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金錢來作為衡量幸福的標準,趙世光算是同齡人中幸運的那個孩子。


    趙世光的老爸會賺錢,生意做的蠻大。小時候,他對家境是沒概念的,錢多錢少?那是他衡量不同玩具的標準。到了初中,小男生開始臭美了,誰的運動鞋更酷?誰的帽衫是聯名款?他才知道自己穿的戴的很多是限定款,特別是各種聯名限定款運動鞋。


    簡單快樂地長大,高考結束後,趙世光的成績很不錯,順利拿到了上海某985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這是老趙家的大喜事,全家喜氣洋洋,爸爸大張旗鼓地給他擺酒席慶祝。原來就很幸福的家庭,把幸福的等級又提升了一個等級。


    高考成績出分,接著收到錄取通知書的信封,大擺酒席,收了好多好多紅包,對於剛成年的男孩子來說感覺上沒什麽特別,也就那麽回事吧,金榜題名?太老套了。


    六月底底時候,生活一切回到平靜的節奏,趙世光每天晃晃悠悠,悠閑自得,奮戰了十幾年才換來的輕鬆假期,史詩級別的假期。他安排好了頂配版本的暑假,想著每天可以肆無忌憚地踢球,約袁源那小子出去浪一浪,想去新疆,想去海南,想去東北,哪兒哪兒都想去,想著想著就覺得終於解放啦,忍不住笑出聲來。


    還有比這些更快樂的,高考後的這個暑假,有世界杯,全世界都會為之熱血沸騰,四年才一次。


    小夥子剛剛成年,逍遙的日子過多了,也會心頭冒出一些莫名的想法:這個暑假除了足球或許還可以增加點什麽?偶爾突然就會蹦出這個念頭,到底應該再做點什麽?他沒有目標。


    或許是無巧不成書,亦或者是父母最懂自己的孩子。趙爸爸趙媽媽都是忙忙碌碌,平時都很難在家中同時看他們兩個人。


    這天傍晚,夏日的太陽穿過明亮的玻璃,柔和的光線散落在寬敞的客廳裏,爸爸拉著媽媽坐在沙發上,趙世光歪著身子靠在不遠處的一個鬥櫃上。畫麵溫馨卻鄭重,這是召開家庭會議的意思嗎?小夥子覺得氣氛有點怪異,家中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父母和藹可親,笑容滿麵,話語卻異常嚴肅,告訴他:我們跟朋友們打聽了一圈,現在大學生的開銷。學費不用說,就是每個月的生活費的問題,家裏給多少錢的都有,咱們家大寶貝不能太差,就比我們打聽的數字再每個月給你加500塊錢。再多額外的開銷,你自己掙吧,你已經滿18歲了。咱們家不養沒用的人。


    趙世光懵了,啥意思?讓我自己搞錢?同學都說考上大學就解放了,他也是這樣認為的,沒成想爸媽有這樣的大招?爸爸說完笑眯眯地看著兒子,媽媽有些不安,欲言又止,眼神中都是鼓勵。


    不養沒用的人這句話是打擊不到兒子的,趙爸爸了解自己的兒子。搞錢這個事情沒做過,趙世光一直不是話多的男生,但是他喜歡嚐試新事物,可以試試。小夥子想到這,精神一振,站直了身子,一拍腦袋:賺錢好啊,他還沒嚐試過賺錢,這個事情可以搞,萬一賺得很多,還可以給爸媽弟弟買禮物。


    於是,大學前的這個暑假,趙世光摸索著開始做兼職,他不是渴望擁有很多錢,隻是想證明一下自己也是能賺到錢的。


    有些時候,改善衝突的方式就是延續衝突,人與人之間的相遇也是如此。


    城市的早高峰時間過了,街上原本擠滿了大大小小私家車,非機動車道上行人自行車川流不息。到了這個時間點,就像被誰偷著按下了某個神秘的開關,馬路上開始變得安靜起來,城市的交通變得異常通暢。


    82路公交車緩緩進站,雙層車身為廣告提供了巨大的展示區,這是一個某飲料的巨型廣告,世界杯的logo僅僅貼著c位的飲料,異常醒目,絢麗的色彩,誇張的細節,每個細節都是傾訴著這個夏天即將到來的火熱與激情。


    蘇麥把綠色小背包往身後挪了挪,長籲一口氣:鬧心啊,謝天謝地終於到地方了。車門緩慢打開,她迫不及待地從公交車上蹦下來,火急火燎地奔向路邊的共享單車,就怪她攤上個墨跡的輔導員,在辦公室拉著她說一些老生常談的事情,閑聊個沒完沒了,她在應付地聽著,如坐針氈,保持假笑,麵部肌肉都抽筋了,她是真的不好意思直接結束話題。


    出學校的時間比往常晚了快一個小時,這個時間點公交車又少,可是把她急慘了。她第一個衝下公交車,就看到檸檬黃色單車,還好還好,還有一輛,肯定是給自己準備的,運氣真好。


    這條大馬路此時很清淨,茂密的樹蔭下湖藍色和青草綠單車還有幾輛,而她隻能騎檸檬黃的車子,因為買了月卡,一個月花9塊錢就可以劃算多,值。


    蘇麥邊大步走邊翻背包中的手機,在自行車旁站定,熟練的打開app,準備掃車籃上的二維碼,這時候突然聽到自行車解鎖的語音通知,她有些錯愕,抬頭看向四周:她站在車把旁,一個學生模樣的男生站在車尾旁,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大約兩米,對方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他二十左右的樣子,頭發微卷,發色深棕,不知道是天然的顏色還是特意染的,夏日燦爛的陽光隨意灑落在濃密的頭發,精神奕奕,臉上的笑容很淺,眼神很幹淨,目光清澈,卻是一臉無辜的神態。


    蘇麥秒懂:有人搶了唯一一輛小黃車。沒等蘇麥做出任何反應,卷毛男生走近兩步,伸手扶穩車把,跳上自行車,他穿著一雙很潮的運動鞋,輕鬆地蹬了一下腳踏板,瀟灑離去。從解鎖的語音到騎車離開,一氣嗬成,蘇麥氣得朝著那個方向跑了幾步,她急了,她怒了,忍不住在後麵大喊:“那個車是我的!”


    遠去的背影沒有回頭,明顯是聽到蘇麥的聲音了,居然揮了揮手,像是在致歉,又像是在挑釁。蘇麥沮喪地直跺腳,她望著那個遠去的身影,嘲諷極了:被我搶到了,我騎走了,能把我怎麽辦?


    真是倒黴啊,蘇麥垂頭喪氣的,沒時間了,不得已隻能出血付“高價錢”,開了旁邊另外一個顏色的共享單車,估計騎這一次怎麽都要一塊五毛錢,肉疼得很,那個死小子太缺德了。


    蘇麥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拚命踩過自行車,她心想這時速有多少邁?感覺自己像飛了起來,體力有點跟不上了,終於到了地方。這座大廈很老很破,管理上也隨心所欲,外牆上掛滿了各種招生培訓辦稅服務的廣告牌,這讓她想到了港劇裏麵的充滿特色的廣告牌,沒有那種渾然天成的藝術視覺。她用最快的速度停好自行車,快步衝進大堂。


    很明顯,這座老舊的大廈完全是自助服務,沒有保安,沒有明確的指示標誌,想來應該是租金便宜,租這個地方辦公的大多是小公司,它們掏不起大價錢租豪華的寫字樓大廈。


    趙世光在等電梯,這裏有三部電梯,有點煩躁。電梯排隊很正常,可十幾分鍾過去了,愣是還沒擠進去,他是個善於觀察的人,看著大量的人群進進出出,大多數提著同樣的文件袋子,大約是人員密集的培訓班在這個大廈上課。感覺這些來往的人並不是很注意秩序,等電梯的人好像都在排隊,但是又好像沒有在排隊,看來有些人隻是在學知識,卻不知道要學習遵守社會秩序。


    等下要去的可是26樓,這個高度自己爬上去要多久?會不會滿身大汗?會不會很狼狽?他看著手機,感覺時間來不及了,不能遲到啊,可爬樓梯會出很多汗啊,心中左右為難,今天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


    眼巴巴望著,又一部電梯下來了,鬆了一口氣,趙世光硬著頭皮往前擠了擠,吵吵嚷嚷的人群非常有默契毀掉之前等候的隊伍,一股腦兒紮進電梯,誰要是不小心觸碰到其他人的身體,都會嗖的一下彈開,因為兩個人都是黏糊糊的,熱啊。


    趙世光和旁邊的那個人神同步,手腳利索,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瞬間擠進電梯門,真的沒時間再耗著了,沒素質就沒素質,小夥子不斷重複一句話:打不過,就加入。


    他一隻腳踏進電梯,以為踩到的是電梯地板,卻沒想到落腳點居然是別人的鞋子,暗中煩躁又羞愧:這破地兒怎麽這麽多人?接著讓所有人都感覺煩躁的事情出現了,電梯超載的鈴聲響了,他和剛剛一起擠進來的人麵麵相覷,他很無辜。


    氣喘籲籲的蘇麥一眼就認出旁邊這個男生:這不是那個卷毛嘛?好家夥,她橫眉怒目,小兔崽子,居然敢搶姐姐的車?害得姐姐賠錢還差點遲到,既然冤家路窄,就讓你見識見識姐姐的厲害。她瞪著眼,臉上的皮膚因為憤怒而輕微抽動,眼看著即將爆發一場刺激的語言輸出。


    因為超載電梯關不上門,最裏麵的人開始大聲叫嚷著,讓後來的人趕緊出去。蘇麥突然意識到此刻的處境:電梯超載了,她也是最後進來的人,要低調。於是,她緊繃的身體瞬間自然放鬆,一臉無辜,悄悄地縮了縮脖子,假裝沒任何事情發生,她低下頭,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最後進來的不是我……


    十幾雙眼睛虎視眈眈,大家的目光聚集到了趙世光的臉上,殺氣騰騰。他眨了眨眼睛,嘴巴動了動想辯駁,在眾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下,他還是垂頭喪氣地踏出了電梯,等了十幾分鍾還是回到解放前。站在電梯外,趙世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眼睛亮亮的,一動不動地盯著蘇麥,表情豐富,看不出喜怒。


    他還是戳在那,想著剛才那個女生的樣子,心頭飛快地飄過一絲波瀾,快到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那是什麽感覺。他看著電梯顯示屏幕到數字,慢悠悠地變化,在8層停了好半天沒變化。沒時間繼續等電梯了,他果斷決定爬樓梯。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體力?高中學校足球隊的後衛,也是參加過全市高中足球賽的頂級後衛,這要是有校隊轉會市場,自己身價也值點錢吧。不就是爬個26層樓嗎?讓我給大家表演一個淩波微步。


    出點汗算什麽?反正火急火燎地跑來了,也就是兼職發傳單,又不是麵試長期的工作,電視裏的白領不是都穿襯衫打領帶,裝腔作勢,就是一個兼職而已,他暗暗安慰自己放輕鬆。


    幾分鍾後,趙世光看到了26層的標識,還是有點費體力的,沒人告訴他樓梯間是沒有任何冷氣的,高溫下爬樓梯,大概是地獄級的魔鬼減肥方式。他用手甩了下腦門的汗水,拖著沉重的雙腿找到男士衛生間,簡單整理了下衣服和頭發,接著找到了26f房間,說明是來兼職的趙世光,裏麵房間應聲出來一個爽快的阿姨,五十歲左右,三言兩語交代好情況,塞給他一個黑色大袋子:按照指示找到隔壁的佳明商場,去廣場上發傳單,快點。


    趙世光踏入這個房間的那一瞬間,感覺終於回到了人間:涼快,舒服,爽。不到兩分鍾,就被阿姨催促著快點走,暈暈乎乎地出了辦公室,他自嘲地笑道:得了,幹活去吧,年輕人不能貪圖享受,要吃苦。


    這座佳明商場有點年頭了,大約是2000年左右的商場,剛剛交代工作的阿姨提了一嘴:當年開業的時候可是人山人海。社會進步太快,新潮的年輕人不喜歡這樣中規中矩的商場,但這個地方的客流量一直很穩定。蘇麥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兼職是發傳單,有手就行,非常簡單,難的是穿上青蛙玩偶服,天氣預報每天最高氣溫都在30度以上。


    工資高,時間短,這是很難找的好活兒,特別適合學生黨。蘇麥跟聯係人挺熟的,才順利搶到這個活兒,誰能想到還有這神操作,此刻是夏天啊,空調房呆著都冒汗,還要穿上那玩意?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密不透風,生活不易啊。


    蘇麥四處尋覓,看準了東南角有樹蔭,旁邊還有幾個石頭墩子,旁邊一個人沒有,她快步走過去,從黑袋子裏翻出工作服,忍不住歎口氣:摸著質量還不錯,真厚實。穿到最後一步,才發現裏麵還配著電風扇,蘇麥看樂了,挺人性化的設計,她麻利地穿戴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了幾步,笨拙可愛。


    這樣的造型在廣場上溜達,蘇麥可以想象會有多麽的吸引眼球,以她豐富的兼職經驗分析,特別會吸引小朋友。每次兼職工作剛開始,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做的不夠好,畢竟學生兼職,賺點生活費很難,這個活兒目前感覺沒啥大問題,特別是小風扇吹起來了,心定了,加油吧。


    路人看過去,畫麵就很搞笑:醜萌醜萌的青蛙慢吞吞地走向人多的地方,慢悠悠,晃晃悠悠,旁邊的大人小孩無不側目,有笑的,有小聲嘀咕的,蘇麥順勢做了各種可愛的動作,拍拍肚子,搖搖頭,擺個pose,越來越多的人試探著走向了她。


    到了廣場的中心位置,蘇麥扶著巨大的青蛙頭套,透過小孔看到不遠處有一隻粉紅色的青蛙,被一群小朋友緊緊圍住,小孩子們嘰嘰喳喳,摸肚子的,拍屁屁的,畫麵很歡樂。


    “又來一隻綠色的青蛙!”一個小男孩圓頭圓腦,肉乎乎超可愛,小孩眼尖,指著蘇麥大喊。


    “綠色的青蛙才真的青蛙,青蛙本來就是綠色的。”一個大聰明小朋友發表了他的看法。


    一個穿粉色仙女蓬蓬裙的小女孩有不同的看法:“我見過真的青蛙,它們可小了,這兩隻青蛙是大人假扮的,粉紅色的青蛙是女孩子,是青蛙姐姐,綠色的青蛙是男孩子,是青蛙哥哥。“


    蘇麥這邊聽著,偷偷的在頭套裏麵點頭:小妹妹分析得頭頭是道,不過綠色青蛙也是青蛙姐姐哦。


    無論是青蛙姐姐還是青蛙哥哥都沒說話,兩隻青蛙都沒提出反對意見,因為兼職的對接人交代了,除了發放小禮物和傳單,盡量不要開口說話,這是規定。


    蘇麥心中暗笑:青蛙本來也不會說話呀,無論男青蛙還是女青蛙。她熟練地伸伸腿,勾勾手,拍拍頭,旋轉跳躍,扭著屁股,歡樂得很,順利地把傳單發出去了,那是暑假培訓班的宣傳資料,周圍很多都是陪小朋友玩耍的家長,接著又是一番表演,搖頭晃腦,把各種印有二維碼的小玩具分發給小朋友,他們接到玩具會甜甜地說謝謝,蹦蹦跳跳地跑去玩了。


    廣場上場麵歡樂和諧,家長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八卦,偶爾出來的內容都是我家娃怎麽樣,活潑的小朋友肆無忌憚地跳啊鬧啊,一片歡聲笑語。兩隻青蛙是畫麵中的異類,他們此時有共同的目標,共同的想法:除了熱,今天這工作真不錯,算是輕鬆的,還挺有意思。


    初夏的黃昏,陣陣晚風,溫柔而有力,漫無目的地穿過城市的街頭,樹枝輕輕的搖晃,大朵大朵的月季薔薇跟著輕輕點頭,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花香,似乎訴說著這南方城市夏天的醉人味道。


    街上的行人很多,有的急匆匆,有的慢悠悠。熟悉的畫麵日複一日:三三兩兩放學的小學生走在路上。


    一個學生提著深藍色的書包,沿著大路拖拖拉拉繼續往前走,看著到了路口,大聲說了一句“周末愉快!”旁邊是他的同學,肉乎乎的小男孩。


    “周末愉快!”跟同學分開後,趙相遇轉彎踏上了一條幽靜的小路上,世界上最舒服的家,就在這條小路的盡頭,終於周末了,小學生表示全宇宙最好的時光就是周末了。


    他今天穿的是暗紅色的t恤,配灰黑色的短褲,腳上穿的是黑色的沙灘涼鞋。馬上期末考試了,接著就是放暑假,然後再開學他就是初中生了。


    這位小學生身高有176厘米了,熟悉的人都說相遇高那很正常,因為他的爸爸媽媽都很高,體重也很高,上次體檢差不多體重要超過身高了。夏天是大多數胖子最討厭的季節,太熱了,他的頭發濃黑細軟,此時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緊緊地貼在額頭上。


    相遇伸出胖乎乎的雙手,輕輕拉住雙肩包兩邊的帶子,帶子隨風胡亂飄蕩,一不小心沒拽住,還是打在了他肉乎乎的大腿上,沒有幾步路就到家了,他想了想,還是停下腳步,索性換成一個肩膀背著書包,六年級的小學生負擔重啊,書包怪沉的。


    已經能遠遠地看到家門了,小學生低聲哼起英文歌,盡管完全聽不出調子,卻能音調中感受他快樂的情緒。他有點小小的興奮,有點莫名的小期待,因為今天是周五。


    到了家門口,他使勁敲了兩下門,果然還和往常一樣,沒人。他不再低聲哼唱英文歌,輕輕地歎口氣:都不在家,生活最規律,做人最靠譜,還得是我們新一代的年輕人啊。


    相遇左手提著雙肩包,右手扯開拉鏈,肉乎乎的手探到書包最裏麵,一通翻騰,摸了半天,指尖終於觸碰到了那個熟悉的金屬。掏出鑰匙,熟練地打開厚重的防盜門,進門的瞬間把運動鞋往旁邊一甩,摸索著換上拖鞋,衝向茶幾,打開空調,接著一蹦一跳的撲向沙發。


    小學男生之間也會閑聊八卦,有同學說最愛的就是籃球場,有同學最愛的是swich,有同學說最愛的是學習,相遇最愛的是家裏的沙發。這個沙發顏色是他選的,當時備選顏色還有茶黑色的,爸爸媽媽哥哥順著他,他說選深棕色,負責掏錢的爸媽痛快地訂了這個顏色。


    當時相遇上小學三年級,對一個小學生來說,人生第一次做主選了沙發這麽大件的家具,太有成就感了,爸爸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他驕傲自豪的心情持續了好多日子,進而是強烈的占有欲:家裏的所有家具中,沙發是最舒服最好的,好過他價值不菲的大床。


    沙發本身符合它本身價格,品質超級讚,皮子光滑細膩,沙發墊和靠背都采用了最先進的科技技術材料,柔軟細膩透氣,符合人體力學。


    相遇才不管混身的汗水呢,他直接臥倒,小男孩還叨咕了一句舒服,感覺就像是被一片柔軟的雲朵包圍著。他不知道的是爸爸為這款沙發掏了五位數的價錢。


    之前的雙肩包被隨手扔在柔軟的地毯上,小朋友翻個身,整個人趴在沙發上,肉乎乎的下巴僅僅的貼著軟綿綿的抱枕,他必須緩緩,天太熱了,上學太累了,他絕對是全家最辛苦最累的那個人,今天可算是熬到周末了。


    過了幾分鍾,他伸出左手,艱難地一點一點伸向茶幾,總算扒拉到水果盤,麻利地抓了一大把櫻桃,相遇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吃櫻桃。一顆櫻桃沒抓住,很痛快的被擠了出來,掉在地毯上彈了彈,咕嚕嚕的滾到了地板上,停了下來,靜靜地躺在那。


    放學回家的路上出了不少汗,小學生又渴又熱,小嘴巴吃的飛快,手中還剩下的兩顆櫻桃,顏色非常漂亮,紅的有些發紫了,肚子沒那麽空了,他的眼神有些放空,自言自語::真甜真好吃,又大又紅。


    門鈴的聲音響了,他急忙把手中的兩顆櫻桃塞進嘴巴,鼓鼓的肚子在沙發上一挺,坐起來,急匆匆的趿拉上棕色拖鞋,衝到門口,拖鞋上的黑色米奇頭跟著晃來晃去,看著非常可愛。


    相遇急匆匆的打開門,抬眼一看就轉身回客廳了,滿臉失望自己嘟囔:“我的老哥怎麽是你啊?還以為是麥麥老師呢。“


    跟著走進來的是個男生,二十歲左右的樣子,一臉疲憊的樣子,深棕色的被汗水打濕,彎彎的頭發貼在額前,相遇回頭瞄了一眼,猛地回頭,指著哥哥的頭發大笑:“老哥你的頭發,好像,好像是西遊記裏的妖精,妖精的劉海兒。”


    趙世光沒有直接回複弟弟的話,他今天真的累慘了,爬了26層樓梯,又穿著厚厚的青蛙玩偶服溜達了一天,都不知道出了幾身透汗。不過精神狀態很好,甚至可以說很開心興奮,完全靠自己又賺到一筆錢,美滋滋呀,這種感覺真的特別美妙。


    疲憊的哥哥眼睛依然亮亮的,盯著弟弟的臉,目光溫柔寵溺,從弟弟出生的那一時刻,趙世光就覺得他可愛,現在人高馬大了,還是那麽可愛:我怎麽和西遊記的妖精扯到一塊兒去了?不過他沒糾纏這個話題,而是開心地說:“鑰匙落忘記帶了。今天出去做兼職了,你老哥我又賺了一筆,可以請你吃一個大西瓜。“


    趙世光緩慢地挪到高大的鞋櫃旁,脫下白色的運動鞋,輕輕地整理好鞋帶,仔細檢查了一下,有個地方稍微髒了一些,他從旁邊抽屜翻出濕紙巾擦了又擦,確認幹淨了,才放心地放進鞋櫃,關好門。


    家裏人都知道老大是有輕微潔癖的,每次回到家中,都是一通折騰。趙世光放好鞋子,徑直走向衛生間洗手,路過茶幾的時候,就看見了地板上的櫻桃,瞟了一眼相遇,嘴角翹翹上揚,隨手撿起來,轉身丟到廚房的垃圾桶。


    相遇冷眼瞧著,哥哥回自己房間了,肯定是去換衣服了,他繼續癱在沙發上,自言自語說“我這老哥,萬年不變,肯定又是白色t恤和牛仔褲”然後無聊的拍了一下自己肉乎乎的小肚腩。


    平時跟哥倆不怎麽聊天,他覺得兩個男人沒什麽好聊的,哥哥總是還把自己當成小孩子,可哥哥不過就是個高中學生呀,他馬上就是初中生了,大家都是中學生呀,不都一樣的身份嗎?可哥哥還是像看小朋友一樣對待自己,用看小孩子的眼神跟自己說話,哥哥打心眼兒裏就沒把我也當成大人,相遇想著就煩。


    這事兒不想還好,小學生的腦子裏隻要冒出這個想法,倔強勁兒就上來了,越想越覺得哥哥對待他的方式有點那個啥,是不是就爸媽經常說的幼稚?他經常冒出一些想法:難道我表現的還是不夠酷嗎?眉頭皺得緊緊的。


    到底怎麽才能更酷一點呢?相遇此時此刻滿腦子都是這個疑問,就看著趙世光拿了濕毛巾走出,坐到沙發上,給弟弟擦臉。


    小學生的臉蛋兒肥嘟嘟的,腮幫子上沾滿了紅紫色的櫻桃汁。相遇認為自己是大人了,是男子漢,擦臉還是需要哥哥嗎?太小瞧自己了吧?他有點不耐煩,真的很想拒絕,但是哥哥溫柔的動作,專注的目光,相遇跟哥哥對視了一下,眼神慌忙躲開:我哥真好啊。溫馨時刻到,小學生默默地選擇了享受哥哥的寵溺服務。


    趙世光給身高馬大的弟弟擦完肉乎乎的臉,起身拿吸塵器開始吸塵拖地。


    相遇隨手拿了本少年雜誌,癱坐在那,漫不經心的翻著,又抬眼望望忙碌的哥哥,深深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老哥,你越來越有爹味了,根本不像18歲的老男人啊”


    弟弟也太逗了,爹味兒?趙世光撲哧就笑了,細長的眼睛笑著眯成了一條線:“老哥看起來很成熟穩重吧?你哥都自己賺錢了,你哥我是大學生了。”


    相遇想想也是,老哥考上了好大學,家裏都拿個事情來刺激我,壓力大啊,可哥哥的話也沒錯,老聽他說現在要自己掙錢,乖巧的弟弟點點頭,表示認可。


    趙世光歪著腦袋瞅了一眼弟弟,心血來潮想給他聊聊,今天看起來也是個兄弟溝通感情的好日子,心裏這樣想著,就把吸塵器關了,擠到弟弟身邊坐下,哥倆也很久沒坐下來聊天了。


    夏天的天真長,都這個時間點了,客廳的光線還很足。傍晚,周末,兄弟兩人,溫馨愜意的時光。


    趙世光先是抽一張紙巾,漫不經心地擦了擦茶幾表麵,漫不經心地展開話題:“老弟,這個教語文的老師怎麽樣?你覺得教得好嗎?凶嗎?”


    小學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還行吧,比學校的所有老師溫柔,哥,你不知道我們的數學老師最凶了!今天宋宣宣就被數學老師給訓哭了哦。”看樣子是無所謂的樣子。


    趙世光幫弟弟拉了一下上衣,認真的問道:“那你覺得是這老師教的好,還是學校的英語老師教的好?”


    相遇小同學表情依然沒什麽變化,他扭著身子靠著扶手,單手翻雜誌,敷衍地說:“都還行吧,不過蘇老師比錢老師好看!”孩子雖然表麵上雲淡風輕,但是自己小小的心思又鑽出來了:他一直覺得錢老師的臉黑黑的,他喜歡皮膚白的老師,因為媽媽就很白呀。想到這,相遇突然有點想媽媽了,這幾天都沒見到媽媽,晚飯都是在學校食堂吃的,自己真是個小可憐呀。


    “假如說,我說假如哈,如果我做你的家教老師,你覺得老爸老媽會給我錢嗎?“趙世光感覺自己的語氣沒變化,還是和前麵幾句的口氣一樣,這不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嗎?相遇就知道吃,猜不到自己的想法的。哥哥邊說著,邊伸手去夠茶幾上的櫻桃。


    弟弟窩在那,肉乎乎的臉萌萌的,眼睛是在看雜誌,至於腦袋有沒有在雜誌上,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聽到哥哥這樣說,屁股重重地彈了一下,轉過身來,麵對著哥哥,癟著嘴眨著眼睛,恍然大悟:“我的天啊!老哥你想錢想瘋了吧?你居然想賺自家的錢!你才上完高中啊,你又沒考上北大,你怎麽能教我語文啊?“相遇著實被哥哥的想法給驚訝到了,太不可思議了吧?老哥肯定是瘋了。


    突出起來的聲音把趙世光嚇一跳,櫻桃都沒抓到,趕忙把手收了回來,轉而輕輕地拍了下弟弟的頭,假裝看了看牆上鍾表,表情略微不自然,笑嘻嘻地說:“想什麽呢,小屁孩!你哥我高考語文多少分你知道嗎?是133分,你不懂就去打聽一下,這是多麽驚人的高分,教你還是沒問題的好不好?與其讓外人賺錢還不如我來,再說了你的這個家教老師也不是北大的啊,北大不是在北京嗎?她不是咱們這的大學的嗎?“哥哥成功的把問題扔給了弟弟。


    相遇一下子被問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抓抓頭,使勁兒地想了下,眼睛一亮,回答說:“老媽說了,蘇老師有五六年的家教經驗了,而且蘇老師就是學什麽寫作文的專業的,就是語文要特別好,馬上就碩士畢業了!碩士比你厲害吧?”


    原來這家教是個在讀碩士,姓蘇,既然人家是專業的,趙世光無法反駁,自己頂多是個準大學生,家教老師估計是中文專業或者新聞傳播專業的,自己是不如人家專業,也不如人家厲害,看來花錢還是值得的。


    即將結束中學生身份的哥哥和即將開始中學生的弟弟談心,哥哥的小心思被弟弟看破,怎麽想都有麵子上過不去,哥哥想要扳回一局。


    趙世光說不過弟弟,有點不服氣,男孩子無論多大,麵子最重要,直接換個話題,他想逗逗弟弟,他摸了下弟弟的頭,一臉壞笑地問:“你小子腦袋轉得挺快啊。跟誰學的?是不是女同學?你早戀了?”


    相遇現在不喜歡任何人摸他的腦袋,不是兩三歲的孩子了,幹嘛還摸我的頭?他倔強地把頭扭到一邊,盡可能遠離哥哥的魔爪,後背靠在沙發上,輕輕地歎口氣,不耐煩地說:“女人很麻煩的,我才不要談戀愛!我們班裏有三角戀了,有兩個女同學都喜歡夏會嶺,都搶著幫他抄筆記,可煩可煩了。”


    趙世光再次被逗笑,靠在沙發上哈哈大笑:十二歲的世界這樣煩惱的嘛?忍住笑意,接著一本正經地問:“三角戀這個詞你從哪兒學的?啥意思你知道嗎?“


    看著哥哥笑,相遇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聽到哥哥這樣問自己,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自己的哥哥,眼神似乎在問:這是我哥嗎?我怎麽有這樣的哥哥啊?太不可思議了吧,他忍不住提高聲音:“誰不知道三角戀?就是我喜歡你、你喜歡他、他又喜歡她。老哥,你不會這都不知道吧?“他可憐地望著自己的哥哥:肯定高考把我哥給害慘了呀。


    趙世光聽到我喜歡你、你喜歡他、他又喜歡她就開始笑,狂笑,又控製不住地去摸相遇的頭,這次弟弟沒來得及躲開,兩個人你捶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擠在沙發上瘋狂大笑。


    房間內的光線開始慢慢變暗,夜晚要來臨了。


    蘇麥站在台階上敲門,還不忘上下打量一下自己的外表,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今天可真的忙夠嗆,感覺比明星的日程都滿。門打開了,開門的男生眼睛裏還帶著先前的笑意,看到彼此的那一瞬間,兩個人的瞳孔裏出現了對方的身影,對視中,畫麵似乎靜止了一下,似乎都不敢相信彼此的眼睛。


    “是你?“


    “是你!”


    兩個人異口同聲,女生的聲音是驚訝中帶著意外,男生的聲音中是意外中帶著小小的憤怒。不到12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兩個人第三次憤怒的對視,第四次意外的相遇,這一次沒有衝突,可兩個人的表情各異,氛圍跟友好這個詞可以說是毫無關係。


    中午的時候,不知道在場的哪個小朋友是個小機靈鬼,跟其他小夥伴說快去找粉色青蛙姐姐,她那裏的玩具更多,粉色青蛙姐姐還有巧克力呢。小朋友們哪裏受得了巧克力的誘惑,一窩蜂地跑到粉色青蛙那,團團圍住,要玩具,要巧克力,所以這個粉色的臨時同事,順利地發出去很多玩具和傳單。


    做過這麽多兼職,這是最卷了的一次了,居然有人自備巧克力?那不用錢買的嗎?同事太拚,下血本的事情她做不來,隻好不斷地擺各種pose,不斷地逗小朋友玩,主打的就是吸引,自認為是個極具敬業精神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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