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其亞新公國沿著建於乾淨運河旁的大堤防發展而成,在獨立前就已是座巨大的都市。嶄新的白色尖塔林立於充滿曆史的建築物之中,它們已然成為如今改製為新公國的利其亞代表象徵。


    時間已過了正午時分,是個能享受來自運河微風的好日子。


    「塔蓮大人!」


    一位直奔而來的孩童的聲音讓警戒塔蓮停下了腳步。


    身為利其亞統治者的她剛結束今天的會議,正準備前往位於中央城塞的辦公室。與黃都敵對的這個國家的政治情勢和居住在城鎮裏的小孩們沒有太大的關係。


    四十歲後半的女傑蹲下身體,視線對上不到十歲的小男孩。


    「怎麽啦,少年。真抱歉我沒有糖果可以給你喔。」


    「呃,爸爸說……他受到塔蓮大人很多的照顧,客人也變多了……所以我想向您道謝。」


    「嗬,這樣啊。不過並不是我幫助了你的父親喔。」


    塔蓮知道自己的凶惡三白眼容易嚇到初次見到她的人。所以她溫柔地撫摸少年的頭。他也開心地眯起眼睛。


    「我的工作是製定政策,讓利其亞的人民都能受到經濟發展的恩惠──與努力開店做生意的令尊沒什麽差別。要謝的話,就去謝謝你的父親吧。」


    「那個,可是,工作……我在兒童會學會怎麽工作。這是我想著塔蓮大人做出來的。」


    「是給我的嗎?」


    少年拿出的是一個粗糙的木造容器。其製作水準不及工匠以工術製造的成品,用釘子接合的縫隙太大,以容器來說還不到實用的程度。


    但塔蓮卻很喜歡這個禮物。


    「剛好可以拿來放發夾,我會好好使用它的。你學得不錯呢,少年。要像父親一樣當個優秀的利其亞子民喔。」


    「好!」


    ──警戒塔蓮過去曾在黃都二十九官之中名列第二十三將,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武官。


    塔蓮文武雙全、擅長政治。具有傑出實力的她在「真正的魔王」死去的同時,公開宣布讓她的領地利其亞從黃都的統治之下獨立。即使被認定為魔王自稱者,她仍憑藉著從第二十三將時代就做好的完美事前準備,以及利其亞的地理重要性為武器,勉強與黃都維持友好關係。


    利其亞原本就是一塊資源豐富的土地。由於透過獨立贏得幾項利權,以及從向黃都中央納稅的義務解放,利其亞人民的生活過得越來越好──至少在這個時間點是如此。


    (取代三王國的統一國家當然會表示抗拒。)


    針對這項舉動,黃都的回答很明顯。連日來強盜對出入利其亞商隊的襲擊應該能視為背後有人在操縱。限製新公國的物資輸出與輸入──這就是黃都給予的沉默經濟製裁。


    利其亞遲早都得與黃都開戰。為此她必須迅速做好整體的發展,不能丟失絕對的勝算。她表麵上與黃都進行交涉,暗地裏則是朝著唯一的未來進行準備。


    塔蓮響亮的腳步聲穿過中央城塞的回廊,抵達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接著她開口道:


    「達凱,你回來了吧。」


    「太扯啦!」


    一位青年悄然無聲地從天花板上的橫梁跳了下來。雖然他似乎是人類,卻有著遠勝於狼的靈巧身手。


    那頭前端染色的獨特長發隨他落下的動作在空中飛舞。在這一刻之前,現場連他的呼吸聲也聽不見。即使是新公國的精銳士兵也無法察覺他的存在吧。


    「你怎麽發現的?」


    「我猜的。」


    塔蓮解開掛在腰間的雙手劍,整個身體躺入椅子中。她的嘴角露出戲謔的笑容,眼神則犀利非常。


    「我每次回到辦公室時都會說剛才那句話。看到你的反應,也不枉我費那麽多工夫了。」


    「真是的,塔蓮妹妹你實在是個不得了的家夥呢。」


    「我們的交情這麽久了,我隻是知道你這家夥想用什麽方法戲弄我罷了……你應該拿到拿岡的那個東西吧?」


    「不然我也不會回來啊。」


    雖然青年穿著有如執事服或西裝的衣著,底下卻打著赤腳,沒穿鞋子。


    他一屁股坐到桌上,將某個物體拋給塔蓮。那是一個能以雙手捧著,由水晶製鏡片組裝而成,用途不明的器械。


    「是這個東西沒錯吧?」


    「……沒錯。這就是與紀錄一致的『冷星』。你果然有天才般的才能呢,達凱。」


    新公國尋求的不隻是人才,這種兵器也是必要的力量之一。


    就在月嵐拉娜那群調查部隊從世界各地找來菁英人士時,喜鵲達凱則是負責搜索這類超常魔具的任務。尋找尚未被星馳阿魯斯染指的魔劍、魔具。尋找能淩駕於詞術的原理之上,宰製未來即將展開之戰局的兵器。


    「那麽這東西又是做什麽用的?」


    「這是時代比『真正的魔王』更古老的紀錄中就存在的魔具。透過位於中心的水晶,它可以將以年為單位蓄積的太陽光……轉換成能進行都市對都市炮擊的轟炸光。我認為魔王自稱者齊雅紫娜將它當成大迷宮的動力源之一,看來猜對了。」


    「哈哈,真恐怖。」


    「是啊。遭到『彼端』放逐之物,沒有一個不危險……魔劍或魔具,那些『彼端』容納不下的非凡之人全都漂流到了這個世界。隻能說這個世界就是為此而存在。」


    「……哎呀,你這話是在對我說的嗎?」


    「說什麽傻話。難道你認為自己不危險嗎?」


    掛在達凱腰間的劍,劍身寬厚,造型類似「彼端」的柳葉刀──其名為拉茲茍托的懲罰魔劍。這也是一件非凡的魔具。


    它是能根據對手的攻擊進行反應,使持有者發揮超越知覺之揮斬速度的絕對先手魔劍。


    「除了『冷星』以外的魔具呢,你有時間確認嗎?」


    「有是有。不過就像事前的預測,大部分都被那家夥──『星馳』拿走了。要是我稍微早一點行動,或許還能跟他較量一下。」


    「最低限度隻要拿到『冷星』就夠了。就算沒有做出超過我指示的行動也沒關係。」


    「咦?沒帶回迷宮機魔也沒差嗎?雖然我是第一次看到那種東西……不過魔王自稱者那些家夥倒是做出了很不錯的東西呢。」


    「……哦?」


    塔蓮也聽說了拿岡市的事件。據說大迷宮啟動後變成機魔,燒毀整座城市。是個極度特殊的狀況。當她接到部下的報告時,就已經在懷疑「冷星」的盜挖任務是否與這起事件有某種關連。


    「聽說拿岡的迷宮機魔在啟動的當天就遭到鎮壓,我還以為是你擊敗的。」


    「是這樣嗎?反正除了我以外還有別人能做到吧。」


    達凱拍了拍自己的右肩。


    「那家夥的核心在右肩,對不對?」


    「那些細節我就不知道了,況且殘骸也已經被黃都拿走。」


    不過既然喜鵲達凱這種程度的高手如此判斷,那應該就沒錯吧。


    這段評價並非恭維。乍看之下有著女性般纖細線條的這位年輕人,是一位麵對魔王自稱者齊雅紫娜的迷宮機魔時,仍有能力獨自確實解決它的戰士。


    「如果你打算用那把劍砍殺迷宮機魔,那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不用期待了,我又不是劍士。」


    「說的沒錯。不過,既然已經得到目標魔具,你想變更我交付的任務也行喔。」


    女傑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最近這兩小月裏,出入利其亞的商隊經常遭到襲擊。那些強盜應該是黃都指使的吧。」


    「我聽說了。不過利其亞的天空不是由雷古聶吉把守嗎?從陸路來的強盜根本不足為懼。」


    「隻看利其亞周遭區域的話的確是如此。然而若是商隊在前往利其亞途中的都市就被搶劫,就算有鳥龍軍隊也無濟於事。目前在數字上已經出現不算小的損害。此外,出沒於利其亞周圍的那些家夥還有另外的問題存在。」


    「嗯嗯,接下來的話題會很艱深吧?」


    「敵方正使用強盜觀察我方『應對的密度』。鳥龍迎擊時些許的延遲時間。我方得迅速派出兵力保護的高重要性物資。隻要襲擊行動持續下去,我們就會不斷給予敵人這類的情報。」


    「──也就是說。」


    達凱粗魯地坐在桌上,雙腳晃個不停。


    「有人將物資內容或通訊延遲之類的情報外泄出去?」


    「你很聰明。這可以視為我方內部有黃都的奸細。」


    喜鵲達凱並非將軍,在戰術與戰略方麵的理解不及身經百戰的戰士塔蓮。就算如此,他仍然是遠比塔蓮或鳥龍首領雷古聶吉可怕的魔人。


    達凱擁有預測敵人的動向,搶先行動的才能。他獨力攻破了拿岡的探索士們二十多年來都無法突破的大迷宮,奪走藏於深處的寶物……並且像走在平時回家的道路般穿過之後才出現,以火焰與機魔構成的地獄。這些經過他甚至連提都不提。


    「找出奸細,逮住他們。若有妨礙者,可以依照你的判斷殺掉。沒問題吧?」


    「真是的……還可以殺掉咧。」


    青年露出苦笑,一邊以指尖旋轉魔劍。


    「就說我不是劍士啦。」


    ◆


    ──當天的午後,在某條小巷子裏。


    「喂,幾位大哥,方便聊一下嗎?」


    達凱叫住了三位旅行商人,他看穿了那些打扮隻是偽裝。


    傍晚時分的大馬路上傳來鼎沸的人聲,不過很少有市民會特地走進這種水道旁的暗巷。荒廢舊市區的陰暗窗戶正俯視著他們。


    「啊,有什麽事?如果要買熏肉的話,現在……」


    「你們之所以刻意派強盜來到城市旁呢──」


    達凱打斷了堆出笑容的旅行商人。一隻手插在口袋裏,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就是為了把密探送進來吧?讓這些人混入受到襲擊而混亂的商隊,潛入利其亞內部……看你們的表情,似乎想辯稱自己不是乘坐遭襲馬車的商人呢。你們的目的應該不隻是找尋防空網的破口吧?」


    「……」


    「……對了。既然他們是用旅行商人的身分,代表不隻有這些人吧?這下子就找到調查物資的人,而刺探指揮係統的人員還在其他地方……」


    達凱手抵著下顎,自顧自地點頭。他已經結束了對對方的觀察。


    另一方麵,旅行商人──黃都密探們收起偽裝的笑容。他們明白必須解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站在前頭的一人壓低身體,反手握住短刀。當然,喜鵲達凱並沒有被這些動作誤導──槍聲響起。


    「哦?」


    拉茲茍托的懲罰魔劍後發先至,「追上子彈將其彈開」。


    那是來自理應無人的舊市區窗口射出的狙擊。對準他的槍口共有四個。達凱快速判斷狀況。潛伏在建築物裏的人還要再多三人──


    他的眼球快速轉動。當他原地騰空躍起時,地麵上再刮出了兩道彈痕。平地上有三個人拿著伸縮式短槍指著他。


    (插圖008)


    水道邊的暗巷人跡罕至。而巷子的一端有水道的柵欄,是防止敵人逃跑最適合狙擊的地形。再加上他們有這麽多人和武裝,也不用擔心被鳥龍兵發現。


    (這就是密探的根據地之一,是很有這些家夥風格的要塞。看來我猜中了。)


    偽裝成旅行商人的士兵拉近了距離。在攻擊距離上具有壓倒性優勢的三支槍同時戳向達凱。此時他已經以頭下腳上的姿勢躍起。魔劍的劍尖晃動,砍飛了一支槍的槍頭。


    在不到常人一次呼吸的時間裏,他同時進行著多項思考。


    (這些人能讓我拿出真本事卻又不會引起鳥龍兵的注意,代表他們不是水準一般的傭兵,而是來自黃都本國的正牌諜報部隊。也就是說,對方準備好隨時都能開戰了──)


    「鏗鏗」的金屬聲響起。


    當達凱的身體還滯於空中時,兩發狙擊射向了他。然而被擊中的是魔劍寬闊的劍刃。他持劍擋在身體正中間,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瞄準的位置不錯。」


    達凱的腳尖在落地前猛烈一踢。他沒穿鞋子,腳趾抓著剛才被他砍斷,還飛在空中的槍頭。地麵上的三位持槍密探就這樣被他畫出的優美半圓形軌跡踢腿技割斷喉嚨,當場喪命。


    落地、槍響。還是沒有擊中他。達凱將剛才被他打倒的男人屍體當成了盾牌。


    在被當成盾牌的屍體雙膝一跪,還沒倒在地上前,他的赤腳就踩上其肩膀,縱身一躍。並以腳趾站上了水道柵欄細窄的頂端,望向水道另一側狙擊手的所在位置。


    「──四發。」


    他數了數剛才響起的槍聲次數,從住宅瞄準他的槍口有四個。


    接下來的一連串殺戮劇就在瞬間完成,連重新裝彈的時間都不給對方。


    達凱踩在柵欄上,擲出了武器──不是魔劍,而是剛才被他殺害的士兵的短槍。那支以驚人力量擲出的短槍刺中最早完成裝彈的狙擊手的臉,擊殺了那名敵人。


    喜鵲達凱猛力一蹬。腳下發出「啪」的碎裂聲,水道柵欄在起跳的反作用力下碎裂。他飛躍了寬度能讓兩艘船交錯而過的河道,其速度之快,讓他畫出幾乎水平的軌道。水麵隻照出了一瞬間的身影。


    他以沒拿著魔劍的空手攀住一樓窗台,憑手指的力氣抬起身體,將自己拋進了三樓的窗戶。房間裏的持槍士兵全都被他砍成碎片,化為飛濺的血花。


    ──喜鵲達凱是人類,絕非大鬼或巨人。就算他擁有多麽不合理、異常到極點的身體能力也一樣。


    「好了,剩下……一、二……三人,那就是五人吧。」


    他扳著指頭計算,同時看也不看地斬殺了房間後方的通訊手。被超絕速度砍飛的頭蓋骨猛力撞上土牆,宛如果實般爆開。


    「四人。」


    他忽然注意到了什麽,走回自己剛才侵入的窗戶邊。


    接著以翻越障礙物的動作從三樓的窗戶往下落,將正下方的人從腦門處劈成兩半。那些人是察覺達凱的入侵,企圖從一樓出入口逃走的密探。


    達凱轉著手中的魔劍,帶著一身的血露出親切的笑容。


    「還有你跟你……兩個人嗎?得確實地留一個活口呢。」


    無論是敵人的撤退行動,或是自己落地的位置,他都掌握地精確無比。


    企圖逃跑的兩位士兵眼前的玄關被堵住了。此時誰都很清楚,有能力潛入新公國且瞞過鳥龍巡邏兵耳目的黃都特務部隊,已經在對他們絕對有利的陣地裏被徹底摧毀。


    而這僅僅是一位青年下的手。


    「我也可以把你們殺了,還要打嗎?」


    「……我投降。伊寇,你也丟掉武器。」


    「可是前輩,如果被新公國俘虜,不知道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啊!」


    「憑你的本事打不贏那個劍士!這家夥是──」


    勸告的話說到一半,年長士兵的頭顱就飛了出去。


    「啊,抱歉。這樣不對喔。」


    「噫、噫、噫……」


    「你們打算以求饒爭取時間,讓留在裏麵的另一個人逃跑吧?這招我很清楚喔。」


    達凱從懷裏亮出一疊麻布紙。


    「還有,老實說也不必一定要留下那個人的命。紀錄都已經留在這些紙上了吧?」


    在這個識字率低的世界,受過訓練的密探會以獨創的文字留下暗號紀錄。達凱手上那疊紙就是從他殺害的士兵身上抽出的紀錄。


    這個男人以剎那的攻擊殺害所有密探的同時,還能做到如此的絕技。


    「我、我不會抵抗!請您看在我們同為劍士的份上行行好!不、別殺了我……」


    「不行,辦不到。」


    達凱與他擦身而過,年輕士兵的身體隨即四分五裂。


    「我……不是劍士,而是盜賊啊。」


    無論死了多少個像這樣的特務部隊,他們的母國都不會承認其存在。因此達凱進行的這場屠殺,不過是基於為了觀察「敵方的應對」這點而做出的行動罷了。


    「接下來,黃都,你們會怎麽做呢?」


    他對殘忍的殺戮沒有絲毫的躊躇,也不遵循戰士的規矩。隻把魔劍與自身的暴力當成一般道具使用。


    「彼端」的世界容不下的非凡存在會漂流到這個世界。


    喜鵲達凱正是一位「客人」。


    此人能意識到高速的槍彈,以超乎尋常的視力觀察世界。


    此人身懷洞察的才能,能將計謀策略攤在陽光底下,單獨攻破無法突破的迷宮。


    此人具有能在剎那間施展無法對抗的掠奪,精準無比的神速巧手。


    他是跨越世界的邊界進行搶奪,自由奔放的不法之徒。


    盜賊(bandit),人類。


    喜鵲達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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