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葛書成最後還是被人家姑娘的美貌打動了,居然跟著老娘折騰起來,很快就和東山後唐家的大閨女招娣合了八字,不必說定然是百年難遇的好姻緣。


    唐家太太一口氣生了四個閨女才得了一個兒子,難免偏心一些,想拿聘金貼補往後兒子娶親的錢,是以長女的聘禮就要了足足十兩銀子。王氏在家裏跳著腳大罵,隻因她相中人家閨女,卻舍不得拿出家裏的全部存銀。


    迎春不得已,隻好拿出了一半私房。


    葛大壯見媳婦如此識大體,又歡喜又愧疚,拍拍壇子道:「以後我一定會把它裝滿了。」


    迎春暗罵自己沒出息,收了壇子又抱起兒子笑道:「好啊,我等著。」


    一家三口拿了銀子去了前院,見大兒拿了銀子出來,葛老頭額頭新添的駿紋者開了許多,顯見對於大兒如此懂事而歡喜,嘴裏卻推讓道:「寶哥兒都這麽大了,你手裏留點兒銀錢也好,家裏還湊得出老二的聘禮,你把銀子收回去吧。」


    迎春笑道:「爹,這是我做工那家夫人賞的五兩銀子,原本備著寶哥兒有個頭疼腦熱的再用,但聽說二弟的聘禮不夠,就先拿過來用著。反正以後家裏寬裕了,總不會看著我們手頭緊就是了。」


    葛老頭還想再說什麽,王氏卻飛快搶了銀子緊緊捏在手裏,陰陽怪氣地說道:「這是哪家的夫人,出手真是大方!不過我記得你進城兩趟,總共就得了這麽多嗎?不會是說得好聽,背地裏又藏了不少吧?」


    迎春收了笑臉,再也不吭聲。


    葛大壯冷聲道:「二娘嫌少就還我,這是迎春辛苦賺回來的,她不拿出來,誰也說不出半個錯字!」


    葛老頭狠狠瞪了王氏一眼,罵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說罷,他又轉向迎春安撫道:「老大媳婦,別跟你二娘一般見識,她就是個缺心眼的,以後賺了工錢就自己留著吧,攢多了給寶哥兒娶個好媳婦。」


    迎春笑了笑,附和兩句就回了家。


    唐家拿到了聘禮,自然很是歡喜,不過月餘就把閨女嫁了過來。


    葛家因為先前那事太過丟人,也不好大操大辦,簡單擺了四桌席麵招待一下交好的村人也就揭過了。


    迎春背著兒子在前院幫了兩日忙,也無暇注意新娘子是何模樣,到了成親第二日,眾人坐在堂屋裏等著喝新媳婦茶,這才看了個清清楚楚。


    唐招娣在農家女孩子裏容貌算出挑了,秀眉大眼,高鼻小嘴,羞澀一笑的時候最是溫柔可人,怪不得蔫了多日的葛書成這會兒樂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迎春心裏腹誹,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臉上卻笑盈盈接了弟媳婦送上的荷包,末了又回贈她一盒上好的繡線,「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弟妹有事要幫忙就盡管去後邊喊我。」


    唐招娣臉色更紅,低低應了一聲。


    葛妮兒顯見也很喜歡這個二嫂子,撤下茶桌兒就幫著她擺碗筷,照料一家人吃早飯。


    王氏許是覺得有了親兒媳,就越發不把迎春放在眼裏了,整日裏跟村人炫耀小兒媳的嫁妝多豐厚,多勤快懂事,隻有大兒媳如何不孝,如何黑心爛肝。


    村裏人都不是傻子,不過聽她說個熱鬧罷了,背地裏等著看葛家笑話。


    倒是唐招娣偶爾聽了幾句,覺得對不住嫂子,坐立難安。於是求了葛妮兒經常帶她到小院走動,但凡見到迎春在做活兒就搶過去幫忙。倒惹得迎春哭笑不得,當然待她也親近起來。


    日升月落,四季變換,兩個月過去,時節也進入了盛夏,山林裏的知了叫得聲嘶力竭,盡情揮霍著短暫的生命,也努力向世人宣告它們曾經存在過。


    這一日午後太陽格外毒辣,迎春開了前後窗子又在地上撒了水,然後幫正在午睡的兒子搧扇子。大寶如今已經九個多月了,除了吃奶也吃米粥和蛋羹,身材越來越圓。這會兒天氣熱,隻穿了繡花紅肚兜,四仰八叉躺在涼席上,十分可愛。


    迎春見狀,忍不住親了又親。


    這時院門突然被推開了,原來是葛大壯背著褡漣,手拎工具回來了。


    迎春吃了一驚,趕緊迎了出去,見他臉色曬得通紅,滿頭都是汗珠,忍不住埋怨,「家裏也沒有急事,你就不能等太陽小點再往家走嗎。」


    葛大壯憨憨一笑,摘了褡漣遞給她,轉而脫了衣衫,抓起井邊的水桶打了涼水就洗了起來。


    迎春進屋給他拿新做好的葛紗汗衫,沒想到他隨後就進來了,興衝衝地從桌上褡漣裏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笑著說道:「這是這半個月的工錢。」


    迎春又是無奈又是心疼,當日她拿了攢下的工錢給小叔當聘禮,他就說過以後會賺錢再把壇子填滿。她原以為隻是安慰話,哪裏想到他當真說到做到,這些時日早出晚歸,再添上這些銅錢,真的把壇子填滿了。


    「壇子早就滿了,你就不要接太多活計了,萬一身子累垮了,我們娘倆怎麽辦?」


    「好,馬上要進雨季了,想做工也沒有那麽多了。」葛大壯抹了一把頭上的水珠,瞧著媳婦歡喜的樣子,心裏很安慰。


    小夫妻倆說了會兒話,葛大壯就躺在兒子旁邊睡了。


    迎春坐在一旁替兩人搧風,正打著瞌睡,就聽到院子裏有腳步聲,原來是唐招娣來了。


    她趕緊出去拉著弟媳婦坐在屋簷下陰涼又通風的地方,倒了兩碗涼茶,陪著她閑聊。


    唐招娣繡花手藝極好,說了幾句話就把手裏一件小小的棉布汗衫遞到迎春跟前,笑道:「嫂子,我給大寶做了件汗衫。料子不漂亮,但是吸汗,若是不嫌棄就給他換著穿吧。」


    「這麽好的手藝,就是進城買都買不到,我還嫌棄的話可要被雷劈了。」迎春也不客套,歡歡喜喜接了下來,心裏尋思著一會兒把上次在劉家得的那兩盒胭脂水粉分一盒給弟媳做回禮。


    唐招娣不知是吃不慣葛家飯還是惦記娘家,嫁來兩個月了,臉色一直都有點憔悴,迎春看了,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她是不是懷了身孕。


    唐招娣紅了臉,趕緊擺手。


    迎春也是眼尖,在她低頭的一瞬間就看到了那衣領下的青紫,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


    「招娣,你同老二吵架了?脖子上怎麽有傷?」


    唐招娣身子一僵,末了勉強笑著遮掩道:「沒有,嫂子,就是玩鬧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


    她不想說,迎春就算心疼她也不好多問,於是轉而又說起別的事,可惜她的臉色卻更黯淡了,最後終於忍不住掉了眼淚。「嫂子,我若是像你這樣多好,嫁妝豐厚也能多幫襯些……」


    迎春想起王氏喜歡霸占兒媳嫁妝的惡習,忍不住歎了氣,低聲問道:「是不是二娘為難你了?你也不要太好說話了,娘家陪嫁的東西最好留一些,將來有孩子就要用到了。」


    「不是婆婆,是……相公。他這些時日總往外跑,有時回來說要用銀錢,就把我陪嫁的那些衣料和銀首飾都拿走了,我攔了幾句,他就打我!」許是忍耐多日,招娣也崩潰了,再也顧不得臉麵,趴在迎春懷裏哭了起來。


    迎春聽得納悶,葛家雖然沒有分家,但她和王氏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家裏做了好吃食,或者發了工錢給葛老頭買了煙絲,她就讓葛大壯送到前院去,能不露麵盡量不露麵,畢竟沒人喜歡上門找罵挨。所以這兩個月她還以為葛書成成家就收了玩心呢,如今聽著怎麽又有些故態複萌呢?


    「招娣,你知道老二要錢做什麽嗎?二娘和爹也沒說什麽?」


    唐招娣搖頭,「我問過他幾句,他隻說進城找差事。我去告訴婆婆,婆婆就罵我不做活兒,整天就知道看著男人……」


    迎春翻了個白眼,還要說話的時候,卻聽到王氏在前院尖聲罵了起來——


    「老二家的死哪兒去了?天這麽好,還不趕緊下田去拔草!」


    唐招娣嚇得立時就跳了起來,慌張地同迎春告辭後就跑回前院去了。


    迎春搖了搖頭,就她這綿軟的性子,不被王氏欺負死才怪。


    葛大壯睡眠淺,早在屋裏就聽見兩人說的話,這會兒就低聲喊迎春進屋。


    迎春想了想,把葛書成的異常之處說了。


    葛大壯猜到媳婦兒話裏之意也皺了眉頭,應道:「他再進城時我就跟去看看,許是真找到了什麽差事要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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