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之到底還算是體麵, 看著眼前長大了的少年, 溫和出聲：“確實是很久都沒見麵了，得有兩三年了。小暗現在跟小歲關係還挺好的啊, 約會都還一起叫上。”江暗沒打算現在就挑明關係, 隻是淡淡說：“還好, 普通同學而已，偶爾一起吃個飯。”聽到這個回答，聞歲從手機裏分神看了他哥一眼，聲音很冷，下頜角緊繃著, 一看就是憋著火。他借著桌角擋住的盲區，擰著眉伸手過去，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一片冰涼。頂著父母注視的目光，到底不敢過於放肆，隻是手指很輕地勾著安撫。聞歲在心裏歎了口氣，這都是什麽事兒啊，真是借他八十張嘴都說不清楚。“也是，你們都好幾年沒見了，感情生分了也正常。”聞仲青指尖敲了敲桌麵，換了個正襟危坐的坐姿，“以前叔叔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別計較。”江暗仍然是麵無表情，不卑不亢說：“沒有，還要謝謝聞叔資助我到高中畢業。”聞仲青點了點頭，聲音溫和了些：“應該的，畢竟欠你爸爸那麽大的人情。”“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江暗收緊掌心，握緊手心裏的手指，又緩慢鬆開。謝明之露出一個抱歉的笑：“你奶奶的事……節哀順變，我們太忙了，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去。”江暗嗯了一聲，沒太多波動：“沒關係，這個也過去了，至少老人家走的時候沒什麽痛苦。”表麵上雙方都挺有涵養，隻是對話之間，火藥味仍然很是濃鬱。就連局外人簡映都聽出了不對勁，好奇地在幾個人之間來回巡視。聞歲實在是受不了這個氣氛，催促說：“你們不是一會兒還要趕飛機麽，在這兒瞎聊什麽？”謝明之不悅地掃了他一眼：“怎麽，剛見麵一會兒就趕我們走，有了女朋友連媽媽都不要了？”“我操，我都說了不是，你們怎麽見著個女的就說是我女朋友。”聞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往座椅上一攤，“一個個就這麽能腦補。”謝明之反問，直擊重點：“不是她，那你上次藏家裏的人是誰？”這話一出，聞歲和江暗同時僵了一下，像是心虛，抓著的手瞬間分開。他真的怕聞仲青會找人調查，萬一查出什麽端倪，和自己從小長大的哥哥談了戀愛，大概得翻天。總不能剛談戀愛第一天就頭鐵出櫃，也太勇猛了點。他舔了舔下唇，含糊不清說：“都說了感情還不大穩定，過段時間再說。”“是不是因為我剛剛說不會講話的女朋友不能要，所以你才不肯承認？”聞仲青擰著眉心看他，表情不善。簡映靈魂幾乎出竅：“………”我兄弟挖牆腳挖了我的心上人，還順帶見了父母，今日良辰吉日，不如同歸於盡。再次頂著殺人般的視線，聞歲徹底不想解釋了，破罐破摔道：“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你們愛怎麽想怎麽想，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不是飛機要起飛了麽，趕緊走。”還當著外人，聞仲青壓抑著火起身：“越長大越叛逆，我真是懶得管你。”謝明之見狀，拎著包跟著站起來，又補了一句：“少惹你爸爸生氣，改天回家裏跟我們再好好解釋，你還年輕，別把戀愛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知道嗎？”聞歲翻了個白眼，懶得說話，隻是往嘴裏塞了個壽司，憤懣地揮了揮手。等到父母消失在視線裏，他才鬆懈下來往後座上一躺，吐槽道：“真是有病。”簡映看向他，目光哀怨：“所以丸子醬喜歡的人是你？不然怎麽願意見你爸媽？你們倆……什麽時候熟悉起來的？”說話間，感覺自己仿佛戴上了一頂巨大的綠帽子，心裏苦澀得厲害。“你也跟著抽風？”聞歲嘖了一聲，耐著性子說，“我們倆隻是隨便聊了幾句，剛好被我爸媽撞見誤會了，就這麽簡單。沒有約會，沒有偷情，他也不是我對象，明白？”“你們倆又不熟，有什麽事情需要單獨見麵？”簡映抿緊了唇，表情依然苦大仇深。“你把我殺了吧，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聞歲長長歎了口氣，側頭看向江暗，“哥，你不會也……”江暗喝了口水，緩慢出聲：“我聽懂了。”聞歲張了張嘴，喃喃道：“那你怎麽看上去不大高興。”“晚點再說，先解決他們倆的事。”江暗抬了抬下巴，試圖把混亂的局麵理清。聞歲噤聲，餘光落在身邊，好像摸索出了點他哥不痛快的原因。被父母誤會對象是別人，還不能公開，大概換誰都會心裏添堵。這一環扣一環的，簡直是個死局。“好了你們別說了，全怪我。”季小嶼閉了閉眼，心一橫，抬手把假發從頭上摘了下來，露出短短的頭發。臉上的妝容依然精致，但是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惹得旁邊幾桌頻頻看了過來。簡映眼睛緩慢睜大，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座位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遲疑道：“你……你是剪頭發了嗎？”季小嶼看向他，誠懇道歉：“對不起，騙了你很久。我沒有妹妹，丸子就是我，從頭到尾隻有季小嶼一個人。”“你是說你……”簡映張了張嘴，瞳孔震驚，感覺三觀被打碎了一地，“所以啞巴也是編的？”“是，最開始是單純的不想用變聲器，所以直接裝不會說話。後來，知道你喜歡……丸子，我就更不敢說了。”季小嶼眼眶紅了些，聲音發顫，“我不是故意要騙你，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昨天跟你說以後不聯係了，也是怕你越陷越深。”簡映消化了將近兩分鍾，才低聲一口氣說了好幾句話，差點沒喘上氣。“我喜歡了那麽久的人，居然是個男生。”“我仿佛一個傻逼，對著照片連男的女的都分不出來。”“我居然還能信是兄妹這種鬼話，還一信就是兩個月。”“操，我是不是在做夢？”一聲比一聲更悲怨的聲音，聞者傷心，見者落淚。聞歲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說：“知道你可能有點難接受，但小嶼沒什麽壞心，他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所以你們明知道真相，看我天天追人追得死去活來，都沒人跟我說一句？”簡映眼睛通紅，壓抑著火氣，一口氣憋著胸口，煩悶得慌。“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勸過我很多次坦白，是我自己的問題。”季小嶼站起來，朝他鞠了個躬，“真的對不起。”氣氛陷入長久的沉寂，隻是濃重的呼吸聲。簡映繃著嘴角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我說呢，怎麽聞歲老在，你們倆是好朋友嘛，我這腦子。”“你……要恨就恨我吧，別怪聞歲。”季小嶼帶著哭腔，眼淚一顆一顆往下砸，“我不奢望你能諒解我，但是千萬別遷怒到他們身上，真的真的對不起。”簡映抬手，麵色艱難地止住他的話：“別道歉了，你讓我靜靜。我一時半會確實…還沒反應過來。”“估計你看著我也心煩，那我先走了。”季小嶼抹了一把臉，轉身朝著門外走，精致的妝被糊得亂七八糟，“你們慢慢吃。”聞歲哎了一聲，側頭看向江暗：“哥，我先送他回去，他現在這狀態看著可能……”江暗點頭，無奈道：”你去，路上小心。”“你……你別生氣。”聞歲彎腰，貼著耳朵說，“求你了哥，我看你這樣也怪擔心的。”江暗抬眸看他，低聲說：“沒生氣，隻是有一點不舒服，不是大事。”不是大事，那就還是有事，在一起第一天就把男朋友惹生氣了怎麽辦，在線等。聞歲實在是焦頭爛額，一邊是他哥，一邊是好友，倆都得顧著，簡直分身乏術。他閉了閉眼，小聲打著商量說：“我打車送他回完學校馬上就來找你，行不行？”江暗笑了一聲，不忍心看他為難：“真的沒事，你快去，一會兒他該跑遠了。”聞歲一步三回頭，相當不放心地再三強調：“我很快就回。”說完，他衝出大門，大步跑下樓，差點沒追上正準備上車的季小嶼。車門拉開，他用力擠上後排，才招呼司機說：“師傅，走吧，麻煩您開快點。”季小嶼哭得梨花帶雨，鼻音濃重：“你不用管我，你哥還在樓上等著你呢。”“你哭成這樣，我怕你想不開幹傻事好嗎？”聞歲沒什麽安慰人的經驗，扯著袖子在他臉上胡亂擦了擦，“別哭了，反正最壞也就這樣了，你剛為什麽不表白？”季小嶼瞪大眼睛，看傻子似的表情：“爹，都那樣了，我還表白？是打算那堆話就當我最後的遺言？”“反正雷已經炸了，不如一次性來個徹底啊。”聞歲皺著眉，又深深歎了口氣，“本來多簡單一事兒，非得搞這麽複雜。我雖然遲鈍，但隻要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絕不遮掩，喜歡一個人有什麽好害羞的。”季小嶼抿了抿唇，不再言語，隻是眼淚仍然啪嗒啪嗒的掉，看上去很是可憐。聞歲向後靠著椅背，點開江暗的對話框邊打字邊說：“你自己好想想吧，他剛沒打死你算輕的，已經算是相當有修養了。現在我得哄哄我男朋友。”[勿擾]：哥，還在日料店嗎？[江]：回宿舍了，陪簡映[勿擾]：我們倆可真夠慘的，碰到這麽一對冤家[勿擾]：你別不高興了，下次我就跟我爸媽說我對象是你，行不行？[江]：還嫌不夠亂的？別瞎鬧[勿擾]：沒給你名分，我這不是怕你吃醋來著[江]：沒那麽小氣[勿擾]：知道了，你最大氣，笑一個[江]：笑[勿擾]：敷衍[勿擾]：我這邊快到了，馬上回季小嶼看著他飛快發送信息的動作，低聲道歉：“對不起，讓叔叔阿姨誤會，給你添麻煩了。”“沒事，我爸媽那樣的，就算你摘了假發，估計也以為我在搞基。”聞歲重重吐了口氣，“我主要怕我哥不高興。”“他知道我們倆肯定沒什麽啊，不高興什麽。”季小嶼吸了吸鼻子，有些疑惑。聞歲無奈地看著他，緩慢出聲：“倒不是你的問題，換位思考，當著你男朋友的父母沒法承認，你難受嗎？”季小嶼點了點頭，豁然開朗：“懂了，那你哄好了嗎？”“我哥這人吧，表麵上裝得雲淡風輕，心裏憋著事兒不肯說。”聞歲微微挑眉，“估計沒哄好。”車停在傳媒學院門口，季小嶼拉開車門下車，按住要起身的人說：“我沒事，你回去吧。謝謝你和你哥，真的給你們添麻煩了。”“四舍五入你也算是我們倆的兒子，還這麽客氣。”聞歲自己說著都覺得樂，趴在窗戶邊說，“天黑了，趕緊回宿舍，別瞎想了。”季小嶼也被逗笑，癟著嘴揮了揮手，算是告別。等到重新回到宿舍的時候，聞歲一推門，房間裏煙霧繚繞，嗆得不行。他抬手扇了扇風，把門帶上，看著站在窗口憂鬱抽煙的人，又看了眼坐在一邊的江暗：“還沒緩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