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3日天氣陰離開你已經是第19天，我幾乎夜夜失眠，想入睡，但是睡不著，吃了藥還是沒用，閉上眼睛就是你和我一起躺著聊天的樣子。不知道你現在還在哭嗎？有沒有按時吃飯？是不是還在跟聞叔吵架？或者……已經開始逐漸適應沒有我的日子。用這樣的方式給你寫信，是不是還挺慫的。不想讓你擔心，又祈盼哪一天你能真的發現，自己也很矛盾。我費了很多功夫成了秦思揚的補課老師，他是你同班同學，你們的課程內容和進度一樣。哥哥沒辦法在你身邊陪你，隻能用這樣的方式。第一節課試講隻掙了八十，我拿著錢下樓，買了一份你最愛吃的水煮牛肉打包，才想起來已經見不到你了。水煮牛肉好辣，我不喜歡，都留給你好不好。”“2015年10月18日天氣陰開學一個多月了，我仍然沒辦法跟任何人當朋友，以前你說我孤僻冷漠，其實不是。我隻是習慣了任何事情都先看向你，你占有欲多強啊，我跟別人多說一句話都會臉上露出不高興。可是現在，無數的人想跟我當同桌的時候，卻沒有人凶巴巴上來阻止。所以我替你做了本應該你該做的事情，全部都拒絕了，覺得開心嗎？”“2015年11月9日天氣陰還是沒有忍住，偷偷跑去三中看了你。現在學校管得更嚴了，我是躲過保安翻圍牆進去的。運氣很好，你們正好在上體育課。你打球的樣子一如既往的好看，旁邊有好多人在為你歡呼尖叫，我很想成為其中一個，或者成為你的隊友，我們一向很有默契的。隻是你好像多了一個關係不錯的朋友，他勾著你肩膀的時候，我看到你低著頭笑了，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我有些嫉妒，也很難過。後來我才自我開導，逐漸想通了這件事，隻要歲歲快樂，比什麽都重要。”……“2016年1月9日天氣陰今天是大年三十，也是我第一次一個人過年，沒有你，沒有爸爸，沒有奶奶。我在出租屋裏給自己煮了一碗麵，加了很多的辣椒，差點被嗆出了眼淚，是不是很好笑？最近打工攢了一點錢，給你包了個大紅包，放在我的枕頭底下，你想要就自己過來拿。今年的春晚不太好看，我想和你偷跑出去看煙花，但想想路太遠，一個人又太無聊，還是算了。”“2016年2月13日天氣陰大概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開學的日子，因為又可以去三中門口看你。你好像高了一點，隻是穿得太少，這樣很容易感冒。哥哥不在，也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前兩天看你的時候，差點沒忍住叫出你的名字喊你，在你側頭的那一霎那，我扣下帽子躲進了拐角，話到了嘴邊又忍住了。三年而已，區區三年而已。”……“2016年8月17日天氣陰不知不覺，你已經十六歲，我們分開過了整整一年。我傍晚的時候去了江邊，隔著人群竟然遠遠地看到了你，心裏真的很開心，說明你仍然還記著我。看著你光著腳踩進水裏，很想告訴你要小心，不要再像去年那樣出意外了，可是你隻是站在原地沒動，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後來你蹲在地上哭了，渾身顫抖著哭得很傷心很難過，想要去抱抱你，但我不能。”……“2017年3月12日天氣陰我們學校的櫻花開了，很多同學都跑去拍照，我卻覺得不太好看。一直忘了告訴你，每次寄給你的那個花叫時鍾花，雖然不起眼也不浪漫，但是隻要你去找，隨處都可以見到。就是想告訴你，哥哥一直都在你身邊，從來沒有過忘記你，很想念你。昨天在宿舍的時候，還下意識叫了你的名字。明明都這麽久了，還是沒能習慣，你又要逮著這件事笑我很久了。”……“2017年7月11日天氣陰聽說期末你又甩開了第二名十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暑假的打工了。霧城的天氣很悶很熱，記得以前你會一口氣買很多的冰淇淋放在家裏，一天能吃三支。今天我突然想找到那個味道，明明是很常見的牌子，可是連著三家店都買不到。我開始意識到，可能很多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是不是隻有我抓著回憶不肯放？”“2017年8月17日天氣陰“歲歲，祝你十七歲生日快樂，禮物是你最喜歡的樂高，最貴的那種，但是我一點也不心疼。今天又去了江邊，你在那裏，每一年看到你重新回到這個地方，我都會覺得心安。接下來的一整年，我就能靠著這一點念想，再強撐下去。哥哥真的沒有你想象中的堅強，也會跟你一樣，因為太過思念而在半夜落淚，盯著星星失眠到天亮。歲歲，答應我，明年這個時候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不想看你再難過了。”………“2018年1月9日天氣陰歲歲，新年快樂，來晚了一些。之前一直很忙，在準備數學競賽，參賽的時候沒看到你，結果當然不出意外拿了金獎。清大要給我保送資格的時候，我猶豫了，因為不知道你要考去哪裏，我不敢選。我曾經以為時間會過得很快，現在才發現三年真的太長了，如果再分開四年，我不知道要怎樣熬下去。每一天我都看著日曆，一天天倒數，卻不知道倒數到最後，你還有沒有等我。”……2018年3月17日天氣陰一個月一封好像已經不夠寫了，但是不能寄信太頻繁，聞叔那麽聰明，肯定很容易就看出不對勁。每天都有很多的話想要告訴你，提筆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寫什麽，所以信都很短。我對於你的生活已經越來越陌生了，你認識了誰，每天有什麽開心事，最近在煩惱什麽，我通通不知道。隻是昨天看到你又在掐自己的手指，又是因為什麽事情在自責自己？這個小毛病從小就這樣，到現在還是沒改掉，連帶著我心情也低落了一整天。”“2018年4月12日天氣陰有沒有發現，我給你寫信的時間，都是在陰天。因為每次這樣的天氣，總是很容易就想起你。好像之前沒有誇過你，笑起來特別好看，眼睛彎彎的，一點都不凶，很可愛。我的手機裏拍了你很多很多的背影和側臉，去過你愛去的店，逛過的路，停留的車站，可是每一張，都沒有你笑的樣子。我好希望，十七歲的你能夠回頭看一眼，我一直在你身後。”……“2018年6月12日天氣陰之前看你來過幾次電玩城，高考結束後，我都在扮他們的吉祥物發傳單。其實現在已經不需要這種工資很低的工作了，但我隻是想離你更近一點。你真的很善良，那天天氣太熱，我悶得幾乎站不住，差點暈倒，你路過的時候一把扶住了我。這是三年來我們第一次隔這麽近，我舉著玩偶的手掌在你腦袋上很輕碰了一下，你好像沒有發現。隔著厚厚的玩偶服，你並不知道我是誰，卻仍然跑去給我買了水，跟我說辛苦了。我透過玻璃珠子看你的眼睛，想要抱你，想叫你的名字，可是真正麵對麵的時候，卻已經不敢開口。三年快過去了，你已經不需要我的筆記也可以考得很好，不需要我的陪伴也能開懷大笑，那現在，還需要這個哥哥嗎？”“2018年8月17日天氣晴距離我們分開已經1095天，歲歲，成年快樂，也是我最後一次提筆給你寫信。時隔三年，終於可以重新見到你了，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像從前那樣，最怕的就是，你已經習慣了沒我的生活。可是哥哥還停在原地怎麽辦，真的特別特別想你。”總共是三十六封信，字字句句，都是江暗親筆，這份藏在暗無天日裏的愛，實在太深太重。聞歲想到那些細心勾畫的筆記，想到那些被自己小心保存起來的花，想到他一直沒換的微信卡通頭像，想到很多次借著發傳單觸碰的手，想到他藏在背後默默拍的那些照片，想到自己每一次夢到關於江暗的場景，曾經以為是因為自己熟悉的地方腦補出來的畫麵，原來都是真的。他關了火，半蹲在地上，眼淚一顆一顆砸上那堆信紙，暈染開筆跡，控製不住地泣不成聲。隔著三年的時間，他好像和過去那時候的江暗產生了強烈的情感共鳴，心疼得喘不上氣來。原以為毫無聯係隻有自己反複受著折磨的那些日子，這個人卻一直在單方麵的陪著，用這樣殘忍到近乎自虐的方式。他每次寫下那些思念成疾的字句的時候，寄出這些毫無回應的信的時候，心裏該有多難過多傷心。所以在他每一次夢到江暗哭著從夢裏醒來的瞬間，那個人一定，也在這個城市裏的某個角落思念著他。聞歲從地上起身，他要現在就去見他，告訴他自己遲遲才意識到的喜歡，真的一刻都不想再等了。他踩著拖鞋飛快跑出大門，一邊低頭撥通江暗的電話，滿心焦急。接通的時候再開口，才發現聲音哽咽到沙啞：“哥，醒了嗎？我現在過去找你。”“歲歲，回頭。”電話那邊的和不遠處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像是某種回音。聞歲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轉身抬眸，看著他哥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把那些憔悴和狼狽都遮掩了個幹淨，就那樣站在夜風裏，舉著電話看向自己。他真的和信裏說的那樣，隻要自己回頭，任何時候，都在身後。聞歲愣了幾秒鍾，才大步跑過去，眼眶通紅地看著他。光是對視，眼淚幾乎是忍不住又要落下來：“你怎麽過來了？還是睡不好嗎？”江暗替他把敞開的外套收攏，低聲說：“醒了發現你不在，看到留的信息，就過來找你了。”“我想幫你煮點吃的，雖然……大概做得不太好吃。”聞歲微微偏著頭看他，方才的信給了他太大的衝擊，心裏無數的情緒抑製不住地往外湧，很多話說得語無倫次。“可能現在說這些有點太遲，但我仍然想告訴你，分開的那三年，我每天都特別特別想你。看到你留下的課本，房間裏的桌椅，為數不多的合照，甚至打球的瞬間，通通能想到你。隻是因為怕爸爸斷了你的生活費，所以一直忍著，不敢找你。你對我來說，永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之前我很多個晚上都是睡在你的房間，所以阿姨才會去經常打掃，每晚聞著你被子的味道，我才能睡著，不然就會想著我們過去的事，一直失眠到天亮。”“然而即便是這樣，我之前還一直很遲鈍，看不懂自己的內心，隻是覺得那是弟弟哥哥之間的感情，讓你無數次煎熬又難過，真的真的對不起。我還不會關心，不會撒嬌，不太聽話，家務也做得不好，剛剛就煮個粥還把自己燙傷了。但是，我都慢慢會學，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以後會對你很好的，好不好？”江暗愣了幾秒鍾，迅速拉過他的手，看到燙紅的手背和包著創可貼的指尖，很是心疼地放在唇角邊吹了吹：“不要跟我道歉，也不要這樣說自己，你現在就很好，對我也很好，不用特地去學那些。”聞歲盯著他的眼睛，心裏一片酸軟，這個人以前過得實在太辛苦了，無依無靠，嚐盡冷漠，可是就算這樣，此刻仍然這麽溫柔，那麽現在換我來疼你。我有的東西實在算不上太多，但我可以毫不吝嗇，給你全部的愛。願你從前暗淡的人生，今後歲歲都是光亮。聞歲滾動喉嚨，沒像往常一樣叫他哥，隻是認真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江暗。”今晚他們倆的情緒都太沉太重，好像察覺到他有什麽話要說出口，江暗瞳孔猛然亮了一下，心跳開始緩慢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