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推辭不掉,又瞧著鐵柱媳婦兒臉上也沒什麽心疼之色,這才收了下來。


    葛大姑瞧了瞧把守在院子四周的幾個護衛,又囑咐道:「你們家裏就三間房子,怕是住不下,不如晚上你同鐵柱媳婦兒回我們家住,也讓這些後生們睡個熱炕。春雨寒涼,都澆了一日了,別落了病根。」


    迎春知道葛大姑也是有些想要她避嫌的意思,畢竟村裏人都知道大壯不在家,她自然點頭說好,俏皮應道:「那好,我晚上就抱著大寶去姑母家,到時候大寶發水把姑母衝跑了,我可不負責啊。」


    葛大姑被逗得笑了起來,末了親親大寶的小臉兒,「大寶就是把姑奶奶衝到天邊去,姑奶奶也高興。」


    又說了會兒閑話,葛大姑就挎著籃子回去了。


    幾個護衛比平常人耳目要聰慧許多,方才那番話都被他們聽得清楚,待葛大姑也就多了三分敬意,不但上前幫忙開了院門,還行了一禮,比之方才對待王氏可謂天壤之別。


    鐵柱媳婦兒聰明又勤快,這一下午幫著迎春殺雞、泡蘑菇、切酸菜和煮土豆,忙得不亦樂乎。


    迎春幾次讓她歇一歇,她又抱了大寶哄著,惹得迎春心裏過意不去,琢磨著若是真得了賞錢,就分她一些或者給她買塊好料子做衣衫。


    許是老天爺覺得春種的雨水足夠了,傍晚時天色終於放晴,還有霞光衝破雲層,給洗過澡的大地又披上了一件橘紅色的彩衣。別說幾個護衛,就連老嬤嬤都替主子開了窗子賞起雨後山景。


    迎春卻是無暇顧及,她把大鍋裏的蘑菇燉雞肉盛出來,鍋邊的餅子也收進藤籃裏,轉而又炸了肉醬均勻澆在搗好的土豆泥上,一旁小爐子上的米飯也已經蒸好了,待得砂鍋裏的酸菜白肉凍豆腐滾沸幾次,晚飯就算準備好了。


    老嬤嬤進來灶間掃了一眼案板就笑道:「葛嫂子這手藝是哪裏學來的,吃食做得真是好,我們公子中午都多吃了半碗麵呢!」


    鐵柱媳婦一手抱著大寶,一手把最後一把柴火填進爐灶,也是附和,「就是啊,我也想著跟嫂子學學呢。先前嫂子這修房子的時候,那些鄰居回去都在稱讚嫂子的好手藝。」


    迎春墊著抹布把砂鍋端到托盤上,趁著湯汁還在翻滾就又撒了一小把蔥花,末了才應道:「許是我嘴饞吧,平日琢磨多了就會做了。」


    老嬤嬤和鐵柱媳婦都笑了,一同幫著拿碗筷,老嬤嬤端了砂鍋,迎春端了剩下的飯菜送去了西屋。


    酸菜砂鍋的酸香很快就盈滿了小屋,貴公子正在遠眺山色,嗅著味道就扭過了頭。


    老嬤嬤見此就笑道:「公子,葛嫂子做了幾道好菜,正好車上還帶了一小壇子的桂花釀,要不要老奴溫上一壺送來?」


    迎春揭開了砂鍋的蓋子,熱騰騰的蒸汽瞬間衝出,奶白的湯汁裏翻滾著細細的酸菜絲、蜂巢一樣的凍豆腐塊、雪白的肉片還有翠綠的蔥花,賞心悅目。迎春又把金黃的土豆泥、燉得噴香的蘑鞋燉小雞和鮮紅油潤的辣椒油都往前推了推,勸道:「雨天寒涼,公子吃些熱的,晚上也能睡個好覺。」


    那貴公子點了頭,應道:「桂花酒給我燙一壺,剩下分給趙牧他們吧。」


    老嬤嬤大喜,立刻拉了迎春出去燙酒。


    護衛們奔波一日,聽得有酒喝又有肉吃,齊齊對著屋子行了禮,這才聚在灶間裏一邊商量著晚上輪班值守,一邊大口吃喝起來。


    鐵柱媳婦兒看得咋舌,倒有些縮手縮腳,不敢隨意說話了。


    迎春見她這個模樣就早早燒了炕,囑咐老嬤嬤兩句後就背著兒子,端著一碗雞肉和幾個餅子去了葛大姑家。


    葛大姑一家人也是剛剛吃過飯,見他們過來就上前招呼。


    鐵柱媳婦兒拍拍胸口,同婆婆說著那些貴人如何規矩森嚴,卻被瞪了一眼,囑咐她出去別同村裏人傳閑話,末了就抱著大寶上炕玩耍。


    迎春招呼鐵柱媳婦趕緊吃飯,然後又挑了碗裏的雞肉喂鐵柱家兩歲的小鐵蛋吃著,心裏忍不住感慨,這麽明理的老太太怎麽就不是自己的婆婆呢?


    葛大壯在城裏做著活計,這次的主家很是大方,每頓飯都有肉有菜,他嘴裏吃著,心裏就惦記家裏妻兒如何。


    第二天早上,因為前一日又下雨,雇主家裏的排水溝不通,淹了後花園,一時著急就請他們幫把手,葛大壯忙了半天,疲憊地靠在門口歇息,正好見得一個村裏磨刀漢路過,就攔了他問起家裏之事。


    那磨刀漢子想起今早碰到王氏在村頭說得唾沫橫飛的話,就笑道:「你家來了幾位貴人借宿,你那二娘不知怎麽吃了虧,到處罵你媳婦兒趁你不在家勾人呢。」


    葛大壯立時就皺了眉頭,眼底閃過一抹惱火。他出門時候明明已經同老爹和妹子說過,要他們幫忙多看顧自家,怎麽王氏又跑出去敗壞媳婦兒的名聲呢,若是媳婦兒一時想不開,這可如何是好?這般想著,他就有些著急了,同村人道過謝後,就去找了管事請了半日假,匆匆回了村子。


    葛家大院裏,葛老頭正氣急敗壞地扯著王氏理論,他少有的發了脾氣,罵道:「你這個老婆子,整日把活計都扔給閨女,自己穿得花枝招展出去說閑話,我也沒攔著你。但你這嘴上怎麽越來越沒把門的了,哪有婆婆出去說兒媳勾人的?大壯回來,我還有什麽臉見他啊。」


    葛妮兒也皺了眉頭在一旁幫腔。


    王氏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氣,用力一扭,震得葛老頭差點摔倒,然後跳著腳罵道:「我就說她勾人怎麽了,招了那麽多男人在家裏,你當她還能清白到哪裏去?就是那個憨倔頭回來,我也這麽說。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是他娘,就是錯了,他能拿我怎麽著?」


    她正說得得意洋洋,冷不防身後卻是有人應道:「我不能拿你怎麽著,但是這次出工的工錢就不送過來了,我媳婦兒受了委屈,又剛生完孩子沒幾日,要買些吃食補補。」


    王氏嚇了一跳,回身瞧著站在門口的葛大壯,不禁有些心虛,但是聽了他的話,立時就氣炸了,「不成,書成還等著家裏送錢買筆墨呢,你工錢不交我這,我拿什麽給他送去。」


    葛大壯不理她,掃了一眼明顯有些羞愧的老爹和妹子,轉身回了後邊自家。


    王氏還想追上去,卻被葛老頭父女趕緊拉住了,葛老頭勸道:「你就消停幾日吧,老大正在氣頭上,等過幾日老二那裏缺銀錢,我找他說就是了。」


    這邊迎春突然見到孩子的爹回來,真是喜出望外,接了他到灶間坐了,這才把家裏有貴人投宿的事說了一遍。


    就算她不說,葛大壯瞧著院子裏的護衛也心中有數,但他隻問了一句,「這些人可曾為難你?」


    迎春笑著搖頭,「沒有,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說話做事都很規矩,一點兒也沒有為難我。」說完,她又怕葛大壯因為她擅自留人在家生氣,低聲解釋道:「他們是裏正大伯領來的,我不好拒絕。左右下雨,給他們行個方便,咱們家也賺點兒零用錢。姑母也來過了,我晚上抱著大寶都是去她那裏住的。」


    葛大壯瞧著媳婦兒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頭有些酸澀,若是他能多賺些銀錢,她也不必如此設法幫襯家裏生計。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抓住媳婦的手說:「你又受累了吧,以後我多接活計,一定讓你過好日子。」


    迎春突然被夫君抓了手,還有些臉紅,慌忙去看院子裏的護衛們,低聲嗔怪道:「都是一家人,說這個做什麽。」說完,她突然想起一事,「你能在家住一晚嗎?我有件東西要你動手幫忙呢。」


    葛大壯如今越來越有寵妻無度的架勢,聽了這話立刻就道:「什麽活計?我這就做。」


    「也不是什麽大事,昨晚我背著寶哥兒給屋裏那位貴公子送飯菜,結果咱們兒子不知怎麽就抓了人家頭上的玉簪子不放。那公子隨手就拔下,送給兒子玩耍了。我瞧著是個貴重東西,心裏很過意不去。思及那公子有些不良於行,來了三日都悶在屋裏不出來。便想我畫圖,你動手,咱們做個能推著走的椅子做回禮,好不好?」


    葛大壯聽了這話,自然連連點頭,「好,這是應該的。」


    幾個護衛見葛大壯忙裏忙外,先是尋了個小推車,又搬了一把椅子,擺在院子角落就忙個不停。


    他們都有些好奇又防備,於是就分了兩個湊到跟前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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