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香崎高中,進入教室後,我受到了短暫的注目。大多數同學隻是看我一眼,露出「啊,你來啦?」的表情。不過,有幾個人來找我說話。


    「塔野!你為什麽請假?」


    「該不會是學壞了?」


    「你曠課一周都在做什麽啊?」


    不管怎樣,我決定用「我得了重感冒」為理由應付過去。他們隨即開玩笑地說「被傳染給我喔~」,接受了這個理由,然後對我失去興趣而走開了。


    我一如既往地又變回一名不起眼的同班同學。我在自己的座位下坐下,從書包拿出教科書、鉛筆盒等物品,一一放到桌上。此時,有人從旁邊踢了我的椅子一下。


    「早。」


    加賀一如往常地過來和我說話。


    「啊啊,嗯,早安。」


    「淩晨那通電話是怎麽回事?」


    「啊,那個啊,我有點睡昏頭了啦。」


    「哦~是嗎?」


    他的語氣特別強調「是嗎?」這兩個字。


    「所以你是因為感冒,臥病在床一周嗎?」


    其實不是,但要說明也很麻煩。何況就算實話實說,他也不會相信吧。因此我決定和剛才一樣蒙混過去。


    「就是那樣。我差點死了,真的病得很重。」


    「鬼扯。」


    謊言馬上就被看穿,我不禁愣了一下。加賀有些生氣地繼續說道:


    「因為你看起來就生龍活虎的,說什麽感冒啊。何況真的是感冒,也會打電話請假吧。根本沒有理由因為這樣而無故曠課。」


    聽他這麽一說,確實如此。早知道剛剛就該假裝咳嗽幾聲、


    「然後呢?真實情況是怎麽回事?」


    「沒有啦,有點算是離家出走吧。不知不覺間就過了一個禮拜,我都嚇了一跳呢。」


    我盡可能裝作沒事,傻笑著說道。然而加賀瞪了我一眼,仿佛看穿我在演戲。


    「我可沒有要你找我商量,但你至少回複一下吧,笨蛋。不過別在淩晨四點打電話來哦,下次我可不會接了。」


    「哈哈……抱歉。」


    加賀的優點就是不會對我過問太多。對於因此而安心的自己,我感到有點自我厭惡。


    我和加賀從小學就認識,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但並不是會互相傾吐煩惱的交情。我們是剛好同班,座位又靠得近,說話機會因此變多。不知不覺間,隻要到了需要兩人分組的時候,就會先向對方確認。我們大概就是這種程度的交情,距離不遠不近,不會侵犯彼此的領域。雖然不知道加賀是怎麽想的,不過對我來說,這樣的距離感剛剛好。


    「但實際情況是如何呢?」


    我假裝不經意地向加賀問道。


    「啊?什麽如何?」


    「我是說時間啦。感覺隻是過了幾分鍾,其實卻過了好幾天。我想說現實生活中也有這樣的現象嗎?啊,我這麽問並沒有特別的意思,隻是有點好奇而已。」


    我裝得若無其事,試著丟去話題。加賀的知識相當淵博,關於我所體驗到的不可思議現象,或許能從他那裏得到一些提示。


    「怎麽可能。如果是幾小時的話倒也罷了,過了好幾天的話,任誰都會察覺吧?畢竟肚子會餓,還會困倦啊。」


    他的眼神就像在說「你在說什麽傻話啊?」一般


    「啊~嗯,說的也是呢……」


    「隻不過,真要說的話……」


    加賀露出沉思的神情。


    「常有人說,沉迷在某一件事上時,感覺時間就會變得飛快。不過這與其說是現象,倒不如說是心情的問題。還有就是神隱吧。」


    「嗯~……」


    感覺這兩者都沒什麽關聯。我在隧道時或許的確很專注,但是因此過了一星期而不自覺,正常來說根本不可能。至於神隱的話,的確有可能,但總覺得這根本不能算是解釋。


    「還有一種說法,就是浦島效應。」


    「咦?什麽?」


    「浦島效應。語源來自浦島太郎。」


    沒想到會在這時間點,從加賀的口中聽到浦島這個詞。我向加賀探出身子。


    「你再說詳細一點。」


    「科幻小說偶爾會出現哦。比如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行動,或者身處重力較強的地方,時間的流動就會變慢。」


    「時間變慢……那也就是說……?」


    「對本人而言,感覺隻經過幾分鍾,但是外界的時間卻流逝幾小時了。舉例來說,就像是《七龍珠》中的『精神時光屋』相反模式。」


    竟然有這種事,那不就跟我的體驗完全一樣嗎?


    重力大或者接近光速什麽的,這類原理我並不清楚;不過浦島隧道的浦島兩字,若是浦島效應的意思,那就說得通了。


    原來如此。我既不是喪失記憶,也沒有出現幻覺,而是隧道內的時間流動變慢的緣故……難怪我的身體沒有任何變化。


    「你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啊。難道這一個星期,你去太空旅行了?」


    「不,怎麽可能。在這個超級鄉下的地方,連去城市都要花費一番功夫了。」


    「別突然講起正經話啦。」


    我的肩膀被用力打了一下。好痛。不過,我現在很感謝加賀。多虧了他,我感覺更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話說,比起那種事,因為你不在的關係,事情變得很傷腦筋哦。」


    「嗯?我不在會有什麽事情傷腦筋嗎?」


    「你自己說出這種話,都不會覺得可悲嗎?」


    「有一點。」


    「那就別說啊……總之,你看那邊。」


    加賀轉過頭,揚起下巴向我示意。隻見他所指的方向,轉學生花城杏子就在那裏。她還是一樣,一個人孤單地在讀書。


    「……啊,她的製服換成我們學校的水手服了。」


    「這種事怎麽會傷腦筋啦。你再往下看。」


    「往下?」


    不就隻是正常地穿著裙子嗎?我這麽想著,視線再往下移動。當看到她的腳下之際,我才了解加賀意有所指的是什麽。


    花城如今正穿著拖鞋。轉學第一天,她穿的應該是室內鞋才對。


    「是川崎搞的鬼。」


    「川崎同學?」


    「對啊,那家夥……啊,說曹操、曹操到。」


    這次加賀用下顎指了一下教室的門,川崎同學剛好走進教室。她帶著數名跟班,來到花城的桌前。


    「咦~?你為什麽穿著拖鞋啊?」


    川崎同學笑嘻嘻地問話,花城卻直接無視她。易怒的川崎同學光是這樣就感到不悅,她表情別扭,大大地咂舌一聲。


    「很好、很好,無視我啊。算了,話說我找到你的鞋子,幫你拿過來了哦。」


    川崎同學將反手拿著的鞋子,重重地甩在花城桌上。啪地一聲,水滴飛濺,那雙室內鞋早已濕透。


    「這個掉在廁所裏了。你是不是換上廁所拖鞋後,就直接穿回家了啊?啊哈哈,真好笑。算了,今後你可要注意點,這麽髒的東西,我還特地幫你拿過來了呢。」


    川崎同學伶牙俐齒地說了一大串。跟班的女生們似乎沒有特別要幫腔的意思,隻是說著「真可怕~」、「好髒喔~」之類的話語,完全就是看好戲的心態。


    原來如此,確實傷腦筋了。也就是說,花城似乎正受到川崎同學的騷擾。


    然而,就算知道這件事,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因為我對花城沒有意思,何況我們根本連一句話都沒說過。老實說,我現在的心情完全處於隔岸觀火而已。不過,花城的心情說不定與我相同,她似乎一點也沒有把川崎同學看在眼裏。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花城自始至終都無視川崎同學,完全保持沉默。由於表現得太過自然,看起來也不像是害怕得發不出聲音。


    於是我叫了加賀一聲。


    「喂,花城看起來絲毫不受打擊耶。」


    「是啊,她總是那樣呢,完全不理會川崎。」


    「真的假的啊。」


    花城的膽量之大令我咋舌。如果是普通的女生,不,就算是男生也不好受。


    見花城沒有任何反應,川崎明顯更加火大了。


    「我說你啊,難道一聲道謝都不會說嗎?」


    花城不發一語。


    「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嗎?你太囂張的話,小心我叫人修理你哦?就算你回家路上遇襲,我也不管囉。」


    花城默默翻過書頁。


    「啊啊,真讓人火大!你說句話啊!」


    川崎同學也不容易,真虧她還能堅持下去。我不由得對她感到欽佩。被人那樣完全無視,正常來說反而會感到空虛吧。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這麽拚命呢?


    川崎同學或許是真的累了吧,她說了一句「算了」,然後準備離開。


    這是,花城終於開口了。


    「我說啊。」


    她的語氣一半憤怒、一半厭煩。


    教室頓時掀起騷動。加賀驚訝地說「哦,真的假的?」,其他圍觀同學則是七嘴八舌地說「終於要反擊了嗎?」、「輪到花城的回合了」雲雲。


    從周圍的反應,以及教室微妙的緊張氣氛看來,花城主動和川崎同學說話似乎相當少見,而不少同學內心好像都期待著這件事發生。


    「啊?什麽?你想要道歉了嗎?」


    川崎同學轉身回頭,眼中閃爍攻擊性的光芒,與花城麵對麵對峙。


    花城則是毅然而然地站起身。


    「呃……你叫川崎是吧?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作為參考,做這種事很有趣嗎?」


    「啥?有趣是什麽意思?你認為是我故意把你的鞋子藏起來的嗎?」


    「藏教科書、在桌子上塗鴉、潑水。這些都是老套的騷擾招數吧。」


    「那是你有被害妄想症,全都不是我做的喔。」


    「你不覺得這樣有損自己的品格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請你用日語說話好嗎?」


    「唉,算了,我要揍你了。」


    「啊?你敢——」


    碰。


    花城毫不猶豫地一拳打在川崎同學臉上。


    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得瞠目結舌。


    若是打在肩膀或腹部倒也罷了,這拳完全砸在鼻梁上,就算不是用上腰力的一拳,恐怕也很痛吧。事實上,挨揍的川崎同學發出不成聲的慘叫,當場坐倒在地,隨後流出一道鼻血。她露出不知發生何事的表情,說站起來了,她甚至沒有想到要止住汩汩流出的鼻血。


    「啊啊,抱歉,我沒想到會流血。不過,這樣就扯平了。」


    花城這麽說,但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內疚。她把濕鞋子從桌上移開後,重新開始看書。


    這種狀況還看書啊?大概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吧。


    大家都僵住不動,似乎在等著川崎同學的反應。


    要反擊還是屈服?如今班上的女王正在受到考驗。


    最後,川崎同學選擇的行動是——


    「——嚶!」


    哭著逃離現場。


    川崎同學奔出教室。她看樣子完全陷入恐懼,有些腿軟。從她那副模樣,絲毫感覺不到女王的威嚴。作為跟班的女生們則以冷漠的眼神,目送她離開。


    我心想,川崎同學完了。除非有什麽重大事件,否則她應該無法重回女王的寶座了吧。


    「嗬嗬,她還會『嚶』呢。」


    花城自言自語道。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真是大事件啊。」


    午休時間,坐在我對麵的加賀一邊吃著炒麵麵包,一邊這麽說道。


    結果,川崎同學奔出教室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這也難怪,對於心高氣傲的川崎同學而言,那是不曾有過的奇恥大辱。就算她回來,受到那聲「嚶!」的印象影響,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為所欲為了吧。最壞的情況,她的立場可能會顛倒過來,反而受到欺淩。不,說不定她再也不會來學校了。雖然有同學笑她活該,我卻覺得川崎同學有點可憐。


    「揍鼻子做得有點太過火了啦。」


    我這麽說完後,開始和氣喝起咖啡牛奶。今天的午餐也是葡萄麵包。


    「那沒什麽吧,反正骨頭也沒斷。雖然流鼻血就是了。」


    「即使如此,打女孩子的臉還是不好啊。」


    「女生打女生就沒關係啦。」


    「我認為這跟性別沒關係。」


    「誰教她要惹怒別人到想打人。」


    「也可以用溝通來解決問題吧。」


    加賀皺起眉頭。


    「搞什麽,一直跟我唱反調。還是說,你是在幫川崎說話?你明明被她當跑腿使喚。」


    「沒這回事,不是那樣……我是那個啦,霍爾斯坦症候群。」


    「你是想說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吧。霍爾斯坦是牛啦。」


    就是那個症候群,結果隻說對了一個字。反正我隻是隨口說說,說錯也無所謂就是了。


    我的視線不經意地從加賀身上移開,環視教室一圈。


    同學們幾乎都正在和朋友一邊用餐,一邊談笑,原本是川崎同學跟班的女生也不例外。不如說,她們反而比以前更歡樂地談笑,即使少了女王,班上還是一如往常。我並不覺得大家薄情,但是心情上感到有些寂寥。


    當我沉浸於奇怪的感傷之中時,教室的門突然被猛力打開。磅地一聲。響亮的聲音響起,全班的人都在往門的方向看去。


    站在那裏的是川崎同學。


    還有一名看起來特別凶惡的男學生。


    那人染著一頭金發,戴著十字架項鏈。下半身則是將褲子低穿的低腰褲形式,褲管還破破爛爛的。體型雖瘦,卻散發一股危險氣息,不知在憤怒之下會做出什麽事。


    我對這個人有印象,稍微一想便想起是誰。


    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就是謠傳是川崎同學男朋友的學長。


    學長皺起剃過頭而隻剩一點的眉毛,以銳利的目光掃射教室,然後說道:


    「那個叫花城的家夥在嗎?」


    教室祥和的氣氛瞬間凍結。眾所周知,川崎同學的男友是個愛打架的不良少年。因此大半同學都不著痕跡地低下頭,深怕隨便動作會遭受池魚之殃。我也打算這麽做,卻不巧地與學長對上眼。


    「喂,花城是哪一個?」


    我一點也不覺得回答「不知道」他就會放過我,隻好無奈地往花城的座位看去。


    花城若無其事地吃著三明治。在充滿緊張感的教室裏,她堂而皇之地用餐的模樣可說極為醒目。


    學長似乎看出花城是誰了,隻見他大跨步地走進教室。


    這個時候的川崎同學倒是意外地安分。如果是平常的她,有強力幫手登場,應該會趁機狐假虎威一番,現在卻隻是默默地跟隨著學長。


    「你就是花城嗎?」


    學長在花城座位前停步,這麽問道。


    「唉……」


    花城將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放在手邊,抬頭看向學長。她眼中並沒有畏懼之色。


    「我是。有什麽事嗎?」


    「我有話和你說,跟我過來一下。」


    「我還在用餐。」


    隻見學長使勁把花城的桌子往上一踢,奶茶和三明治隨即飛上空中,桌子原地轉了半圈。這一踢實在既突然又強烈,好幾名女生發出了微弱的尖叫聲。


    「你來還是不來?」


    花城停頓了一下,仍是麵無表情地說道:


    「……好吧。」


    「那就跟我走。」


    學長帶著花城和川崎同學走出教室。


    「要是有人敢打小報告,我就殺了他。」


    學長最後撂下這句話,用力關上教室的門。


    原先一直沉默的同學們,此時紛紛開口說話。


    「喂,情況不妙吧?」「那樣的話花城會死哦,誰快去找老師過來。」「原來那個學長真的是川崎的男友啊。」「果然別反抗川崎比較好呢……」


    果不其然,擔心花城的聲音比較多。然而,那名學長似乎把恐懼感深植於大家心中了,沒有人要去找老師。這一點我也相同。


    「好可怕。換成是我的話,可能已經哭了。」


    我開始繼續用餐,加賀則是一臉嚴肅地對我說道:


    「欸,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你不去救她嗎?」


    他在說什麽啊?


    「不不,為什麽我要救她。」


    「我說過了吧。花城會被川崎找碴,你也有責任啊。」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你這話什麽意思?」


    「川崎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使喚你跑腿,用這種方法發泄鬱悶的心情。可是你曠課好幾天,她就把怒氣的矛頭轉向花城了。」


    「這樣就說我有責任,這論調也太蠻橫了吧?」


    「況且你還把花城的座位告訴學長,成為學長脅迫她的幫凶。」


    突然被點明這個事實,讓我有點難以回答。


    「……你這種說法真討厭。我那是逼不得已的,換成加賀也會那樣做吧。」


    「或許啦。」


    加賀說著,從座位站起。


    「你要去救她嗎?」


    「看到那樣,還能坐視不管嗎?」


    「真帥氣,好像是什麽作品的主角呢。」


    「那你就是隻為了填補背景而存在的路人。」


    被說成這樣,我也不由得有些動怒。但加賀說得沒錯,我告訴不良少年學長花城的座位在哪,還打算假裝事不關己。這已經不隻是路人,就算被看成討厭的家夥,我也是罪有應得。


    「你要來嗎?我是不勉強啦。」


    要壓下這種鬱悶的情緒,貫徹明哲保身;還是去解救花城,恢複良好的精神狀態呢?


    天平傾向後者。


    「沒辦法。好吧,我也去。」


    雖然感覺好像是被加賀激到,但我其實也擔心花城。如果她被學長痛毆導致受重傷,我肯定會過意不去。


    「不過,萬一情況不妙,要馬上去叫老師來哦。」


    「好,那我們追上去吧。」


    我把剩下的葡萄麵包塞入口中,跟上開始奔跑的加賀。


    說道不良少年的私刑場地,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體育館後方,我至今讀過的漫畫都是這樣畫的。事實上,校內要找一處不易被人看見又適度寬敞的場所。的確隻想得到體育館後方的空地。於是我們首先前往那裏,果然如我們所料。


    「那麽,你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叫出來嗎?」


    花城被逼到牆邊,受到學長的質問。總之沒有發展成暴力的情況,暫時可以安心了。我和加賀決定躲在體育館的轉角,關注三人的對話。


    「我不明白呢。」


    「啥,你在裝蒜嗎?我聽小春說了,她被你打到受傷。」


    小春是川崎同學的名字。我每次聽到,都覺得不像是女王的名字。


    「確有其事。不過我有事先預告,說我要揍她了。」


    「哦~你認為隻要事先預告就能打人嗎?真是驚人的想法。那麽如果我說『我要打你囉』,也可以揍你嗎?」


    學長露出扭曲的笑容,將臉湊近花城。在一旁看著的我都替她捏了把冷汗,花城卻依然不為所動。她以明確的語氣回答道:


    「想打就打吧。當然,我也會采取相對應的行動抵抗。」


    花城真是太不知死活了。眼前這名學長恐怕連女生都打啊。


    我小聲對加賀說「差不多該去找老師來了」,加賀默默點頭答應。不管怎樣,我們打算先離開這裏,趕往教職員室。然而,就在此時——


    「唔喔!?」


    花城動手攻擊了學長。


    被說事先預告,她動手前連一點征兆也沒有,完全是偷襲。跟打川崎同學時相同,花城對準顏麵就是一拳。但不知是因為速度不夠,還是學長的反射神經太好,她的拳頭被擋下了。


    「你這家夥突然做什麽啊!」


    學長一怒之下,扇了花城一巴掌。啪地一聲脆響,從聲音大小就能得知這一耳光用了相當大的力道,花城的嘴角隨即滲出鮮血。


    終於發展成暴力事件,不能再觀望下去了,必須快點找老師來才行。不,去找老師的這段期間,情況可能會更加惡化。這麽一想,我們一起出麵阻止或許會比較好。畢竟我們有兩個人,在人數上占優勢。雖說如此,也有可能反被對方痛毆一頓——


    在我們猶豫不決的期間,這次花城則是腹部被踢。她發出「唔咕」的低吟聲,上半身向前彎曲。


    「等、等等!這樣不妙啊!」


    川崎同學歇斯底裏地叫道。我很想吐槽「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但眼下情況確實不妙,看來沒時間猶豫了。我鼓起為數不多的勇氣,踏出腳步想要阻止。此時,加賀大喊道:


    「喂!老師來了!」


    我停下腳步,張望四周,但到處都沒看見老師的身影。


    「老師在哪裏?」


    「我是嚇唬他們的。」


    啊啊,原來如此。我佩服地這麽心想。這方法雖然老套,卻很有效。


    學長對「老師」兩字有了反應,開始東張西望。雖說是不良少年,還是想避免自己對學妹使用暴力的事情曝光吧。與其說擔心操行成績,倒不如說是麵子問題。


    學長與我對上視線,臉上露出好似吃了苦瓜的表情。


    「可惡,是那家夥找老師來……算了,花城,別再囂張了,下次我真的會殺了你。」


    學長出言威脅後,準備拔腿逃跑。然而,花城不容許他逃走。


    「別想逃。」


    碰地一聲,學長猛地向前撲倒。花城從背後擒抱住學長的腰,學長身體正麵隨即受到強烈的撞擊,窩囊地發出「咕啊」的聲音。


    花城直接爬行至學長的身體上,跨坐在他背上。途中裙子翻起,好幾次露出內褲。但是遭到扇巴掌的花城劉海淩亂,散發出宛如恐怖電影中的惡靈般的鬼氣,讓我實在不覺得看到她的內褲算是走運。


    隻見她從胸前口袋拔出原子筆,然後用那支筆對準學長的太陽穴猛力戳下去。


    「呀啊!」


    學長發出悲鳴。雖然不至於貫穿骨頭,但看起來相當疼痛。


    花城不斷揮筆猛刺,不管是手臂還是臉部,下手都毫不留情。起初學長還拚命掙紮,想要擺脫不利的姿勢。然而,或許是明白不可能逃脫,他如今改用手臂完全覆蓋頭部,等待攻擊停止。他大概已經喪失戰意,時不時傳來「是我錯了」、「對不起」等聲音。


    花城打算刺到什麽時候?我半張著嘴,呆愣地注視著她的猛攻。


    「喂,她做得太過火了!快阻止她!」


    加賀的聲音讓我猛然回神。啊啊,沒錯,不能光顧著看,必須阻止她才行。


    加賀率先奔向花城。她似乎誤以為我們是學長的同伴,隻見她揮動原子筆威嚇加賀,使得加賀不敢輕易靠近。


    我趁著花城的注意力放在加賀身上時靠近她,從背後把她架起來。接著我使勁站起身,企圖先拉開她與學長的距離。


    混著汗水與潤絲精的氣味,騷動著我的鼻腔。花城的身體輕柔得令人吃驚。這副可說是嬌弱的身軀中,究竟是哪裏蘊藏著令班上女王和不良少年都屈服的鬥誌呢?真不可思議。


    「放開我!」


    花城使勁掙紮,但是隻要封住她的行動,她就無法掙脫,畢竟我的力氣比較大。


    「你、你冷靜點,已經結束了吧?」


    我一個轉身,連同花城一起麵向學長。隻見學長像個醉漢般腳步踉蹌,往校舍的相反方向離去。前方便是校門,看來他打算落荒而逃了。


    看到學長的背影,花城才終於停止掙紮。


    「平靜下來了嗎?」


    「……放開我。」


    我立刻依言照辦。


    花城把劉海往一旁一撥,以手背擦拭嘴角,隨即在臉頰畫出一條紅線。這一幕有如電影。


    「怎樣?」


    花城瞪了我一眼。糟糕,我盯著看太久了。


    我不小心看得入迷了——這種話打死我也說不出口,於是隨口敷衍道:


    「抱歉,我是想說你的傷看起來很痛。」


    我指著花城的臉。盡管這是隨口說說的,但如今仔細一瞧,看起來確實相當疼痛。花城被扇巴掌的左臉頰,已經一片紅腫。


    「你還是去一趟保健室比較好喔。」


    「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別管我。」


    話才說完,花城身子立刻猛地晃了一下,似乎頭部仍殘留著傷害所帶來的影響。我急忙靠近她,卻被她一言不發地揮手驅趕。要是她在抵達保健室前倒下,我會感到良心不安,於是決定與她保持距離,跟隨在後。加賀和川崎同學並沒有受傷,放著他們不管應該也沒問題。


    我和花城進入校舍,維持著微妙的距離感,走在無人的走廊上。


    「你在前一所學校也常像那樣打架嗎?」


    我注視著她黏著汗濕製服的背部,提出這個問題。花城頭也不回,語氣強硬地回答:「是又怎樣?」


    「你可能會覺得我多管閑事,不過女生不可以做會讓臉受傷的事哦。」


    「這點傷不算什麽。」


    「就算你不覺得算什麽,或許會有其他人擔心你呀。」


    「誰會擔心啊。」


    「你說誰……比如你的父母啊。」


    「我沒有父母。」


    花城毫不在意地說出這句話。


    由於她說得實在太輕描淡寫,我也不小心將自己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


    「哦,那真好呢。」


    花城停下腳步。這時,我才想到事情不妙。


    對於「沒有父母」這句話回答「那真好啊」,根本不恰當,甚至可以說是輕率的發言。跟父母分居或死別,對於大多數女高中生,或許應該說是人類而言,一般都會感到悲傷。隨意踏入他人敏感的私人領域,應該要為此道歉才對。


    「那是什麽意思?」


    花城回過頭這麽說道。從她的表情,我判斷不出是吃驚還是生氣。不過我感覺得出來她很嚴肅,不允許我隨便回答。說不定,我踩到她的地雷了。


    我心中浮現接近確信的推測,不禁慌了手腳。要是我回答錯誤,拳頭或原子筆恐怕會招呼過來。


    該怎麽辦?現在立刻道歉比較好吧?可是道歉就代表承認自己有錯,她可能會因此錯誤解讀為「這家夥在羞辱我」,那可不行。這個時候,我或許該詳細說明自己的家庭狀況,把我說出那句「那真好啊」時的真實想法告訴她比較妥當。不過這種情況下,該從哪裏開始說明比較好?從父親變得會發酒瘋開始說起?還是從母親人間蒸發開始?又或者從華伶——


    就在我思考到這裏的時候,第五節課的預備鍾聲響起。


    「啊!這麽說來,下一節課要換教室,不快點去可能會遲到。所以我先走囉,花城就在保健室好好休息吧。再見!」


    我以平常所沒有的開朗語氣連珠炮似地說完,隨即快步離開。


    後方的花城似乎說了些什麽,我隻裝作沒聽見。


    我在快遲到的前一刻抵達料理教室。課程開始,老師確認出缺席時,我才發現不隻花城,川崎同學也缺席了。我想她大概覺得待不下去而回家了。下課後我詢問加賀,果然如我所料。


    「感覺她好像看開了。」


    「川崎同學嗎?」


    「對啊。她突然脫力,麵露微笑,然後搖搖晃晃地回去了。」


    「咦……那難道不是自殺的前兆嗎?」


    「別嚇唬我啦……她才不會自殺咧,大概吧。話說你那邊怎樣?跟花城有發生什麽嗎?」


    「什麽也沒有,我從頭到尾都心驚膽戰而已。」


    「什麽嘛,真無趣。」


    他到底在期待什麽啊?


    然後很快地到了第六節課。川崎同學和花城仍舊缺席,不過關於花城缺課一事,老師有告知眾人理由是「身體不適,正在休息」。花城的書包還留在教室,所以她應該還在保健室吧。看到花城腫著臉頰到保健室,保健老師一定會嚇一跳,然後懷疑她遭到霸淩。若被問到受傷原因,她會如何回答呢?


    課程結束,我比誰都更早離校。


    我經過平常通勤的車站,沿著鐵路走上一段,在快要到達隧道時停下腳步。確認暫時不會有電車通過、周圍也沒有人之後,我一腳踏在鐵絲網上。喀鏘喀鏘的金屬聲響起,我勉強越過鐵絲網,在鐵道內落地。然後小跑前進,穿越隧道,走下鐵道旁的木製樓梯。


    浦島隧道就在那裏。


    我打算進行驗證。


    這條隧道幾乎可以確定就是浦島隧道。然而,其跟我聽到的傳聞似乎有許多不同之處。比如「會變老」其實是「時間流動會變慢」;關於「能得到任何想要的事物」這點,則是並非能得到任何東西,出現的事物甚至不是自己想要的。


    我並不認為像我這樣的普通高中生,能夠以科學的方式說明在這條隧道內發生的事。可是,這條隧道應該有其規則才對。隻要找出它的規則,就能不冒風險地探索隧道,或許還能找到與華伶相遇的方法。


    所以我要進行驗證。


    無論如何,今天我想找出隧道內時間流動的規律。我昨天隻是在裏頭待了幾分鍾,外麵就過了一個星期。因此,首先我要查明的是,隧道內的一分鍾相當於外麵世界的幾小時。否則很可能會像浦島太郎一樣,在隧道裏浪費大把光陰。


    假如我在隧道浪費了五年,即使身體仍處於十七歲的狀態,戶籍上卻會顯示二十二歲。以社會的角度而言,依然算變老了。若是居住在山裏的野人倒也罷了,對於生活在現代社會的我來說,白白浪費歲月是件非常不妥的事。


    時間總是一去不複返,所以必須慎重地進行調查才行。


    我將隨身物品放在地麵,手機則擺在書包上。稍微做了準備運動後,隨即進入隧道。


    首先要找到時間流動出現分歧的境界線。我反複進出隧道,逐漸擴張間隔距離。出隧道時,隻要放在外麵的手機時間大幅經過,那就表示我有越過境界線,就能得知大略位置。雖然總覺得這樣的做法效率很差,但我也隻有想到這個方法。


    反複進入隧道,讓我有種就像在做令人懷念的折返跑的心情。


    大約往返三十躺後,我整個人累癱了。


    「呼……累死了……」


    隧道內比外麵涼爽,即使如此還是很熱,我全身都汗濕了。


    這個方法果然效率太差。


    我決定幹脆試著前進到鳥居出現的地方,反正沒有必要估算出明顯的境界線,隻要估個大概就好。偏差個十或二十公尺,也不會造成多大的問題。


    我樂觀地這麽想著,同時往前邁進,來到白色的鳥居前方。


    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液。我心中的某處似乎仍在懷疑,昨天的體驗會不會隻是一場夢。然而,像這樣仰望鳥居,巨大的現實頓時朝我壓下,我不禁被這股氣勢所震懾。


    果然感覺有點陰森可怕。巨大獸骨般的鳥居固然不用說,以現在進行時燃燒的火把也煽動人的恐懼心。火把不知是從昨天燃燒至今,還是有人重新點燃……不管如何,多想也無益。


    「好,走吧。看這氣氛,這些鳥居大概就是境界線。」


    我打定主意。一穿越鳥居就馬上折返。


    於是我再次邁開步伐。為了保險起見,我試著前進到第三座鳥居就往右掉頭。


    下一刻,我倒抽了一口氣。


    隻見不遠處有道人影。遲了一拍,我才察覺那是花城。


    「……」


    她肩上背著書包,雙手盤胸,臉上露出驚訝地表情,臉頰上還貼著一塊大紗布。


    這是幻覺吧。


    畢竟花城會在這裏出現,實在太奇怪了。不,就算不是花城也很奇怪。她也穿越鳥居,來到我這一邊,而且是伸手可及的極近距離。如果她是跟蹤我而來,那我應該早就會發覺才對。然而令人不解的是,花城跟我隻不過是今天第一次說了幾句話,為什麽會出現她的幻覺呢?而且連被打的臉頰也貼著紗布,還原程度還真是逼真。


    「欸。」


    幻覺說話了。


    「這是什麽地方?」


    「你問我這是什麽地方……」


    隻要回答「這裏是浦島隧道」就好嗎?還是回答「我現在正在調查」呢?再說,對幻覺說明這些有意義嗎?我隻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啊,時間。喂喂,我哪來的時間在這煩惱啊,現在沒時間做這種事吧。


    「必、必須快點出去才行!」


    「為什麽?」


    「別問了!」


    我朝著出口死命地奔跑。不趕快出去的話,說不定又會過了好幾天。


    我氣喘籲籲地奔出隧道。先前蔚藍的天空,如今已染上一層薄薄的墨色。我急忙確認手機時間,發現進入隧道後已過了三小時。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


    「手好痛。」


    「咦?」


    我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本該是幻覺的花城竟然在那裏。


    我心想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視線往下一看,竟發現自己牢牢握著她的手。


    「唔哇啊!」


    我像是摸到火燙的鐵板,迅速地放開手。我完全是無意識中握住了她的手。


    手上還殘留著花城的體溫,好柔軟……不對,這個是花城本尊。


    我擔心她會不會說「不要隨便碰我」,然後直接揮來一拳;但花城意外地冷靜,隻是眼神中含有些許疑慮。


    「塔野同學。」


    被她這麽一叫,我有點吃驚。原來她記得我的名字。


    「這是怎麽回事?」


    花城指著天空中最閃亮的星辰,這麽說道。她察覺到時間飛逝的事了。


    我必須對她說明原因吧。可以的話,我不想解釋這件事。畢竟要是花城得知真相後,認為該請專家調查而去報告這件事的話,這條浦島隧道恐怕就無法自由進出了。那可不行,我將會無法繼續尋華伶。雖說如此,要對她說謊也很困難。從我在隧道表現出的言行,已經無法假裝不知情,但我如今也想不出好的理由。以「鄉下日落時間比較早」為由識圖蒙混肯定行不通,而且我也不想因為欺騙她而引來反感。


    「……」


    花城默默地等待我的回答。


    ……沒辦法,跟她說明情況吧。雖然沒有根據,但我認為花城不會對別人說。她屬於抓到※槌蛇也不會賣掉,而是養在自己房間的那種人……大概吧。(譯注:日本類似蛇的傳說生物。)


    於是我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說明。


    「原來如此。」


    我全部說明完後,花城點頭響應,似乎挺樂在其中。明明這是相當超脫現實的情況,她卻隻說了一句「原來如此」就接受了,真虧她能這麽快理解。會用原子筆狂刺人的人,思考方式果然異於常人嗎?


    「那麽,塔野同學為什麽會想要進入浦島隧道呢?」


    雖說隻是簡單的狀況說明,但我們說了這些話後,花城的態度似乎也友善了幾分。總之,我似乎不用擔心會挨揍了。


    「沒什麽特別的理由,隻是我有無論如何都想要的東西,所以才想進去隧道。」


    「無論如何都想要的東西是什麽?」


    沒有必要對她說真話,所以我撒謊道:


    「我想要錢啦。想要的東西太多了,比如機車、吉他等等。」


    「騙人。」


    謊言馬上就被看穿了。為什麽?因為這個謊話太隨便了嗎?這麽說來,我早上也被加賀看穿謊言,難道說我說謊的技巧真的有那麽差勁?


    「塔野同學對那些東西絕對沒興趣。」


    「以貌取人是不好的哦。」


    「實際上到底是為了什麽?」


    花城睜大眼睛注視著我。


    怎麽回事?追問得這麽緊,跟她在學校時的個性完全不同。話說,剛剛錯過詢問的時機了,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就地點而言不可能是偶然撞見,那麽她應該是跟蹤而來的。若是如此,我就不動她跟蹤我有何意義了。難道是有事找我?就算是這個原因,一般也不會跟著走到鐵路上、進入看起來就很可疑的隧道吧?事情有重要到必須做到這個程度嗎?如果是這樣,她應該會馬上叫住我才對……嗯~不行,還是不明白。我開始懶得去想這麽多了。


    這種時候幹脆暴露一個真相給她。她知道我為什麽要進入浦島隧道後,大概就會害怕吧。這麽一來,她就會自行離開了。以結果而言,我就不用思考那麽多麻煩的事。


    好,就這麽辦。


    「好啦、好啦,我就告訴你吧。其實我想要的是妹妹啦。啊,但並不是指想要個可愛妹妹的那種願望,而是我已經有的妹妹……不,是曾經有的妹妹。我的妹妹名叫華伶,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因為太可愛了,我們每天都一起遊玩,從來沒有吵架。但是,五年前華伶從樹上摔落而亡。那件事嘛……大致上是我的錯。然後,因為爸媽都很溺愛華伶,兩人都為此受到很大的打擊,甚至因為變了一個人,塔野家於是麵臨家庭崩壞的局麵。不,關於家庭崩壞,我認為是無可厚非的事,畢竟我們原本就是個有點不安定的家庭。不過,華伶的死對我而言是難以接受的事,老實說我到現在也不覺得自己能看開。不管我告訴自己多少次她死了,都無法將『死亡』與『結束』聯係在一起。我總是期待著聽見她說『我回來了』,然後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地回到家。話雖如此,華伶早已變成骨灰,當然不可能出現在我麵前。因此我的期待不斷落空,相當難受。所以……呃~所以該怎麽說呢?總之,我打算進入這條浦島隧道救回華伶,這就是我真正的目的。」


    我「呼~」地吐了一口氣。這是我這幾年來,說最多話的一次。


    一說到華伶的名字,話語便自然地脫口而出,停不下來。或許在我自己也無法掌握的腦中深處,早就想找人傾訴了。這麽一想,我就覺得有點難為情。


    花城驚訝得目瞪口呆,她這種反應跟我預料的大致相同。我為接下來的否定之言做好心理準備,不管是「這根本行不通」還是「好惡心」什麽的,盡管放馬過來。我堅定這樣的意誌之後,花城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捧腹大笑。


    意想不到的反應,完全出乎我的預料。這根本不是笑的時候啊。


    花城笑夠後,用手指擦去眼睛浮現的淚水。


    「塔野同學很奇怪呢。」


    你有資格說我嗎?


    「關於這條隧道的事,你對別人說過嗎?」


    「沒有。這麽離奇的事,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我想也是。」


    花城似乎笑得更開心了。到底什麽事讓她那麽高興。


    「呐,塔野同學。」


    花城忽然靠近。太近了。我不禁心跳加速,腦中冒出不合時宜的感想:花城的睫毛真長。


    「欸、呃~什麽事?」


    「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什麽?」


    「為了得到彼此想要的東西,我們一起合作調查浦島隧道吧。兩個人比較有效率吧?」


    「合作……?」


    我尋思了一會兒。


    我想讓花城害怕而自行離開的計劃宣告失敗,但跟她合作或許可行。盡管不清楚花城對此事的態度有多認真,但是有個幫手畢竟比較好。這麽一來,我就不用白跑一些冤枉路了。況且,合作這種利益交換的關係深得我心。


    得出結論後,我點頭答應道:


    「好,我和你合作。」


    「那就說定了哦。」


    花城向後退一步,嘴角上揚,露出一副「上鉤了」的神情,貼在臉頰上的紗布因而微微鼓起。她的笑容背後似乎含有玄機,我不由得心生不安,心想自己是不是被騙了。話雖如此,我實在想不出她有什麽理由騙我,而且欺騙我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啊,說到理由的話——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這個啊,因為我有事想問塔野同學。」


    既然如此,她為什麽不在途中出聲叫我呢?或許是察覺到我心中的疑問,花城有點難為情地補上一句「因為跟著你的時候,漸漸覺得跟蹤很好玩啦」。尾隨他人很好玩嗎……?


    「那麽你想問我什麽?」


    「我忘了。」


    「搞什麽啊。」


    我頓時傻眼。


    「畢竟剛剛經曆了那麽衝擊性的體驗嘛,就算因此忘記一、兩件事也不奇怪吧?」


    說是這麽說,但是她看起來有些裝模作樣,或者該說完全不當一回事,讓我不禁懷疑她真的是忘記了嗎?但是我也想不出她估計假裝忘記的理由,因此也不打算追問下去。


    「別說這些了,塔野同學。」


    花城伸出右手


    「嗯?什麽?要錢嗎?」


    「為什麽我會在這種時候討錢啊。」


    花城先是尖銳地吐槽後,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我是要握手啦,代表今後請多指教的握手。」


    「啊、啊啊,握手啊。」


    盡管我因突然縮短距離感的方式而動搖,仍然伸出右手。花城則是緊緊握住我的手。


    「今後請多指教囉。」


    「……我才是。」


    在這樣的對話之後,我們離開了浦島隧道。


    總感覺我好像被狐仙耍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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