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荔露齒一笑，一貓腰準備從底下鑽出去，被喬聿一把把他拎了回來，胳膊從背後箍著他，直接上手從他的書包裏掏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 夏小荔訕訕笑著：“人家都考研了，我一個月考成績還拿出來得瑟啥。” 喬聿不能理解夏小荔的腦回路，把那張成績單細細展平，拿辦公桌上的水晶鎮紙壓著，說：“他考他的，你考你的，這有啥好比的？” “再說，”喬聿看了眼門外：“他的研究生考出來也跟我沒關係，你的成績跟我的關係可大了。” 夏小荔一下就被逗笑了，那可不！ “又進步了，那要獎勵點我們小荔什麽呢？”喬聿居高臨下笑眯眯地看著他。 夏小荔下意識地舔舔嘴唇，這小動作喬聿現在可太熟悉了，夏小荔有個好處就是，心裏想什麽全表現在臉上，想親你了就直勾勾地看著你，想吃好吃的了就舔舔嘴唇。 “走，回家給我們小荔做好吃的去。”不等他說，喬聿就給出了滿意的答案。 夏小荔猛點頭，又問：“喬哥哥，你這麽忙，會不會影響你工作呀？” “工作也要吃飯啊，對吧，畢竟能量膠囊還沒被研發出來。” 大廳裏下午茶外賣已經送來了，年輕人正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招呼喬聿跟夏小荔也一起過來，喬聿過去給夏小荔拿了盒蛋撻，然後朝他們擺擺手走了。 兩人走到大廳門口，一開門正好碰見周以深進來，一個照麵，周以深說：“小喬，正好你在，跟你說個事，十三局勘察院那邊定好了去勘察的時間，你這邊看看怎麽安排？” 這事喬聿一早想好了：“我跟他們一起吧，也去一趟。” “也行，估計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時間，工作量會很大，你一個人不行，得帶個助理去，帶小程一起吧，怎麽樣？” 喬聿思忖了下，這是正常操作，沒什麽問題，但他下意識看了眼夏小荔，夏小荔嘴唇輕抿，極輕微地點了點頭，他雖然不懂，但也覺得喬聿一個人去太辛苦，隻可惜自己幫不上忙。 周以深看程虞也在，看了看時間說：“正好你們都在，要不一起去我辦公室開個會吧，把具體的情況跟你們講講？” “好。”喬聿轉頭跟夏小荔說：“去我辦公室再待會兒吧？” 周以深笑著看看夏小荔，說：“小荔找我們喬老師有事情啊？放心，不會占用他太久的。” 夏小荔當然不介意，又回了喬聿辦公室，發現放在桌上被鎮紙壓著的那張成績單，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喬聿收走了。 等著的時候他漫無邊際地想，去勘察，應該很快就會出發吧，那，這就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正式的分離。 他突然就很羨慕程虞，時間一點點過去，這羨慕漸漸加深到了有些嫉妒的程度，就因為程虞比自己大了四五歲，就可以上課、工作、出差都跟喬聿在一起，想到這一點，夏小荔真的好嫉妒啊。 無能為力的感覺又來了，辦公室裏的暮色一寸寸加深，夏小荔被感染得又哀又愁。 他覬覦喬聿身邊的所有位置，不僅僅是戀人，還包括學生、助手、同事，有朝一日，夏小荔暗暗發誓，這些位置全都是他的。 等喬聿開完會出來，天已經黑了，他來辦公室帶夏小荔回家，看到一個悶聲不吭愁眉苦臉的小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挑了挑眉問：“這是怎麽了？就這麽一兩個小時，誰欺負你了？” 夏小荔不知道怎麽說這愁人的情緒，覺得自己又真誠又矯情，唉。 “到底怎麽了？”喬聿在沙發跟前蹲下來，手肘撐在夏小荔的膝蓋上，湊近了看他眼睛。 長睫毛輕輕抖了抖，夏小荔還是藏不住心事，說：“我很羨慕程虞可以跟你去，我就不行，我也想當你的學生，你的助手，你的同事。” 喬聿低頭笑了下，而後捧著夏小荔的臉，帶了些力道揉了揉，說：“就這啊？” “昂。” “這些位置有什麽好羨慕的，學生每年都在換，當過我助手的少說也有十幾個，同事就更多了，算上工地那些，成千上萬個？你要這些流水席啊？”喬聿故意笑模笑樣地問他。 夏小荔連連搖頭：“不不，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嘛。”喬聿掏掏夏小荔的下巴頦：“不變的位置隻有一個，現在被一隻小貓占了，但那隻小貓呢，說他想去別的地兒，這可怎麽辦才好，我要怎麽才能讓這隻小貓留下呢？” 夏小荔噗嗤一聲：“小貓才不想去別的地兒，小貓就想永遠霸著這個位置，哪兒都不去。” 喬聿攤攤手：“那就沒辦法了，我隻能讓小貓永遠留在這兒了。” 第88章 你當心找不到老婆 喬聿的出差很快提上日程，一個星期後就出發了，夏小荔早上正常去上學的時候喬聿已經在機場等著值機，收到條消息祝他順利，早點回來。 勘察院的人之前跟喬聿在工作會議上見過幾次，算是熟悉了，每一個人都很樸實，看起來都一副常年在外飽經風霜的樣子，然而實際年齡卻都跟喬聿差不多，一個個地感慨人跟人咋這麽不一樣捏，還有人認真過來請教保養秘籍。 喬聿：……大概，談戀愛使人年輕？？ 辦好了值機手續，在候機室，程虞幫喬聿倒了杯熱水，笑了笑說：“老師，我怎麽覺得你有些不一樣了？” “謝謝。”喬聿接過水杯：“有什麽不一樣？” “我也說不上來，就感覺……好像精氣神不同，好像你自己很開心，這種開心讓旁邊的人也能感覺到。”程虞說。 他其實感覺到的比說出來的明顯得多，他還記得8月份暑假時的喬聿是什麽樣子，那時第一次見這位傳說中的大設計師，覺得他果然跟明星一樣，自帶光芒，但周身始終有種揮之不去的淡然。 這種淡然也許是閱曆鑄就，也許……總之程虞覺得喬聿有些過於淡然了，冷冷靜靜地處理工作，上課教書，一切看似遊刃有餘，但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然而春節過後，程虞覺得喬聿身上缺了那麽一點的東西，被補足了。 現在再一對比，發現這曾經缺失的一點，像是熱情，或者叫激情。 愉悅的情緒最能感染人，現在的喬聿從內到外散發出愉悅感，連身邊的工作人員都被輻射進內。 他自己對此無知無覺，但很清楚地感覺到，這一次的戀愛對他而言也是全新的，沒有試探，沒有猜疑，更沒有劍拔弩張的對峙，他也才知道，戀愛可以是這麽輕鬆享受的一件事。 夏小荔年紀是小，但他在某些方麵，比林之華更像一個成年人。 喬聿覺得程虞說得對，的確是不一樣了，但是這是個秘密，喝一口熱水，他忍不住偷偷笑了下，什麽也沒說。 高三的生活進入一種極致枯燥和單調的循環，夏小荔每天都咬牙撐著，喬聿已經走了兩個多星期，這次出差跟去年那次帶代表團省內考察不一樣，有時差，而且工作量實打實的大，兩人幾乎碰不到可以一起聊天的時機，隻能忙裏偷閑地互相在微信上留言。 “喬哥哥，我今天破天荒做了7張卷子，現在已經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了。” “你現在在哪呢，我在吃食堂的椒麻雞，跟你做的差太遠了，吃一口就想你一次。” “今天做地理題，北非處於北回歸線附近，深受副熱帶高壓帶控製和影響，氣流以下沉為主，形成典型的熱帶沙漠氣候和地中海氣候，因此特別幹旱，喬哥哥，你要多喝水。” …… 下學期第二次月考結束後，夏小荔難得周末回了趟家，夏雲漢在幸水的工程已經竣工並驗收完成，最近也都回來了。 仲叔來接的夏小荔，結果一進屋子就看到令他瞠目結舌的場麵——白珠跟夏雲漢竟然在吵架！ 這在夏家可跟開天窗差不多，夏小荔從小到大還沒見父母互相之間發過脾氣紅過臉，夏雲漢的脾氣都留在工作上，留給外邊人，對自己家裏人那叫一個無下限的寵，源頭就是對妻子白珠。 白珠嫁給夏雲漢，從一起捱窮到很快經濟有了改善，二女兒出生的時候已經搬到了現在住的別墅裏頭，在夏雲漢能做到的範圍內，什麽都給她最好的，白珠對這段婚姻和自己做的選擇沒什麽遺憾。 唯獨一點，快三十年的婚姻，夫妻之間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她一輩子都是全職媽媽，孩子一個接一個地出生，她都親手一個個地帶，有很長一段時間，從結婚一直到兩個女兒念中學，夏小荔念小學的時候，雖然夏雲漢長期不在家，但家裏一直都是滿滿當當一大屋子人，雖然每天都吵得白珠頭昏，但忙忙碌碌的，她也樂在其中。 身在其中的時候不知道，這其實是一種平衡，然而現在這種平衡被打破了。 最近半年連續發生了許多事情，夏小莓出櫃，去跟女朋友住在了一起，夏小荔高三也約等於搬出了家裏，夏小橙大學住校，同時風風火火地忙直播事業，本來就不著家，現在加上談戀愛，更是連人影都不見，一轉眼，白珠辛辛苦苦養大的三個孩子都飛出了鳥巢，就剩她一個“孤寡”老人還留在家裏。 這半年她一直安慰自己，孩子們長大了，這是正常的，孩子總會有自己的生活，但老公會一直陪在身邊。 然而夏雲漢在外頭忙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家待幾天，一個星期都不到，床都還沒睡熱呢，下一個項目馬上又要開始了，同時還有好幾個，省內省外，就在家的這幾天也不得安生，電話會議視頻會議，經常在公司一待就到半夜，回來時白珠都睡著了。 夏雲漢明天就又要出發去項目現場，白珠知道消息後，當即就爆發了。 像是某個一直被壓抑的閥門一下被衝開，白珠滿麵眼淚縱橫，直哭訴夏家的人都沒有心，一個個地隻顧自己往外跑，家裏的媽媽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把媽媽扔在身後不管她，夏雲漢也是，就知道做工程做工程，錢早就夠用了，家裏的人呢，就不需要多陪一陪嗎？ 吵架的現場十分不平衡，基本是白珠聲淚涕下地控訴，夏雲漢在一旁態度端正地接受批評，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夏小荔到家，白珠看了他一眼，控訴的聲音也沒停下來。 夏小荔自覺站到爸爸一邊，父子倆齊齊上陣，一起接受教育批評。 並且他還替爸爸承擔了一部分怒火，白珠戳著他的腦門罵：“你也是個小白眼狼，翅膀還沒硬呢，一出去就半年不著家，知道你高三，你忙，你要考最好的學校最好的專業，媽媽傾盡全力支持你，每個星期給你送飯都還被你嫌煩，你啊，比你兩個姐姐更沒良心！跟你爸一樣！老的小的一個德行，都不是什麽好的……” 父子倆坐得規規矩矩，動都不敢動，任白珠的狂風驟雨劈頭蓋臉地打下來。 媽媽生氣成這樣，夏小荔也覺得很罕見，他意識到，白珠一定是壓抑太久了。 好不容易等她罵到了一個間隙，畢竟罵人也是件很累的事，白珠發胖後容易累，罵了這麽一陣子已經身心俱疲，夏雲漢趕緊上前把老婆扶好坐到沙發上，再捧上一杯茶，還給她扇風：“我錯了，我錯了，馬上就把項目推了不做了，什麽鬼項目，哪有我老婆重要。” 白珠喘著氣，沒好氣地看著父子倆。 夏小荔突然意識到，媽媽一直沒有自己的生活，三個孩子占用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和過往的時光，她以為那就是自己的生活，然而當孩子們長大，老公又不得不在外忙活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被“剩下”了，這種感覺最不好受。 如果她有自己的朋友，或者自己的愛好，哪怕是跳廣場舞呢，也不會像如今這樣，守著這麽大一幢沒人的房子，整個人被孤獨一寸寸吞噬。 想到這，他蹭到白珠旁邊，雙手環住她，親昵地說：“我們哪有不管媽媽，媽媽在我們心裏是最重要的，爸爸你說是不是？” 夏雲漢配合得連連點頭，夏小荔又說：“我們不在家的時候媽媽多找找小姨？小姨也一直都一個人，我看她每次來找你，你們都能聊很久。” 白家姐妹倆感情一向很好，白珠沒好氣地說：“你小姨可不像我，生活不知道多豐富，參加各種活動，朋友一大堆。” “媽媽你也可以啊，下次小姨那些活動都讓她帶你去，她的朋友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啊。”夏小荔說。 白珠猶豫了下，夏小荔趁熱打鐵：“以前我記得小姨也經常找你一起去，但你那時候要照顧我和姐姐們，沒時間，現在有時間了，正好可以出去多認識一些人，多去玩一玩，現在才是媽媽最好，最自由的日子。”一邊說著還朝夏雲漢使眼色。 夏雲漢一拍大腿：“我也這麽說嘛。” 白珠瞪他一眼，夏雲漢瞬間又慫了：“當然，我肯定後麵要調整下公司的安排，盡量多在家的，到時候有什麽好玩的活動，咱們一起去！” 明顯看得出來，白珠氣鼓鼓的狀態下去了，她有些疲倦，不知怎麽話鋒一轉，對夏小荔說：“看到沒？做你爸爸這個行業，根本就是連家也顧不上，咱們家有一個你爸爸這樣的就夠了，你可不準也做這個，到時候連老婆都找不到。” 夏小荔懵住，啊？不是吧…… 他想說又不能說，我我我，我都已經找好了…… 第89章 神仙眷侶 這天家庭內部的矛盾到了後半程，全變成了白珠針對夏小荔的苦口婆心再教育，建工這一行幹不得，風吹日曬辛苦不說，還把人變醜，賺的全是辛苦錢，更重要的是，做了這一行，就基本告別了正常的人生，不能陪老婆孩子，時間一久，老婆跑路，孩子感情生疏那簡直是必然的。 “畢竟沒幾個人能跟你媽媽一樣，犧牲掉自己的一生，來成全這個家。”白珠說起這個心口都痛，把她親身經曆的，嫁給一個建工人的苦楚全都一五一十地講給夏小荔聽，讓他趁早改了誌向，考虹大可以，千萬別考建工學院。 到時候老公兒子都在工地搬磚，白珠想一想就要氣昏過去。 夏小荔一開始嗯嗯啊啊地應付著，漸漸地，不知不覺地還真聽進去了，白珠講得很認真，許多事情夏小荔自己也是親身經曆，隻是當時還小，不明白這其中的心酸苦楚，現在長大了再回想起來，才發現的確非常不容易。 爸爸不容易，媽媽也不容易。 就連夏雲漢這時也跟妻子站在了同一陣線，跟夏小荔說：“爸爸一向不反對你們的想法和決定，但是小荔啊，爸爸太知道做這一行的辛苦了，真的不想你以後也這麽辛苦，這件事爸爸想了很久，其實還有另一條路，如果真的想做這行，也不是非得去當設計師，去工地上做項目，也可以考公務員，去咱們政府部門的相關工作崗位，一樣是在行業內，還可以為建工人服務，這多好。” 夏小荔一怔，他完全沒想過要考公務員，建工局建設廳的公務員要做些什麽，他也完全沒概念。 白珠也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夏雲漢說：“就算你大學學了建築或橋梁，專業也不會丟，有這個專業背景再去考公務員更有優勢，爸爸說得對不對？” 夏小荔一時沒法給出答案，這完全在他原本的想法之外，夏雲漢的提議也並不是不可以考慮，隻是太突然了，他需要時間來想清楚。 但他想起喬聿，於是軟弱卻有理有據地辯解：“我看喬哥哥就沒有因為幹工地變醜，還可以教書寫書，還拿了那麽多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