同位路人。


    「抱歉百忙中打擾你,請問今天是幾年幾月呢?」


    頓時雖微微一顫,路人馬上麵帶微笑回答我。


    明明我穿得破破爛爛,路人依然十分友善。


    這座城市的居民果然秉持著善待外來者之類的信條嗎?


    「是王國曆三一五年六月十日喔。」


    「感謝你。」


    「不會不會。」


    路人就此離去。


    我和魔神是在王國曆三零五年開戰。


    果然成了十年前的事。


    是因為太過拚命奮戰,才讓時間感錯亂了嗎?


    不,說不定是傀儡操偶(marite)的副作用。


    用自己的魔法操控自己的身體,無疑是不尋常的使用法。


    更別說我是長期下來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


    時間感會錯亂也不奇怪。


    不過,其實我仍搞不懂真正的原因。


    但不管怎樣,我的時間感錯亂似乎是事實。


    「……這下頭痛了。」


    我又一次愣在原地。


    抬頭一望,看到的是我那帥氣


    過頭的雕像。


    當我低下頭,一對開心散著步的親子映入眼簾。


    總而言之,我想這座城市變得遠比十年前來得和平。


    這令我相當高興。


    「哈哈哈!」


    「不可以用跑的喔。」


    「啊嗚!」


    小孩跌倒了。是個年約三、四歲的可愛小男孩。


    「嗚、嗚、哇啊啊!」


    「你看,誰叫你愛跑呢。」


    母親跑近哭泣的男孩身旁。


    「你是堅強的孩子,不可以哭喔。」


    「嗚啊啊……」


    「要當愛哭鬼的話,就沒辦法變得跟勒庫大人一樣了喔。」


    「……嗚嗚……我不哭……」


    「你好棒呢。」


    男孩擦了擦眼淚站起身,和母親牽著手離去。


    「……別把人當成教小孩用的道具啊。」


    忍不住小聲抱怨起來。


    我絕非什麽多偉大的人,被當成模範隻會令我傷腦筋。


    我無精打采往冒險者公會走去。


    冒險者公會的外觀沒有變。


    盡管過了十年,變得稍微古老,也就如此而已。


    「有點開心呢。」


    懷念之情湧上心頭,稍微舒暢了些。


    當我滿心期待地推開冒險者公會的大門──


    肩頭突然被摑住。


    「你終於來了啊!」


    「欸、喂!」


    「給我過來!有話等等再說!」


    格朗竟然在冒險者公會裏等著。


    頭上多了一些白發,臉上則增添些許皺紋。


    格朗就這樣摑著我肩膀,拉進公會內部。


    「你老了嗎?」


    「廢話!在那之後都過了十年啊!不如說你根本一點都沒變,甚至變年輕了吧?」


    進到位於深處的房間,格朗才總算鬆開手。


    「真虧你活著回來了……」


    「你在哭嗎?」


    「我、我才沒哭啦!」


    格朗說是這麽說,卻一邊掉下鬥大淚珠。


    可不是啥淚眼汪汪的程度,是嚎啕大哭。


    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還逞強說自己沒哭也實在……


    「欸,別哭了啦。」


    俗話說男人最受不了女人哭鬧,但碰上男人哭鬧也挺沒轍。


    就算對象是個大叔亦然,又或者該說大叔掉淚才更加困擾。


    畢竟也不好和一個大叔摟摟抱抱。


    我隻能默默杵在原地,頂多識相地伸手放到他肩上。


    等了好一會,才等到格朗停止哭泣。


    不再嚎啕大哭的格朗一臉害臊地說:


    「……抱歉啊。」


    「不,沒關係啦。」


    接下來,格朗向我解釋狀況。


    「從我家守衛那聽說有個自稱勒庫的家夥找上門。我想說假如真的是你,下一站肯定會來冒險者公會,所以一直在這等著。」


    「給你添麻煩了啊。」


    「哎呀,哪裏算得上什麽麻煩啊。」


    這時,茶和餅幹送進房來。


    試著吃了一口。


    超級美味。睽違十年之久的食物啊。


    「……好吃。」


    「這樣啊。你在次元縫隙裏是怎麽吃飯的?」


    「不,我什麽都沒吃喔。」


    「多虧你這樣還沒死耶。」


    「其實是因為──」


    我解釋起能源吸取的事。


    格朗原本一副佩服地點頭聽著,卻突然間慌起手腳。


    把桌上餅幹給收走。


    「你十年來什麽都沒吃對吧?」


    「是沒錯啦……」


    「絕食完突然吃固體食物豈不是不太妙嗎?」


    「你這麽一提,好像有聽說過呢。」


    「我、我叫人拿點米湯來吧。」


    「不要緊的。雖然不曉得為什麽,但意外沒啥影響喔。」


    我這麽說服,不過格朗並不接受。


    「難得你活了下來,要是又被這點事害死,我可就傷腦筋啦。何況往後你愛吃多少美食都隨你高興啊。」


    這麽說完,他指示職員端米湯過來。


    我很高興他替我著想。


    不過因為餅幹太過好吃,讓我感到十分可惜。


    在等米湯端來的期間,我對格朗說起在次元縫隙中發生的事。


    然後,我喝起代替茶送上來的鮮果汁。


    「果汁也好好喝喔。」


    「是吧。」


    當我說到一個段落,米湯端上來了。


    端湯來的男子戴著麵罩,看起來超級可疑。


    「哦,終於來了啊,艾裏克。勒庫他回來啦。」


    「哦哦勒庫!豈不真的是勒庫嗎!」


    男子取下麵罩,無疑是勇者艾裏克本人。


    久違見麵的艾裏克也老了不少。


    「艾裏克,你也老了呢。」


    「當然啊。話說你根本沒老吧?甚至返老還童了?」


    「是嗎?」


    我一應聲,格朗和艾裏克都表達讚同。


    「勒庫,你這模樣未免太年輕了點吧。」


    這麽說完,拿了麵鏡子給我。


    「我自己是看不太出來啦……沒什麽奇怪的不是嗎?」


    不過,或許真沒有實際年齡那麽老。


    艾裏克笑道:


    「既然都過了十年,那麽絲毫不變不是很詭異嗎?」


    「何況你豈止沒變,都變年輕了啊。真有你的耶,勒庫。」


    「這樣說的話,是的確很怪啦。」


    是次元縫隙的效果嗎?還是能源吸取這招式的生命力吸收效果?


    不知能不能靠次元縫隙美容法或能源吸取美容法發筆大財呢。


    當我東想西想著這些時。


    「十年……都過了十年啊……」


    艾裏克突然哽咽起來。


    「怎麽啦?」


    「你能夠、能夠平安歸來真是太好……嗚嗚嗚……」


    「別、別哭啦欸!」


    接在格朗之後,連艾裏克都嚎啕大哭了起來。


    由於艾裏克看上去一片冷靜,實在嚇到我了。或許他隻是故做平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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