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將一升黑啤酒潑了喬治滿身之前,大概一刻鍾之前。


    瑪格正坐在朝議大殿西側,一間裝飾樸素、簡單的休息室中。


    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麵草地上稀稀拉拉聚在一起的賓客。


    天空一輪銀月高照,濃雲被驅散,空氣極其清潔,所以可見度極高,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個黑點慢悠悠的劃過銀月的表麵。


    “艾爾聖山……那究竟是什麽個東西?”瑪格坐在靠窗的一個小沙發上,有點出神的看著那一個黑點慢吞吞的劃過月麵。


    落地窗外,距離這個休息室不遠的草地上,站著幾個身穿普通陸軍製服的男子。


    他們背著手,看上去無所事事的在那裏閑聊著什麽。


    不用多朝他們看一眼,瑪格隔著這麽遠,都能問到他們身上海德拉秘衛特有的味道。


    休息室的牆角裏,還站著兩個身穿普通宮廷騎士服,但是身上同樣帶著海德拉秘衛特有的陰冷肅殺味的青年。


    他們距離瑪格有點距離,但是距離休息室的兩扇門很近很近。兩扇門一個通往朝議大殿,一個通往正在跳集體舞的宴會大殿。


    瑪格的心情有點糟糕。


    他低下頭,雙手抱著膝蓋,身體輕輕的前後左右的搖晃著。


    他微笑著,帶著幾分詭異氣的微笑著。


    就好像,他童年的時候,和自己的父親在阿波菲斯宮裏躲迷藏一樣……他藏在黑漆漆的衣櫃裏,又是期待、又是略帶恐懼的,等待著自己的父親將自己從那黑暗中一把拽出來。


    “哦,你承諾的事情呢?”


    瑪格抿著嘴,從喉嚨深處,哼出了一首德倫帝國的傳統搖籃曲。


    ‘呼’的一下,休息室的一扇門被推開,略顯疲乏的馬塔十三世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他走進休息室,掏出一條格子紋的手絹用力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然後長籲了一口氣,大步走到了瑪格的對麵,重重的坐在了沙發上。


    “瑪格!”馬塔十三世很嚴肅的看著瑪格。


    “您好,尊敬的殿下。”瑪格雙手抱在膝蓋上,抬起頭,靜靜的看著馬塔十三世:“我想,您帶來了某些,我不願意聽的消息,不是麽?”


    “您說好的,恢複我的爵位呢?”


    “難道不應該是,在朝議大殿,當著這麽多貴賓的麵,正式的恢複我皇室成員的身份,恢複我應有的爵位待遇,讓我重新出現在帝國公眾麵前麽?”


    “為什麽,我坐在這裏,一直在等您,一直在等您。”


    “我能聽到隔壁傳來的歡呼聲,鼓掌聲……啊,有多少原本的草根黎民,他們一朝幸運,成為了高高在上的貴族?帝國又扣扣索索的,掏出了多少不值錢的銅子兒輕飄飄的灑下,換來了他們的歌功頌德、感激涕零?”


    馬塔十三世瞪大眼睛看著出言刻薄的瑪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瑪麗說的對。”


    “她說對了什麽?”瑪格歪著頭,微笑看著馬塔十三世:“您答應過我的,您承諾過,我會在今年的新年慶典上,得到我應得的一切……可是我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這裏,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這裏,身邊莫名多了八個海德拉秘衛監視我!”


    “八個海德拉秘衛監視著我,我像一條被拋棄的流浪狗一樣,孤零零的坐在這裏!”


    “源自對您的信任,源自我對自身血脈的依戀,源自我對帝國皇室名望的尊重,源自我對於皇室身份和帝國爵位的那點點小虛榮……我下午一點不到,就誠惶誠恐、奴顏婢膝的趕到了海德拉宮……”


    “然後,我就一直坐在這裏。”


    “從三點開始,我一直傻乎乎的坐在這裏……四點,五點,六點,七點……”


    “我一直靜靜的等待著宮廷禮儀官的到來,我一直等待您的召喚。”


    “我一直期待著我能推開您剛剛進來的那扇門,走過那條短短的甬道,在萬人驚詫中,站在您的身前,接受您的冊封,恢複我應有的一切。”


    “但是,我沒有等到……”


    “現在,您來了,您帶著一臉的沉重來了。”


    “您說,因為……因為我的曾祖母的關係……她說了什麽了?能讓我聽聽麽?”


    瑪格微笑看著馬塔十三世:“沒關係的,您直說,我能承受得住。”


    馬塔十三世目光深沉的看著瑪格:“瑪格,這些年,你表現得不錯。海德拉秘衛,監察部,警務部,還有那些大大小小,時不時將目光投在你身上的情報部門,他們都說,你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好老師。”


    “我不是麽?或者說,我不像麽?相比剛剛外麵草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院士們,我除了資曆……我還欠缺些什麽?”瑪格繼續歪著頭,言辭尖刻的反問馬塔十三世。


    “瑪麗說……你品行敗壞。”馬塔十三世肅然盯著瑪格:“你覺得,瑪麗和你之間,我應該相信誰呢?”


    “我,品行敗壞?”瑪格鬆開抱在膝蓋上的雙手,做了一個極其誇張的驚詫表情,身體重重的向後一倒,重重的靠在了沙發靠背上:“我品行敗壞?哈,您是把我,和誰比?以撒?腓烈特?馬凱?馬格南?或者,皇室的其他什麽人?”


    馬塔十三世很是失望的看著瑪格的表演。


    他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瑪麗說的對,你這個孩子,實在是太擅長表演……甚至,你這些年,表演得連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一個‘循規蹈矩’、‘敬職敬業’的好老師了吧?”


    “皇家銀行的劫案,和你有關麽?”馬塔十三世背著手,俯瞰著靠在沙發上的瑪格。


    “當然和我無關。”瑪格斬釘截鐵的回應馬塔十三世的問題。


    “被稱之為腐蝕雙翼的米亞和米可,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馬塔十三世繼續提問。


    “我用我的靈魂發誓,我和她們沒有任何關係。”瑪格信誓旦旦的舉起了右手,他的目光堅定而清澈,看不出任何的動搖和其他雜質。


    “那麽,被當做邪惡儀式祭祀核心的邁肯,你的學生邁肯,他的遭遇,也和你無關嘍?”馬塔十三世繼續大聲的提問。


    瑪格一臉驚駭的看著馬塔十三世:“邁肯怎麽了?他怎麽樣了?他沒有參加今年的期末考試,我還以為他在這次的帝都動-亂中不幸遇難了……我這幾天,還一直在警察局追問這件事情,但是那些廢物警察,沒有一個人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


    瑪格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腦袋,十指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


    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馬塔十三世:“邁肯出事了?不會的,不會的……我答應過他,我給他推薦名額,讓他畢業後留校任教,然後,還能……還能……繼續的讀高級研究生課程……”


    馬塔十三世抿了抿嘴:“好吧,丟開這些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你剛才在草地上,對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痛下毒手!”


    瑪格的所有表情都在臉上徹底凍結。


    他一臉僵硬的看著馬塔十三世:“您,看到了?”


    馬塔十三世歎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輕聲道:“瑪麗看到了……因為你的行為,她的心情變得極其糟糕……”


    瑪格艱難的吞了一口吐沫:“可是,我那時候注意了四周,我沒能發現她!”


    馬塔十三世背著手,語氣深沉的說道:“她畢竟是你的曾祖母,帝國當今最強大的一條九頭蛇……瑪格,和她相比,你……太弱了。你也……太無知了。”


    瑪格收斂了臉上所有的表情。


    他雙手抱在胸前,輕聲的嘟囔道:“佛羅倫薩那個老家夥說得對,人,不能得意忘形。越是得意洋洋的時候,你距離失敗,就越近了一步。”


    “哈,他說得非常有道理,不是麽?”


    “那麽,我親愛的曾祖父大人,您許諾給我的那些東西,突然和我無關了,就是因為,我在草地上,想要殺死一個微不足道的老女人?”


    馬塔十三世輕輕的搖了搖頭:“她和你無冤無仇,沒有任何瓜葛恩怨,你因為莫名的原因,就能對她下毒手……你的性格,和你的祖父,你的父親,是何其的相似?”


    “我的祖父,我的父親……啊。”瑪格再一次燦爛的笑了起來,他緩緩站起身,背著雙手,挺起了胸膛,微微挑起了下巴,挑釁的看著馬塔十三世:“在你們心中,他們都是世界上最邪惡的混蛋……但是在我心裏,他們是我的父親,我的祖父!”


    聳聳肩膀,瑪格輕聲道:“那麽,我的處罰是什麽?親愛的曾祖父大人,我的處罰是什麽?是去北方冰海陪我的祖父釣魚,還是去血木棉堡,陪我的父親蹲黑牢呢?”


    馬塔十三世眯著眼,冷冷的看著瑪格:“去西南山區,比丘行省西南角的馬丘比丘,那裏有一個新建立的馬丘比丘城,那座城,屬於你了。你去那裏安心度日吧。不得允許,不許離開你的封地。”


    “比丘行省?”瑪格呆了好一陣子,他好艱難才從帝國龐大的版圖中,找到了比丘行省的準確位置……那是真正的山旮旯角落,真正的窮鄉僻壤,傳說中就連野豬都養不活的貧瘠之地。


    “那麽,我是被流放了嘍?”瑪格用力的抿著嘴唇。


    “你是被流放了……現在就出發,路上不許有任何的停留。有一趟專列在等著你,它會送你到距離比丘行省最近的鐵林郡,然後,會有人送你去你的封地。”


    馬塔十三世用力拍了拍瑪格的肩膀:“現在就上路,瑪麗說了,不許你帶走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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