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覺得自己喜歡我，可能是因為從來沒有跟我這樣的人相處過，你家裏都是姐姐，學校裏都是同學，突然出現一個年長的像哥哥一樣的人，他的生活經曆是你身邊人沒有過的，給你講了一些你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事物，你覺得新鮮，從而對這個人產生一些依賴和喜歡，甚至在對比之下覺得同齡人有些幼稚，小荔，這些都正常，但這種感覺不會一直存在。” “你很快會長大，會認識更多優秀的人，自己也會變得厲害，看見更廣闊的世界，那時候你的選擇也會變得更多，會有人跟你一起戀愛一起成長，這是個相互給予，相互成全的過程，非常美好，你應該要試一試。” “小荔，我毫不懷疑你對我的喜歡，但如果我接受了這份喜歡，就太自私了。” 夏小荔瞠目結舌，他聽著喬聿的話，似懂非懂，這些話不能說沒有道理，甚至可以說非常有道理，到底是大教授講出來的話，夏小荔根本無從反駁。 但是，他不能允許自己在這場“談判”中坐以待斃，絞盡腦汁之下，他想到一個點，喬哥哥這番話太冷靜太理智了，這不對勁。 他脫口而出：“如果大道理可以代替感情的話，那這個世界就不會有戀愛這回事了。” “你非要說年齡差，那我就想說，你們大人談戀愛都是這麽互相講道理，互相分析來分析去的嗎？這也太沒勁了，我就不是，我就隻看自己的心，是不是喜歡這個人，心不會撒謊，喜歡就是喜歡，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喜歡就是動心，就是一見到這個人，心就蠢蠢欲動，想跟他說話，想讓他開心，想……” 夏小荔覺得自己笨死了，話都說不清，他還沒說完，想懟回去的還不止這些，他朝喬聿擺著手：“還有，還有，你先別說話，讓我想一想。” 喬聿好脾氣地看著他，小孩急得臉都通紅，看在喬聿眼裏全都是可愛，但他狠狠壓製住不斷在心裏翻騰的可愛，不能就這麽淪陷了。 簡直是一場角力。 “對了！你剛剛說的意思我聽明白了，就是說我沒見過世麵，才會喜歡你？這話真是……喬哥哥你是看不起誰呢，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自己？怎麽我喜歡你就是因為見識少了？我現在認識的人可能是沒那麽多，最優秀的人也的確是你，但不能因為這個就說我沒見識啊，難道我認識的人中你不是最優秀的，我就不喜歡你了？喜歡一個人是這麽來論的嗎？就衝著金字塔最頂尖的那位去？喜歡一個人根本不會拿他跟別人比，他是不是最優秀的根本不重要，誰比我凶誰。” “還有，還有……你說你毫不懷疑我喜歡你，我看你就是懷疑，找了一堆借口，又說我以後變厲害了就會變心，哎呀我都沒法證明我自個兒，我現在是年紀又小，又不厲害，太吃虧了，我要是現在拿了個諾貝爾獎，你是不是就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還不會變心了？” 夏小荔笨嘴笨舌地懟了一連串，卻還都懟到了點上，喬聿又感慨又頭疼，小孩不好對付，單純執拗，一腔真心滾燙滾燙的，喬聿被燙得渾身熱血跟著湧動，差一點就直接把人抓過來親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還能保持鎮定的，但他找不到借口了，隻能拿出長輩的威壓：“你也知道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兒，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是你的老師，夏小荔，你不能跟你的老師談戀愛。” 夏小荔咬著嘴唇，都快咬破了，眼角也泛紅，胸腔還一鼓一鼓的，喬聿看著都心疼。 他話都說盡了，喬哥哥根本就聽不進去，夏小荔心中一橫，他可不會服軟，也不打算求人。 “行。”他竟然硬挺挺地哽著脖子答應了：“不談就不談，我也不能勉強你，但我話放這兒，你剛剛說的那些都不對，我會證明給你看，要不了多久，等我十八歲，十九歲，最多二十，看你還怎麽拿我年紀小說事兒。” 每個少年都極力證明自己，他們相信真心，相信自己可以屠龍，相信可以抵抗住人類最悲觀的邊際效應遞減，喬聿過往常常被人打趣是中年人裏的少年，但跟真正的少年一比，他的所思所想，全然是成年人現實又悲觀的角度。 他們互相說服不了對方，但可以達成和平協議，喬聿說：“還跟以前一樣，我在不在家你都可以隨時過來，隨便待多久，但剛剛我說的要全部遵守，不親不抱不跳床。” “好。”夏小荔很不服氣又很生氣，賭氣似地點了點頭，有什麽了不起，不談就不談，說到做到。 喬聿自己的心潮漸漸平靜了下來，他起身收拾碗筷，夏小荔去衛生間又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好鬱悶。 走廊裏傳來踢踢踏踏的高跟鞋聲音，有人按對麵的門鈴，喊：“夏小荔，開門。” 是夏小橙。 夏小荔趕緊衝過去打開門，在夏小橙背後喊：“姐姐，我在這。” 夏小橙一轉身，看見滿臉水珠的夏小荔，愣了下：“你怎麽睡在喬老師家？” “沒有。”這話題現在有點兒敏感，夏小荔趕緊擺手：“我早上才過來，在這邊吃了早餐。” “小橙來了？進來吧。”喬聿招呼她。 夏小橙心中一喜，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她還是頭一回來喬聿家裏，好好打量了起來。 房子不大，除了書有點多，其他東西並不多，還挺整潔的。 但不知怎麽，她覺得屋子裏兩個男人氣氛有點不對勁，夏小荔眼眶微紅，情緒低落，喬老師看著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氣場莫名有些壓抑。 就好像在她進門之前，兩個人剛剛大吵了一架似的。 她覺得自己猜測的八九不離十，於是開始數落弟弟：“夏小荔，你是不是做了什麽煩人事惹得喬老師不高興啦？” 夏小荔白了姐姐一眼，一開口就跟過年的親戚似的，狀況都沒搞清就開始訓人，他還挺委屈，又看了眼喬聿，意思是，你說，我煩人嗎？ 喬聿給他弄得沒辦法，主動解釋：“沒有的小橙，小荔最近學習太辛苦了，沒休息好。” 一說起這個，夏小橙也心疼弟弟，說：“媽說回家這幾天讓你好好休息，別看那麽多書，她做好吃的給你補補。” 夏小荔無精打采的，懶懶地“嗯”了聲。 “對了，爸爸一會也從幸水回來，中午前應該就能到，問喬老師要不要一起去咱們家吃個飯？這次大橋重新設計的事沒少麻煩你。”夏小橙說。 喬聿猶豫了下，要按往常他或許就去了，今天正好周末，設計院也不上班，但他搖搖頭說：“今天不行，一會我得回趟父母家，也好久沒跟他們一起吃飯了。” “噢，那行吧，那咱們下次再聚。” 夏小荔已經起身往門口走：“別打擾喬哥哥了，去我房間，我收拾東西一會就走。” 夏小橙還沒待夠呢，但夏小荔已經都開了門，她隻能跟過去，轉身朝喬聿揮揮手。 回去的路上夏小橙還若有似無地套弟弟的話，問他跟喬老師到底怎麽了。 夏小荔不想講話，直接塞上耳機裝聽不見，這鬱悶跟誰說？跟！誰！說！ 回到家他隻跟媽媽打了聲招呼，就有氣無力地進了自己房間，關上門，惹得白珠在後麵叫了一疊聲的“小白眼狼”。 趴在床上，腦子裏一會冒出昨天在漆黑的教學樓裏的旖旎畫麵，一會是今天早上喬聿親完就不認人的冷臉，夏小荔就快精神分裂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失戀，不然為什麽這麽難過，他想象中的甜蜜並沒有到來，美夢隻持續了半個晚上加半個早晨就消失了，夏小荔悲傷氣憤到不能自已，就算做夢也沒有這麽短的吧？？？ 老是說他小，夏小荔翻了個身，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神順其自然地落到了自己褲子上，他現在對“小”這個字渾身過敏，忿忿地想，他哪裏小了？喬哥哥根本沒見過，他不小！ 第56章 唯獨給不了愛 因為夏雲漢今天回來，中午夏小莓帶著林烏也一起回來吃飯，這是八月份以來一家人第一次聚得齊齊整整，最高興的是白珠。 她這個月過得可太寂寞了，老公忙項目，大女兒搬出去住，小兒子上課，唯獨一個在家的二女兒，還老是泡工作室，生了三個孩子竟然家裏還是這麽空蕩蕩的，白珠有時候都懊悔當年沒再要一個。 夏小莓跟林烏的感情看起來很穩定，夏小荔以前都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再看，竟然覺得很羨慕。 果然，有些事情就得身在其中才知道滋味。 他心裏又酸又苦。 往常夏雲漢每次回家，夏小荔老早就衝過去猴上去了，今天一反常態地隻是跟爸爸抱了抱，夏雲漢看著兒子：“哎呀，又瘦了，精神也不好，念書很辛苦吧？” 誰都看出來夏小荔精神不振，但誰都沒往別處想，都覺得他是突然奮發向上念書念得累了，唯獨夏小橙一邊吃零食一邊若有所思地盯著夏小荔看，沒出聲。 吃飯的時候一大桌人都勸夏小荔多吃點，天曉得，他根本沒胃口。 想起早上某人精心煮大餐，先把他喂得飽飽的，再說出那些天打雷劈的話，連渣都渣得十足紳士溫柔，讓人恨不起來，夏小荔狠狠戳著碗裏的一塊肉，一想到就氣。 恨不得立馬再跑回去，揪著那人的衣領子狠狠撒一通火，再撒一通嬌，直到他抱著哄自個兒，必須哄夠一天一夜才能好。 夏小荔一直在走神，直到被夏小橙碰了碰胳膊：“肉都給你戳碎了，媽煮的菜就這麽不合胃口？” 白珠讓仲嬸給他換了個碗：“不喜歡就別吃了，媽給你換。” 高考生在家裏最大，誰都得讓道，必須要讓高考生全身心滿意。 還是夏小莓心細，以她對弟弟的了解，夏小荔不至於念書念得這麽個頹樣兒，前幾天去送湯見著人還活蹦亂跳說熱愛學習，就是學不累呢。 “夏小荔，你到底咋回事兒？考試沒考好？”夏小莓在他對麵問。 夏小荔怔了怔：“沒，考挺好，過600了都。” “哇！”全家人一起鼓掌，很給麵兒，這也確實是夏小荔考得最好的一次。 “學校有人欺負小荔？”這回是林烏問的，溫溫柔柔的語氣。 欺負……一聽這倆字，夏小荔還真是瞬間委屈值拉滿，就是有人欺負他！ 但他還是悶著頭，夏小橙突然說：“跟喬老師吵架了吧，一大早我去接他就看到他在人家屋子裏哭，估計是被訓的。” 夏小荔立馬全身僵住，都驚了，夏小橙怎麽能什麽都兜出來？？再說她知道什麽啊！ “我哪哭了？你別瞎說，你剛來的時候我正洗臉呢，那都是水，我沒哭！”夏小荔辯解，飯是徹底吃不下了。 “那你眼睛那麽紅，一副剛哭過的樣子。” “我，我，”夏小荔又結巴了：“早上剛吃完麵，被燙的……” “小荔，跟喬老師鬧矛盾了？沒事兒，喬老師一個大人，不會跟你計較的，很快就過去了。”白珠看他又急又氣，趕緊安慰他。 大人……不計較……所有人都自覺的把他們放在不平等的位置，喬聿天然就是要遷就他的，然而有些事情他遷就不了。 夏小荔無話可說，這就是他跟喬聿的現狀，談不了戀愛，怪不得別人。 夏雲漢皺了皺眉，說：“是嘛？喬老師跟你生氣了？昨天剛遞交完施工圖送審，下午天氣那麽差，我看他要趕回來，跟他說可能台風要登陸，讓他晚一天走，今天跟我一起回，他還說答應了人昨晚回去，不好失約，就還是走了，我還專門派個人跟他一起，萬一路上有什麽狀況還能有個人照應。” 夏小荔聽著一愣。 夏雲漢問：“他說他答應了的那個人就是你吧，小荔？” 夏小荔怔怔地點了點頭。 夏雲漢又說：“今天那個我公司的小夥子說，昨天傍晚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就收到消息台風已經登陸了，那時候他們在高速上，風大雨大，車已經沒法開了，就找了個服務區停下來，原本計劃是在服務區住一晚再走，結果喬老師接了個電話，講了很久，然後說他有急事必須趕回去，公司小夥子看他的確很急，很擔心的樣子就同意了，冒著這麽大風兩個人又上了路，高速已經封了，他們下了高速從省道開回來，喬老師先把人送到家，後來不知道去了哪裏。” 這些過程夏小荔完全不知道，他隻知道他被困在教學樓的時候，上一秒還在跟喬老師講著電話，不知道怎麽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到了他身邊。 喬聿可以不趕回來的，那麽極端的天氣，也許他就是想回也回不來，夏小荔被困在教學樓不怪任何人，喬聿不必做到這一步。 但他還是回了。 夏小荔努力模擬喬聿當時的心情，他為什麽要回，是因為怕自己在教學樓裏害怕？出事？ 思來想去，夏小荔覺得喬聿不可能對他毫無感情，但是，越是這樣，喬聿對他越好，夏小荔越是覺得難過。 就是那種，他可以為你摘星星摘月亮，給你一切，卻唯獨給不了愛，而你隻能接受的難過。 聽完爸爸講的這些，夏小荔已經沒法對喬聿生氣了，一個對他這麽好的人，他哪有理由去生氣啊。 他草草吃完飯，找了個借口回房間看書。 台風過境的後遺症，就是給了一個清涼的夏日尾巴，房間外叫囂了一整個夏天的蟬都不知道去了哪裏，打開窗戶，午後的風都已經不燥了。 夏小荔坐在書桌前，做著喬聿買給他的練習冊，心思漸漸平靜下來。 他親了喬聿，即便過後被拒絕，這仍然是他最不後悔的一件事。 這個短暫又酸澀的親吻，讓他離成年人又近了一步，不再是一張白紙，他需要這些。 喬聿。 夏小荔在草稿紙上寫下這個名字，在它周圍畫了許多星星，這是他心裏的璀璨，他的光，他會追上的。 下午白珠送了盤水果進來，是八月末最後的新鮮荔枝，盛夏的水果都快下市了，夏小荔吃了一些，剝開一顆紅彤彤的果皮，把一顆晶瑩剔透的果肉放在窗台上。 這幾天他都不打算跟喬聿聯係，先讓自己靜一靜。 過了兩天簡戎來家裏找夏小荔，說ps剛出了一款新遊戲，他已經買了，喊夏小荔一起玩。 夏小荔把電腦遊戲機手柄塞給他，讓他自個開打，他現在已經不想打遊戲了，但看著人玩還是會有些眼饞，於是再給簡戎套了個耳機，自己抱著作業本去夏小莓房間做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