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見我這麽一說,沉默一會兒,就說:“那三年是真的。”


    我覺得有些奇怪,那三年是真的,那麽老人應該沒有行走能力,怎麽會跑到墳場來?我把疑惑問了出來。


    老人說:“我是來收腳印,按照閻王的規矩,隻有半天,我早些年插花,學了一些竅門,將這個時間延長了,這才有體力爬到墳場。”


    說完這話,老人好似有些累,就在王誠才身旁坐了下去,王誠才則用後背當椅背,讓老人依靠在他背上,看似十分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能顯示出王誠才的大孝。


    有句古話說的好,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從一些細節上能看出一個人是否孝順,至少,我不會想的這麽全麵,那王誠才不虧是孝子。


    隨後,我又問那老人飛娥子的事,她說的很模糊,大致意思是她在飛娥子身上動了一些手腳,我問她具體是什麽,她就說,中國玄學博大精深,各行都自己不傳之秘,仙侶婆這一行也不例外。


    她意思是很明顯,怕告訴我被我偷師了,我也比較自覺,沒有再細問下去,就問她,“那河裏的屍骨又是怎麽回事?”


    說到這個,她表情明顯一變,身子有些顫抖,說::“河裏是我男人,當年…當年…”


    說著,她好似回憶起什麽,抽泣著說:“當年,我們窮困潦倒,我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看中,擁有插花的本事,家裏的經濟逐漸好起來,本以為生活會因此好過些,哪裏曉得,我男人竟然吸食大煙,為了吸食大麻,他經常偷我插花的錢,到最後,對我三天一小打,九天一大揍,我…我…我忍無可忍,就…就…就…就把他推倒河裏淹死了。”


    說完這話,老人家已經泣不成聲,但,還是繼續開口了,她說:“淹死他後,我怕他的鬼魂在河裏找替身,害了村裏的村民。就…就…就…就在他落水的地方布了陰陽鎖福陣,讓他的魂魄消失在天地之間,獨留善念在河裏。”


    聽到這裏,我冷汗直流,都說最毒莫過婦人心,眼前這老人年前時將這話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不但弄死自己男人,更斷了自己男人的來世路。


    她好似看穿我的想法,也沒解釋,就說:“正因為當年一時氣盛,做下如此逆天之舉,晚年才會遭來三年臥床之災,我本意想做場道事,將這災難擋了過去,可,我怕會禍害後人,就任由那災難降在我身上。”


    說這話的時候,她語氣十分淡。邊上的王誠才一直靜靜地聽著,除了老人說推下河時,他身子動了動,其它時候,並無任何反應,看這樣子,他應該多多少少知道這事。


    “誠才,你怪為娘把你父親弄死嗎?”老人依靠在王誠才後背,淡淡地問。


    “不怪。”王誠才說。


    “為何?”老人問。


    “兒子是您十月懷胎生的,無論您做過任何錯事,始終改變不了您是我母親的事實。”王誠才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分無奈之意在裏麵。


    “你啊…你啊!從小就是一根筋,長大後還是這樣。”老人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邊上靜靜地聽著,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羨慕老人,至少,她老了後,身邊有這麽孝順的一個兒子,不知道,我老了以後,身邊是否也會有這樣的孝子?


    隨後,我們三人在墳場聊了五六分鍾,我耳尖的聽到一些鞭炮聲,想必是出殯的隊伍快到了。


    我苦笑一聲,就說:“老人家,既然您沒事,這衣冠塚沒必要弄了,您先跟老叔子回家,這邊的事情,讓我來處理吧!”


    “不!你難道忘了,我沒打算回去嗎?棺材抬了上來,總不能空著棺材回去,這樣不吉利。再者,我也沒幾天可活了,就讓我躺進棺材裏吧!”老人站起身,走到墓井旁。


    “母親,兒子好不容易再見到您,您不能就這樣躺進棺材啊!”王誠才赫然起身,一把拉住那老人。


    “誠才,這是為娘的決定,你就別再阻攔,以後帶著你老婆兒子好好生活,為娘會在天上看著你們,保佑你們。”老人一臉堅毅的說。


    “母親,我…我…我們家不能沒有您啊!”王誠才哭了,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傻孩子,為娘年輕時做了錯事,若是享受正常命理,有些災難就會降在你們身上,為娘活了一輩子,也沒為你們一家做啥事,臨死之前,就讓為娘替你們擋些災難。”老人朝王誠才罷了罷手。


    “母親,我…我…,您…您,何必呢!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就算真有災難,咱家一家人一起扛下來,您…您,何苦這樣,這不是折煞您的子孫麽?我有什麽顏麵再苟活於世。”


    那王誠才一邊說著,一邊擦眼淚,也許是上了年紀,他哭聲特別難聽,但,聽在我聽來,卻宛如天籟般,那麽動聽。


    “孩子,娘是為了填補當年的錯,你倘若真的孝順,就把你父親的屍骨背上來,讓他跟為娘葬在一塊,也算是為娘盡孝。”


    老人溺愛的撫摸了一下王誠才的頭,因為老人身材較矮,她掂起腳。那王誠才身材高大,就算老人踮著腳,還是有幾分困難,王誠才便跪在老人身前,將頭依靠在老人懷裏,雙眼充滿淚光,嘴裏一直嘀咕著一句,“母親,求您了,不要死。”


    看到這一幕,我眼角有些濕潤,世間之事,就是這樣,處處充滿驚奇,同時又充滿無奈。老人年輕時犯下的錯,老時悔悟過來,又考慮自己的喪事,這才造成了現在這一幕。


    空棺不空,空的是人心,空的人們之間的信任,空的是這個金錢至上的社會。母子尚且如此,那些陌生人之間的信任又是怎樣?


    我忽然想起佛教的一句至理名言,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眼前這一幕,不正是驗證佛教的這句至理名言,無論棺材有無有東西,那些都是表麵現象,重要的是人心,心近了,孝在了,是否為空棺都已是次要,我能看到的是,母慈子孝,有這四個字,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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