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傍晚的大學體育場熱鬧非凡，足球場有兩個係的球隊在比賽，看台上有各自的啦啦隊，女生們還拉了條幅，給為了部落拚命的男生們加油打氣。 邊上做什麽的都有，拍照拍短視頻的，打羽毛球的，談戀愛的，在跑道上跑步的。 喬聿看了看夏小荔的鞋，說：“我們也去跑步吧？你得多動動，要不然高三還沒過完，身體先垮了。” 其實夏小荔以往的體育成績倒並不差，他瘦，力量型和爆發型的運動都不大行，但拚耐力和需要技巧的都還不錯，長跑和遊泳輕輕鬆鬆拿高分，隻是高三已經取消了體育課，從暑假到現在，除了在家遊了幾次泳，幾乎沒怎麽運動過。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跑道，夏小荔在後麵，幾步追上喬聿跟他並排，喬聿又跟他換了個邊，把夏小荔護在內圈。 喬聿特意放慢了配速，身邊不斷有男生女生超過他們，像一群群鴿子，夏小荔身姿輕盈，短袖短褲更顯得手長腿長，喬聿覺得他跑步的時候像一隻敏捷的豹貓，以前在他身上常見的那股懶洋洋睡不醒的勁兒都沒了，看著還挺新鮮。 每一圈跑完後喬聿都問他：“還行嗎？” 夏小荔眨著逐漸潮濕的眼睫毛，點頭說：“行，再來一圈。” 天色漸漸暗下來，操場上的人少了些，鴿子一樣跑步的人也三三兩兩地離了場，他們倆還不緊不慢地跑著。 夏小荔很久沒有認真運動過了，每天兩點一線，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刷題，這樣的生活他很習慣，間或還會被爽到，比如解完一道特別難的題，或是看到測驗卷子上的分不斷提高，但偶爾也會突然覺得悶，比如今天傍晚。 但跑著跑著，這些突如其來的憋悶就全被融解了。 身體不斷分泌多巴胺，夏小荔感受到久違的通透愉悅，腦子一直在用，身體也要用，不用怎麽會知道，身體被拉扯到極限後，會讓自己這麽愉快呢。 跑完第九圈，夏小荔渾身都濕透了，發梢一縷縷地貼在額頭上，他覺得自己還能跑，但喬聿打手勢喊了停。 兩人沿著跑道慢慢走著，氣息和心跳都漸漸勻緩了下來。 華燈初上，體育場的燈都亮了起來，墨色的雲和暗藍的天交織著，夏小荔跑過後整個人透出一股粉紅，身上又潮又熱，他拉著t恤下擺扇風，一截白嫩嫩的腰時隱時現，還有少年人特有的薄薄的腹肌，喬聿有意無意地看了幾眼，夏小荔正要幹脆把t恤卷到腋下夾著，讓身體徹底透透氣，喬聿一眼瞥見那白生生的胸口前兩點粉紅，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把將衣服扯了下來，生硬地說：“當心著涼，別管它，過會兒自然就幹了。” “嗯……好。”夏小荔沒留意到喬聿的眼神，又扯著衣服扇了扇。 球場上兩隊已經比完了，啦啦隊和球隊都散開，喬聿跟夏小荔走到草地上，一起躺了下來。 夏小荔舒服得閉上眼睛，晚風清涼，吹啊吹地拂遍全身，喬聿就躺在他身邊，夏小荔眼睛睜開一條縫，問也不問，直接把頭枕在喬聿的胸口，兩人呈一個t字形躺著。 他心裏忐忑了下，但發現喬聿沒把他推開，反倒伸手揉了揉他腦袋。 夏小荔發出一聲小動物一樣的嗚嗚聲，再次閉上眼。 從喬聿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到夏小荔短褲下兩條散亂攤開的腿，又白又長又直，骨肉勻稱，並不過分瘦，腳踝細細的一截，喬聿不自覺看了看自己的手，一隻手能握得過來嗎？ “夏小荔。” “嗯？” “以後每周日都過來跑步好不好？”喬聿現在已經固定每周兩次夜跑，都是沿著登虹河岸跑來回，但他覺得今天的跑步特別舒暢，是不一樣的感覺。 “好啊。”夏小荔又恢複那副懶洋洋的打盹樣兒，頭在喬聿胸口蹭了蹭，抬著下巴看著喬聿：“反正跟你一起跑就行。” 天已經全黑了，夜風變得有涼意，草地也變得涼了起來，喬聿托著夏小荔的頭：“起來了，懶貓，再躺下去會著涼。” 夏小荔不情不願地起了身，兩人拍了拍身上的草，“走，去巷子口你最喜歡的那家，請你吃飯。”喬聿說。 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夏小荔大清早出門，剛到樓下就覺得不對勁，連打幾個噴嚏，他聞到了從這一天起飄滿全城的，熟悉又可怕的桂花香味。 這是登虹市最浪漫的季節，丹桂金秋，城內甚至還有桂花節，各種桂花時令食物是本地特產，桂花糕桂花釀酒，夏小荔全都沒有口福。 人人都喊好香好香，夏小荔隻想抹淚狂呼好癢好癢。 還好他提前做了準備，這幾天白珠和喬聿都不斷提醒他，書包裏已經放了過敏藥和口罩，夏小荔站在公寓門廳裏噴了噴霧，戴上n95後，跟往常一樣騎上車去了學校。 簡戎一看到他這樣就知道怎麽回事，從小到大他見得太多了，問：“又開始了？” 夏小荔悶悶地“嗯”了一聲，整個人都有些情緒低落，無他，覺得自己這個病在這個時節犯，太麻煩了。 簡戎其實都沒聞到什麽明顯的桂花味，桂花季才剛剛開始，味道都還很淡，但夏小荔對這個尤其敏感，在他聞到的時候，就已經立馬有了不舒服的感覺。 整個早自習他都在悶頭趴在桌子上，出門時噴的過敏藥似乎效果不大，他還是頭昏，喉嚨發癢，眼睛也不舒服。 簡戎看他這樣，說：“要不請假回去休息吧？我陪你回去。” 夏小荔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說：“每年剛開始都這樣，過了頭兩天會好很多，沒事。” 確實每次過敏季的前幾天是最難受的，但夏小荔已經四五年沒有難受到這種程度了，自從五年前，主治醫生給他換了新上市的抗過敏藥後，再配合口罩，他幾乎沒什麽過敏症狀了，但今年怎麽這樣，像是過敏藥完全沒起作用一樣。 下了早自習，夏小荔收到喬聿的信息：“我聞到了一些很淡的桂花味道，你感覺怎麽樣了？藥和口罩帶了嗎？” 夏小荔連打字的力氣都沒有，他都快沒法呼吸了，感覺整個鼻腔到胸腔都被塞進一大團刺撓的不明物體，又癢又澀。 不自覺地眼淚也流了下來，簡戎扳過他的肩：“夏小荔，你起疹子了。” 夏小荔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果然，看到自己臉上已經有了淡淡的紅色印子，一塊一塊的，脖子上也是。 心裏咯噔一下，但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已經好幾年沒發作過了啊。 他喘不過氣來，密封性極好的口罩這時候起了反效果，讓他更喘不過氣，夏小荔滿麵通紅，實在受不了了把口罩扯開，口鼻裏湧進一大團新鮮空氣，剛覺得好過了一點，就覺得腦子裏一陣暈眩，整個人都暈了過去。 喬聿發信息沒人回，他站在辦公室窗口，看著對麵附中的教學樓，那個熟悉的窗口沒有人把頭探出來，幹脆打了個電話過去，才“喂”了一聲，傳來簡戎大喘氣的聲音：“喬老師嗎？那個，夏小荔過敏暈過去了……” 第62章 要抱抱才睡得著 喬聿給白珠打了個電話，講了夏小荔過敏症犯了，在學校暈倒的事，又問清夏小荔以往看病的醫院和主治醫生後，直接先來附中把人接走送去醫院。 是一家昂貴的私立醫院，不遠，還沒到，副駕上的夏小荔已經慢悠悠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坐在喬聿的車裏，安全帶扣得好好的，一隻手還被喬聿握著，他有些愣神。 “醒了？”喬聿看他一眼，鬆開了手：“你剛暈過去，沒知覺，手一直抓臉和脖子。” 車裏是密封的，自然沒有桂花味，夏小荔似乎覺得好了一點，拉開頂上的鏡子照了照，臉上的疹子更明顯了，連身上都已經開始有。 “別撓，會留印子。”看小孩癢得齜牙咧嘴，喬聿叮囑道。 “嗯。”夏小荔還記得當初騎摩托摔了的時候，喬聿也是這樣讓自己不要撓傷疤，整個回複過程中夏小荔就一直忍著，現在幾乎看不出來摔傷的痕跡。 不能撓，留印子就不漂亮了，喬哥哥不喜歡疤痕，夏小荔記得，忍得住。 他還是沒什麽精神，喉嚨又癢又刺，講話都不利索。 到了醫院見到主治劉醫生，前幾天白珠來拿藥的時候還跟劉醫生聊過，夏小荔連續四五年都沒有犯病，應該算是治療有效，免疫力也有增強的緣故。 喬聿跟劉醫生正聊著，白珠著急忙慌地趕到了，一看到夏小荔沒精打采起疹子的臉，又急又心疼，還是夏小荔安撫她：“慌啥，又不是第一次。” 喬聿給劉醫生和白珠看幾張圖片，是他美國一個頂尖醫學研究室的朋友發給他的，已經在國外獲準上市的一種新抗過敏藥，朋友說應該可以緩解夏小荔的症狀。 劉醫生扶了扶眼鏡框，說：“這個藥聽說過，剛剛在國外上市，國內還沒有引進，也沒有國內的臨床試驗數據。” “但以前的藥明顯是已經產生耐藥性了，現在市麵上也沒有更合適的藥，可以試一試？”喬聿問道。 美國研究室的朋友發給他這種藥的時候，他就去查了相關法規，知道如今的政策有了改變，隻要是國外正式上市的藥物，國內即便還沒有引進，也可以少量代購，真正用於病人的有效治療，是不違法的。 但這個事醫院沒法做，隻能個人自己來，新藥已經在代購過程中，過幾天就到，但這缺藥的時間內，夏小荔沒法就這麽暴|露在滿城越來越濃鬱的桂花香氣中，醫生和喬聿都建議他住院，即便代購的藥來了，使用過後也還是要觀察效果才保險。 白珠想帶夏小荔回家休息，好好照顧她，夏家別墅區，因為夏小荔的這個病，她跟夏雲漢好多年前就跟物業和開發公司交涉過，原本園區裏栽種的桂花樹全都移除了，小時候夏小荔犯病後，也都是在家裏躲過去。 但喬聿還是說服了她，說：“這次小荔發作得挺厲害，就目前出現的這些症狀，也需要在醫院裏用藥治療才能緩解，還是這裏安全。” “行，那媽媽留下來陪你。”白珠同意了。 夏小荔沒精神，由得他們擺布，白珠讓醫生開了個vip病房，又開了一堆藥，夏小荔躺床上開始掛水，他耷拉著眼皮看著喬聿：“喬哥哥，耽誤你上班了今天。” 喬聿還是頭回見這麽沒精神的夏小荔，真成了一隻病貓，蜷縮在被子裏小小的一團，喬聿說：“不耽誤，你喬哥哥是副院長，有人給我打工幹活。” 夏小荔噗嗤一聲笑了，精神好了一點，說：“以後我也要給喬哥哥打工幹活。” 白珠坐在床另一邊，說：“那你可得努力，我看要給喬老師打工的人多得要排隊，你得努力讓自己能排第一個。” 說到這，夏小荔一瞪眼：“我要在這住幾天？我書都沒拿，不行，帶我回一趟學校……” “回啥回，就這幾天，耽誤不了多少事。”剛剛才說過讓夏小荔努力，但真要帶病學習，白珠又不樂意了，摁住他。 “喬哥哥……”夏小荔朝喬聿求救。 “你別動，老老實實待醫院，我讓簡戎給你把書包帶出來，下午我再給你拿過來。”喬聿三兩下做了安排。 “行叭。”想到下午還能見到喬哥哥，夏小荔又開心了一點。 喬聿先走了，走前檢查了下，夏小荔全身的疹子正在慢慢消掉，他放心了。 加了簡戎的微信，說好下午放學的時候在東西門碰頭，到時間喬聿過去，簡戎把夏小荔的書包給喬聿，問了夏小荔的情況，說：“重要的書和練習冊都在裏麵，還有今天發的各科卷子，他有精力的話也可以做做看。” 喬聿說：“你們現在還講課嗎？還是已經開始整天刷題？” 簡戎說：“課已經全上完了，現在就是每天各種卷子和練習冊，光今天做的卷子就有六七張，我全塞包裏了。” “那這樣吧，小荔不在的這幾天，你們發的卷子也麻煩你幫他留一份，每天這時候你出來給我，我帶給他。” “行。”簡戎痛快答應：“不然那家夥又要哭哭啼啼地說掉了課，真是的，一到高三跟變了個人，學得不要命了一樣，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 喬聿：……不會是我給的刺激吧？ 簡戎摸了摸頭，又問：“喬老師，我是真有些好奇，以前他物理最差了，現在看他有些題的解題思路，連老師都會驚歎，就……很不一般，很新奇，但又比常規的好，喬老師，是不是您教的他？” 喬聿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有空會幫他看看他不會做的。” 簡戎感歎了下：“難怪呢，這麽短的時間成績提升那麽大，問他他還不肯說，神秘兮兮地說有秘密武器。” 嗯？秘密武器？喬聿忍不住笑了。 “他成績提升很多嗎？”喬聿問，夏小荔好一陣沒給他匯報過考多少分了，反正上了高三天天都在刷卷子，喬聿以為是他已經麻木了。 “很多！”簡戎眼睛都瞪大了，“嘖嘖”了幾聲：“上周的月考他排到130多名吧，有史以來最好，我看還能升。” 這倒是沒聽夏小荔講過，喬聿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夥突然不肯講了，明明台風天那次，還是為了能讓自己看到他的成績單才被困在了那裏頭。 “那挺好，有提升是好事，也謝謝你了簡戎。”喬聿背上夏小荔的書包上了車。 到醫院的時候夏小荔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白珠說他下午睡過一覺，醫院裏充斥著消毒水味兒，病房裏有新風係統，不用開窗，夏小荔一大早爆發的那些症狀幾乎都消下去了。 他看了看今天發的那些卷子，挑了一張立馬開始刷題，喬聿在邊上看著，想著簡戎剛剛說過的話，他沒問夏小荔最近考試怎麽樣，心裏想著，這家夥在憋什麽大招呢？ 白珠覺得醫院的飯菜不好，下午趁夏小荔睡覺回去了一趟，拿了換洗衣服，又讓仲嬸在家做夏小荔愛吃的，晚上再讓仲叔送過來，這會飯菜剛到，喬聿也還沒吃飯，正好一起。 夏小荔把那張數學卷子做完了才肯吃飯，中午因為沒精神都沒怎麽吃，這會胃口大開，一隻撕得碎碎的椒麻雞他吃了一大半，然後停下來說：“不能再吃了，吃太飽犯困，我還得刷題。” 白珠沒見過現在的夏小荔學習努力的程度，都要被嚇著了，夏小荔習以為常，說：“媽你晚上要不回去吧，我現在已經好了，你在這兒也沒啥事幹。” “又嫌棄媽媽了是不是？我保證不礙事，你做你的題，媽媽不吵你。” vip病房是有陪床的，但夏小荔覺得根本沒到需要陪護的地步，他現在不犯病，隻要不出醫院，應該都不會犯病，也沒傷筋動骨臥床不起什麽的，哪需要人陪啊。 於是想了個招，慢悠悠地跟媽媽撒嬌：“媽，你都不知道，你現在睡覺打呼……” “啊？”白珠愣了愣，她知道自己胖了後有時候睡覺的確會打呼，因為夏雲漢會跟她說：“你現在打呼有點厲害，要不要找個醫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