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愛情,她不在乎。也許是因為母親戀愛的次數太多了,導致她對男女情事冷感,也對母親一再再的結婚感到厭煩。


    談藝走出星巴克時,天色已暗了下來。


    她邊走邊捏著僵硬的頸子,腦袋裏整理著剛才和林順德的談話,還得分神注意在車水馬龍裏的空車狀態計程車。


    這個時間真不好招車。走了一段路,腳酸痛到不行,她急急坐到路邊的木椅上歇腳,不顧往來行人側目,脫下右腳的高跟鞋,使勁按摩腳底板。


    正覺得舒暢時,眼尖地瞄見一輛車停了下來,一名婦人下車,而不遠處有一女子邊揮手邊跑,談藝機伶地拿起地上的一隻高跟鞋,風似地一蹦一跳衝進計程車,急忙關上車門,得意地瞧車外女子一眼,頓時咋舌。那女子真高,起有碼有190吧;又覺得不對勁,將眼睛貼在車窗上看仔細,那人分明是男扮女裝。


    女子舉手向司機打招呼,然後彎下腰急急拍打車門,談藝見司機將車窗搖下時,心生警戒,一隻手慢慢伸進包裏拿防狼噴霧器。


    「小姐,這個時間不好招計程車,我們就共乘吧,當然,先到你去的地方,這段路程的車資我會分擔一半。」那人商量地說。


    「不行。」談藝拒絕。


    司機卻想多跑一趟車,開口幫腔:「小姐,好啦,這樣一來你反而是占便宜。」


    那人將一隻手伸進車裏開鎖,然後開門。


    「你幹什麽?」談藝驚恐地用雙手拉住車門,這時手機響起,她下意識挪出右手聽電話,「……我正在路上,馬上就到……」


    那人趁機打開車門,高大身形鑽進車裏,並將談藝擠到另一邊去。談藝氣急地說:「喂!你怎麽可以……」


    那人不理會談藝,逕自對司機說:「到和平飯店。」


    談藝雖生氣,卻也隻能認了,於是頤指氣使地說:「你坐前麵。」


    這時前座一男孩往後探臉,露出稚氣的笑容。司機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順道接兒子下課。」


    經他這麽一說,談藝這才發現前座坐了一個男孩。


    「小姐要去哪裏?」司機問。


    談藝斜睨那人一眼,不情願地丟下一句:「和平飯店。」


    「原來是同路。」司機開玩笑說:「我少賺了一趟車錢。」


    車子開上路,那人長腿大剌剌地張開時,不時碰觸到談藝的膝蓋,談藝覺得不舒服,身體拚命往車窗邊靠坐,視線則始終朝車窗盯看,自車窗上隱約可見身旁人的動靜。


    驚!這人竟然將手伸進衣裏喬奶,且那高大的身體裏像是被人放入跳蚤似地,隻見他不時蠕動或抓癢。談藝嫌棄的餘光覷一眼,不經意看見他右手腕上有一「x」符號的刺青,她記得好像在哪部電影看過是某種巫術咒語,好奇心驅使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談藝忍不住對他日後的處境感到難過。這男人扮成女人實在不好看,沒有絲毫陰柔氣質,若不是因為性向被上帝開了一個玩笑,何嚐願意如此呢。


    突然地,談藝與他的目光對上,心一凜,急將視線移開;不過,撇開女裝扮相,這人的眼眉還真是眉清目秀,尤其是那仰月唇,真是性感。


    「當女人真是不容易呀。」那人突然開口,雙手搞笑似地捧著膨奶晃了一晃。


    談藝不以為然地瞥一眼巨大的假乳。


    「不過嘛,」那人自顧自地說:「有了一遭地獄般的經驗,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全天下的男人,真的要重視女人的內在涵養,而不是外在的丘壑大小。」


    紅燈了,司機見身邊的兒子已睡著,回頭搭腔說:「做女人的時候可以這麽講,但當男人的時候就不一樣了,男人還是喜歡大一點的,不僅看起來刺激,摸起來也舒服,你以前也是這麽認為吧,所以今天才會裝這麽大。」


    那人微怔了下,然後爽朗地大笑幾聲,竟然和司機肆無忌憚地談論起女人胸部,完全無視談藝的存在。


    談藝厭惡地斜睨一眼,心想,這男人想當女人,首先要學會女人的矜持,而不是如此不知羞地跟男人大談女人的乳房。


    「綠燈了,司機先生。還有,搭車時我喜歡安靜,麻煩你了。」談藝意有所指地說。


    車子繼續前行,車內安靜了下來。那人特意瞧談藝一眼,談藝別過臉,故意不理會,但下意識地雙臂抱胸。那人竟咧嘴一笑,映在車窗上,談藝以為他這一笑是譏諷之笑,忍不住回瞪一眼。


    接下來的車程是安靜的,但那人似乎坐立難安,脫下高跟鞋,撩高裙擺,舒展那雙長又多毛的腿,這又不免和談藝有肢體碰觸,對方腿毛時不時搔癢著她的腿肚,感覺上像是間接撩撥她的心,她一忍再忍,心就像是一塊方布經常磨布邊,真的起毛了。


    簡直受罪。談藝惱火地轉向他,啟唇要說話時,車子剛好抵達和平飯店。


    談藝顧不得付一半車資,立即奪門下車,快步走開。


    「喂!小姐,車錢!」那人喊談藝。


    談藝不理會地繼續往前走,走了兩步,被路麵的小坑拐了一下右腳,頓時心情火燥到極點,猛地回頭,疾聲道:「我成全你搭順風車,卻惡心到我自己,這車錢我不甘心付。還有,站在女人立場奉勸你,想當女人,麻煩刮一下腿毛,也不要當眾和男人談論女人胸部問題。」掉頭走了一步又回頭,指說:「你的奶歪了。」


    那人低頭一看,右邊的假乳跑到腋下,無奈衝著談藝一笑,立即伸手喬正,然後跟在談藝後頭走進和平飯店。


    來到三十七樓江南餐館的包廂,那人掏出婚戒盒重重地放在桌上。「戒指拿回來了。」


    「辛苦了,由賢。本來應該是昨天就要拿回來的東西,誰叫你忘記。不過,經過這次經驗,希望能讓你長記性。」周家大姊一想到弟弟穿這身女裝走進珠寶店,就忍俊不禁地笑出聲,其他三個姊姊也跟著笑。


    周由賢沒好氣地翻白一眼,下通牒說:「這是我過生日最後一次穿女裝。」


    周大姊搖搖手,否決地說:「由賢,除非你結婚,否則你生日當天還是要照規矩來,你仍得扮女人。」


    「對啦,小弟,你快點定下來,老爸獨身了三十年,如今也找到第二春,今天開始你就三十歲了,應該開始考慮結婚的事。」周二姊敲邊鼓地說。


    「小弟,忍耐一點,今天不僅是你生日,也是由嫻的生日。」三姊安撫地說。


    四姊也隻能同情地幫他整理儀容。


    周由賢歎一聲,坐了下來。三十年前的今天,媽媽冒著高齡生產的危險想替周家生個男孩,沒想到分娩當天,軍人身分的老爸不在身邊,姊姊們都在上學,媽媽隻能自己搭計程車上醫院生孩子,沒想到半途發生車禍,母親極力請求醫生一定要搶救男嬰,最後他存活下來了,媽媽和他的雙胞胎姊姊周由嫻卻沒能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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