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一個不小心,齊柏容一拳狠狠打上程曦驊的臉,強大的撞擊力,他淩空飛起,落下時,背脊重重撞上牆壁。


    乘風按捺不住,急道:「王爺,將軍病著呐,你下手不能輕點嗎?」


    眾人疾奔到程曦驊身邊,齊柏容低頭看著自己的拳頭,傻了。曦驊怎麽會變得這麽弱?


    痛……非常痛,頭痛得他汗水涔涔……可是,緊接在這陣疼痛之後,好像有誰拿了一千根蠟燭往他腦子迅速閃過,那些雜亂無章的片段突然接上了。


    驍勇善戰的父親,為愛甘入險境的母親,性子清冷的師父、美豔無比的師妹、斷掉左臂的師弟,皇上、皇後、槐容、柏容……彎彎……


    他想起來了!齊玫容就是他的彎彎,就是他用匕首親自訂下的小丫頭……


    猛然抬起頭,他望向身邊的黑衣人,笑了。


    一直以來,他都不適合笑,這一笑,害得所有人猛打寒顫,抖得異常厲害。


    他們心想,該死,將軍要反擊了,現在是要挾持王爺,快點離開危險地區,還是眾人合力把將軍打昏,綁回鎮北王府?


    程曦驊不知道眾人的想法,他就是想笑,因為開心,因為所有的迷霧散去,他的眼前一片清明。


    張嘴,眾人以為他要說殺無赦,沒想到他說的卻是——


    「乘風、夙雪,你們升官了嗎?」


    有些動作快的已經準備轉身把齊柏容送到安全區域了,突然間聽到他這樣說,大夥兒猛地轉身,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更有些感性的,竟在一瞬間流下男兒淚,哽咽道:「我們的將軍回來了!」


    【第十五章 此生獨寵】


    左手抱著一壇酒,右手帶著《天龍八部》,腰間插著鑲上紅寶石的匕首,脖子上掛著彎彎的長命鎖,對了,程曦驊還刻意把那個很不爺兒們的東西露在衣服外麵,但是沒人敢問他為什麽。


    他筆直走到彎彎房前,露出教人膽顫心驚的笑臉,叩叩叩,敲門。


    來應門的是霜降,在看見他時,她的臉色迅速凝結。


    他還真的敢來王府找公主看病?有沒有把兒子、妻子一起帶來啊?公主要不要幫他們安排一場接風宴?順便為程將軍的平安歸來四處貼告示,讓北疆的百姓們全聚集過來,迎接他們偉大的英雄。


    對,可以說程將軍是無心之過,他失去記憶了嘛,但失去記憶就可以亂成親、亂生小孩嗎?那接下來的爛攤子要誰替他收拾,公主嗎?


    哼,想都別想,連當今皇上都沒三妻四妾,享足美人恩,他想當駙馬,還想附贈小妾、庶子兩名,作夢去吧!


    要不是公主在裏麵問:「霜降,是誰啊!二皇兄嗎?」然後腳步隨著問句出現,她絕對會當著將軍的麵把門重重關上,回道:「沒人,是鬼!」


    但是公主來了,她來不及說謊。


    仗著身高優勢,程曦驊的視線從霜降頭上滑過,落在彎彎身上。


    再見到他,彎彎以為自己可以把情緒遮掩得很好,可以像對待一般病人那樣為他治病,假裝他對自己沒那麽重要,可是……功夫不到家,她裝不出漠然。


    他認真的凝視著她,目光仔仔細細在她臉上來回,兩年了,她比記憶中更美麗,可是瘦了好多,瘦得讓他心疼。


    柏容沒給她飯吃嗎?為什麽她沒長大,反而縮小一圈?


    心裏酸酸的,柏容的話在他心底繞,原來這兩年,她是這樣過的啊,不苦嗎?不難受嗎?不埋怨嗎?深深的歉意在心底發酵。


    彎彎沒說話,程曦驊先開口了——


    「都已經到穆爾席村、已經看到我,為什麽不把話說清楚?為什麽不說你是我最喜歡的女人,我們已經定下終身?為什麽要轉身默默走掉,假裝我們隻是朋友?」


    這是指責嗎?並不是,他的眼裏有心疼、有不舍,有很多會讓人落淚的東西,獨獨沒有指責。


    所以他想起來了?


    彎彎不願意幻想,就算他想起來了又怎樣?婉婉確實存在,他的兒子也存在,就算恢複記憶,他們也已經在他的生命中紮根。


    她自私?她偏狹?沒錯,她就是這樣的女人。


    對感情有潔癖,對男人要求專一,對於愛情,她要,就要最好,否則寧可舍棄。因為理智向她分析,日後的憎恨怨慰比在現在斷線更傷人,她不要把曾經美好的感情化為麵目可僧。


    搖頭,她回道:「如果我留下,可以改變什麽?」她實事求是,感情這種事,她不願意模糊。


    他不理會睜大雙眼、瞪得兩顆眼珠子快要冒出火花的霜降,推開她,徑自走進屋裏,把手中的酒壇放在桌上,再兩步,走到彎彎麵前。


    「如果你留下,可以喚醒我的記憶,可以讓我知道,這兩年來,我究竟錯過了什麽,可以讓我清楚明白,你對我的感情沒有中斷過,你始終如一,你一直一直在等著我回去向皇上提親。」


    「那又如何?」眼前的他,已經失去提親資格。


    「那我就可以回來。」


    他說得很篤定,篤定到讓人想要往他嘴皮子一掌打下去,他要回來就回來,她非要讓他回來嗎?


    她寒聲怒問:「你就算準我會接受你的妻子、兒子?」


    「我沒要你接受他們。」


    沒要她接受?那他把婉婉和兒子放在什麽地方,過期的提貨券?用完就丟的車票?或者……他根本沒想過要丟,他想用另一種方式讓他們母子存在,然後要求她接納這樣的情況?


    他如果敢這麽說,她對他的人格信任將會大打折扣。


    「意思是你要把他們當成外室,在外麵好生養著?」彎彎揚高音調,女人不該為難女人,她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幸福架設在別人的痛苦上。


    「他們不會是我的外室,因為他們根本不是我的什麽人。」


    一個完全出乎預料的答案,讓彎彎有三秒鍾定身、發呆,然後喃喃自問:「怎麽可能不是?」


    「那年我從山上跌落,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我必須活下去,彎彎在等著我上門提親,因此我抓住任何可以減緩墜勢的東西,野草、樹枝、藤蔓……我的雙手被割得鮮血淋淋,全身上下痛到不行,但是我不放棄。


    「然後一陣劇痛,我失去知覺,迷迷糊糊間,我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活著,於是我有了短暫的清醒,脫去戰甲,我想拔下肩上的箭,你給的丹藥卻滾了出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隻是覺得自己應該把它吞下,於是我用口水和著,硬吞進去。彎彎,是你救了我一命。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感覺有人在喂我喝水,但我還是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直到恢複些許意識的時候,趙婉婉就在我身邊,我問她她是誰,也問她我是誰,當時她怎麽回答的我記不得了,因為下一刻我又昏睡過去。她大概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我失憶了。」


    「後來呢?」彎彎追問。


    「第三次清醒,我發覺自己躺在洞穴裏,她說我一直在發熱,給我喝了魚湯,然後我又問她同樣的問題。她顯得很悲傷,因為我忘記她,心底難受,之後她告訴我一個故事。


    「她說她是農家女,我雖然是貴家公子,但母親早逝,又不得父親疼愛,繼母三番兩次想害死我,在那個家,我過得很艱苦,於是我與她惺惺相惜。但大戶人家為著名聲著想,不願意我們在一起,於是我們約定好私奔,沒想到,我家裏派來大批府衛,要將我們抓回去。


    倘若那些人隻是想抓我們回去就罷,但他們暗地裏奉了繼母之命,要取我的性命,於是我們雙雙墜崖,掉下來時,我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所以她沒事,我卻傷痕累累。」


    「謊話,她是編故事高手!」彎彎指控。


    「不是謊話,她也不是編故事高手,確實有這樣一個男人,他叫做李民漢,隻不過男人被抓回去了,而她上門苦苦哀求再見那男子一麵,那男子卻親口告訴她,他將要成親。」


    李民漢?而趙婉婉叫他阿漢……她頓時恍然大悟。「所以她幫你取了名字,讓你成為李民漢的替身?」


    程曦驊點點頭。「當我身上的傷好一點之後,我們便離開,在穆爾席村落腳,我養傷,她織布,等我身了恢複以後,我開始上山打獵為生,而正在孕期的她,等著孩子呱呱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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