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施家內的奴仆被清理掉一大半,送官的,發賣的,杖責送命的,讓施府裏所有不管有犯錯沒犯錯,是主子還是奴仆的所有人,一個個風聲鶴唳,噤若寒蟬的恐懼不已。


    第三天,終於輪到處置那個罪魁禍首程氏。


    施老太爺讓府裏所有的主子都前去觀刑,施老爺、四小姐、五小姐,還有五位姨娘全都到場,不許有任何借口,即使重病躺在床上下不了床的抬也讓人抬過來,就是要讓這些做主子的人知道在施家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能做,一旦做了不能做的事,後果就如同程氏一樣。


    在宣讀完程氏所做下一切天理難容之事後,施老太爺連讓她辯駁的機會都不給,隻讓個婆子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婆子說:「老太爺說,小小姐生得聰明伶俐,他會將她帶回來當成施家繼承人培養。夫人是個沒有福分的人,自個兒將福分往外送。」


    最後程氏被迫懸梁自諡,因不甘心而死不瞑目。


    身為孔家媳的施玲香突聞母親死訊簡直難以置信,匆匆趕回娘家去求證,最後卻用巾子遮著臉回來,聽說是被其父打臉,打得嘴角泛血,臉都破相了。至於施家老爺動手打女兒的原因卻無人知曉,隻知施家對外放了話,從此施家再沒有施玲香這位三小姐。施玲香被逐出施家了。


    孔廷瑾得知此事後對妻子說:「施玲香已是出嫁女,算起來現今是孔家人而不是施家人,所以施家無權發落她,隻能將其逐出家門,讓她從此沒有娘家可以依靠。這算是施家能做到對她最嚴厲的懲罰了,不過……」他話隻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


    「不過什麽?」羅蕙心問。


    他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溫柔地說:「我不會放過她。」


    羅蕙心倏然一驚,瞠大雙眼叫道:「相公?」


    「她會受到應有的報應的,你等著瞧。」


    「你要做什麽?」她緊張的問,隨即抓著他的手用力的搖頭道:「相公,什麽都別做,因為老天爺已經為我報仇了。她現今度日如年,夜夜以淚洗麵,沒有一刻是舒爽的,這就是最好的報應,所以你什麽都別做,不要髒了你的手。」


    「我什麽都不會做,因為已經有人替咱們做了。」孔廷瑾勾唇微笑道,笑得相當嘲諷。


    「誰?做了什麽?」羅蕙心倏然睜大雙眼,愕然的問道,怎知他卻突然賣起了關子。


    「你等著看就知道了。」他說。


    聽了相公所說的話之後,羅蕙心因為好奇,便一直在等著看施玲香還會有什麽比現在更淒慘的報應,怎知還沒等到結果出來,這位孔府主家二房的二奶奶竟然厚著臉皮先跑過來向她取曖了。


    看施玲香唱作倶佳的朝她哭訴娘家眾人對自己的種種不公平對待與冷嘲熱諷,還有娘家莫名其妙的舉動,說自己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自己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錯,為自己的無辜與委屈哭得肝腸寸斷,末了終於吐露出自己來找她的目的,那就是請他們夫妻出麵為其主持公道。


    羅蕙心聞言,差點沒嘲諷的大笑出聲。這個女人當真與其母一樣執迷不悟,死不悔改,到現在都還不知反省認錯,一味的隻會利用別人,不擇手段的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不對,至少芸兒就和她們這對母女完全不一樣,可謂歹竹出好筍。


    芸兒和天養的身分終於還是調換了回來,祖父在見過聰明伶俐、教養又好的芸兒之後,忍不住紅著眼眶直道:「真像,真像。」


    憶起當時相公不解的問了一句,「真像什麽?」他們這才知道,原來芸兒和施玲蘭小的時候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


    芸兒被祖父帶回了施家,從羅蕙芸更名為施玲芸,成為了施家六小姐。相對的,天養也從施家回到羅家,更名為羅天養,然後在施家被寵壞的小少爺被親爹狠狠地用從學堂裏帶回來的竹條修理了幾回之後,慢慢地也變乖了。


    見年幼的弟弟被打,娘當然不舍得,但老子教兒子天經地義,娘再不舍也從來不敢插手老子管教兒子的事,隻敢在事後抱著年幼的弟弟心疼不已的又是揉又是哭的,然後不知不覺間迅速拉近母子間的距離與感情。一家人,父嚴母慈子孝的未來可期。


    「堂嫂,你在想什麽,怎麽都不說話?」施玲香沙啞的問道。


    羅蕙心眨了眨眼,迅速將飄離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在想何為真,何為假。」她答道。


    「什麽何為真,何為假?」施玲香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柔弱的問。


    「你所說的話,和施老太爺與我說的話。」羅蕙心看著她說。


    施玲香倏然渾身一僵,努力不讓自己露出慌張的神情,問:「堂嫂認識我祖父?」


    「都是經營糕餅生意的同道中人,又怎會不認識呢?」羅蕙心微笑道。「前兩天才見過呢。」


    「祖父他……他與堂嫂說了什麽?」施玲香渾身僵硬,小心翼翼的問道。


    「唉,老太爺說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如實告訴你呢。」羅蕙心露出一副猶豫為難的表情。「不過你剛說你什麽都不知道,興許這之間有什麽誤會吧?我看我還是把老太爺對我說的話跟你說好了,你——嗯,最好別被我待會兒說出來的話嚇到了。」


    施玲香麵無血色的看著她——嗯,應該說用瞪的比較適合。


    羅蕙心假裝沒看見,咳聲歎氣的對她說:「唉,這事真不好由我來開口對你說,但……唉,算了,我還是告訴你好了。聽施老太爺的意思,施家嫡長女,也就是弟妹的大姊,好像是被弟妹親手害死的——」


    「他胡說八道!」施玲香遏製不住的怒聲叫道。


    「唉,可是我看施老太爺言之鑿鑿的,好像對此深信不疑——」


    「他胡說八道,我是被汙陷栽贓的,堂嫂,你千萬別相信他!」施玲香激動的打斷她,大聲說道。


    「唉,你先別激動,這之間或許真有什麽誤會,你應該回去當麵向老太爺說清楚才對。不過在這裏我也得說說你,自家長輩即使真犯了錯,你也不該在外人麵前指責長輩的過錯,這種無禮又沒教養的舉動相當的不該,若讓外人見了,會以為孔家媳婦每個都跟你一樣沒教養。」


    「堂嫂?」


    「還有,」羅蕙心打斷她,繼續道:「你之前不是才跟我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嗎?怎麽現在又說你是被汙陷栽贓的,真不知情又怎會知道是不是有人栽贓?說詞如此反複,你該不會是在說謊騙我吧?施老太爺對我說的才是真的,施家大小姐的死真的與你有關?」


    「不是!與我無關,我是無辜的,真的不是我!」施玲香尖聲大叫道,好像這樣就能讓人相信她真是無辜的一樣。


    「如果真不是你,你為什麽不回施家好好的與家人說清楚?我看施老太爺是個明眼人,相信他定能明察秋毫,還你清白——如果你真的是無辜的,你說是不是?」羅蕙心皮笑肉不笑的柔聲微笑道。


    「你不相信我!」施玲香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語氣中若有似無的嘲諷,指控的瞪著她叫道。


    「唉,其實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該讓我怎麽說呢?」羅蕙心長籲短歎的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後,這才慢條斯理的說:「施老太爺的為人重誠信,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誰也不相信他會誣賴一個人啊,更別提那個人還是他的嫡親孫女。況且,就算他被人瞞騙了,這施家府上裏裏外外一共有多少人啊,不管是主子或是奴才,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堂弟妹說句公道話,說你是無辜的,這究竟是什麽道理呢?該不會施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被人給瞞騙了吧?隻是這人會是誰呢?誰有這麽大的手筆和能耐做到這種事,堂嫂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堂弟妹可不可以為我解惑?」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連你也不願意相信我?」施玲香表情扭曲的瞪著她,再也裝不了無辜與可憐,眼中隻有達不到目的的不甘心與怨恨。


    羅蕙心深深地覺得,她真的是無藥可救,就跟她母親程氏一樣。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夫人信不信,二叔二嬸信不信,還有二堂弟信不信,那些才是你該在意的不是嗎?又何必執著於我這個堂嫂?」她麵色淡淡的說。「不過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那便是——」說著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緩緩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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