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飛機徐徐下降,空中小姐甜美的嗓音在機艙裏響起:“各位尊敬的乘客,歡迎您乘坐本次航班,我們即將到達終點,地麵溫度是……”


    笑笑小心翼翼地把還沒有寫完的信四角對折起來,然後放到自己的錢包裏——看來,這將是一封篇幅很長的信,她不知道當最終將這個故事完結的時候,趙維還會不會記得她,畢竟,對於他來說,自己隻是個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裏、連名字都是假的的陌生人——突如其來的出現,又突如其來的消失,沒責任感、沒心肝,簡直像外星生物一樣。


    正這麽想著,空中小姐走到她身邊,俯下身子輕聲說:“小姐,飛機馬上要降落了,請您係好安全帶。”


    笑笑道了聲謝謝,嗯,不錯,笑容甜美,態度親和,現在國內航空公司的空姐素質越來越高,她腦子裏下意識地拿lf集團與這家航空公司做比較,在lf工作了近四年,這種對行業的敏感已經如附骨之蛆,更何況……她忽然覺得好笑,自己曾經是lf的未來老板娘呢——落跑的老板娘。


    在飛往愛情的國度時,如同坐飛機一樣,不管由多麽優異的駕駛員掌舵,起飛與降落時都是最艱難最危險的,一個處理不好,就可能機毀人亡,而她,與以墨的開始與結束都是這麽糟糕……


    笑笑走出機場大廳,剛剛四處張望,一名麵容秀麗的青年女子已經疾步迎了上來:“聶小姐,您回來了?”這是個態度沉穩的女郎,說話的語氣平淡溫和,像是笑笑隻是獨自出去旅行了幾天。


    “嗯!”笑笑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短頭發很適合您,顯得人精神。”她打量了一下笑笑:“請跟我來,車已經停在外麵了。”


    “謝謝。”


    cindy喬是前任lf集團總裁林萬山欽點給以墨的私人助理,笑笑對於這件事一直覺得很納悶,以墨對自己的祖父林萬山的一切都顯得極端厭惡,無論是他的任何安排指示,隻要可以違抗,絕不放過,尤其林萬山過世後,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幾乎將祖父的心腹換了個遍,獨獨對這個cindy是例外。


    或許因為外貌秀美的緣故,林以墨極容易博得別人第一印象的好感,不熟悉的人不會覺得他囂張、任性、嬌氣,甚至更有人會認為他是個柔弱而沒有任何野心的人。他顯得那麽年輕、嬌貴又沒有經驗,林萬山猝然辭世,林以墨以21歲稚齡接掌lf,公司裏不少人都抱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情等著來看這個年輕人的笑話,他們興致勃勃地等待著這個年輕的孩子的手足無措,或者抱頭求饒,對他們來講,林以墨不是集團的決策人,而隻是前任帝王林萬山的孫子——一個連林萬山自己都不喜卻又無可奈何必須接受的繼承人。


    誰也說不清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林以墨一步步地、慢慢地、穩定地進了權力中心,似乎隻是在大幅裁員命令頒發的一瞬間,他們才突然發現年輕領導人周身如刀刃般銳利的鋒芒已經讓人不可小視。


    冒然把一隻青蛙投到滾水中,它必定會吃痛跳出水麵,但如果將它放入冷水中,慢慢加熱,它卻不會有感覺,最終在舒適的環境裏屍骨無存。lf的老派臣子就是這樣著了道兒,當他們想要反擊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重要崗位人員的權利已經被架空,甚至連用辭職做要挾的機會都沒有,取而代之的人員早已經被派遣在周圍——虎視眈眈。


    曾經排擠過老板的人迅速不見了,多的是才華橫溢、極度忠誠的聰明人要效忠新的領導人。整個lf集團對冒似淡泊平和的新任總裁刮目相看,他們覺得畏懼,這個手握大權的年輕人總是一幅淡漠寡言的模樣,他那雙烏黑沉鬱的眼睛裏對任何事情都沒有太多喜怒哀樂,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誰也猜不透他想法,幾乎像是個沒有任何感情的人,因為不了解的緣故,大家變得更加懼怕。


    “像一條青色的小蛇,初看以為是寵物,沒想到牙卻是鋒利而有劇毒的。”事後有人這麽說。


    笑笑曾經為這事很頭疼,她的職位與cindy相同,而且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更覺得應該給以林以墨提點:“小墨,你適當的時候也應該親和一些,讓大家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每個人都在為了你猜謎,工作效率也會差很多的。”


    林以墨認真地偏頭想了想:“但是我什麽都沒想啊,該想的你們不是都已經想過了麽?”


    笑笑無語地看著他:“那為什麽你總是一幅很有心事的樣子?”


    “可能是有點困了……”


    “……”


    之後也還是這樣,繼續對別人的心理感受絲毫不放在心上、依舊我行我素,真是個任性的孩子。笑笑把手撐在額頭上覺得很無奈,對以墨來講,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挑食、嗜睡,睡不好吃不好就會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生悶氣,然後會變著法子逗她開心,如果她沒能及時表現出回應,他還會與她賭氣,怎麽看怎麽像個孩子——而不是那樣陰毒的男人。


    “他……還好麽?”坐在飛馳的黑色轎車裏,笑笑終於輕聲問道。


    身邊cindy喬側頭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我們現在去的地方是醫院。”


    笑笑死死咬著下唇,過了一會方說道:“那些新聞是真的?”


    “有幾個爬山的孩子發現了他,當時情況很危急,整個人已經完全失去意識——就是他在你麵前第一次哮喘發作的那座山,噴劑就在他口袋裏,但是他沒有用。


    “太任性了!”笑笑勃然大怒:“怎麽可以這麽任性!”


    她覺得無比憤怒,生氣到鼻子都開始發酸,眼睛也酸脹起來,最後終於忍不住,淚水一滴滴地淌落下來。


    “聶小姐,”cindy歎了口氣:“以後請不要這樣了,你的做法也很幼稚很任性,你們兩個——真是很相配。”


    麵對cindy委婉的責備,笑笑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抽泣著說道:“他是個王八蛋……”


    是的,林以墨是個王八蛋,可她還要為了這個王八蛋回來……所以她自己也是個笨蛋……


    “很蠢,”笑笑輕聲對自己說:“聶笑笑,你這麽做很蠢……不過,隻要回來就好了。他會沒事的,回來了,就一切都好了,什麽都會好的。”


    那個小王八蛋說過,如果你有一天離開我,我一定會死,那麽如果回來了,他就一定不會死了。


    他一定能感覺到的,她回來了!


    5-2


    醫院裏永遠都帶著一種蒼白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笑笑跟著cindy穿過二樓走廊,心裏仿佛有一萬隻螞蟻在嗜咬,疼痛、麻痹得讓人難以忍受。打開病房門,cindy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一個不被人察覺的影子。笑笑下意識地伸了一下手,想要拉住她,但是終於又無力地垂落下來。


    “聶小姐,”推門之前,cindy喬這麽跟笑笑說:“chris的身體情況怎麽樣,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短短的大半年裏,他接連兩次發病,每次都很嚴重,每次——也都因為你,如果當時身邊沒人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你要知道,真要有個萬一的話,花再多的錢世界上也買不到後悔藥的——很多事情,都沒有下一次。”


    她穿著黑色香奈兒套裝,胸前別著一隻亮閃閃的寶石別針,水滴形圖案,像是情人的眼淚。笑笑一直覺得穿香奈兒的女人,就算不是女強人也能把自己扮成女強人,更何況cindy的語調如此凝重,更讓人有了一種撲麵而來的壓力。


    笑笑忽然覺得不滿,按捺不住情緒地薄怒道:“為什麽都認為是我的錯?你們從沒想過我為什麽這麽做!我不是瘋女人,拿自己的終生幸福開玩笑,讓我的父母蒙羞,難道我願意這麽做麽?”


    cindy冷冷說道:“成年人的嘴唇除開用來接吻,還可以用來溝通。”


    笑笑輕輕將頭偏到一旁,不屑的嗟了一聲:“你覺得和他溝通會有效果麽?”那樣我行我素的人,字典裏從來沒有溝通,隻有絕對的命令和服從。


    cindy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那麽就接受吧,既然不能改變,就接受你的命運——你從小不是一直這樣走過來的麽?進去吧,他應該在休息,但是隻要你出現,他一定會醒來。”


    笑笑埋首不語,cindy突然又叫住她:“笑笑……”


    “什麽?”


    “不要對我懷有敵意,我是衷心為你和chirs好。”


    笑笑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一下心情:“我知道,如果不是出自真心,你也不可能留在他身邊這麽久,不好意思,我剛有些激動了。她轉過頭來看她:“其實,有些事情我想問你,那一年,到底……”


    cindy微微一笑:“為什麽要問我?當事人不是更清楚麽?”她輕輕將笑笑一推:“去吧,去問他,他什麽都會告訴你,隻要你肯問。”


    笑笑聽到身後門合上的聲音,輕輕走到病床跟前,呆呆地看著躺在上麵的人。


    原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看到他的臉,她又沒來由的覺得心慌,幾乎不敢再靠近前一步。林以墨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毯子,可能因為呼吸不順暢的原因,病床被放到了一個45度斜角的位置,他就那樣安安靜靜地斜躺在那裏。


    特等病房寬敞明亮,房間裏有專門的空氣過濾設備,因此沒有外麵的那種刺鼻味道,反而有一種極淡的香味,周遭布置得也很雅致,黑色沙發、闊大的玻璃茶幾,連電視都是寬屏液晶的,倒像是酒店的模樣。笑笑忍不住想:“這家夥的排場真是一點沒變,哪怕生病住院,也要最最好的地方。”


    她看了他一會,終於慢慢走過去,挨著床邊的凳子坐下來。


    真是一張美麗得無懈可擊的臉,笑笑從來都以為美麗兩個字不應該用在男人身上,可是除開這兩個字似乎又找不到其它的形容詞,哪怕兩個人已經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這樣精致的容貌也不會令人產生審美疲勞。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林以墨的時候,當場便嚇了一跳,咦,這小囡,難道是從動畫片裏走出來的?她那時剛剛看了《幽遊白書》,覺得林以墨修長濃密的眉毛,以及杏仁形往上斜挑的的大眼像極了裏麵的小閻王,直恨不得塞個奶嘴到他的嘴巴裏,讓他cos一把。


    林以墨彼時剛滿二十歲,遠比現在要青澀,雖然個子高,但是因為臉龐秀麗精致的緣故,隻看得出十八九歲。一般二十多歲的女孩會比同年齡的男孩老成,又因為自己的不獨立,因此更加向往憧憬成熟男人,很少會對比自己小的男子動心,笑笑也不例外,她第一眼看到林以墨便喜歡——那種把他當弟弟的喜歡,她做夢也想不到日後會發生那樣大的變故,這個可愛得想讓人伸手抱抱捏捏的弟弟會讓四個人的命運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美麗的食人花下麵隱藏的是屍體,它靠豔麗的顏色吸引動物成為它的食物;美麗的林以墨心中隱藏著任性、殘忍,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不但別人的生命視如草芥,就算是自己的生命也無關緊要,也可以拿來作為要挾的把柄。


    床上的人即使在平日裏身體正常的時刻,嘴唇顏色也不鮮豔,總是呈現一種淡淡的有光澤的粉色,印著波光瀲灩的烏黑眼睛,便像是破碎的星星,這時候的嘴唇更是白得沒了血色,幾乎白得像石膏像一般。


    笑笑看著他的臉,如同生生中了魔咒,竟然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小墨,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隻要你說不是,我就相信……”


    病床上的人長長卷卷睫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笑笑下意思地想把手縮回去,已經太遲,她的手被迅速抓住,林以墨緩緩睜開眼睛,燦然一笑:“抓住你了,再也跑不掉了!”


    笑笑看著他像星星一樣的笑容,心中一酸,淚水一粒粒地滾落下來,冰涼冰涼地直流到心裏。


    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小墨,我可以縱容你的任性與自私,可是我怎麽可以縱容自己與一個殺人犯在一起?


    5-3


    “不是我。”林以墨看著笑笑的眼睛,緩緩說道。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事?”


    他扁了扁嘴,顯出有些受傷的表情:“你是為了問這事才回來麽?我還以為你擔心我呢。”


    笑笑歎了口氣:“你怎麽想就是怎樣吧。我再問你一次,康雷他們那次的意外真的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林以墨偏頭想了想:“要說一點關係沒有也不對……如果當時不是我提供讚助,他們就走不了,也不會出事了。”


    “可是他們那支隊伍都是有豐富經驗的老登山隊員,怎麽可能出那麽大事故?竟然還死了兩個人!”


    “你在懷疑什麽呢,笑笑?尼泊爾南麓的那座雪山每年都要掩埋幾個爬山者,你難道不清楚麽?”


    “可是他們的登山裝備也是你提供的。”


    林以墨用清澈地眸子無辜地看著她:“唔,他們出具了清單,然後我在國外下訂單直接發貨給他們的——asolo,這個牌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輕輕笑了笑:“你懷疑我在繩索和其它裝備上做了手腳?”


    笑笑沉默不語,林以墨繼續注視著她的眼睛,慢吞吞地說:“沒必要呢,那時已經沒必要那麽做了。


    他收起淺淺的笑容,換成一貫麵無表情的神態:“你們當時已經互相不喜歡了,我不用這麽費事的。”


    笑笑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梁骨上冒出來,她掙紮著把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什麽意思?”


    “嗯。”林以墨點點,一本正經地回答:“如果你還要繼續喜歡他,我就會殺了他,絕不能讓他活下來。”


    笑笑騰一下跳起來,全身顫抖:“你……你……”


    “不管那個人是誰,如果你喜歡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超過我,我都會殺死他。”


    “啪”一聲脆響,不等他說完,笑笑已經一耳光扇在他精致的臉上,林以墨的臉被她打到側到一邊,他也不動怒,隻是顯得有些納罕的摸了摸臉:“你明明喜歡我,卻總是為了些不相幹的人打我,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笑笑看著他,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同情:“小墨,你不能永遠把自己當孩子,凡是不喜歡的東西就破壞,喜歡的就占有,不是這樣的,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人朋友,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尊敬尊貴的。你不能這樣為所欲為!”


    她冷冷地看著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童年也不愉快,也曾經因為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而覺得恐懼彷徨,那麽現在,你憑什麽對其他人做出類似的事情?看到他們在你手中無力的掙紮,掌握著別人的生死,難道會讓你覺得開心麽?林以墨,你這樣很變態,你知不知道?”


    林以墨顯然不覺得自己有錯,他委屈地抬頭看著笑笑:“為什麽你要生氣?還為了這種事跑那麽遠,讓我找也找不到。”


    “好吧,”他認真想了想,近乎恩賜地點了點頭:“你以後不要到處亂跑,也不再用這種眼神看我的話,我就按照你想的那樣改一改。”


    冰涼纖細的手執住笑笑的手腕,慢慢按上自己的胸口,林以墨用沒有太多感情波動的語調說道:“你不在的時候,這裏很空,但是你回來了,這樣惱恨我,這裏又很痛,好象要流出血一樣。”他忽然詭異地笑了笑:“如果你再這樣對我,我就拿刀往這裏插下去,讓你也知道什麽叫做撕心裂肺,那樣你就陪著我痛了。”


    笑笑愕然地看著他,那樣的笑容,詭異得豔麗,但語調卻認真得讓人不能忽視。笑笑隻覺得怒火不可遏製地從心裏迸發出來,她一把扯住他的頭發,簡直恨不得把他的頭撞到牆上:“你是個瘋子麽?你拿自己來要挾我!”


    林以墨被她抓得迫仰起頭,卻依然不依不饒:“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隻要我們在一起,我什麽事情都可以做。”


    笑笑鬆開手,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覺得一片蒼涼荒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一切都已經超過了她可以承受的範圍,再強悍的人遇到這樣的偏執狂隻怕也會速手無策吧?


    林以墨覺得自己占據了上風,於是慢慢躺回床上,雖然滿麵倦容,但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笑笑,過了半晌終於滿足地微微一笑:“我困了,要休息一下,你要在我旁邊哦。”


    他合上眼睛,過了一會,又睜開,顯然是擔心笑笑悄悄溜走:“不如我們一起睡吧。”


    笑笑支著頭不說話,沒有力氣搭理他。


    “你剪頭發了呀?”林以墨強撐著精神問道。


    笑笑有氣無力地回答:“你才看見?”


    “嗯。”


    “我故意的。”


    剪下留了四年的長發那一瞬間,笑笑有種報複的快感。她和林以墨剛剛在一起的時候,每晚睡覺,身邊的人總是不安,一定要抓住她的衣服或者手指才肯入睡,後來她的頭發慢慢留長,他便握住她的一縷頭發,久而久之,竟養成了習慣。


    “為什麽呢?”他不解地問。“為什麽要跟自己的頭發賭氣?難道剪了頭發我就會不再喜歡你麽?”


    笑笑語塞,原因自然是幼稚的,說出來也不光榮,她隻得回答:“你睡吧。”


    “你不會跑吧?”


    笑笑悲哀地說道:“你這樣子,我能跑到哪裏去呢?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麽?”


    天下之大,卻無處可逃,這才是最蒼涼的事情。


    林以墨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等他睡熟,笑笑輕輕退了出去。


    cindy喬還坐在病房套間的外間等候,看她出來,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示意讓她坐下:“臉色不好,還好麽?”


    笑笑歎氣不語。


    “我給你衝杯咖啡。”


    笑笑捧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沉默良久方說道:“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脾氣很好,即使再大的困苦,也總是在笑。可是隻要麵對他,我就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她看著cindy:“如果有天chris被人殺了,殺人凶手一定是我。”


    cindy忍不住笑:“難得你還能講笑話。”


    笑笑放下杯子,伸長四肢躺在沙發上,懶懶說道:“我呀,其實一直有自己的夢想。希望有自己的家,不必再寄人籬下,希望跟心愛的人一起,踏遍五湖四海,像風那麽自由。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的羽翼好象被別人齊生生地折斷了。cindy,別對我寄予太大希望,他好了我還是會走的,遠遠地離開,這次我不會再傻到去探聽他的任何消息了。”


    “可是……chris很愛你呢,他隻是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感情,以為用的力氣越大,你就越能感受到。”


    “他讓我覺得很辛苦,我夢想裏的愛人不是這樣的……雖然一直很窮,也想過好一些的生活,可我理想的愛人是那種溫和寬厚的人,擁有一雙溫暖的眼睛,在冬天的夜晚醒來,握到他溫暖的手掌就會覺得幸福——那樣的人,會讓我覺得即使貧窮也不那麽可怕。”笑笑深深歎了口氣:“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跟這麽一個任性殘忍,不顧忌別人感受的家夥在一起。他不知道,我要的不是全世界,而是最起碼的尊重,他那樣與眾不同的對待並不是榮耀。如果他的愛是扭曲是傷害,我該怎樣回報他呢?不行,我沒辦法留在他的身邊。”


    “笑笑……”


    “嗯?”


    “你不好奇麽?我能留在chris身邊這麽久。”


    “是有一些,不過如果你不說,我也不會問。”


    “我母親是chris母親的表姐。”


    “啊……我不知道呢,他的家庭好象很複雜,他也不愛跟我說這些。”


    “chris今天這樣的性格是有原因的,他不跟你提,是因為這是一段令人深惡痛絕的回憶。”


    5-4


    “在世人眼裏,chris是天子嬌子,可是誰也不知道十多年以前,他幾乎是個被神遺棄的孩子。”cindy緩緩說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小時候家裏很窮,有一天林老爺子突然派人找到我,說要跟我們家做一筆買賣。”


    十多歲的女孩受盡了貧窮之苦,連交大學學費向家裏要錢都覺得尷尬,林萬山的出現幾乎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她第一次坐上黑色加長的大轎車,被帶到一間豪華闊大卻又陰沉的房間裏,或許因為當時的個子小,她覺得麵前大班桌後的那位老人高大得出乎意料,讓她連腿肚子都不自覺地發抖,呼吸也緊迫起來。


    林萬山所說的買賣很簡單,他可以提供喬家未來二十年的所有費用開支,包括送cindy去最好的大學深造,條件是cindy必須永遠效忠chris林——隻效忠他一個。


    cindy遲疑著問:“如果他要忤逆您呢?”


    林萬山斬釘截鐵地回答:“幫助他達成他所希望的任何事情!”


    cindy覺得自己撿到了阿拉丁神燈,一個危險的巨人出現在生命裏,答應滿足她所有的願望,而且所交換的是個她可以付得起的價錢。那次以後,林萬山從她的生命裏驟然消失,一如他的到來,隻是喬家從此多了用不盡的金錢。


    林萬山再次出現是她在可以足以獨當一麵的時候——她終於被安排去見林以墨的。當時cindy心情激動,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對自己的誓言極為看重。林以墨是她的遠親,那個傳說中的容顏絕美的表姨媽更是傳奇人物,在澳門賭場做適應的女孩,勾搭上林家獨子,對方對她愛得死去活來,不惜與家庭決裂,拋棄一切後與她雙宿雙飛,未幾,又死於一場離奇的車禍,留下了妻子與不足月的孩子。


    林萬山仇恨這個至死都沒有承認過的兒媳,但是對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又不得不接納,他用盡手段想把孫兒要回來,都被林以墨的母親躲了過去。


    笑笑很疑惑:“為什麽呢?她很愛自己的兒子,不能忍受他被搶走?”


    “隻怕不是的,表姨媽想用chris來勒索更多的金錢。”失去了丈夫,唯一可以仰仗的是幼子,當然不能失去這個可以保持富貴體麵生活的工具。


    “……”


    cindy歎了口氣:“chris和你晚上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特別怕黑?”


    笑笑點點頭:“我不習慣開燈睡,他是不能不開燈睡,後來好容易習慣了,也一定要拉著我才能不做噩夢。”


    “很正常,小時候,林老爺子的人一過來,他總是被藏在地下室或者後車廂裏,為了怕他出聲,表姨媽還會把他的嘴貼上膠帶——他對黑暗和幽閉的空間有著不能忍受的恐懼。”


    “什麽?”笑笑尖叫起來,黑色的火焰在她的眼裏跳動:“怎麽可以這樣?一個母親怎麽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她憑什麽做母親!混蛋!”


    “不止是這樣,笑笑。”cindy輕聲道:“他從沒有進過學校,沒有同齡的朋友,因為母親隨時都要帶著他不停的逃離換地方,事實上,當林老爺子最終把他帶來身邊時,他已經是個被醫生診斷患有自閉症的孩子。林老爺當時很失望,幾乎想要放棄了,但是做過測試以後,又發現他的智商遠遠高過正常人,所以便請了專門的老師來家裏教導。”


    “友情?愛情?那種東西隻會令人軟弱不堪,掌握權勢的人必須要站在最高的位置,沒有這些,未必不是好事,或許反而是無心插柳呢。”這是林萬山看到林以墨的測試表之後發表的感慨。


    “太過分了!”笑笑氣得站起來,狠狠跺腳:“一家子都變態!如果他們還活著,我一定會忍不住跟他們翻臉!”


    她由衷地idy說:“幸虧有你,cindy,幸虧你在他身邊,你跟他見麵時,他應該很開心吧?小墨好不容易有了個有血緣關係的姐姐,見到你一定覺得很親切。”


    cindy無奈地苦笑一聲:“哪會有那麽好的事情。”


    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表弟時,心情複雜得不可言喻,這個美麗得像天使一樣的少年就是自己要終生效忠的首領,這些年裏她將他幻想了無數遍,幾乎不覺得他是個陌生人,而是一起成長著的同伴。


    在林萬山做了簡單的介紹後,為了表達自己的友善和親密,她走到站在窗台前的林以墨麵前,輕輕擁抱了他一下,接下來所發生的事,讓cindy喬畢生難忘。


    林以墨那時正斜倚在房間的飄窗上靜靜地喝茶,白色的紗簾被風撩動時不時遮住他令人驚豔的容顏,幾乎像是為他安插上了一對白色的羽翼,麵對激動的過來表達好感的cindy,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把自己手中的滾燙紅茶潑到了她的臉上。


    “我們的第一次會麵是在我的慘叫中結束的。”她歎息著。


    “啊,那小混蛋,也是個變態!”


    “笑笑,”cindy認真說道:“如果chris無意中傷害了你,請不要責怪他吧,他隻是太心急,太怕失去你。因為從沒得到過喜歡的東西,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怕失去。幫助他,改變他,你的堅強能填補他心中的脆弱,這些是我永遠也做不到的。”


    笑笑怔了怔,接著便慢慢沉默下去:“我怕是……無能為力啊。”


    與林以墨相遇、相識、相交,種種的一幕,像回旋的走馬燈,浮現在笑笑眼前,時間已經久遠得象在前世,卻又清晰得幾乎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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