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們決定在過年後合資,開間大賭坊,同金日昌打對台,所以鍾理想賭,也隻能往金日昌去,不過他身上哪來那麽多銀子,因此鍾淩猜測,今天這回事,才不是賭坊打手鬧上門,純粹是鍾理自導自演的勒索案。


    而鍾理的答案,證實了她的猜測。


    「二伯父確定是金日昌?不是別家?」鍾淩瞠大雙眼望他,好像不相信自家二伯父進得了那等富貴地方。


    圍過來看鍾家二房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徐伍輝和賀澧也在裏麵。


    徐伍輝氣惱了兩道眉,對賀澧說:「阿芳竟敢出這個頭,忒大膽了。」


    賀澧回望他一眼。從小一起長大,他難道不知道她的膽子有多大?膽子不大,她能進賭坊、能賣糖、能瞞著家中長輩買下鋪麵?


    不過,當鍾淩一再確定鍾理是在哪裏賭的時候,賀澧就明白她想做什麽了。


    「我能不確定?城裏就那麽一家賭坊,除了那裏我還能去哪兒賭?」鍾理不耐煩地瞪了鍾淩一眼。一問再問,是看不起他有那個身價,進金日昌當幾次貴人嗎?有心幫忙,直接把銀子拿出來就好,何必羅羅唆唆嘮叨半天。


    「如果是在金日昌賭,二伯父就不可能欠下那麽一大筆債務了,二伯父不知道嗎?金日昌是不叫客人簽借據的,而且若是客人身上的銀子全部輸光,出門時,還可以把自己買籌碼的單據送到櫃上,櫃上會奉送客人一成賭資,不會讓客人光著荷包出門。」


    這是金日昌賭坊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卷走大量賭客的原因,可不光光是人家的客服做得好,這種貼心設計誰不想上門?


    隻是鍾淩不曉得這個貼心設計,是專門為喜歡貪小便宜的魏老太爺量身打造的。


    「你、你怎麽知道?是胡說八道的吧!」鍾理怒道。


    「二伯父忘記了?我在城裏賣糖,許多客人都提過這件事呢,我隻是不懂,既然金日昌不教人簽借據,不曉得二伯父這張借據是從何而來?難不成是夥著旁人來訛詐自己的妻小?


    如果真是這樣,二伯父就太失德了,身為男子不負起養家活口的責任已是過分,現在見妻小日子安穩,就打起自家人的主意,這算什麽道理?


    「方才我二伯母說的,大家都聽見了,二伯父偷走我家地契,氣死我祖父祖母已是不孝,如今又為銀子夥同外人買賣兒女,是謂不慈。二伯父,您摸摸良心說句實話,這些年來我爹是不是總顧念著兄弟情誼,您和二伯母到家裏借錢,從沒教你們空手而返?幾次家裏的米缸被你們掏空,爹娘無半句怨言,可我們這般對待,你卻在我爹過世後圖謀我家財產,設計謀害我娘,這樣的二伯父……


    「各位爺爺、奶奶、叔叔、伯伯,不是阿芳心狠,這門狼虎般的親戚我們是萬萬不敢再認了,弟弟年幼、母親體弱,阿芳未及笄就得撐起一家子生計,身上要承擔的已經太多,無力再負擔一個狼子野心的二伯父,阿芳相信,即使在天上的爹爹知道此事也不會怪阿芳的。」


    她一句句說得義憤填膺,她是打定主意利用這次徹底和二房切斷關係。


    前世沒有這筆一千兩的意外之財,王氏的堂弟順利進到三房,透過王水木的手,逼迫得三房家破人亡,而鍾子薇看上徐伍輝,想盡辦法湊到他跟前。


    後來不知道是怎麽讓鍾子薇上手的,徐伍輝在進京趕考前,先迎娶鍾子薇為妾。不過盡管是個侍妾,王氏和鍾理卻張揚地讓她以正妻之姿出嫁,大紅花轎、大紅嫁裳,前世的鍾子薇在成親前甚至還跑到家裏來,硬是搶走母親留給鍾子芳的遺物。


    貧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貧窮背後生出非分心思,別說鍾理,就是王氏和鍾子薇都不是好相與之輩,能夠和他們疏遠是再好不過的事。


    事實拆穿,被眾人指指點點,無地自容的鍾理心頭大怒,竟抓起粗漢手上的匕首朝鍾淩揮去——


    徐伍輝發現他的小動作,眼明手快地衝上前,一把護住鍾淩,那刀子停不下來,刷地一下,竟在徐伍輝的手臂上劃上一刀。


    注意力一直定在鍾淩身上的賀澧這才發現情況有變,一聲吆喝,和阿六兩人搶上來,幾個俐落招式,東打西踹、一陣混亂之後,鍾理和粗壯大漢們一個個被打倒在地。


    賀澧懊悔自己的大意,差一點點小丫頭就要受傷了,怒目一掃,他揚聲道:「各位鄉親,鍾理夥同惡匪傷了徐秀才,請大家幫忙將他們綑起,送往衙門。」


    秀才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平頭百姓持刀行凶,又是現行犯,能不抓進去吃牢飯?這下子鍾理可慘了。


    不過這並不是出現在鍾淩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她的第一個念頭是:賀澧和阿六居然是身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哎呀,徐秀才見血了,這殺千刀的!」王氏揚起嗓子尖叫。


    鍾子薇快步迎上前,拉起徐伍輝的手檢查傷勢,口氣柔得掐得出水,說道:「徐大哥,傷口不小呢,要不要先進屋裏上藥?」


    「不必,我到賀家上藥。」他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多看鍾子薇一眼。


    徐伍輝的態度冷漠,鍾子薇傷了心,一臉的泫然欲泣。她不懂怎會這樣,她都是學小嬸嬸的啊。


    娘說:「男人就是吃盧氏那一套,裝可憐、扮柔弱,嬌喊個兩聲,男人的骨頭就會軟成一灘水,要不是這樣,你三叔那麽好的男人怎麽會讓她給勾了魂,把這個克夫的娶進門?」


    她學了也裝了,每次遇見徐大哥,她都努力扮演嬌嬌女,為什麽他視而不見?看著被他護在身後的阿芳,她恨得咬牙,一雙美目裏盛滿恨意。


    眼看他們就要走了,鍾子薇不死心,上前再次扶起徐伍輝的手。「徐大哥,天這麽冷,賀公子家裏還有一段路呢,走到那裏傷口都要結凍了,不如先進我家屋裏,妹妹幫你上藥,很快就好的,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連妹妹兩個字都出口了!鍾淩直想翻白眼。前世她就是靠這一套爬上徐伍輝的床嗎?


    徐伍輝不理她,握起鍾淩的手,說道:「我們走吧!」


    見他拉著鍾淩走了,鍾子薇憤恨的眼光緊緊追著鍾淩的背影,而賀澧雙手橫胸地看著她,等她意識到轉過頭時,他那雙冷厲的目光,驚出她一身冷汗。


    鍾淩乖乖地跟著徐伍輝走,也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痛還是氣她亂出頭,他的表情非常不友善。


    她討好地對他微笑,他視而不見,她輕喚兩聲「徐大哥」,他充耳不聞。


    鍾淩不會撒嬌討饒,試過幾次無功而返後,她長歎一口氣,聳聳肩說:「我沒轍了,等徐大哥氣完,我們再討論吧。」


    這樣就放棄?真沒耐心,光憑著一股衝動,怎麽能夠成事?


    她放棄,徐伍輝卻不依了,握起她的手開始叨念,「你做事能仔細些嗎?勇敢是好事,但莽撞就不是了,那些粗漢是來要錢、不是來說道理的,二房的事與你無關,哪裏需要你來仗義執言?如果今天我和賀大哥不在,你豈不是要吃虧了……」


    他念個不停,與平日的斯文穩重截然不同,但聽得她心頭微甜,明白他這是關心呢。


    低頭,她乖乖認錯,「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鍾淩認完錯,偏過頭,卻瞧見賀澧彎著眉毛,眼睛透出些許笑意。


    她嘟嘴不依,兩手叉腰,「賀大哥,你也在笑話我嗎?」


    「不敢。」他回答鍾淩之後,對徐伍輝說:「你以為鍾姑娘莽撞?錯了,人家可是胸有丘壑、心裏算計著呢。」


    鍾淩微怔。他看出來了?他知道自己的用意和目的?目光朝他望去,就見他似有似無的笑意在眼角擴大。


    【第十一章 她的身世】


    這次,鍾家二房總算與三房切斷關係,以後隻要遠著、淡著,就不會再有瓜葛糾紛。


    那天王氏口不擇言,把話給說穿,應該再沒臉再尋上門了,至於他們偷豬一事揭穿後,張氏見著王氏都愛理不理的,迎頭碰上便把臉給撇開,要不是七百多兩銀子還在她手上,恐怕當場她也要跳出來和二房切斷關係。


    徐伍輝的傷不重,所以鍾理幾人隻判二十大板,但每板都結結實實的,幾乎打掉他半條命,從此風平浪靜了好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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