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乎含在嘴裏的咕噥教身旁的染梅聽得一清二楚,驚詫他私底下竟對敦親王這般失禮放肆。


    「王爺,時候未到,怎麽來了?」他將最後一筆畫完才起身迎接。


    「這另辟的畫室還不錯,皇上要的畫你開始動工了?」正眼看向他,齊千裏一慣。「你這臉是怎麽了?」


    「被貓弄花的。」慕君澤不甚在意地瞥了染梅一眼。


    染梅羞赧地低下頭,又有些惱,她要是貓,就會伸出爪子抓花他的臉,而不隻是弄髒而已。


    【第八章】


    「不先去洗把臉?」


    「待會。」


    「是嗎?」齊千裏瞥了眼欠身的染梅,再見擱在矮幾上的畫,頗驚詫地問:「這畫是……你畫的?」問得有些遲疑,覺得好像不對,可是又挑不出毛病。


    「不,是染梅畫的。」


    瞧,她愛他,愛到連畫風都和他一模一樣,連王爺都難辨是出自誰之手。


    「她?!」齊千裏可真是驚訝了。


    放眼齊月,這十年來畫師輩出,雖筆下皆有慕君澤的影子,卻無人真能仿得他三分,但眼前這畫,儼然就像慕君澤年少所繪,雖見青澀,但已有他的八分樣了。


    「瑰寶呀,王爺。」瞧齊千裏那驚詫模樣,他很自豪,像她仿得有多像就代表她愛得有多深。


    尤其她心底明明有事,卻又擔憂他心情不敢提起,真是教他感動得想將她吞下腹。


    「可不是,這河上夜景,再加上這畫舫上的秘戲圖,本王還未曾聽聞過有姑娘家畫秘戲圖,真不虧是你所調教出的高徒。」齊千裏拿起畫端詳,嘖嘖稱奇。


    染梅聞言,湊近一瞧,「王爺,那不是秘戲圖。」她替慕君澤辯駁,就怕每個人都像她一樣,對他有先入為主的成見。


    「這不是秘戲圖是什麽?」齊千裏回頭問她。


    「這……」染梅瞇起眼,偏著螓首換個角度欣賞。


    說真的,這畫舫上的景,正著看,比上次四爺在歡喜樓上畫的還像秘戲圖,因為不但有身形,還有動作和臉形,就連表情都出現了,但是她想隻要換個角度,好比橫著看……


    「那是秘戲圖沒錯,兩人打得正火熱呢。」慕君澤不忍她扭到脖子,很幹脆地公布了答案。


    「對嘛,就說是秘戲圖,這……」


    「四爺!」染梅氣得大吼。


    「在,我就在這兒,沒必要喚得那麽大聲。」他掏掏耳朵。


    「你跟我說,說……」她氣得說話都結巴了。虧她還替他出聲,怕王爺誤解他,豈料這還真的是秘戲圖,而他剛剛還用那麽認真的表情作畫,傻愣愣地看著他一筆一筆地畫著的她簡直是蠢到極點!


    「說什麽?」他笑得邪譴。


    「你很可惡!」她氣得跺腳,筆一丟,走人。


    「染梅,茶會就快開始了,你就在主屋待著,沒我的吩咐哪都別去。」他溫聲提醒,怕她一氣就忘了。


    染梅沒回答,回頭賞他一個大鬼臉。


    那鬼臉逗趣可愛得緊,教他忍遏不住地低笑出聲,好一會才察覺齊千裏的目光,輕咳了聲道:「王爺,有才氣的人總是有些脾氣。」


    「真是個大膽的丫鬟……」齊千裏忍不住搖頭,「不過看在她有這等本事,本王可以不和她計較。」


    「一個丫鬟罷了,有什麽好計較。」他笑道,切入正題問:「王爺提早到來,所為何事?」


    「待會廉親王也會蒞臨茶會。」


    「我沒發帖。」廉親王是敦親王之弟,事實上三年前和他還有點小過節。簡單來說,不過是廉親王邀他參加王府的賞花宴,他婉拒了,人家心裏不舒坦,惱他不懂抬舉,從此廉親王一派在朝堂上一再刁難他三哥……想到這,念頭一轉,不知道大哥到底查出那大量購買糧鐵馬匹的人沒。


    「聽說是跟著周二少一道來。」


    「王爺是要我提防他?」慕君澤不甚在意地道。


    「你認為呢?」齊千裏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當然該防。」他的手傷痊愈一事,肯定是周二少泄露的,如今帶著廉親王一道前來,能有什麽好事?要染梅待在主屋,是再正確不過的做法。


    「至於那位燕青姑娘,你心裏可有底?」


    「摸得差不多了,就不知道說出口王爺信不信。」


    「說來聽聽。」將畫一擱,齊千裏找了把椅子坐下,就等著收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消息。


    「燕青是大鄒的奸細。」他無比肯定。


    「何以見得?」


    「因為……」他對女人的直覺,奇準無比。


    入夜華燈初上,映襯得綺麗齋前前後後燦亮如晝。


    參與茶會的賓客約莫數十,不算太多,大多都是文人墨客,然其餘的可都是大有來頭,好比敦親王和廉親王,又好比身為皇親國戚的周二少。


    為了應付這些賓客,歡喜樓的花娘是盡數到來,樂師舞伶皆不缺,就連廚子也特地到場烹煮夜宴,滿足賓客的刁嘴。


    然,這場茶會裏,眾人矚目的焦點依舊是慕君澤。


    「慕四爺,鏡花的書到底要拖到何時才上市?」


    「可不是嗎,四爺。」


    眾人將他團團圍住,為的就是要確認鏡花新書何時可拿到手中。


    「快了就快了,昨天已經收到手稿,進廠印刷,各位都已經等了這麽些天,再多等個幾天又何妨。」慕君澤被這群人惹得啼笑皆非。


    文人,也是男人,是男人總是對淫書有幾分興趣,再者鏡花的書通常有許多反諷意味,盡管幾個段子寫得露骨,但總是有其含意,好比影射官場,教那些失意文人拍案叫絕,也莫怪在這些年竄起,成了他和鳴書肆的頭牌。


    看來,哪天要是慕家垮了,大哥也能靠寫書混口飯吃。


    「這會可別又再拖延了,再拖下去咱們往後就不捧鏡花的場了。」


    「別惱別惱,再等個幾天便成,倒是這綺麗齋內的珍品,各位可千萬別錯過,還有我閉門弟子的作品,不看可惜。」


    說著,他便領著人踏進綺麗齋內,然,才踏進齋內,便聽見齊千裏的提問,「七郎,這畫真是出自女人之手?」


    齊千裏一出聲,眾人便帶著好奇朝他身旁湊去,見到甚少與會的廉親王竟也在場,不禁趕忙作揖。


    齊千裏和廉親王齊千洋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要他們讓條路好讓慕君澤過來。


    「王爺,這幅畫確實是我的閉門弟子如雪的作品。」慕君澤指著一幅裸女圖。


    裸女神情婉約,長發遮胸,慵懶地躺臥在錦榻上,後頭的月形雕花窗欞篩落點點月光,美人仿佛要從月光中起身般。


    「還不趕緊叫她出來讓大夥瞧瞧。」


    「如雪。」慕君澤從善如流地喚著燕靑.


    便見燕青一身雪白錦紗,猶如月中仙子般嫋嫋自展示架後頭走來,現場瞬地靜默,像是難以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絕色。


    周二少一雙眼都快要瞪突了,齊千洋隻微揚眉頭。


    「如雪無法說話,還請王爺見諒。」慕君澤將盛裝打扮的她牽到眾人麵前。


    「原來是她,是你從馬車輪下救了的美人啊,真是太可惜了,如此色藝雙全竟無法開口。」齊千裏歎息。


    「世事總是難兩全。」慕君澤歎道,隨即又揚笑。「不過如雪無法開口,卻能以畫交談,這點倒是可貴。」


    燕青聞言,隻是羞澀地垂著絕豔麵容。


    「各位,邊用膳邊欣賞這綺麗齋的珍品吧。」外頭響起第二首曲子,慕君澤輕拍著手。「今日的綺麗齋豔色無邊,用完膳後,那些擺列的雕品,可以任君取用,當是今日與會的伴手禮。」


    話一出,一幹文人墨客像是一群采花蜂,拉著看中的花娘近距離欣賞雕品,調戲得花娘笑聲連連。


    還有的則是將燕青團團包圍,就算她開不了口,仍跟前跟後,光欣賞她的花容月貌,也是一大享受。


    「兩位王爺,先到外頭用膳吧。」慕君澤說著,注意到周二少也在燕青身旁。


    「等等,這畫……」齊千洋目光落在另一幅畫上,還有其落款名。


    慕君澤望去,揚笑道:「那是我另一名閉門弟子千裏的作品。」那落款名是他幫染梅添上的。


    本認為這千裏之名取得不好,和敦親王撞了名,不過再想想,這名字說不準哪時可以派上用場。


    「三哥?」齊千洋神色鄙夷地打量著齊千裏。


    「不是我,我可沒這等好本事。」齊千裏啐了聲。「不過是七郎的弟子取了和本王同名的別號罷了。」


    說到這事,他就有些惱,稍早瞧見這畫的落款,他就問了七郎,啥名號不取,偏和他撞了名,要是不知情的人真以為他畫起了秘戲圖,他這堂堂王爺還要不要見人?


    可偏偏七郎硬是不改,他莫可奈何,卻也因而得知七郎對他根本就是有防心,下這步棋,不過是防他某日過河拆橋,見死不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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