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空氣裏有片刻的沉寂。“弈棋”蘇聞禹鬆開緊抿的唇角，心中暖流湧動，一下子長長地出了口氣，“這麽多年，真的很謝謝你。““行了行了別肉麻了，要這麽說，我還沒謝你給我這麽粗一條大腿抱呢。”徐弈棋最受不了這種煽情，故作嫌棄地推了他一把，眼角卻悄悄紅了。快十年了，他終於在蘇聞禹的眼中，看到了因為被全心全意愛著而散發出的亮光，好燦爛，好漂亮。他真的為蘇聞禹感到高興。家裏的東西稍微有點雜，一時之間還沒完全收拾好，但陽台的花得先搬走。霍城也來幫忙，還主動和徐弈棋搭話，比之前在工作室偶遇的時候更和顏悅色。“以後有時間可以經常到家裏來。”臨走時甚至發出了邀請，態度很認真，完全不是隨口客氣兩句，於是連蘇聞禹都忍不住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徐弈棋更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直到開車走的時候都沒反應過來，臉上茫然又震驚的表情讓人忍俊不禁。“他估計是被嚇到了。”蘇聞禹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然後把好奇的視線投向身邊的男人:“你怎麽突然就對他熱絡起來了?“霍城目光一閃，略微有點尷尬，但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道:“我隻是希望他能祝福我們。”蘇聞禹一聽，更覺得奇怪了。雖然這訴求看上去很正常，但從霍城嘴裏說出來，卻格外叫人震撼。這人做事果斷雷厲風行，從來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不管別人怎麽看，也不會顧忌其他人的眼光。"霍大少，這可不像你啊。”他彎了彎眼睛，忍不住笑著揶揄:“你什麽時候也會在乎這些了?““可是你在乎。”霍城凝視著他，目光像湖水一樣沉靜:“他是你最重要的朋友，所以你會在乎，那麽我也在乎。”不懂愛的時候，是隻知道索取和占有的。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恨不得那個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分走一星半點。但其實真正愛一個人，是會想要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麵前的。霍城抬手碰了碰蘇聞禹的臉頰，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歎息一聲道:“我希望你什麽都能擁有，我希望你在任何方麵都獲得滿足，沒有一點遺憾。”事業，友誼，愛情…...還有更多更多。蘇聞禹不由得一證。緊接著，胸口又開始不規律地砰砰跳動起來。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你原本隻想要一塊元寶就能滿足了，可是上天偏偏給了你一座金山。他莫名覺得有點慌，腦子亂糟糟的，於是故意撒了個謊試探:“可是弈棋並不支持我們在一起，你就不擔心，有一天他會把我說服嗎?”霍城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一瞬。“我當然擔心，甚至..….是害怕。”他低低地說。就算被重新接納，就算馬上要住到一起，但其實潛意識裏還是會控製不住地患得患失。有時候看到蘇聞禹臉上沒了表情就會莫名緊張，會產生各種各樣不好的猜測和聯想，總擔心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讓他覺得後悔，更害怕他下一秒又會選擇不告而別。但霍城已經在努力改正，努力讓自己一點一點放下那些沉重的負擔，不再一味地讓自己處在很低很卑微的位置。不是怕有一天自己會覺得累，而是怕蘇聞禹覺得累。他不希望讓善良到敏感的蘇聞禹需要反過來安撫自己的不安，更不能讓蘇聞禹有一個像驚弓之鳥一般，因為一點小事就擔心下一秒會不會被甩的愛人。“你說過，我們兩個之間，有過恩情也有過傷害，有感激也有愧疚，所以永遠有人在小心翼翼，就很難做到真正的平衡，那麽我以後都不會再有那些無謂的擔憂了。”“聞禹，”霍城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青年，目光堅定而溫柔，而後，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想和你談場，正常又健康的愛情。”這下，蘇聞禹徹底怔住了。嘴唇上下翕動許久，仍l舊說不出話來。剛剛那一些，其實都是曾經他拒絕霍城的理由。但後來，他被這人打動，自然沒有額外的心力再去考慮這些，卻沒想到，霍城反而一直在思考，現在還給了他這樣一個答案。霍城，霍城竟然蘇聞禹安靜地眨了眨眼，整個人不知道愣了多久，大腦空白思維緩慢，胸口被不知名的情緒占滿了，連心髒都在發顫，什麽薺蒂都沒了。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靠近，一隻手抓住男人的手臂，仰著頭直接湊過去親了一下。唇上立刻傳來柔軟的觸感。霍城眸光微震，下意識地舔了下嘴唇，“聞禹，你....…""這個是獎勵。”青年清亮的眸中閃爍著朦朧的霧氣，聲音也帶著一點輕微的哽咽，可唇角卻高高翹起笑得眉眼彎彎，臉上透出無限的歡喜。“霍同學，恭喜你呀。這一次，你真的考到滿分了。"第94章 痊愈了嗎汽車一路疾馳，沿著寬闊的柏油大道，途徑水霧彌漫的華麗噴泉，又穿過層層的灌叢花枝，最後在風景如畫的別墅區停下。忙了快一天，又在車裏待了好一陣，蘇聞禹其實稍微有點困倦。下車之後，他揉揉眉心，眼神漫無目的地四處遊晃，看著看著，忍不住就開始恍神。第一個感覺是熟悉，刻在記憶裏的那種熟悉。這個闊別了整整三年的地方，和他當初離開的時候相比，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好像什麽都沒有變。但又好像什麽都變了當然，是往好的方向改變。“歡迎回家！”肥嘟嘟的鸚鵡十分適時地叫了一聲，一邊還撲棱著翅膀從鳥架飛到蘇聞禹跟前，一圈圈繞著他飛。真要算起來，它其實總共就見過蘇聞禹兩回，一次是剛被帶回家的時候，另一次就是他回來拿之前作品那天，中間隔了三年，卻一點不見生。“我記得那會兒，它還隻會說再見和慢走吧？”“現在能說很多了，念詩都行。”霍城手上拿著投喂的鳥食，語氣滿懷期許：“大黃，展示一下。”然而大黃吃幹抹淨就不認賬了，全然不顧三年裏培養出來的深厚感情，隻顧歡歡喜喜地停在另一位新主人的手臂，抖著蓬鬆的羽毛亂蹭，再屁股一轉把綠油油的尾巴對準霍城。蘇聞禹“撲哧”一聲被它逗樂，又忍不住有點小得意：“你看，它好像還是更喜歡我。”“那它確實有眼光。”霍城被他的笑感染，也跟著彎了彎嘴角，然後領著人大步往裏走，“收拾東西可以慢慢來，晚上想吃什麽？”“要不就砂鍋煲吧，下午開始降溫了，想吃點燙的。”“好，今天正巧送了新鮮的羊肉過來，除了這個呢？”“……”蘇聞禹沒急著回答他的問題，倒是先愣了一下：“你不是不喜歡羊肉的味道嗎？”所以之前他做飯的時候才從來都不放。“嗯，是不太喜歡。”霍城隨意地點點頭，打開冰箱拿了好幾個蛋出來，“可你想吃，是不是？一桌子菜有那麽多，不一定每個都要合口味，我完全可以吃別的。”蘇聞禹又是一怔。其實是這樣的，互相包容固然需要，但也不是一定要具體到方方麵麵，就像口味存在差別的情況下，完全可以求同存異，而不是非要偏向某一個人。沒有任何一方受到委屈，沒有人覺得自己是在遷就，這才是最好的生活。他不自覺地翹起嘴角，然後，用力地點了下頭：“嗯，你說得對。”很快，廚房裏熱氣縈繞，窗戶是開著的，呼呼風嘯裏偶爾夾雜著幾聲鳥鳴，開著的電視機播報著最新的氣象預報，強冷空氣果然如期降臨……所有的一切都溫馨而平靜，脈脈的溫情在整間房子裏流淌，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臨睡前。忽略了一天的問題終於緩緩地出現沒人提怎麽住的事。之前說要分房，一個一樓一個四樓，總歸是玩笑話。說到底，他們兩個又不是真的剛在一起，過去那三年裏什麽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到這個時候再來重新不好意思一遍，總覺得有點奇怪。但要是順理成章地就這麽……好像也有點不對勁。複合還沒多久呢，或者，是不是應該找個更有儀式感的時機？蘇聞禹心裏亂糟糟地打算著，事到臨頭，莫名有種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裏看的感覺。不過好在臥室很大，他的視線有足夠逃避的空間，可以不去看正中央那張久違的大床，不去看旁邊目光深邃的男人，而是在周圍熟悉的擺設上來回打轉。這一打轉，就發現側邊牆壁上掛著的那幅油畫，著實有些眼熟。城南，花園，大槐樹這不正是他第一次在大型集成畫展上售出的那幅作品嗎？那時候裴瑾文說買下的人是個喜歡扶持年輕後輩的畫家，可結果“這幅畫，當初是被你買下的？”“……對。”霍城遲疑了兩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可是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不是故意瞞你！”霍城擔心他多想，立馬急急地開口解釋：“其實當時想買的人很多，但那上麵畫的是我們以前住的地方，也是過去的回憶，你賣掉了，我就想著一定要買回來，才刻意出了高價。”“但後來，我想你一定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賞識，而不是被我收藏，就再也沒有這麽做了，你別不高興……”盡管他已經努力克製，但蘇聞禹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明顯的緊張，於是輕蹙的眉宇不禁微微舒展。“我沒有不高興啊，更何況，城南那棵槐樹現在都大變樣了，這幅畫留著做個紀念也挺好的。”他眼底神色溫和，而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微笑著道：“說起來，大門口那棵老樹倒是一點沒變，還在野蠻生長。我記得它當時差點被移植，立項文件都要批了，不知道為什麽變了卦。”這棵樹……霍城目光微閃，終是沒敢再隱瞞，幹脆直言不諱起來：“那時候，是我不讓挪的。”“你？為什麽？”蘇聞禹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不禁瞪大了眼睛，“為了風水運道？”“不。”霍城搖了搖頭，“是因為，我覺得你喜歡。”“你知道？”這個回答讓蘇聞禹更驚訝了，直接脫口而出道：“可是我從來沒跟你說過”話音戛然而止。兩個“從來沒說過”，讓整件事情的走向忽然變得滑稽起來。蘇聞禹明明不希望自己喜歡的那棵樹被移栽別處，卻從沒想著和霍城說一次。霍城不知怎麽看出來了，默默把事做了，卻也沒想過要和蘇聞禹提上一句。他們兩個，互相都不說。覺得難過不說，心裏喜歡不說，什麽都不說。蘇聞禹越想越覺得好笑，到最後，忍不住搖搖頭，似無奈又似歎息地低聲道：“我們兩個沒長嘴的啞巴，稀裏糊塗地交往了三年，可真不容易啊。”本來隻是隨口的一句感慨，卻讓霍城神情微滯，悄然變了臉色。他忽然沉默，一言不發，不知想到了什麽，整個人好像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思考。陽台上的風有點大，碩大的圓盤掛在當空，皎潔的月光就灑了下來，旁邊隨便又零散地撒了一把星星，在夜色中閃爍得極為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