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生一回了外書房,就鑽進裏麵臨時休息的小臥室裏,又進進出出好不忙碌,才整了一紫檀木方匣,喚了安慶如此這般,打發往沁西苑送了過去,眼角眉梢都滿是笑意。九爺聞訊溜到跟前,看見繁生這般模樣,不由得好奇起來。


    這邊大夫人送繁生至門口便返了回來,丫鬟們幫著打起簾子,一眾人簇擁著回了房,安如老實地跟著,也是有些怯意,因之不敢近大夫人,唯唯諾諾地隨與四位大丫頭之後。


    那些無關的都已經退下,隻留了些緊要的丫頭服侍,末蕊亦被請到了廂房歇息。一時間安如陣陣頭皮發麻,壓力無限增大。


    大夫人沒在花廳上停留,徑直往一側套閣裏去了,回頭瞧見安如傻傻愣愣的樣子,不由得笑道,“外麵怪寒磣的,裏麵來說話。”


    “是。”安如乖巧地福身應諾,抬頭瞧見大夫人正笑盈盈,抬手望著自己——堆出一抹笑來,上前扶起大夫人右手臂,一同進了去。


    房間裏具是華美,安如早已免疫,垂眸不敢多看不敢多語,人家讓剛什麽就幹什麽——反正這女人看起來“不是很壞”。


    早有大丫環捧來茶果。


    那梅阡另捧了一錦盒從外麵進來,小心翼翼地送與大夫人手中,道,“安慶小爺說主子讓送過來,親自交與您手上,完了還讓出去回個話。”


    大夫人奇哉,先撇下安如問道,“安慶那小子正在外頭?”


    鬆合也笑道,“可不是,累得滿臉汗呢,想是小跑著過來呢。”


    “嗯,你們家主子事兒多——”大夫人聲音突然頓住,又掩著嘴瞅著安如戲謔地笑了起來,“真是冤家!”將盒子重新扣好,又打開往安如麵前推了推。


    安如隻是不懂,後瞧見大夫人那模樣,又一群丫環臊紅了臉跑開,頓時羞了起來,低頭看地不敢言語。


    可不就是傳說中的“元帕”!


    個死男人,這麽個東西還跟個寶貝一樣巴巴讓人送過來又拿回去!


    越想越氣,紅色直接蔓延到後耳根子上還不止。


    大夫人瞧見了也是好笑,卻不再逗趣,隻問,“就這麽拿來的?”安慶不是外人可也不能拿這東西呀。


    梅阡道,“不是,還有一些經卷都裝箱,安慶也不知,隻聽主子點明了說這東西在裏麵,才讓梅阡取了出來的。”


    大夫人將拿錦盒重新合上,扔給梅阡,驚得梅阡一臉紅暈,“快給他拿了回去剩事,別在這讓人現眼。”


    幾個丫頭低笑,可看安如的神情顯然和善了太多。


    “別說他了,還不知妹妹貴庚幾何?”大夫人款款坐於屋內正堂下鑲金雕花的羅漢床上,從安如手中接過鬆合遞與的茶盞,且先不吃,慢慢撚著碗蓋,吹了吹,抬眼,含笑道,“坐著說話罷。”


    安如不敢,恭敬應答道,“丙寅戊戌。”末蕊說的,從花娘子那裏拿的八字。


    “哦,才這般大小。”大夫人笑了笑,衝著另一側侍立的沉香色水緯羅裙的丫頭道,“菊弈,還不給看座,呆呆傻傻整天沒個眼色的。”搖搖頭,卻對安如和顏悅色,“生產的時候,受苦了吧。”


    安如心髒一跳,竟不由自主地抬眼直勾勾往向大夫人,嘴唇上下閉合,半晌,才幽幽笑道,“還好了,虧了有良藥撐著,才有幸……如兒已是大難不死過了。”


    大夫人擺擺手,仿佛也是疲憊了的模樣,真就有一種慈祥的感覺,“頭一次,是難了些,往後就好,女人家不受這點罪,也是缺憾。”


    菊弈正好奉茶與安如,聽了這話,垂目退下,自覺去與竹玉她們整理行裝。


    安如不語。


    暗自打量著,房內四個大丫頭忙著裝卸物件,隻鬆合在跟前。個個斂氣屏聲,行動有度。


    離得近了才看清楚,這大夫人保養地極好,沉沉的眸子一看便知是經了事故的,可那麵色氣韻,竟不見多餘的滄桑,許是有粉脂精致的緣故,從這邊瞧去,隻眼角有些許紋路而已。


    “揚州那邊爺原先的大丫頭收了房,抬舉做了姨娘,得了一位少爺,另一位二夫人鍾氏亦育有一子。”大夫人笑吟吟地介紹著家裏的情況,神色自然妥貼,全然都是和善模樣,“才鍾家的六姑娘出去,想必也見到了吧,那是咱們二夫人的庶妹,過來請安的才知道也是個標致的。”大夫人轉了話題,抿了口茶,蜜餞金橙子泡成的,並不是名茶極品,卻也是香氣漫溢,“那姑娘竟比你還長了一歲呢。”


    “是嗎,遠遠瞧著便知是個美人。”安如也笑了,發自內心的要稱讚一下,“鍾姑娘在這裏住了許久,如兒怕人非議姑娘的閨譽,不敢隨便走動,往日裏多送些禮,今日才得一見,真真是後悔當日沒有結交呢——方才如兒心裏就想,這般晶瑩的人兒竟要落入宮牆裏,真是可惜得很。”


    大夫人多瞧了安如一眼,不由得抿嘴笑了起來,貴婦韻味十足,“多少人盼著往裏麵鑽營,你倒好,竟是批了‘可惜’二字!”招喚到自己跟前,拉著安如坐到跟前的床沿上,笑盈盈問道,“你且說說,怎麽就是可惜了?”


    安如心裏一沉,這話可是大逆不道了,傻了吧自己!可嘴上卻笑地甜糯柔美,半坐於床沿,怯生生,美目半垂半掩,留意一麵小心打量大夫人的神情,一麵組織語言,“如兒也是胡說的,那宮裏什麽沒有,往那裏去的定都是要享福的,都說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在那裏麵……可如兒也聽人說了,宮牆裏雖大好,卻有一個極不好的——”


    看了看大夫人,正聽得認真,繼續小心翼翼地傻話道,“——那麽多女人疼一個男人,那男人可不就被寵壞了?!”


    大夫人原先含著笑意,直到驚異地聽到最後一句,她說“一個男人”,那是誰,九五之尊,小丫頭竟說他是一個“男人”,不由得乍舌道,勾了勾安如的鼻子嗔怪道,“真是個小糊塗,你可道那男人是誰?就敢亂說,讓別人聽了去,可是大罪!”


    安如笑了笑,“怎麽不知?”說著話,眼睛卻瞟向才從外麵端了東西進來的梅阡,回頭眨了眨眼睛,滿是笑意兒,“知了又如何,隻是多少人竟是不知呢。況且,閨房戲語,就能傳到哪裏?要真就能怪到如兒頭上,也早該巧的讓天上掉石子砸了腦袋呢!”


    大夫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也不提鍾姑娘那一茬,瞧見是繁生著人送來的自己往日裏看的佛經變化之類,仿佛搜尋的舊本手抄,心下擱著歡喜,因問,“妹妹讀過什麽書?”


    “啊……”安如茫然抬頭,正對上大夫人的眼,真是無所遁形,嘴裏磨嘰了一下,好似有說不出的苦惱般,極不自然,又回頭看了看梅阡,正將那些經折裝的本子往月洞窗下的紫檀木條案上放置——


    “讀過,一點點……”安如咽了咽唾沫,自知自己那些野史雜傳上不了台麵,繼續聲細如蚊道,“且有時那字的墨水多了,便大概不能認識了,嗯,也,不執翰墨。”


    大夫人點點頭,與鬆合招手,後者會意,將其中一份經折本子挑了送過來,“大夫人可是要講經了?”


    “還不忙你的去!——”大夫人嗔怪道,看來看,心道鬆合知意,點點頭,卻將那本子遞與安如,“咱們平日裏常也無事,看一看這些竟是有好處的。爺常日在外多有擔風險,女人們在家裏念一念經好歹積些福分。你既會念字,也幫著咱們多擔待著些。”


    安如那裏敢不接,連聲稱讚,雙手捧著,又不好意思道,“這回隻怕佛祖也要怪道了。”瞧了瞧那封字,《大目幹連冥間救母變文》,小心髒得瑟了一下,這個夠狗血的,真能成全自己。


    大夫人笑也不怪罪,“不怕。”瞧見安如的神色,便知她懂佛,心下大安。


    又說了會話,問了些繁生在這裏的生活、吃食,又說了會寶寶,一時間竟是其樂融融了,說不出的愜意,讓安如禁不住懷疑,這還是金枝玉孽?!


    沒讓她糾結太久,盼望已久的終於登場。


    待到日色漸涼,大夫人這邊侍候完晚膳,已是讓安如饑腸轆轆,她是妾,不能與正房一處吃飯不說,還要躬親布菜添飯。笨女人做得很是生澀,卻也勤勤懇懇。那幾個大丫環看了,各自懷了看法不提。


    大夫人並沒有說什麽,隨便吃了些,隻看她懂的這般多菜肴的吃法,也是驚歎了許久——可不都是繁生給寵出來的。


    飯後大夫人漸漸有些乏困,自歪在床上,聽著安如說一些無傷大雅的笑話——小說家的故事罷了。


    安如真這麽老實?才不,心裏得勁的揣摩著是不是應該撤退,怎麽撤退,大夫人就慢慢睜開眼,慈祥地笑道,“罷了,你且去吧,我也打會盹兒,晚間便不要過來了,有她們幾個呢——你好生侍候咱們爺也就可以了。”


    安如心內又緊張又興奮,誠惶誠恐,慌忙從繡墩上起來,連著福身道“不敢”。又說,“姐姐喜歡聽笑話,如兒還存了許多呢,這回子躺下存了積食,再者夜間走了困,總是不大好的。”


    大夫人擺擺手,“不妨事。”又再看了一眼誠心勸著著自己的安如,無奈的笑道,“這一回爺做的好事,竟不聲不響,原本是要治三日酒席的,這裏上下不著地兒,就是酒水也不如鄉裏醇美,隻能等來日揚州那邊選了日子,咱們在一起吃酒才算好——他向來沒個規矩,你也隻能由著了。”


    話題轉的相當快,安如不及反應,那大夫人又扯出一方重雷出來,“明日得空去鍾姑娘那裏轉一轉,我這裏也要歇幾日才走,你們兩人結個伴過來,好一處說笑。”


    安如傻呆呆地隻剩下應聲稱“喏”的份兒了,心中不斷發怵,這個老妖精,老成精了!


    大夫人笑了笑,又閉了眼,“鍾家與咱們爺如今尚有往來,那姑娘又是原先往宮裏遞過牌子的,定嬌貴了些,咱們可不能失了禮數。你知禮懂節,我放心。”


    安如隻能抱著那本包裝“經典”的《目蓮》去了。


    梅阡與另一個小丫頭送著出了門,與末蕊等接了頭,才一肚子亂七八糟的怏怏回了如意閣。


    這叫什麽回事兒?


    結個伴,先去鍾姑娘那裏,記住,是讓安如去鍾姑娘那裏!


    怪不得這般和顏悅色地,在這兒等著我呢!安如憤憤不平。


    翻一翻那本佛經變文,竟還隻是半截子,救苦正果不成,前途漫漫?鬱悶。


    末蕊不知發生了什麽,隻想著如夫人還未進飯,早讓人小廚房去了,才一進臥房——


    “主子。”


    “主子。”


    眾人聲音此起彼伏,鏗鏘有力,安如恢恢然望了過去,“在這裏做什麽?”正說著,眼前一黑,好家夥,老虎不在山,猴子稱大王!


    完全撇開一路上的淑女模樣,小母老虎般凶神惡煞,上前劈手就從繁生懷裏抱走小寶寶,“誰讓你動我兒子的!——還有你,這麽沒骨氣,嗯?跟你說什麽了,對誰笑都不準對他笑,聽見沒有!”


    拍了拍沒骨氣的小東西,又問“奶娘呢,怎麽就讓寶寶一個扔著?!”


    繁生無所謂,反正是他的種,早晚都要管他叫親爹。況且醉翁之意不在酒,兒子在手,你個小女人這不就撲上來了?!繁生得意洋洋。


    “大白天的來這裏做什麽,讓大姐姐知道了,我就好過得很!”安如搖啊搖著,小東西開心的“咯咯咯”亂笑,又是很激動地試圖十指並攏抓住安如的衣衫,失敗,再來,失敗,還是再來。


    “她沒你這麽小氣。”繁生無所謂。


    斜眼睨了繁生一道,好整以暇地款步騰挪到床上,踢一腳床邊上笑盈盈望著自己的男人,“讓著點呀。”繁生挑眉,讓開了。


    安如抱著軟巴巴的小東西就上了床,歪在裏麵,噘起嘴“啪噠”一口響亮亮親在兒子臉上,扯著嘴角向繁生示威,又盤坐著,附耳對小寶寶低聲威脅,“再讓我看見你對他笑,不給你奶吃!”


    果然,小家夥真就聽懂了一樣激動的不行,小短胳膊腿兒的亂動,“咿咿呀呀”好不緊張。


    繁生低低地笑了,湊了過來,躺在安如柔軟的肚皮上,蹭了蹭,與兒子一大一小湊成一堆,有樣學樣,附在兒子耳朵邊上,偷偷看她,悄悄說,“爹爹再給你多找兩個奶娘,你把你娘親讓給爹好不好?”


    立刻閃開。


    “你個色胚!”安如一腳好不老實的踹過去,眼看著腳丫子被治住,急了,“啊!你抓一個試試!”(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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