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就盤算著把前些日子剩下的肉都拿出來,好好給他補一補,可是不等她開夥,同葛大壯要好的一個木匠卻捎信來,說他接了一樁大買賣,要請葛大壯去搭把手。


    葛大壯簡單拾掇了幾件衣衫就進城去了,留下迎春老老實實在家帶孩子,就連鄰居家都難得去坐一坐。偶爾王氏來找茬,她也不開門,氣得王氏隻能高聲叫罵卻半點辦法都沒有。


    村裏人看在眼裏,就紛紛稱讚迎春識大體,偶爾聽見王氏滿村編排兒媳是非,還會幫忙維護幾句。


    這一日,迎春做了個大紅的背兜,又給兒子找了一套興哥兒的舊衣換上。本來就白胖的孩子,這一打扮倒也貴氣十足。她喜得親了兒子滿臉口水,這才把他背在背上,打算去葛大姑家走走,順便要些菜籽回來。


    先前家裏圈院牆的時候,屋後雖然沒有被圈進來,但卻開了兩分大的菜園,種些菜豆之類的作物,這麽一來夏日就不必去前院討菜,受王氏的閑氣了。若是收成好,秋日時候曬些幹菜,冬日裏飯桌也能換換樣兒。


    她打算得極好,可惜出門的時候,天空卻飄起了雨絲,而且還漸漸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她隻得歇了心思,回屋解下兒子放到炕上。


    大寶如今也有四個月了,剛剛學會翻身,趁著老娘去拿針線筐的工夫,就一扭身子換躺成趴了。許是小家夥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偉大,歡喜得咯咯直笑,口水滴答落在小棉墊子上,很快就沾濕了一小圈。


    待得迎春回來瞧見,就照著兒子的小屁股拍了一記,笑罵道:「你這淘氣小子!」


    大寶咿呀兩句,末了又費力地抬著脖子同老娘求救。


    迎春覺得好笑,幫他翻過身,他就笑嘻嘻啃起了腳丫子,不哭不鬧,乖巧得讓人心疼。


    迎春忍不住扔下針線筐,抱著兒子玩鬧起來,忽地思及出門在外、為了小家辛勤做工的夫君,隻覺自己再也不貪心奢求更多了。不過若是日子能再富庶點兒,給兒子攢下一點家底就更好了。


    外麵的春雨下得越來越大,各家的淘氣小子們因為不能出去瘋跑,都苦了小臉哀聲歎氣。不必說,後腦杓立刻挨了老爹或者爺爺的巴掌。


    春雨貴如油,特別是這樣春播前的好雨,簡直是農人們求都求不來的幸運之事。有了這一場雨,起碼青苗長到兩寸高之前都不怕旱情了,到時候即便老天爺不肯再關照,從河裏挑水澆灌也能保證秋時有個好收成了。


    然而此時村外的小路上,卻有人同淘氣小子一般懊惱。一輛烏木大馬車帶著六個騎馬護衛正在雨裏飛奔,雨水順著拉車棗紅馬的身上往下滴,惹得棗紅馬不停煩躁地打著噴嚏。


    車夫嚇得根本不敢坐在車轅上,跳下來緊緊扯著韁繩小跑,心裏忍不住咒罵老天爺變幻無常,明明早晨還是大晴天,自家公子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居然突然就下起了大雨,隻好就近找個村子避一會兒了。


    馬車進了村子,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披著蓑衣從田裏回來的老漢,問了裏正家裏的位置就趕了過去。


    葛家村的裏正是個五十幾歲的老漢,家裏農活自有兒孫張羅,這會兒正抱著小孫子一邊抽著旱煙一邊逗著小孫子。突然見得有馬車堵到門口,老爺子還嚇了一跳,趕緊跑去門前問詢。


    那幾個護衛也不知是什麽出身,臉色冷冰冰,根本沒有搭話的意思,反倒嚴嚴實實護在馬車周圍,大有裏正一有異動就抽刀砍人的架勢。


    裏正雖然不悅,但也知道這車裏坐的必定是貴人,不好得罪,隻能恭敬等著。


    好在馬車門很快就打開了,下來一個穿著墨綠色錦緞繡雲紋褙子的老嬤嬤。她隻望了一眼裏正家略有些雜亂的院子就皺了眉頭,開口問道:「老哥,你可是這村子的裏正?」


    裏正趕緊應道:「小老兒正是這葛家村的裏正。」


    老嬤嬤臉色緩和了一點兒,又問道:「老哥,我們公子出來遊玩,正好走到附近,怕是要在村裏借住一晚了。不知可有屋舍拾掇得幹淨暖和,地方又清淨,且家裏人口少的人家,給我們引薦一下。」


    裏正聽得嘴角直抽,這個貴人真是難侍候,村裏也不是沒來過借宿的人,但這般要求高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抱怨歸抱怨,他可不敢說出來,腦子裏急速轉了轉,最後好不容易想起前幾日自家小閨女誇讚葛大壯家裏的新擺設,趕緊開口說道:「還真有這麽一戶人家,前些日子剛修葺了房子,家裏男人出去做工了,隻留了媳婦帶著個奶娃娃。」


    老嬤嬤挑挑眉頭,勉強點頭道:「那就勞煩老哥帶我們過去看看吧。」


    「好。」裏正眼見老嬤嬤上了車,就引著那車夫往後街去了。


    迎春陪著兒子玩了一會兒又做了會兒針線,正有些困,突然聽得有人拍門,趕緊放下針線去開了堂屋門。


    老裏正一身濕漉漉地邁進門坎,笑道:「大壯媳婦兒,你自己在家啊?」


    迎春聽老爺子問得很別扭,眼角掃到陌生的老嬤嬤,疑惑應道:「是啊,您老人家怎麽冒雨過來了?」


    裏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微微偏身把老嬤嬤讓到前邊,笑道:「有位貴人到村裏來躲雨借宿,我想著你家是新修的房子,就引著他們過來了。」


    迎春一愣,還沒應聲,那老嬤嬤卻是抬腿進了東屋,轉了一圈出來又去了西屋才走回來,許是覺得擺設用物都算滿意,所以開口就道:「今晚我們就借宿在這裏了。」


    迎春見她不經自己同意就擅自四處亂看,心裏有些惱怒,剛要開口拒絕,那老嬤嬤卻又說道:「給這位嫂子添麻煩了,銀錢方麵我們會從優。」


    「沒什麽麻煩的,遠來都是客。」迎春聽到有銀錢,心裏那點怨氣立時就拋去腦後了,笑著招呼道:「西屋自從修好後還沒住過人,家裏正好剛縫了新被褥,貴人住那屋正合適。至於嬸子,若不嫌棄就同我和孩子住東屋好了。」


    老嬤嬤聽她這麽說,臉上就露了一絲笑意,但轉身望向老裏正卻毫不客氣地說:「多謝裏正老哥幫忙了,天色不早了,請早回吧。」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過河拆橋,老裏正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但也不好發作,含糊應了一聲就出門去了。


    【第五章 雨天意外引貴客】


    迎春看在眼裏也覺得這老嬤嬤有些無禮,微微後悔剛才不該被銀子衝昏頭,也許這借宿的貴人並不好侍候,但既然已經答應了,就盡量照料吧。


    她回屋拿了塊抹布,仔細把西屋炕上的草席擦幹淨,然後抱了一床新被褥鋪了上去,待得剛要去燒水,就見老嬤嬤和一個高壯的護衛合力扶著一個年輕公子走了進來。


    這公子身形頎長,但十分痩弱,石青色的錦緞長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掛在竹竿上一般,再看他的五官極俊秀,就是臉色蒼白得厲害,顯見長期不見日頭。可是好好的貴公子,怎麽成了這個模樣?


    迎春低頭掃過他的雙腿,立時就明白了,原來是有腿疾,不良於行。她眼裏閃過一抹憐惜,微微退後兩步後招呼老嬤嬤扶著貴公子坐到了炕上。


    老嬤嬤一直盯著迎春,見她除了乍見自家公子之時臉色有些驚愕之外,並沒有憐憫或者鄙夷的樣子,心裏偷偷鬆了一口氣。於是當她扯著迎春出門後,再開口說話也溫和了許多,「葛嫂子,我們公子衣衫濕了,還要勞煩你燒些熱水來,另外若是有清淡的吃食也勞煩你準備一些。」


    「好,嬸子放心,我這就去準備。」迎春急忙回屋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兒子,這才跑去灶間燒水,心裏琢磨著做些什麽吃食給那位貴公子才好,至於那些護衛和老嬤嬤也不能餓著。


    她正忙碌著,西屋裏一直沉默的貴公子也在打量屋裏的擺設。這是一間不大的小屋子,靠著裏側搭了個能睡三、四人的炕,炕上擺了一座四扇門的木櫃。地上靠窗的位置安了一張模樣有些古怪的書桌,沒有雕刻花紋,反倒多鑲嵌了兩個暗格,書桌旁的椅子不是常見的方形而是製作成了古怪的半圓形,添了兩個棉墊子,讓人一見就覺得懶懶靠在上邊一定很舒坦。


    牆角放的不是屏風,而是從房頂直接垂下來的兩扇木格窗,鏤空雕花,糊著碧綠色的窗紗,隱隱可見裏麵半人高的大木桶,顯見是沐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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