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郎微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脫口道:「大人此番帶夫人前來,難道不是為了草民家的鋪子?」


    「原來在您老眼中,我還是個小人啊?」


    施郎頓時被嚇白了臉,迅速起身就要往地上跪下去,一邊誠惶誠恐的開口說:「草民不敢。」


    孔廷瑾眼捷手快,趕緊將他攔了下來,道:「開玩笑的,我開玩笑的。」若真被老太爺跪了下去,隻怕他會被夫人怨上一輩子吧。「還有,咱們兩家是姻親,您老是我的親家長輩,所以就別再自稱草民了,咱們相處得自然自在些。」


    「老朽遵命。」施郎有些惶然的應道。


    剛剛不小心說錯話都把他嚇壞了,他哪裏還敢自然自在?如果不小心惹惱了大人,說不定還會掉腦袋。他還有許多事要做,得撐到孫兒長大成人,能夠撐起「施記」才行,所以還不能死。


    孔廷瑾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又轉頭望向自個兒的夫人,無言的求助著:夫人,你是不是該說句話或說點什麽了?


    羅蕙心明白他的意思,朝他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再深吸一口氣之後,這才平穩溫文的開口道:「施老太爺,您先坐下來,咱們再談。您且放心,我們夫妻倆今兒個請您來此絕無任何惡意,也不會勉強您做任何事,隻是想與您說些話而已。」


    施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點頭坐下來,恭聲問:「不知夫人有何指教,老朽在此洗耳恭聽。」


    「指教不敢。晚輩一直很敬重老太爺您,並以您為努力目標。這是晚輩的真心話。」


    「老朽愧不敢當。」


    「您當得。因為崇拜您,因為以您為目標,想成為您這樣的人,晚輩這才會有今日的成就。認真說起來,您可以說是晚輩的師傅。」


    「夫人千萬別這麽說,老朽根本什麽也不曾為夫人做過,又怎擔得起夫人如此讚譽?」


    「好,那咱們就不說這些客氣話了。施老太爺可知您府上傳承百年的糕餅鋪「施記」如今是什麽情況?」羅蕙心言歸正傳的說。


    施郎蹙緊眉頭。「老朽這兩年雖人不在京城之中,卻也沒有全然不理世事,知道夫人有意買下老朽家祖傳下來的鋪子,但是——」


    「老太爺您誤會了,晚輩對「施記」從未有過任何一絲貪婪自私的想法,之所以與施夫人程氏接觸放出對「施記」有興趣的意思,隻是為了要拖延時間,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讓您趕回京城阻止這件事罷了。」羅蕙心認真而誠懇的說。


    施郎不由自主的呆了呆,愣神的看了她半晌,這才半疑惑半懷疑的問道:「敢問夫人為何一再的幫助老朽?您與老朽或者與施家之間是否有過任何的淵源?」


    羅蕙心神情複雜,想說卻又猶豫不決,因為她不確定說出來祖父會不會相信,還有,承不承受得了這一切的事實,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是姓羅,而不是姓施,身上流的也不再是施家的血,她不確定祖父還會不會將她當成自家人,會不會怪罪她將「施家」祖傳的糕點秘技以非施家人的身分製作糕點販賣,甚至還收了徒弟。


    好吧,其實她不是不知道,隻是不想承認會令她傷心的事實而已。


    以她對祖父的了解,祖父絕對會怪罪於她,甚至會要求她將「巧手蕙心坊」給收了,以後未經他同意,不許再製作糕點販賣之類的,因為對祖父來說,沒有任何人或事及得上「施記」的重要性,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秘技外流,甚至成為威脅到「施記」經營的事發生。


    所以她雖然很想和祖父相認,卻也不得不多做考慮,因為現在的她是羅蕙心,而不是施玲蘭。她有她的人生,她的想法與夢想,實在不想再被上輩子所掣肘。但是對於上輩子施家對她的養育之恩,以及祖父對她的栽培之情,她實在是……


    「這個問題還是讓我來回答吧。」孔廷瑾開口道。


    在來的路上他便問過妻子,與施老太爺見麵之後,要不要與其祖父相認?妻子當時也是這副掙紮猶豫不決的模樣,令他相當的不解。


    據他所知,施大小姐在世時相當的受其祖父疼愛與看重,她的過世還讓施老太爺大受打擊而重病一場,而重生後的她也為了救助施老太爺與「施記」不遺餘力,這樣的祖孫情怎會讓妻子為要不要向其祖父坦誠身分而掙紮猶豫至此呢?


    在他不解的詢問下,他這才明白妻子前世的處境與遭遇與自己何其相像,不僅被至親謀害,家族中唯一對自己好的人在麵臨家族利益與親情之間,選擇的也不會是自己,而是前者,他們永遠都是屬於被舍棄的那一方,何其可悲又何其無奈,真可謂同病相憐。


    不過他們夫妻倆倒也不是福薄之人,對他來說,他活了下來,而且功成名就。而妻子雖是死了一回,卻也重生一回,重生後還擁有一對慈愛可親的爹娘,補足了上輩子的遺憾。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擁有了對方,也算是苦盡甘來。


    所以,倘若妻子至今仍戰勝不了上輩子的忠孝,就讓他來做這個壞人吧。


    他一開口,不管是羅蕙心還是施郎,瞬間兩人皆轉而望向他。


    見妻子的神情依舊複雜,但望向他的眼中卻有一抹獲救的感激。他不由自主的給了她一個放心交給我的微笑,然後轉而麵向施老太爺,改以一臉嚴肅而認真的神情開口說道:「老太爺,接下來我要對您說的事,對你可能會是個很大的打擊,請您要有個心理準備,別忘了施家、「施記」都還得靠您,您可不能再病倒了。」


    施郎先是麵露驚疑的神情,隨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慎重的點頭道:「請大人放心,老朽活到這把歲數也經曆過了不少大風大浪,會努力挺住的。大人請說。」


    「好。」孔廷瑾點頭應聲。「您剛才不是問我夫人為何一再幫助您,與施家之間有何淵源嗎?的確是有淵源,我的嶽母魯氏曾在施家當了一年多的奶娘,喂養施家的小少爺。」


    「啊,這、這……」施郎整個被嚇得麵無血色,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件事,他們施家竟然讓侍郎大人的嶽母做了奶娘,這……這……「大人,老朽——」


    「老太爺先別急,我的話還未說完。」孔廷瑾伸手打斷他道。


    施郎著急得都要冒出冷汗了,但卻完全不敢拂了大人之言,隻能閉上嘴巴。


    「我的嶽家過去生活相當窮困,嶽父哮喘之症長年患病需要不少藥銀,嶽母魯氏雖賢淑勤懇,常以零工、縫補衣裳等各種方式賺錢貼補家用,卻仍入不敷出,隻好讓女兒——便是我夫人,賣予富戶為婢三年。」


    施郎忍不住驚訝的看了羅蕙心一眼,這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但最讓他驚訝的還是侍郎大人明知其夫人曾賣人為婢三年,卻仍娶夫人為妻,並且對夫人寵愛有加,真是個奇男子。


    「三年前,就在賣身契即將期滿之前,我嶽父的哮喘症嚴重複發,嶽母窮盡身邊本欲為女兒贖身的積蓄仍沒能治好我嶽父的病,而且女兒贖身日又即將到來,嶽母卻四處碰壁借不到銀兩。眼見丈夫的藥銀就要付不出來,女兒的贖身銀兩沒著落,連家裏都要斷炊了,我嶽母在走投無路之下,隻能昧著良心與人達成一場心痛欲絕的交易。」


    說到這,孔廷瑾略微停頓了一下,目不轉睛的看著施老太爺,緩聲接續道:「當時我嶽母正懷著八個月的身孕,每一位見過她懷相的大夫都說八成是個男的。我嶽母為了救丈夫與女兒,隻能用肚子裏的孩子換取銀兩,同意一旦生下男孩,願意與那位急欲生下家族繼承人的夫人交換孩子——」


    「大人?」施郎麵無血色的低聲喚道,整個人惴惴不安。他相信大人不會無緣無故與他說這麽私人私密的事,會與他說就表示這件事可能與他有關。三年前、家族繼承人、交換孩子……不會的,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的,絕不可能!


    「看樣子你已明白我的意思了。」孔廷瑾看著他,沉聲道:「這件事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錯就錯在那一位竟然膽大妄為到想殺人滅口,我嶽母劫後餘生,驚怕不已,終於將這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告訴我夫人,當時我因天天在我夫人鋪子那裏用早點與她結識,她求救無門,隻能求助於我。接下來的一切便是您所知道的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施郎麵無血色,喃喃自語的不斷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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