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長三尺六、寬二尺二,當中有房屋樓宇、流水穿梭的船隻,還有拱橋上的貨郎仕女,衣著不同、神情各異,獨輪車與牛隻,酒樓小二肩上的長巾、地上的長凳,各種販夫走卒,雕刻得細致入微,這麽一幅畫花了她三個月,她認為,最難的地方不是人物構圖,而是瓷板很薄,隻要雕錯一處細致的線條,很容易所有的心血就全數報銷。


    她忙著巡看鋪子裏的布置,盯著請來的雇工將“國色天香”、“福運連連”、“月落台閣”等幾座瓷雕安置在她預定好的地方,她笑著拍手朝徐錦兒道:“初五那天,到時候等鮮花都置上,假花真花一別苗頭,錯亂繽紛,肯定很有看頭。”


    “我不該來的,看完你這些精致美妙的瓷雕,我沒有膽子班門弄斧了。”徐錦兒瞧著這些雪白的瓷器藝術,心裏都沒底氣了。


    徐瓊正要開口為她打氣,卻聽見不知何時來到的萬玄嘖嘖讚歎了一番,“果真是匠心獨具啊。”


    “你怎麽來了?”徐瓊沒想到他這時會出現,她隻是讓獅子回去問一聲,卻把人招來了。


    可是,能見著他,她心裏喜孜孜的,頓時覺得他來得真是時候。


    “我要是沒來,不就錯過這些美麗養眼的白瓷雕了?”


    就拿那座名為“國色天香”的白瓷雕來說吧,以竹空心有節為支架,上麵分布著蘭花、牡丹、梅花和蜘蛛菊,細致而舒展,展現了四君子的文化,尤其那一瓣瓣的菊花,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法子將白瓷片擰彎製成,牡丹花瓣亦然,那自然綻放的弧度著實巧奪天工。


    他知道他的瓊兒有雙巧手,還有旁人所沒有的靈性,但是她每回給他驚喜之後還隱藏著更大的驚喜,她身上到底還潛藏著什麽他尚未發覺的能力?


    “萬公子。”徐錦兒屈膝行禮。


    幾個丫頭也跟著見禮。


    萬玄大手一揮,不以為意,他心係的不是這些人。


    “你到底還有多少壓箱底是我還沒看見的?”萬玄看著徐瓊,目光溫柔又濃烈。


    “這隻是牛刀小試。”


    “哦,那我的珍玩鋪能分一杯羹嗎?”


    這家夥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鋪子,他那鋪子早就日進鬥金了還不滿足。


    這時,在客棧放下行李便匆匆趕來的徐輔和徐焰打從進了鋪子就讓裏頭的擺設迷花了眼,咋舌不已。


    徐輔畢竟老成,他是見過萬玄的,每年去婺州見大姑娘,必能見到這位風華絕代的男子,也才幾年,他已經出落得……不不不,是長成更加令人驚奇的美男子。


    徐輔鎮定心神後,拉了拉兒子趕緊向兩人見禮。


    大姑娘和萬公子從婺州到京城,這其中難道有什麽令人驚喜的事情發生了?


    倘若真的有,他非常樂見其成。


    過完年,大姑娘就真的是個大姑娘,該相談婚事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果有人能疼惜小姐,那得有多好。


    他激動不已,聽見徐瓊在對萬玄說要把鋪子交給自己打理的話,精神一凜的回過神來。


    “輔叔,離鋪子開張還有十幾日,你在哪裏落腳?方才我忘記告訴您,我替您置了一進三房的小院子在葫蘆胡同,趁著焰大哥還在,就讓他先替您把隨身物品搬過去,等安置下來再考慮要不要將輔嬸一並接過來,好不好?”


    恭敬不如從命,徐輔也不矯情,抱著感激之情向她行禮,“等老奴安置好,立刻就過來鋪子。”


    “不急,有的是時間,輔叔,您又忘了,不是說過我不喜歡這套贅禮嗎?”


    “是是是,老奴忘了。”徐輔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杓。他和兒子悄聲商量了下,打算先回客棧拿行李,再搬到葫蘆胡同的小院子去,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


    “我們也走了吧?”萬玄一直笑咪咪地看著徐瓊處理事務,一等徐輔父子走了,他也不忌諱地牽著她的小手,“不是還要看窯場?”


    “也是。”當眾被牽住柔荑,她掙紮未果,狠瞪了他一眼,他卻更握緊了手,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我二姊姊還看著呢。”她可是看見了徐錦兒由起先的驚詫然後轉成晚霞一樣的酡紅臉蛋。


    都是這家夥害的。


    “徐三小姐,你看到了什麽嗎?”萬玄一本正經地朝徐錦兒問道。


    徐錦兒臉上的顏色比方才又更深了一層,巴不得萬玄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大活人,“沒有、沒有……我眼睛不好,什麽都沒見著。”


    “三姊姊。”徐瓊嘟囔著。她怎麽不知道這溫柔的三姊姊一遇見惡勢力就變成牆頭草了?


    為了不讓自己成了人家的阻礙,徐錦兒非常識趣地主動說要和丫頭們坐一輛馬車,把空間讓給兩情相悅的小兩口。


    幾個丫頭忙不迭點頭。


    隻是徐瓊還在掙紮,“你不是騎馬來的,幹麽和我擠一輛馬車?”


    “馬讓獅子騎走了。”萬玄說得有些無賴。


    徐瓊的視線轉向浮生。


    不愧是跟隨萬玄多年的小廝,就聽他說道:“公子、小姐請慢走,小人還有一些事情要辦。”


    很好,她都還沒有嫁人,一堆下人卻已對萬玄唯命是從了,這還有天理嗎?


    在徐瓊前去看窯場的時候,徐府裏卻鬧開了。


    無論徐芳心這個女兒待不待見身為姨娘的母親,洪姨娘還是花了重金請人打探高陽侯府的底細和劉小侯爺的品行如何。


    不打聽還好,這一打聽,她的心就涼了半截,那個小侯爺根本是一個活脫脫的大軌褲,舉凡吃喝嫖賭,男人該有的毛病都齊全了不說,還整日流連青樓妓院,花錢如流水,這樣的男人,女兒如何能拴得住他的心?


    這樣的男人不是良配。


    徐芳心對洪姨娘的話是一個字也不信的,她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姨娘可沒看見劉玨被她迷住的樣子,她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好吧,就算他真有一些小毛病好了,京裏頭有誰家的公子哥兒沒幾樣花錢的喜好?姨娘用得著大驚小怪嗎?等她嫁過去就能把他馴服得服服貼貼,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芳兒,你別昏了頭,姑且不論那小侯爺對你是不是真心,侯府裏有多複雜你知道嗎?你應付不來的。”


    侯府是個大家族,整整五代同堂,雖說劉玨已經承襲爵位,芳兒若是嫁過去也不用太為錢傷腦筋,但是那複雜的公婆妯娌親戚關係,她應付得來嗎?那些人是好相處的嗎?隨便就能把她吞得連骨頭也不剩啊。


    洪姨娘實在是苦口婆心。


    “姨娘,徐瓊那賤人小看我,你也看不起女兒,認為女兒連一個男人也降伏不住嗎?


    你瞧瞧你自己,就算你那一把絆得那小賤人沒了娘,也混不到正妻的地位,你憑什麽來說我?”徐芳心越說越順口、越說越荒唐,嘴裏都是尖酸刻薄,眼裏都是涼薄歹毒。


    在她心裏,她隻覺得徐府裏所有的人都在跟她作對,都對不起她,她是最可憐的那個。


    “住、住口,芳兒,你給我閉嘴!”洪姨娘放下在她懷裏哄睡的兒子,慌亂地想去掩徐芳心的嘴。


    這種事是可以拿來講的嗎?


    稍微冷靜下來的徐芳心也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看著洪姨娘難看的臉色道:“姨娘,女兒不想繼續留在府裏,徐瓊得天獨厚,所有的人都對她好、都寶貝她,我呢,我算什麽?這裏從來沒有我的位置,我替自己打算又有什麽不對?隻要侯府派人來提親,我就嫁。”


    “荒唐!婚姻大事是可以拿來置氣的嗎?”洪姨娘的語氣裏都是恨鐵不成鋼。


    “爹不替我想,姨娘一心隻撲在弟弟上,我每天還要在徐瓊那小蹄子的鼻息下苟且偷生,我不為自己尋活路,難道你要我像大房那些個庶女一樣,活得可憐兮兮又憋屈無聲嗎?我不幹。”


    就算是飲鴆止渴,她也認了,憑她的能力,她就不相信自己混不出另外一片天。


    可憐洪姨娘一片愛女之心,在偏激固執、眼裏看不見別人半點好的徐芳心麵前,全都付諸流水。


    而像是應允了徐芳心的話,為了趕在年前將婚事定下來的幾戶人家,不約而同都挑在同一天上門提親。


    一個官媒來提親是喜事,兩個官媒算是好事成雙,三個官媒連續上門,偏偏三個小主子有兩個不在府裏——這還叫不叫人活了?


    媒人婆差點將徐府門坎踩壞了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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