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初一剛入校沒多久,班上有個跟聞歲關係還不錯的男生開了句玩笑。“想想你那便宜哥哥還挺賺,爸雖然死了,但沾著光跟你一起按標準少爺模式培養,這不得去墳頭謝謝祖上積德?這樣一說,他爸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少年時期講話總是口無遮攔,但語氣裏總是帶著幾分讓人聽著不痛快的諷刺。就這麽一句話,聞歲變了臉色,直接抬手掀翻了他的椅子,一拳頭就掄了上去。江暗當時沒在,經目擊者轉述現場,越描述越誇張。有人說當場就把人腦袋砸了個窟窿,有人說那男生被揍得哭爹喊娘,也有人說五六個同學上去都沒能攔住,但得出來的結果就一點,聞歲那一次下手應該挺狠。畢竟回家的時候,手背也跟著腫了一片,看上去很是誇張。後來被學校記過,聞仲青出麵安撫了對方家長,但學校裏沒人再敢嚼舌根。江暗自己倒是很清楚,他就是聞歲的底線,別人說不得,罵不得。好像過了三年時間還是沒變,自己稍微有點界限劃分的舉動,他就容易炸。應該感到慶幸的,就是現在重新同住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誰。江暗抬手擰了擰眉心,放輕語氣:“雨停了,我剛看了眼今天食堂的菜單,有你愛吃的水煮牛肉。”聞歲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上去,兩條長腿往桌子上一放,大爺似的:“不吃。”一邊說著,一邊滑動手機屏幕,偷偷下單了一箱牛奶,填上地址。“你就打算這麽餓著?”“誰告訴你我餓了,我氣撐了。”話音剛落,肚子相當配合地咕嘟叫了一聲。聞歲在心裏呸了自己一口,不爭氣的東西。江暗忍著沒笑,順著給人台階:“那我餓了,飯卡裏沒錢,你幫我抵。”聞歲麵無表情靜默了幾秒鍾,心說真是詭計多端,拐彎抹角在這兒插眼等著呢。他慢吞吞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旁邊的櫃子旁邊拿鞋,咬牙切齒說:“行,算你狠。”挑挑選選,特地拿了一雙籃球鞋,往腳上一瞪,整個人瞬間拔高四公分。沒辦法,跟電線杆子出門,隻能被迫物理上增加一點高度。小動作收進眼裏,江暗輕笑了一聲。聞歲回頭瞪他,凶神惡煞說:“我還會長的。”“嗯,多喝牛奶能長到兩米,來得及。”江暗慢悠悠跟在他身後,關門下樓。聞歲覺得自己被羞辱了,長腿一邁,走得飛快。-將近午飯時間,食堂裏的人已經多了起來,每個窗口都排得密密麻麻,人滿為患。大概是方才表白牆的盛況鬧得沸沸揚揚,一頭銀毛又格外紮眼,聞歲走進二樓的時候,明顯感受到了各方投射過來的齊刷刷的目光。好奇的,關注的,帶著細碎小聲的討論。“是不是那個179來著,本人看著挺高啊,這大長腿。”“他們倆長得也太養眼了點兒,不知道是不是還單著。”“霧城狀元啊,之前上過熱搜,那頭發賊囂張。”“長這樣的說實話,一米七我也要。”“小聲點兒,聽說他家背景很強,看起來也不大好惹。”……這盛世,真如他所願。179本人大大方方穿過人群,毫無掙紮地自我調侃:“看看這排麵兒,閱兵也不過如此。隻是他們是不是沒學過四舍五入,怎麽著也應該是180啊。”“你還挺會自我排解,你當時怎麽不報180?”江暗笑了一聲,摸出褲兜裏新領的飯卡,目光落在幾個隊伍擁擠的窗口,人真夠多的。“這不是年輕不懂事,算了。”聞歲轉著手機,看到他手上的卡,“要不我直接給你充四千三?一次性解決。”“吃不了那麽多。”江暗想了想,“你如果要充,兩百就夠。”萬一下次又不肯吃飯,還能用上這招,爛是爛了點兒,但是管用。聞歲擰著眉看他,腦子轉飛快:“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呢,一次兩百,我得跟你跑多少次,你遛狗啊。”江暗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低聲問:“覺得委屈了?”“沒,算了,兩百就兩百。”聞歲心想這大概是最近幾年養成了節儉的習慣,畢竟不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就是怪讓人心疼的。他拿過飯卡,大步走到旁邊的充值處,簡單粗暴往裏麵充了一千。再回來的時候,塞回江暗手裏,相當大方說:“你按兩百算,還剩四千一,自個兒記賬。”小朋友這麽貼心,倒是顯得自己很不地道。江暗拉著他胳膊避開後麵擁擠的人群,側頭說:“去找個座位,我去排隊。”聞歲點了點頭,插著兜四處晃悠,隨意挑了個靠窗的座位,無聊看湖邊的人繞著圈散步。雨過天晴,下麵的林蔭一片翠綠,映著湖水,交織成一片。聞歲心裏亂七八糟的想,學校這麽大,走路多費勁,是不是得買輛自行車遛一遛。手機連續震動了幾下,一通電話鍥而不舍地在往這邊打,糟心事倒是一件接著一件,給人添堵。看了眼來電,聞歲嘖了一聲,不太耐煩地接起:“謝明之女士,騷擾我兩天了,到底什麽事?”“兒子,你終於接電話了,之前的通稿都撤下去了,下次有宣傳一定提前給你看一眼。”“那我謝謝你們,還有下次,你們公關部挺輕鬆啊,逮著一隻羊就薅到死。”那邊停頓了幾秒,謝明之尷尬笑了笑:“不說這個了,學校還習慣嗎?聽說你跟小暗在一個宿舍。”“聽說?沒個三萬字報告都對不起給出去的錢吧。”聞歲看了一眼還排在隊伍裏的江暗,瞬間警惕起來,“眼線插得夠快的,你們又想幹什麽?人家都成年了啊,有自主權了,別亂插手。”“之前送小暗走,你一直因為這件事情不高興,但是爸爸媽媽不覺得有什麽錯。這幾年鬧也鬧了叛逆期該過了吧。你現在長大了,應該更能明白我們的苦心。現在你們倆一個宿舍,媽媽就是提醒你,別跟小時候一樣不懂事……”“一個宿舍是巧合,我們倆現在根本不熟,感情早淡了,滿意了?”聞歲開口打斷她,“沒事就掛了,我要吃飯。”謝明之靜默了兩秒,像是鬆了口氣,絮絮叨叨說了一氣兒:“你沒離開過我們,一下走這麽遠,好好照顧自己,那幾張卡都開著,錢隨便用,別委屈了,聽見沒。我們最近有點忙,也沒送你去學校,有空就去看你。”聞歲心說這檔期得排八百年後吧,資本主義就愛開空頭支票。他敷衍地嗯了兩聲,掛斷電話。遠遠地看著江暗端著滿滿當當的餐盤過來,坐在對麵,慢條斯理用濕巾擦完筷子遞過來。他隨意掃了一眼,菜品一片飄紅,全是自己愛吃的。算他還能有點眼力見兒。美味佳肴在眼前,別的事兒聞歲懶得多想,順手夾肉塞進嘴裏,含糊說:“你現在吃辣水平果然見長。”江暗其實仍然不太能吃,也就是遷就人,隨便對付兩口。他端著碗湯喝了兩口,潤了潤喉:“剛誰電話,看你一臉不高興。”聞歲怔了一秒,隨口亂扯道:“騷擾電話,賣房子的,我跟他說沒京城戶口,買不上。”江暗好笑地看著他:“聽這話你還真考慮了?”“反正不回霧城,誰愛呆誰呆。”聞歲眼皮沒抬,大快朵頤。其實挺打臉的,剛說著不餓不吃,現在吃得比誰都歡。但臉這種東西今天三番四次已經丟了個幹淨,也不差這一出。江暗對於他的胃口大開十分滿意,把餐盤往他麵前又推了推。兩人難得沒有呲火,安靜了那麽幾分鍾。“江神,終於又見麵了。”一個高個從後麵突然勾住了江暗的肩膀,後麵還跟著一個稍矮點兒的。聽到動靜,聞歲抬眼看了一下來人,矮的那個早上集合見過,名字忘了,高的瞧著有點兒麵生。他掃了一眼江暗,夾槍帶棍地吐槽:“你京大海王嗎,怎麽是個人都認識,前腳秦思揚,扭頭又來倆。”江暗:“……海王是這麽用的?”“不好意思,我們一心讀書的學生隻會課本裏的詞匯。”聞歲長腿蹬著座椅下的橫欄,冷嗤道,“四處留情的渣男。”沒自己的日子,原以為這人過得孤孤單單的,沒想到小日子還挺熱鬧。江暗很無語,微蹙起眉:“我比竇娥還冤。”聞歲回懟他,不留情麵:“你比白蓮還白。”這兩人互動實在是好笑,一高一矮站在身後看了會兒相聲。“我是簡映,報道來晚了,今天中午才到。這是汪奇粵,都一個班的,我們在班級群裏見過。”簡映做完介紹,自來熟挨著坐下,才感歎說,“不是江暗海王,是他實在太強。”聞歲聽樂了:“你玩雙押呢,怎麽認識的?”簡映覺得這小銀毛看著不大好惹,實際還挺好相處,也跟著笑了笑:“全國奧賽的時候,江神一騎絕塵,拿了金獎。大家都巴不得跟他說上兩句,沾點神光。他人很不錯,集訓期間指點過我很多回。”汪奇粵點頭附和說:“這確實是,我一外省的都聽過江暗大名,搞競賽的,應該沒人不知道吧。你往食堂嚎一聲,閉著眼睛能找出一排他的粉絲,相當牛逼。”“誇張了。”這一唱一和的,江暗懷疑自己帶來了倆水軍,五毛一條那種。聞歲當初沒走競賽這條路子,一心高考,但聽著也覺得應該沒誇張。他遲疑了幾秒,看傻子似的表情:“你拿金獎沒要保送?又跑去參加高考?請問兄台生活還能自理嗎?”江暗沒過多解釋,四兩撥千斤回:“嗯,結果浪翻車了。本來想拿個狀元來著,還是某人太厲害。”突然被誇的某人頓了一下,心情愉悅:“那確實,承讓。”隻是這話聽得一高一矮痛心疾首,跟自個兒丟了彩票損失五百萬似的。“你這是暴殄天物。”“你這是揮金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