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把委屈的眼淚吞進肚子,哭是一天,笑著也是一天,所以她沒必要哭,無論如何要堅強的活下去,而想活下去就要吃得香,睡得著。


    男人啊什麽都靠不住,將來自己好好攢點銀子才是正道。


    隔天。


    魏子這幾年在郡王府果然不是白混的,他不知道向誰借來一套半新不舊的廣袖青衫,幾片淡雅的竹葉綴在交領和袍底,芮柚紫穿上,居然十分適合,再把長發分成兩股,擰麻花似的扭轉,盤成髻,最後她在妝匣子裏挑了一條水藍色緞帶,將發髻固定,用手鏡照了照,覺得不是很滿意,拿起嫁妝的螺子黛把太過秀氣的眉毛描粗了些。


    這螺子黛遠從波斯國而來,每顆價值十金,通常都由皇商上貢,尋常大富人家的千金閨秀別說看都沒看過,就連皇宮裏的後妃們也因為上貢,才能分到那麽幾顆,芮柚紫那極度疼愛她的舅舅卻是一給就是十盒,她其實並不喜歡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這回卻是為了以假亂真,才給用上了。


    曾經身為現代女子怎麽可以不懂出門化妝是一種禮貌,她這添上的幾筆不隻淡化了女子天生的姿態,還多了幾分英氣,就連看得目不轉睛的回雪也不由得讚歎小姐這一站出去,不開口的話,簡直就是個翩翩美少年一枚。


    聽完回雪的讚美,芮柚紫順便也把臉塗黑了。


    她是要出門去找活路,又不是要去做優伶,既然扮成男人,能多平凡就多平凡才是。


    帶著身穿山灰色小廝打扮的魏子,在桃姑姑和回雪忐忑的注視下,打開隻有門閂的後門,準備要出門去了。


    隻是什麽叫出師未捷身先死?


    一個大約四十出頭歲的漢子擋在門處,額發覆住了一半的臉,尋常的藍布短打,趿著雙凸出腳趾的破鞋,瞧著實在不打眼,但筆直的脊梁,有種完全不似普通人的氣勢。


    「沒有郡王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府一步。」他也不看人,不吃螺絲的念完後便像蚌殼般的閉了嘴,人,不移也不動,不過打了個酒嗝,對她噴了一臉的酒氣。


    單憑幾句話就想叫她灰溜溜的摸鼻子打道回府?


    那可不行,為了出府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無功而返,她會先嘔死自己。


    「如果我非要出府不可呢?」芮柚紫露著如蒙娜麗莎般的微笑,微仰著頭對那門房說,「你要把我打殺於地嗎?」


    那漢子顯然沒想過這少年會這麽對他說話,這思過院不過是住著郡王妃和幾個下人,哪來的少年?他搔頭有些不解。


    「這倒不至於。」隻會捆了回去見郡王,讓郡王發落罷了。「郡王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鳳郡王府有鳳郡王府的規矩,任何人都要遵從。」


    芮柚紫微微勾唇,這套理論和桃姑姑很像一家人呐,不過,她和他們可不是一夥的,她不管不顧就是打定主意要出去。


    漢子見她不聽勸告,伸手便要抓去,哪曉得芮柚紫後頭宛如多了隻眼睛,冷著臉撇過頭晩他。


    「我勸你看清楚了我是誰,再考慮我是不是你那隻手能碰的人。」她的聲音冷,表情冷,全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不敢褻玩的氣勢出來。


    那漢子不是完全沒有眼色的人,這一細瞧,眼前的少年……不,沒有喉結、沒有青髭,膚色雖然不是女子應該有的那種白皙細嫩,可這張巴掌臉、這手腳,怎麽看都不會是少年……


    漢子瞪大雙眼,這……站在他眼前活脫脫的就是傳說中被禁足的郡王妃!


    她居然扮成這個樣子,郡王一定不知道吧。


    郡王府的規矩雖說郡王府上下通用,但用在郡王妃身上,隻怕是真的不能硬來。


    「小人趙森有眼無珠,參見郡王妃。」漢子沒有跪下,隻是拱手隨便作了個揖,一點敬意都談不上。


    他雖然是郡王府請來守門的,卻沒有賣身契,隻是雇傭關係,他上工至今別說半隻耗子出入,閑人也不見一個,日子久了,他也自知這是份閑差,這會兒真的鑽出個大活人來,這……要不要照規矩來?


    「免禮。」芮柚紫擺擺手,也不否認。


    很明顯,對於他的無禮,這位郡王妃並不計較。


    「小人奉命在此……」他又要把規矩重複一次,畢竟拿人錢財,忠人於事,不過如此。芮柚紫舉起手,做了個讓他住嘴的手勢。


    「我知道你奉命在這裏做什麽,不就攔人嘛,不過郡王可曾指名道姓不讓我出府?」


    「這倒是不曾。」


    郡王的話就是命令,沒有人敢違逆,他一聲令下,下麵的人隻會添枝添葉多做,把元配妻子攆到別院這種家務事,可以是夫妻拌嘴,可以是沒把今上賜婚的妻子放在眼底,事情可大可小,夫妻感情不睦也隻能私下解決,哪可能指名道姓。


    要是被言官揪住小辮子,也有苦頭吃的。


    這位郡王妃倒是個精靈明白的人。


    「這就是了,」芮柚紫笑容可掬,「做人呢,要從善如流,睜隻眼,閉隻眼,也許能看到不同的風景,就會有不同的想法,這會兒你看到什麽了嗎?沒有吧。我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少年,想蹺家走偏門,誰叫郡府的牆太高,我翻不過去,再說了,誰家年少不輕狂過?大叔就通融通融,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她通篇一頓胡扯把趙森繞昏,然後示意魏子給了他一個小巧的銀錁子。


    賄賂得光明又正大。


    趙森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對主仆走了。


    那小銀錁子擱在他手心,趙森苦笑,買路錢呐。


    那個傳說中囂張跋扈,眼珠子長在頭頂上的郡王妃,居然用一粒不到五兩的銀錁子收買他堂堂一個死士,還給得堂而皇之。


    像他這樣的人,京裏麵有很多,大官家裏都養著些作為防身,他們這種人基本上就是戰死,很少活到可以退下來的年紀,他是少數中的例外。


    想收買他,起碼該給張麵額大一點的銀票,要不也是一錠銀錁子也行。


    遭如此的對待,為什麽他會想笑呢?


    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是吧?這個郡王妃,肯定不隻打算就出這一趟門,她好像一點也沒把郡王放在眼底……


    得了,趙森垂頭看了眼邋遢得像過街老鼠的自己,橫豎也沒人巴望他能做什麽,誰也不會信他的話,每每隻當他是醉話連篇。


    自嘲的笑在他臉上綻開,他打了個大大哈欠,伸長懶腰,秋光無限好,摸摸腰際的葫蘆,空了欸,正巧得了銀子,打點酒潤潤喉嚨剛剛好。


    芮柚紫悠閑地跨著大步走,擺架子嘛,她也會,原來郡王妃這頭銜在某些時候人家還是買帳的。


    不管現下的她在任雍容麵前吃不吃香、受不受寵,是不是被棄之如破鞋,名義上,她仍是上了郡王府的族譜,被記入皇室玉牒的郡王妃,也還是任雍容用八人大轎抬進府的嫡妻,除非一些特別不長眼的人沒把她放在眼裏,否則不會有人真的和她正麵對著幹。


    任雍容任她自生自滅,她要是迂腐的守著他那破規矩,就隻有在思過院餓死一途,她才不想如他的意。


    命是她自個兒的,不是別人說了算。


    她出府的事要是能把任雍容的鼻子給氣歪了,那最好!


    後門是一條窄窄的胡同,出了胡同,經過一條並不寬敞的街道,街道上鋪著青石,兩旁種著高高的梧桐樹,不過這會光禿禿的,沒幾片葉子。


    「魏子,這附近怎麽沒看見半戶人家?也不見人走動?!」


    「小姐……呃,公子少出門,有所不知,這東坊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人少清靜,再說咱們走的是後門,人越少自然越好。」


    郡王府按的是親王府的規模蓋的,規矩大,中門通常是不開的,主子出入東西門,仆役丫鬟走的是外院套著內院的角門,外頭送柴火、蔬果肉進來的自然又是另一道偏門,這思過院後門壓根隻是因為當初蓋房子的格局這麽設計,沒有使用上的考量,反正隻需派個無用的人看著,又不費什麽事,哪知道冥冥中給芮柚紫開了道生門。


    「唔,原來是這個理。」


    高門大院的,貴人出門動輒車馬軟轎,幹活兒的仆役也有牛車可搭,自然不會有像她這得靠兩條腿走路的閑雜人。


    待轉出了胡同,街道上景色截然不同,行人來去匆匆,嘈雜喧囂,穿金戴銀,身裹綾羅綢緞,衣著鮮亮的人有之,布衣襤褸,滿是補釘的人也不少,看起來這雒邑王朝也和芮柚紫所知曉的曆史差不多,每個朝代或多或少都有著嚴重的貧富不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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