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周末那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正是個適宜爬山的日子,本來預計上午出發的小型登山隊因為婉怡的補習而被迫挪到了下午。


    笑笑算了算時間問林以墨:“我們得晚上才能回來了,你家裏不會擔心吧?要不下次再帶你去?”


    林以墨撐著手坐在窗台上,把長長的腿晃來晃去,眼睛望天回答:“反正你去哪我就要去哪。”


    笑笑拿他沒辦法,輕斥道:“像個小跟屁蟲。”


    雖然這樣說,但其實笑笑心中還是自豪的,從小都是過著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的日子,現在突然有這麽個漂亮的小男孩對她顯示出極度的依賴和信任,她覺得天生的母性與憐愛在心中爆發了,這種感覺簡直讓人飄飄欲仙。


    為了進一步顯示出自己的權威,她扮老成地教育林以墨:“小墨,以後你要懂事一點,現在你有家裏負擔生活不必操心,但人遲早有天是要踏出社會的,基本的禮貌與尊重你必須了解。”


    “我怎麽了?”林以墨不解地眨眼。


    “剛剛康雷跟你打招呼握手,你怎麽可以轉身就走呢?這樣會讓對方尷尬的。”


    “哦,那個呀,”林以墨漫不經心地回答:“懶得理他。”


    笑笑忍不住皺眉:“什麽叫懶得理他?”


    林以墨撥了撥垂在額邊的頭發,懶洋洋地說:“本來以為笑笑喜歡的人有多了不起,見了以後發覺也就那樣,個子又高又壯有什麽好,我很失望呢……”


    笑笑被他輕慢的舉止話語氣得牙癢癢,忍不住又習慣性地屈指去敲他:“你個小兔崽子,怎麽就沒句好話!”


    林以墨輕輕把頭一閃:“實話總不是好話,你才知道?”


    “你又知道什麽?才第一次見人家,就這麽攻擊別人。”


    “迷茫!”林以墨冷冷說道:“他的眼神不堅定,是個很迷茫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以後該怎麽樣,甚至不能做一個認真的決定,這樣的人——很弱,不堪一擊。”


    看著他嚴肅而認真的表情,笑笑氣極而笑:“雷雷是個很認真的人!你不了解就不許瞎說,他對每個人都很熱情,對生活也充滿熱情!”


    “外表熱情能代表什麽呢?心裏充滿熱情又能怎麽樣?能力和想法能成正比麽?”林以墨的唇角微微彎出一個極淺的幅度,讓人幾乎察覺不到這是一個笑容,而更像一個諷刺:“他能給你什麽呢?聶笑笑!”


    “每個人生長的環境都不一樣,暫時的不成功並不代表以後也不成功。”


    “成功的首要條件是性格與決斷,擁有你所說的那種熱情的人往往會被感情所累。”


    “沒有最基本的感情,又怎麽可以稱之為人?你簡直是無理取鬧!”


    “我……”


    “不好意思,下課晚了,讓你們久等……”拎著背包和康雷一起進來的婉怡適時地打斷他們的交談:“幸虧雷雷去接我,不然還得晚……笑笑小墨,我們快點準備出發,不然得在山上過夜了……咦,你們聊什麽呢?挺熱鬧似的。”


    “走吧,以後再說。”林以墨從窗台上跳下來:“日子長著呢,我拭目以待。”


    秋天的山穀被落葉染成了金紅色,溪水卻依舊碧清如練,水中的五彩石子兒像是點綴在花園裏的彩色小花。笑笑雖然經常在野外摸爬滾打,但每次出行,都能讓她體驗到不一樣的快樂,因為心情愉悅,她決定大度的原諒適才林以墨的無稽之談,但是她心中隱約有些納悶——小墨不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麽?為什麽剛剛那瞬間,他的神態語氣都變得不像他了, 平日裏近乎撒嬌的口吻統統消失不見,眼神裏流露出的是一種冷漠的理智,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那樣陌生,讓人不安。


    “真奇怪呢……”笑笑覺得費解得很,不過想了一會終於決定放棄:“小孩偶爾也會學大人講話的,電視看多了吧。”她安慰自己。


    婉怡是第一次參加正規的戶外活動,因此一切都顯得好奇,不停問東問西,林以墨則像條小尾巴似的跟在笑笑後麵不發一言。康雷察覺到林以墨的不友善,他認為這是一種小孩子對自己的領域被人占有的抗拒,忍不住打趣道:“怎麽,小帥哥不愛講話啊,這樣可不行哦,現在的女孩都喜歡嘴巴甜一點的男孩呢。”


    林以墨眨了眨眼睛:“隻要能給自己喜歡的人所想要的,那麽她就一定會喜歡你,話少又有什麽關係?”


    康雷覺得更有趣了:“你有喜歡的女生沒有?”


    林以墨有些羞澀地輕輕唔了一聲.


    “你可以給她什麽呢?”


    “她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她。”林以墨認真地回答,眼睛清澈得像雪山深穀的溪水:“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送一顆隕石給她……你呢,你又能給她什麽?”


    “我喜歡一個女孩的話,或者暫時不能給她無憂的生活,但是一定會讓她很快樂。”


    “生活都堪憂了,又怎麽能快樂?”


    “啊,我喜歡的女生是笑笑——笑笑,你現在快樂麽?”


    笑笑對兩個男生沒有營養的對話有些無可奈何,她歎了口氣:“我快樂得很,不過你如果現在把具體行程製定告訴我,我就更快樂了。”


    康雷爽朗地笑了一聲,指指前方:“沒什麽好安排的,我們四個一起走,現在天氣涼了,溪水太冷,不要溯溪。就沿著石階上吧,他們兩個沒戶外經驗,我們不走山路——這樣的話連登山繩都用不上。”


    婉怡馬上有些不高興:“平常聽笑笑說得興高采烈,為什麽我就要走石階啊,那不跟小學生春遊一樣麽?”她把眼珠子轉了轉:“不如我們分組吧?分兩條路走,看誰先上山頂,輸的請客吃飯——我和笑笑一組。”


    林以墨對婉怡的人員分配不肯表態,隻是用明顯抗拒的眼神望著大家。


    笑笑和康雷交換了一個眼神,康雷咳嗽一聲,抓抓頭發:“要不我跟婉怡一組走山路,笑笑你帶小墨走石階;山路不太好走,不過是近道,你們那邊就遠一些——看我們誰先登頂吧,山頂匯合。”


    笑笑有些不好意思,湊近康雷低聲說道:“你不會生氣吧,小墨有些孩子氣……”


    康雷輕笑道:“我跟小孩子生什麽氣啊,你也太小看我了。那小家夥是不是喜歡你啊?看我的眼神仇視得很。”


    笑笑捶了他一拳:“說什麽呢你,這孩子是婉怡撿回來的,他對我們都一樣……”


    看他們耳鬢廝磨,林以墨麵色沉鬱,眼中有絲光芒一閃而過,似乎在琢磨著什麽,卻又並不生氣,他走上前去拉拉笑笑的衣角,拉長聲音道:“笑笑姐姐,我們快點走了,要婉怡姐姐請吃飯……”


    笑笑轉身又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小墨總算變正常了,這樣子才像他嘛:“你個任性的小家夥!”


    7-2


    青糜嶺主峰接近600米,是笑笑住的市裏一座小有名氣的道家名山,山下有江水如玉練般圍繞,山頂則有一座道觀,修得非常富麗堂皇,從主路到達半山便有300餘階陡峭的石梯,可以蜿蜒而上。


    笑笑帶著林以墨一路向前,看看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忍不住說:“小墨,你這麽少曬太陽,怎麽有機會運動呢?年紀人,多參加戶外活動才好,踢踢球、爬爬山,別天天悶在家裏。”


    林以墨默默地低頭不語,隻是慢慢跟著她的身後,腳步逐漸緩慢起來。


    他們這天下午才到達目的地,前來爬山的人已經基本都在返程,其中不乏有熟麵孔,笑笑一邊跟他們打著招呼,一邊探聽前方情形,不多會轉頭對林以墨說:“得快點呢,下山的人說看見山頂有烏雲,估計要下雨了。”


    這麽一望她心裏不由得一驚,林以墨本來就白皙的皮膚現在已經不見了血色,喘息也明顯粗重起來,她連忙快步走到他身邊:“怎麽了?”


    林以墨一手搭在她的腕上,喘了一會回答:“累……”


    “才到半山腰呢,怎麽就這樣了?”笑笑頓感無力,到底是個嬌生慣養的孩子,幾步山路都不能走,可是察覺到他握住自己的手掌已是汗水涔涔,哪裏還有心情笑話他,隻好把他帶到路邊一個小亭子裏坐下來,又拿來水給他喝。


    林以墨坐了半晌方才緩過氣來,呼吸慢慢恢複正常,又拉她:“走了。”


    笑笑一把拉住他:“你老實說,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感冒了還是怎麽回事?不許逞強!”


    林以墨撇了撇嘴,淡淡說:“我沒事……走了。”


    笑笑打量他一會,實在分不清他話裏的真假,但是直覺這種小山出不了什麽大問題,想了想伸手把他的背囊攬到自己背上:“那我們慢慢走,不急,上到哪裏算哪裏。”


    林以墨卻道:“走快點,不能讓他們贏了。”說這話時,眉尖又微微的挑起來,慣常任性的表情又跑了出來。


    笑笑歎了口氣,牽起他的手:“跟著我,我來控製節奏,ok?”


    林以墨驟然被她牽住手腕,頓時往後一縮,似乎極不習慣這種親昵的舉動,不過瞬間又放鬆下來,乖乖地點點頭:“嗯!”


    他們一路緩緩前行,笑笑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林以墨聊天,說起自己童年的傻事,忍不住笑個不停。


    “我和婉怡就是這樣認識的,後來又碰到了雷雷,結果那個傻瓜問了和婉怡一樣的問題,都問我小時候出門是不是騎駱駝……搞笑吧,好像新疆的交通工具就隻有駱駝。”


    林以墨慢慢回答:“那證明他們的思維方式很接近,很契合。”


    笑笑得意道:“那當然,他們一個是我的死黨一個是我男朋友,都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如果不契合就糟糕了。”


    “他們很重要麽?”


    “很重要!”笑笑認真地回答:“非常重要。”


    “那我呢?”


    “你啊……”她嗬嗬笑起來:“你當然也重要了,你是我的小弟嘛。”


    林以墨瞧了她一眼,冷冷說道:“你撒謊,他們比我重要。”


    笑笑停下腳步,安慰地揉揉他的頭發:“我認識你多久,認識他們多久啊,不要那麽貪心嘛,我已經很疼你了。”然後又吃了一驚:“小墨,你怎麽這麽高?我以前都沒留意呢,總覺得你是小孩子,你比我高好多。”


    林以墨賭氣地甩開她的手:“別碰我。”


    笑笑愣了愣:“怎麽了?”


    他一字一句說道:“聶笑笑,我隻做‘最’重要,不做‘也’重要。”


    “那怎麽行,你以後會有喜歡的人,那個人才能成為你的‘最’啊。”


    “那是我的事。”


    幹燥而悶熱的秋風在他們身邊打了幾個旋,刮落了樹上幾片橙黃的葉子,笑笑歎了口氣,抬頭看看天色,決定不再理會他的任性,直接把話題跳過:“真的能繼續?那我們不停咯,爭取在下雨之前到山頂。”


    林以墨明顯還在暗暗生悶氣,不肯再讓笑笑牽他,嘟著嘴往後退了一步。笑笑伸出的手落了個空,有些沒趣,於是教訓他:“男孩子怎麽會有像你脾氣這麽壞的?跟個小姑娘似的。”


    林以墨賭氣道:“那你別理我好了。”


    笑笑玩笑著拿手點他的額頭:“你說的啊,我一個人走了,把你丟下不管了哦。”


    林以墨驟然發怒,忽然一把將她推開:“要走就走,我不稀罕!反正你們都喜歡丟下我!”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推用了幾分力氣,竟然讓笑笑趔趄了一步,她頓時也惱了,這小孩也太胡鬧了,仗著她寵他就翻天了,真是不教訓下不行,於是一頓足:“那我先走好了,你要是還想跟著我就慢慢上來,不願意的話就自己原路返回!”


    笑笑頭也不回地前行了約十分鍾,聽不到後麵有腳步聲,到底不放心,又回頭張望,蜿蜒的石階下能看到林以墨的身影,他還留在原地不動,孤零零的身影在秋風中顯得單薄而寂寞。


    她能看到他在抬頭張望,似乎在猶豫是前進還是後退,當看到笑笑停下了腳步,便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拔腿猛衝了上來。笑笑心裏忍不住一陣得意:“小子,就知道嘴硬,還不是得乖乖過來,看你還皮不皮。”


    正在她得意洋洋之際,疾跑的林以墨忽然停住腳步,抓住胸口衣服慢慢彎下腰去,笑笑大吃一驚,臉色頓時嚇得發了白,飛快地三步並兩步趕了下去,一把扶住他:“小墨,怎麽了?那兒不舒服?”


    已經半跪到地上的林以墨不住劇烈幹咳,麵色由白變成了青色,大汗淋漓,呼吸也明顯艱難,笑笑嚇得手忙腳亂,隻得把他摟到地上坐好,手指探到他胸口,發現他的心在瘋狂地跳個不停。


    笑笑正式進登山隊之前,接受過兩周的培訓,對一些野外的基本護理常識略懂,卻幾乎沒有派上過用場,這一刻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又不敢大聲說話怕嚇到林以墨,隻好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放柔聲音問道:“小墨乖,不要怕,我在你身邊呢,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心髒有問題?藥帶在身上沒有?”林以墨一邊大口喘息著,一邊一手抓住笑笑:“不許走……”


    笑笑連忙說:“我不走,跟你鬧著玩呢,你乖,快告訴我,藥在哪裏。”


    “那……你說……我是最重要的……”


    笑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林以墨的麵上已經有一層紫氣浮了上來,一望而知是缺氧的症狀,他竟然還能在這個關節上計較這麽芝麻綠豆點大的事情,她一疊聲地回答:“你是最重要的,世界上最最重要的,沒有任何人可以跟你比,行了吧?快把藥拿給我!”


    聽到回答,林以墨這才心滿意足地指了指褲子口袋,笑笑手忙腳亂地掏了一管噴劑出來:“哎,你這小魔星,怎麽之前不告訴我你有哮喘!嚇死我了!”


    林以墨用了噴霧劑之後停頓了一會,精神似乎好了些,有氣無力地回答:“我說了……出事你要負責的……”


    笑笑看他麵上紫氣慢慢變淡,心中一鬆,嘩一下就哭了出來:“小兔崽子……要是真出事,我拿什麽負責啊……”


    7-3


    學校登山隊平常如果有大型的戶外活動每個小組都會配備對講機,可這次因為隻有四個人,去的又是沒有難度的地方,所以笑笑和康雷都掉以輕心地沒有將對講機帶在身上。笑笑很快把臉上剛剛被驚嚇出來的眼淚抹幹,抬頭看看天色又看看林以墨,心裏直叫糟糕。黑壓壓的烏雲已經從遠處蔓延過來,沉甸甸地壓在頭頂上,隻怕一場大雨就是這十幾分鍾的事,林以墨頭先那陣急喘雖然已經停了下來,但依然麵色慘白地癱坐在地上,呼吸細微,幾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這個時間山裏早已經沒有了其它遊客,更何況還逢上將要來的大雨,更是不可能指望會有過路人施以援手。


    她慌慌張張地從林以墨的包裏掏出手機給康雷打電話,那邊傳出的卻是:“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的女聲。


    “怎麽會打不通,青糜嶺的通訊明明很好的!”笑笑皺著眉頭直咬牙,想了想,又撥風景區的戶外緊急求助電話,電話響了一會後有人接起來,問明情況後,那邊吞吞吐吐地說:“我們景區不大,一般下午就沒什麽人了,現在護林人員都回去吃飯……你們得等。”


    “等多久?”


    “大概得一小時吧。”


    “那怎麽行,我這裏有病人呢,吃飯重要還是人命重要?”笑笑急了:“現在馬上要下大雨,你們能不能想點辦法?”


    對方無可奈何地回答:“就算我們這邊馬上聯係到,等他們回山,再趕到你們的位置,也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笑笑氣呼呼地掛了電話,又要打110,垂首不語的林以墨有氣無力地製止她:“別打了,沒用的……”


    “不行!那你怎麽辦?”


    “你撥快捷鍵1的電話……告訴她出了什麽事……半小時內就會有人來接我們……”雖然麵色灰敗,聲音也很低弱,但林以墨卻顯得比笑笑鎮定從容:“放心……我死不了……”


    笑笑將信將疑,不過這刻也別無他法,死馬當作活馬醫,隻好按照他說的去做,撥通電話,隻響了一下就馬上接通了,一把利落的女聲傳來:“少爺?”


    少爺……這個稱呼讓笑笑有些納悶,但是她顧不上好奇,劈裏啪啦地把情況大致講了下,那邊馬上簡單幹脆的回答她:“明白了,請您保持電話一直通暢,我們馬上過來,在此之前chris就麻煩您照顧了。”


    笑笑連忙說好,心中疑惑更深,chris?小墨他們家都是用英文名的麽?她顧不得多想,從背囊裏拿出件外套,披在林以墨身上,把包包往頸子上一掛,便背對著他蹲下來。


    林以墨看著她的動作,低低地哼了一聲:“你不會是……”


    笑笑懶得理他,將他的雙手往肩上一搭,腰一拱,用力蹬腿站了起來:“看上去瘦瘦的……怎麽這麽重……”


    林以墨伏在她耳邊極輕地說道:“放我下來,你背不動的。”


    笑笑竟然還能吃力地開玩笑:“不怕……我扛過煤氣罐上5樓……不過你比煤氣罐重點……”


    她不得不這麽做,就算小墨的家人在最短的時間內趕過來,也要上山才能找到他們,這種情況下,哪怕她隻是帶著他往前一步,離被救援就快了一步。


    林以墨不再說話,放鬆身體伏到她身上,每次發病以後都是這樣的胸悶煩惡,每呼吸一口都要費盡全身力氣,除開昏睡再也不想做其它的事,這種感覺生不如死,可今天似乎與往常有所不同。眼睛望下去的位置是笑笑脖子,那截露出來的肌膚不像一般女孩那樣雪白,而是一種健康光澤的蜜色,頭發修得有些短,頸窩裏是冒出來的短短細細的絨毛,他把臉貼到她的脖子上,一股香甜的肥皂香味和淡淡的汗味混雜到他的鼻端。


    這是一種鮮活而有生命力的味道,遠比他平常生活裏那些所謂的淑女身上的昂貴香水味要珍貴,“很好聞呢。”他模模糊糊地想:“笑笑的味道……很好聞……”


    笑笑背著林以墨一步一挪地沿著陡峭的石階下行,165個子的她比一般南方女孩要高,身體也很強健,但背著一個年輕的男子還是非常勉強,才走了十多階梯子已經氣喘籲籲,汗透重衣,她近乎絕望地發現原來這並不是憑著努力與毅力就可以做到的。


    山雨欲來風滿樓,身邊的風已經刮得凜冽,烏雲越壓越緊,不多會雨滴終於落了下來,先是啪嗒啪嗒幾滴,而後便像密集的鋼珠子似的砸到他們身上。笑笑腳下一滑,趔趔趄趄地栽了下去,她擔心摔著林以墨,不敢躲閃,隻好硬生生麵朝下地直摔到地上。


    林以墨被她用身體墊著,感覺到一陣重重的震動,卻並不疼,掙紮著想爬起來,手腳卻仿佛長在別人身上似的不聽使喚,隻能無力地看著一縷淡淡的鮮血合著雨水在青石板的石階上蜿蜿蜒蜒地倘下去。他的心頓時一陣抽搐,像是給人用手狠狠地捏了一把,林以墨平生第一次這麽著急,痛恨自己的無用,帶著哭音結結巴巴地問道:“笑笑……你、你有沒有事?


    被他壓在底下的人哎喲了一聲,用力將身體撐過來,一抹臉:“沒事……摔一交嘛,我爬山經常都摔的。”


    笑笑一骨碌爬起來,一把將掛在身上的背囊扔到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將林以墨連拖帶拉地扯到路邊的樹下:“先避避雨。”她把林以墨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緊一點,又站起來,像母雞保護小雞仔似的,張開雙臂用身子盡量把上方瓢潑似的雨擋住,嘴裏還亂七八糟地安慰:“山裏的雨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停了……按理說我們不應該在樹底下躲雨,還好這個季節沒有雷……運氣不錯,嗬嗬。”


    這麽傻……這麽大的雨,做出這種無意義的舉動有什麽用呢?難道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不被淋濕麽?笑笑真是個傻子!林以墨撐著手坐在泥濘濕漉的地上,仰頭怔怔看著她,她似乎都沒感覺到剛剛那一交磕到了下巴和手肘,細細的血珠子像盛開到極豔的花朵,在一滴滴往下淌,被大雨一衝,又淡了下來。竟然還在笑——她剛剛哭了一小會,那是很明顯地被嚇到了,可現在她又在笑,就像平常最普通的笑容,懶懶的、不在乎一切,怎麽會這樣呢?明明在這麽艱難的環境下,明明她應該很疼,竟然還能笑得這麽燦爛。真是個傻女人!


    潮濕、寒冷、疲憊和心裏太過激烈衝撞的怪異感覺讓林以墨覺得胸口又是一陣狂潮般的窒息,那是一種針紮般的疼痛,他開始急促地喘息起來。


    笑笑發覺他的不對勁,連忙蹲下來,一把抱住他:“小墨,馬上就有人來了,你撐著點!不要怕,我在你身邊,跟著我一起呼吸,放鬆點……”


    他一把抓住笑笑的手:“笑……笑……”


    “我在,一直都會在你身邊!”笑笑看到他那白皙修長像玉一般的手指把自己抓得那麽緊,還以為他在害怕,連忙一疊聲地回答。


    不,她不知道,他想說的是:“再抱得緊一點,那麽,就算此刻就此死去,也是幸福的……不!哪怕……死,也絕不會讓你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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