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機關投下一記震撼彈的品川魔神事件過了一年後。


    有兩個人以閑適熟悉的步伐,走在濃密的樹林裏。即使此刻太陽已爬到最頂端的位置,日光仍是無法穿透茂盛的枝葉。


    其中一個人是穿著袴、下巴留有胡子的老人,矮小的他身形看起來相當精痩,但他不僅看起來精神奕奕,從眼神也能感受到他的威嚴與強大。


    另一個人的個子更矮小一些,他頂著滿頭白發、戴著像是用一塊布做成的帽子,手上拿著比自己身高還長的大拐杖。


    下巴留有胡子的人──堂杜纏藏走在位於秩父山脈的最深處、連獸道都說不上的小路上,他停在像是想要阻止人繼續往前走的高聳大樹前方。


    「嗯……孫韋,其實你不需要來接他。」


    「嗬嗬~既然我的弟子從魔界回來,去接他也無妨。要說的話,你不也是一樣?看來你很喜歡當他的祖父呢,嗬嗬~」


    「……哼,我可不想被你這麽說。」


    纏藏被孫韋用說笑的語氣嘲弄一番後,拋下了這句話掩飾自己的害羞,並將右手伸向擋住前方的大樹。他吟唱起某種咒語,隨後向前踏出一步。


    緊接著,纏藏的身體宛如被大樹吸入,從右手開始沒入樹幹,轉眼間整個人都融進了樹,手上拿著拐杖的老人接在他之後,也用同樣的方式消失得不見蹤影。


    這個不可思議的現象源自於堂杜家用秘術設下的數十層多重結界,除了堂杜家的相關人士,沒有任何人能夠通過結界。


    纏藏他們穿過結界,眼前隨即出現一片祥和的景色,周圍開滿野花,還有蝴蝶在飛舞。除此之外,廣場的最裏麵還有一顆高達十幾公尺的巨大岩石,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纏藏走過廣場,他來到巨石旁邊,那裏有著一座裏麵一片漆黑、看不到深處有什麽的大洞窟。


    「魔來窟……真是的,竟然保管了這麽不得了的東西。魔界唯一連結現世的最大洞窟,就算是堂杜家初代留下來的約定……還是讓人壓力很大。」


    纏藏碎念之後,孫韋笑著回答。


    「沒辦法啊,千年前這個洞窟出現時,我們也反對過了。」


    早已精通仙道的兩人,凝視著散發出強烈存在感的大洞窟。


    「哦……他好像回來了。」


    「嗯,這種莫名流泄出的靈力,肯定是那家夥。隻有這點還是改不過來啊。」


    「算了,趕得上開學典禮比較重要。」


    「學校那邊有高以及美麗,尤其美麗會看著他,這樣我們兩個也可以輕鬆點。」


    兩名老人這麽說後,注視著通往魔界的魔來窟深處,期待少年盡快從中現身。


    ◆


    高中考試結束,在通往新學校的校門前方,身為其中一名新生的少年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他的態度固然一本正經,卻給人一種不太可靠的感覺。他的身高在同齡的人之中差不多落在平均值。


    少年的頭發很有特色,在太陽光下會顯得偏藍,不過這個發色配在少年身上,不知為何看起來就是很普通,或許是因為他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影響。


    開學典禮之前,可以感受得到周圍的新生們全都意氣風發,滿心期待著往後的校園生活。這名少年在這樣的眾多新生中感慨地喃喃自語。


    「終於,我終於可以上學了!不過接下來才是重點,三年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得好好努力才行,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少年說完後,意誌堅決地踏出步伐,朝換鞋區的方向走去。


    這名少年名叫堂杜佑人,他從今年起就是私立蓬萊院吉林高中的一年級新生。


    吉林高中是已經創校九十年的名校,以文武雙全為宗旨,培育出了許多個人風格強烈的名人。是所校風自由而且很受歡迎的高中。


    原本一臉心意已決的佑人,短暫地放鬆臉部表情看向周遭。


    校內占地遼闊,漂亮的校舍後麵有座長滿高大樹木的後山,景觀方麵還算不錯。佑人此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後山。


    「……這座學校的腹地。總覺得可以從那座後山感應到什麽……這是神氣?」


    「嗨~佑人!」


    「好痛!」


    佑人冷不防地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背,他重心不穩地向前傾。


    佑人回過頭去,站在那裏的是曾和他就讀同一間國中、可以說是損友的袴田一悟。


    「……一悟!」


    佑人先是愣愣地注視著損友,隨後像是突然清醒似地瞪大雙眼,眼中閃著淚光。


    「你、你哭什麽哭啊!有那麽痛嗎?」


    「沒有……不是啦,我不是因為痛!一悟!」


    佑人一步步逼近一悟,麵對佑人嚇人的壓迫感,一悟身體往後仰,鼻子也跟著微微抽動。


    「那到底是怎樣?你不要靠過來!好可怕!」


    「你、你這家夥……其實很重視我吧!我很開心喔!」


    佑人無視感到害怕的一悟,用力地抱緊他。


    「哇啊!喂喂,你快住手,這樣很惡心耶!快放開我!」


    在這之後,周遭的女學生們全都用熱切的眼神注視著吵吵鬧鬧的他們。


    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隨之而起,像是「快看,那是怎樣?」、「他們該不會是情侶吧?」、「這個學校不是很多個人特色強烈的人嗎?所以說不定也有……」等等。


    一悟很快就察覺到周遭的變化,他使勁地抓著佑人離開現場。


    「喂!你在搞什麽啊!開學第一天就惹來那麽大的誤會!」


    「啊……抱歉,我本來以為你已經忘記我了……」


    「你說啥?」


    「啊,沒事!我隻是想說我們很久沒見了。」


    「很久沒見?國中畢業後也才過了三個禮拜而已喔?」


    「啊,對喔,這樣啊!說的也是,因、因為我們以前每天都能見到麵……一不小心就覺得很久。」


    一悟的臉上瞬間閃過疑惑的表情,但他微微一笑,兩人又恢複到往常的相處模式。


    「這麽說來,一悟你也上了同樣的高中呢。」


    「是啊,以我的成績來說,這間算是比較具有挑戰性的學校,我還以為不會上呢。」


    袴田一悟乍看之下有著帥氣的外表,卻無法否認他給人一種像是玩咖的輕浮感。但他和佑人莫名地合得來,兩人從國中時期就經常玩在一起。


    一悟的口才很好,外加個性陽光開朗,因此一直都是班上的風雲人物。佑人相較於做事積極又引人注目的一悟,屬於和他正好相反的類型,佑人也很意外他會和自己這麽好,不過能和認識的損友一起在同間高中就讀,佑人也覺得這樣滿好的。


    「先不說這個了,佑人!你看看周遭,這所學校真的很厲害耶!」


    一悟突然用興奮的語氣開口說道,佑人為此提高了警戒。


    根據他的經驗,他知道一悟這種時候想的通常不是什麽正經事。


    「什、什麽很厲害?」


    「你睜大眼仔細看,哎呀~真不愧是全國有名的私立學校,有好多可愛的女孩子喔。這樣一來,我的學園生活也有努力的動力了!嗯嗯!」


    佑人大大地歎了口氣,心想「果然是這樣!」。說實話,佑人現在沒什麽心情想這些事。


    「哈哈哈……很好啊。那方麵你就自己加油吧。」


    一悟聽到佑人的話,馬上露出一副「你在說什麽啊?」的表情。


    「我?你也要加油啊!聽好了,以後我們兩個要積極地去向女孩子們搭話喔?」


    「咦?為什麽我也要!你一個人去就好!你不是很擅長那種事嗎?」


    一悟聽完聳聳肩,把手抵著眉間、用鼻子輕輕哼了口氣,彷佛在說「這家夥沒救了」,他接著再次看向佑人。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戲劇化。


    「……你幹嘛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你……有女朋友嗎?」


    「咦?沒有啊……」


    「對嘛!既然是這樣,我們已經正式成為高中生了,佑人同學想交女朋友嗎?」


    一悟故意把「佑人同學」講得比較大聲。


    「唔……如果有機會當然想。」


    「那就對了。這是極為正常的事,所以你一定要來幫我的忙,就這麽說定了。」


    一悟緩緩地把右手放到佑人的肩膀上,用像在看自己兒子的溫柔表情注視佑人。


    「你聽我說,佑人同學。這和擅長或不擅長無關!你想要女朋友,卻沒有女朋友,你知道為什麽嗎?」


    一悟說完後看向天空,然後把眼睛閉上,並將拳頭放到胸前。


    「佑人同學,問題在於……行動力。大家都知道,曆史上比起提案者,實際執行的人更受人尊敬。順道一提,我也沒有女朋友,雖然我的狀況和你不太一樣……」


    「嗚!嗯嗯嗯……確、確實。」


    其實一悟的異性緣很好,他不隻會說話,長相也不差,自然很受歡迎。證據就是他的女性友人非常多。此外他的腦袋也算聰明,和他外表給人的感覺正好相反。這部分或許也是他有魅力的原因,他和不會讓異性留下深刻印象的佑人天差地遠。


    「所以必須要采取行動。我已經不想等了,也不想每天過得像隱居的老爺爺。想要女朋友、想要變強、想要變聰明,不管什麽事都一樣。想要滿足任何欲望的第一步就是要采取行動。」


    一悟把左手也放到佑人的肩膀上,用力抓住他的雙肩。


    「再說你本身的資質其實不錯!你是顆原石,就相信我吧。我一定會帶你去百老匯的!」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啊?你這段話的說服力實在是……」


    就在這時……佑人的腦中瞬間閃過他在入學前認識、並且一起度過一段時日的藍發少女臉龐。


    (如果是她,她會怎麽回答呢……沒錯,她肯定會說……)


    「怎麽了,佑人?突然變得一臉嚴肅。」


    一悟端詳著佑人的臉……佑人冷不防地大聲說道。


    「我知道了!一悟。我也會加油,你再教我該怎麽做才好!」


    「哇啊!不要嚇人啦!不過!你終於明白了嗎?這樣一來你也朝可能性踏出一步了。首先呢,不要妄想會有美少女主動走過來,要由我們主動走過去。」


    「好的,走過去!我會拚命向前走!不管我的人生進度有多落後……不對!就算貧窮也要堅強,要當個溫柔的人!」


    「嗯,我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就是這個氣勢,佑人!我們就以美少女不會主動走過來為大前提努力吧!」


    兩人麵向彼此,互相交扣手臂。這個手勢是他們國中以來的默契,代表兩人都同意。


    在校門口不遠處莫名燃起鬥誌的兩人,沒有注意到一名少女正朝他們身後走近。那名少女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尤其是男學生們,全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你們兩個,早安啊。你們在這邊吵吵鬧鬧地做什麽?開學典禮要開始了喔?」


    佑人和一悟突然聽到後方有人和他們說話,於是轉過頭……一名容貌與優雅語調相稱的少女站在那。


    「……咦?主動走過來了?」


    一悟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傻愣愣地說道。


    那名少女拿著書包,留有一頭長度及肩的栗色光澤短發,她光是走在路上就能輕易成為旁人注目的焦點。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早安啊,白澤同學。哎呀~我正好在和佑人聊說要是能同班就好了。」


    一悟立刻用冷靜沉著的態度對少女微笑。雖然兩人聊的內容和他說的不一樣,但佑人由衷感到佩服,覺得他避免異性對自己印象惡化的臨場反應真不是蓋的。


    那名少女是和佑人他們畢業於同一所國中的白澤茉莉。她的身上穿著全新的製服,大概是因為穿得比較高腰的關係,裙子感覺稍微短了些。佑人也笑著對熟識的少女打招呼。


    「早安,茉莉。」


    茉莉露出爽朗的笑容。


    「你們兩個的感情還是很好呢。」


    (從她的態度看來……茉莉也沒有忘記我。)


    佑人看著茉莉耀眼的笑容,同時感慨萬千地在腦中思考著這件事。


    「雖然有很多學校都會事前通知分班結果,但我聽說這所學校的分班結果會在開學當天發表,等到典禮結束後,再直接公布給所有人知道。」


    佑人其實不是很在意,隻覺得「原來是這樣啊」。


    「還有啊……這裏可愛的女孩子的確很多,但我認為不要興奮過頭會比較好喔?我們畢業於同個國中,那種引人注目的方式,個人不是很讚同。」


    茉莉的臉上浮現蒙娜麗莎般的微笑……唯獨眼神像是帶有其他暗示,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壓迫感,佑人慌慌張張地回應。


    「說、說的也是,興奮過頭不是件好事,嗯。那個,為什麽隻瞪我一個人?」


    佑人這麽說的時候,一旁的一悟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他的態度就像在說「她全部都聽到了。我認輸……」。


    「好了,我們走吧,體育館在校舍後麵喔。快點,佑人也動作快。」


    茉莉一邊催促著兩人,一邊踩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走。她對任何人說話都很有禮貌,不過她和佑人認識很久了,所以會比較嚴厲一點。


    佑人的家是一座小型的古流劍術道場,而開設這個道場的人正是他的祖父。佑人的祖父纏藏和茉莉的父親正隆本來就認識,因此茉莉成了第一個入門的學徒。兩人當時雖然上的小學不同,但同樣都念四年級,感情很快就變得融洽。也因為這段因緣,兩人之間自在的相處關係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在這之後,茉莉像是想到什麽般回過頭。


    「對了,佑人。你放春假的時候去哪了?我去了道場好幾次喔。」


    「咦!?真的嗎?啊~那個……我有事出門了。」


    佑人回答時沒有看著茉莉的眼睛。


    「是嗎~整個春假都出去?我問過師父,他隻說你很快就會回來了。」


    「爺爺這麽說嗎?啊……沒事,後來沒想到去得比我原先預期的久。」


    茉莉微微眯起眼睛問了句「是嗎~?」。從表情明顯看得出來她不相信。佑人感覺到她還想再追問下去,整個人繃緊神經。


    「說到這個,白澤同學到現在都還有去佑人家的劍術道場吧?」


    佑人聽到損友改變話題的發言,在心中默默地讚許他「做得好!」。


    「嗯?是啊,我上高中之後也想繼續練劍道,所以不想讓手感變鈍。」


    「是喔~白澤同學真認真呢。」


    就在這時「叮咚!」一聲,奇妙的電子聲響起。佑人露出疑惑表情後,茉莉從胸前口袋拿出一隻粉紅色的智慧型手機。


    「啊啊,抱歉!我的朋友在等我,我先走囉。」


    茉莉丟下這句話後,小跑步朝體育館的方向跑去。佑人明明和茉莉同一個國中,但他盯著茉莉背影遠去的眼神……簡直就像好幾年沒有看到她。


    「要說有,還真的有這種美少女存在呢。白澤同學不隻長得可愛、成績優異,劍道方麵也是全國大賽級別。而且個性好,聽說她連家裏也滿有錢的?」


    茉莉離開後,一悟這麽說道,並且瞄了佑人一眼。


    「什、什麽?」


    「你們差太多了,難怪會被甩……」


    「唔!不要重提舊事!你那時也很支持我吧!」


    「是啊……我本來想說你絕對會成功。」


    「咦?」


    「沒事,當我沒說……總歸一句,女孩子是種很複雜的生物啦。」


    「什麽跟什麽啊……」


    「你……還在對被白澤同學甩的事情耿耿於懷嗎?」


    「哈哈哈,沒有啊,當然沒有。」


    一悟有點意外地看著露出淡定笑容的佑人。


    (哦~看來他是真的放下了……)


    「我那時很緊張。不過茉莉很會照顧人不是嗎?所以……可能是因為這樣,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算了,事情也都過去了。」


    一悟知道佑人想說什麽。


    「我知道……你在說一年前的事吧?你春假放完後休學了好一陣子,然後又回到學校上課那時的事。」


    「嗯……」


    「說的也是,她拋下自己的事不管,在你學業落後時幫了很多忙。受到把自己甩掉的女生照顧……這的確讓人心情有點複雜。算了,女生她們不懂我們男生對於這種事的想法啦。」


    其實佑人曾在國二的第三學期末和茉莉告白,然後被徹底地拒絕了。那是缺乏戀愛經驗而且不曾受女孩子歡迎的佑人拿出僅有的勇氣、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覺悟所做出的告白。話雖如此……事後佑人果然還是非常沮喪。


    而且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茉莉還是每周日的下午都來道場報到。


    剛被甩的佑人緊張到不行,然而茉莉的態度卻和往常一樣,這讓佑人內心動搖得很厲害。


    知道這件事來龍去脈的,隻有兩位當事人和部分親友而已。


    身為部分親友之一的一悟看向佑人。


    (白澤同學隻要在佑人麵前就無法維持平時資優生的形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怎麽回事。白澤同學也太不坦率了……算了,這也改變不了佑人被拒絕的事實。)


    「我們也趕快過去吧,佑人。話說回來……要是真的能同班就好了。」


    一悟這麽說後,佑人也笑著點點頭。


    兩人朝開學典禮的會場體育館走去時,一悟突然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佑人。


    聊到國中時的事,讓一悟突然想起有關佑人的回憶。也就是剛才聊到佑人在升國三的春假放完後長期休學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很多和佑人有關的事都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一年前,在他們要升國三時的春假,品川發生了爆炸恐攻事件。


    報導說攻擊目標是某位政治家,當時大企業總公司的大廈頂樓被炸毀,全日本都鬧得沸沸揚揚。


    造成大騷動還不隻是這個原因。光是日本發生恐攻事件就已經夠讓大家人心惶惶了,網絡上還有許多言論指出報導和事實有出入。像是「被指稱是攻擊目標的政治家當時不在場」、「大廈的毀損方式,不像是炸彈造成的」、「實際上發生騷動的不是那棟大廈,而是車站對麵的水族館,可是幾乎沒有相關的報導」等等,網路上流言四起,不少神秘學相關的網站都宣稱「那不是人類所為」,事件可以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場史無前例的大事件發生時,佑人和佑人的母親很不幸地在現場。一悟聽佑人說,他的母親在混亂中下落不明。佑人因此心理大受打擊,導致身體出了問題,在春假結束後休學了三個月的時間。


    報導說沒有人因此死亡或行蹤不明,一悟卻從佑人那聽到他母親失蹤的事,一悟覺得那起事件肯定不太尋常,也曾為此上網調查過相關資料。


    事件本身就很奇怪,但一悟現在最感到疑惑的不是事件本身。


    他不解的是自己的朋友遇到了那種事,自己卻一次都沒有去探望對方。不是因為不知道對方人在哪,佑人其實就是在家休養,也不是因為顧慮到佑人的身心狀況,所以才故意不去看他。


    那麽原因是什麽呢?一悟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心裏很難受。


    他的理由是……


    他忘了。


    一悟不是忘了去看佑人。而是完全忘記……自己有一位叫做佑人的朋友。


    一悟其實很重視朋友,每次他隻要想起這件事就會忍不住厭惡自己。


    (就算是剛放完春假好了,怎麽會有人忘記自己的朋友……)


    事情還不隻這樣。


    如果隻有一悟忘記,或許還能說得過去。可是當時除了他以外,班上所有同學似乎都不記得佑人。


    甚至連從國二帶他們帶到國三的班級導師在點名時,念到佑人的名字還會發出「咦?」聲音,並且露出疑惑的表情。


    (好像隻有白澤同學沒有忘記佑人……那時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錯,那時隻有茉莉和佑人維持著和過去一樣的關係。實際上一悟也是看到他們的互動才回想起佑人的事。


    而且還有另一件事,其實……一悟今天也是這樣。


    他剛才在校門口看到佑人的臉時,才第一次想起「是佑人!」。在那之前,他完全不記得佑人這個人。所以一悟和佑人表現得很親近,有一部分也是為了抹消自己心頭湧現的罪惡感。有那麽一瞬間……這名少年的臉上閃過了五味雜陳的表情。


    (我應該不是那麽薄情的男人啊。)


    一悟思考著這件事的同時,和佑人一起走進了體育館。


    佑人和一悟進到體育館後,看到茉莉和她的女性朋友一起坐在排列整齊的折疊椅上。一馬上就認出來那名個頭嬌小的少女,是國中時期和茉莉同樣加入劍道社的水戶靜香。


    茉莉注意到他們後,指了指旁邊的兩個空座位,招手要他們過去。佑人和一悟穿過家長座位區,走向茉莉她們。兩人可以感受到會場內屬於開學典禮特有的熱鬧氛圍。


    佑人環視四周,他的反應雖然比別人慢,但也漸漸地為即將開始的畢業典禮感到有點緊張和開心。


    兩人坐好後……有著開朗笑容的少女彎腰隔著茉莉和他們打招呼。


    「初次見麵,對吧?我是水戶靜香,請多多指教。啊,袴田同學我認識,我記得我們國一和國二時同班。」


    「是啊,以後請多指教啦!水戶同學。」


    一悟越過坐在中間的佑人和茉莉,將手伸向活潑的少女,他笑著和靜香握手時……注意到了旁邊的佑人。


    佑人坐在在椅子上……默默地流眼淚。


    「…………」


    「你……今天很常哭耶。」


    「咦?靜香,你在說什麽?你和佑人國二時也同班吧?」


    「咦?咦?咦咦?我們同個國中?而且國二時念同一班?」


    佑人看到靜香驚訝的反應,眼淚流得更起勁了。


    靜香一臉尷尬,連忙雙手合十道歉。


    「啊……對不起!那個~那個~我……對了!我記性不好,我連今天吃的早餐都記得,還有、還有就是,我有好幾次睡醒腦袋不清楚,忘記穿內衣就出門了!」


    一悟雖然有發現靜香不小心說出了驚人的發言,但讓他更驚訝的是靜香竟然不認得佑人。


    和他那時一樣……


    一悟帶著嚴肅的表情擔憂地偷偷觀察佑人。


    盡管佑人看起來還在難過,但已經恢複成平常的佑人。


    「沒事的,沒關係。我一點都不在意,畢竟我從以前就沒什麽存在感。尤其常被女孩說我沒有記憶點……我還記得水戶同學,不過這和你記不記得我沒有關係……」


    「糟糕~失敗、太失敗了。真奇怪,我很少會忘記別人……我想想喔……堂杜同學?堂杜同學嗎?唔嗯~?然後……你和茉莉認識?啊!」


    靜香一副終於回想起來的樣子,但比起兩人的互動,感覺茉莉更在意其他的事。


    「佑人,這種事先放一邊……春假時發生什麽事了?」


    「這種事先放一邊……」


    佑人低下頭、無力地垂下肩膀。


    「啊,對不起……不對!我在問你春假時去哪了?」


    看來茉莉無論如何都想逼問出這件事。


    「咦!?為什麽這麽問?沒、沒有發生什麽事啊。」


    「那你為什麽表現得那麽心虛?」


    正當茉莉像是在下*詰將棋、想用一個個問題逼出真相時,會場響起了廣播的聲音。(編注:一種獨特的將棋方式,特別強調對於終局的考量、將對手將死的計謀等。)


    『那個~私立蓬萊院吉林高中第九十回開學典禮,現在正式開始。』


    佑人一副得救了的表情轉向前方,茉莉則是皺起眉頭,她嘟起嘴後歎了口氣,跟著坐正看向前方。體育館內迅速變得鴉雀無聲。


    開學典禮開始,副校長站在台上和大家簡單打過招呼後,繼續接著擔任典禮的主持人。於是按照流程,下一個發言者是校長。


    『接下來是私立蓬萊院吉林高中的校長?高野總一郎老師要給新生的話。』


    在義務性的掌聲下,好似校長的人物穿著筆挺的無尾禮服,步履蹣跚地站到麥克風前。從外表推測,他應該已經步入高齡。


    『啊啊……』


    一片寂靜中,他先是出聲測試麥克風。


    『各位,希望你們……都能夠享受高中生活。以上。』


    在場所有人都「咦?」了一聲,傻眼到說不出話。就在這時,剛才開場的副校長站了出來。


    『各位!拍手!我說拍手就拍手!』


    現場的人明顯都反應不過來,卻仍舊響起盛大的拍手聲。在響徹全場的拍手聲中,佑人露出無奈的表情。


    (……他就是爺爺的朋友?爺爺的朋友好像都是那副德性……)


    在那之後,大家一起唱了還不會唱的校歌、學生會長上台致詞,典禮便順利地結束了。


    典禮結束後,就像茉莉說的一樣公布了一年級新生的班級表,新生們紛紛朝自己的教室移動。


    佑人一行人也離開座位,佑人的班級表剛好是第一個公布的,他們全都站在那張表前。


    「哦哦哦!佑人!我們同班-……咦?水戶同學也是!」


    「啊!真的耶!以後請多多指教囉。」


    三人的情緒很亢奮,先是擊掌後再互相握手。


    (奇怪……?這麽說來……茉莉呢?)


    佑人他們意識到這件事時,旁邊傳來茉莉沮喪的聲音。


    「隻有我……不同班。」


    「「「啊……」」」


    擅長看人臉色的靜香和一悟聽到茉莉的發言,立刻出聲安慰茉莉。


    「不、不過!茉莉,你就在隔壁班!這樣中午也可以一起吃飯喔!」


    「…………」


    「就、就是說啊!白澤同學。能和白澤同學在隔壁班,真是我的榮幸啊。」


    「…………」


    佑人站在沉默不語的茉莉旁邊,這時他感受到了來自靜香和一悟的銳利眼神……才終於「啊!」地恍然大悟。


    「茉莉!你看!」


    「佑人不要說話。」


    「好的……」


    (為什麽隻凶我一個人?)


    班級表上,佑人、一悟、靜香在d班,唯獨茉莉在c班。


    不說話的茉莉走在最前麵,四個人一起默默地移動到教室。到達教室後還有三十分鍾的自由時間,因此四人決定先把東西放到座位上,再到走廊集合。


    佑人坐在第一排最右邊、靠近走廊的位子,一悟的座位在佑人的左後方,靜香坐在一悟的左後方。c班的茉莉在看到佑人的座位後,不知道是不是佑人的錯覺,總覺得她心情好多了。


    茉莉的座位是c班最後一排靠走廊的位子,雖然不同班,但從位置來看,她和佑人之間隻隔著教室門,算是坐得很近。茉莉恢複回平常的狀態後,三人也鬆了一口氣。


    一群人聊了一陣子後,一悟對佑人提出他很久以前就想問的問題。


    「佑人,為什麽你隻考這所吉高啊?我記得你隻報名了一所學校?」


    靜香聽到這段話,做出打從心底感到驚訝的表情。


    「咦?堂杜同學意外地有骨氣耶。包含一定會上的學校在內,就連茉莉也一共報考了四間學校呢。」


    茉莉聽到靜香的話,知曉背後原因的她大概是覺得佑人很可憐,臉上表情變得凝重。


    在那之後佑人搔搔頭,語帶歎息地開口說道。


    「嗯……反正我本來就有打算跟你們說,所以我就直說吧……其實呢……簡單來說……」


    「「咦!?因為沒錢讀書,差點就放棄念高中!?」」


    「然後……」


    「從高中開始一個人住!?家裏也不提供生活費!?不會吧!」


    「是啊,一般人聽到的反應,應該都會像你們這樣吧?」


    「等等……我記得你說過,你大多時候都是跟爺爺兩個人一起生活不是嗎?你丟下年老的爺爺自己跑出來住嗎?還有,你家有那麽窮嗎?」


    「那個,不是我自己要搬出來的,是我家老頭……爺爺把我趕出來的。」


    「「什麽!?」」


    「真是的!光是講到這件事,我就覺得生氣。我家的事說出來根本是在丟人現眼。」


    佑人臉上難得出現氣憤的表情。


    簡單來說……佑人的祖父纏藏,把佑人雙親留下、由佑人小心翼翼管理的生活費拿去玩樂了。不僅如此,他在聽說小酒館老板娘向日葵的悲慘遭遇後,把剩下的錢全部拿去幫助她,還提供她住的地方。


    佑人從纏藏那聽說這個莫名其妙的故事、傻眼到說不出話時,一切已經為時已晚。


    堂杜家的錢幾乎花光了,佑人差點因此放棄念高中。於是認識吉林高中校長的纏藏,透過神秘的交友關係和校長協商,對方才特例通融,表示隻要佑人參加入學考試,就可以等佑人之後賺錢了再支付學費和各式各樣的費用。佑人得知後馬上接受,他拚命地念書,最後終於奇跡般地成功入學。


    「以上……就是事情經過。」


    佑人閉上眼睛,露出極度無奈的笑容,「嗬」地冷笑了一聲。


    「「「………………」」」


    三個人的反應都不一樣,一悟翻起白眼,茉莉皺緊眉頭低下頭,靜香則露出尷尬的笑容,任由汗水從額頭滑落。


    (((該怎麽說呢……不知道該從哪裏吐槽起才好,也不知道該回他什麽……)))


    一悟曾經見過纏藏,他的確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樣,或者該說一悟對他的第一印象隻有一個──那就是「怪人?」。不對,應該說他曾經這麽想過。具備一般常識的的一悟,知道對別人家人抱有負麵評價是很失禮的行為。


    「所以呢,你現在住哪?已經找好地方了嗎?」


    「是啊,也是爺爺的朋友有房子要出租,在他的引薦下,我可以用很便宜的價格租到那間房子。」


    一悟聽到這段話,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不禁脫口而出。


    「你爺爺的朋友、價格還很便宜……那間房子不會有問題吧?」


    「應該不會吧……」


    所有人聽到佑人不太肯定的答案後,全都說不出話。大家得知對方是佑人特色強烈的祖父的朋友,腦中都浮現「物以類聚」這句話。


    「啊!時間差不多了!茉莉得趕快回自己的教室,我們也要快點回座位了。」


    靜香突然意識到時間並這麽說後,四人連忙回到各自的班上。


    佑人他們入座後,一名像是班導師的女性依照表定時間走進教室。


    大家的目光理所當然地集中在高中生活的第一位班導身上。然而就另一種層麵來說,也很難不去注意她。她的身材苗條並且有著高挺的鼻梁,銀框眼鏡下的雙眼散發出知性氣質,開衩剪裁的白色套裝在她身上顯得相得益彰。


    教室內一陣騒動。男學生們的臉頰全都微微泛紅,女學生們則是發出了歎息聲。


    那名女性站到講台上,默默地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從她寫名字到轉過身來一連串的動作,隻能用行雲流水來形容。


    「大家好,恭喜各位入學。我是d班的導師高野美麗,希望這一年間,可以和大家一起讓班上氣氛變得更好,請各位多多指教。」


    這是一段中規中矩、很常見的招呼方式,不過已經有足夠的魄力,能夠鎮壓住d班學生們的竊竊私語和躁動。新班導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學生們也僵住不動。


    「各位同學,你們的回答呢?」


    「「「「「「請老師多多指教!」」」」」」


    整齊劃一的回答,讓人很難想像這是才剛完成編班的新班級。


    這位名為美麗的班導師在短短幾秒內,就讓所有學生理解到她驚人的領導能力。


    「很好,那麽我接著說明以後的行程。」


    宛如冰山美人化身的新班導用語氣平淡且簡單易懂的方式開始進行說明。她的形象似乎讓學生們感到緊張、願意乖乖地服從她,所有人都默默地抄起筆記。然而……隻有一個人緊張的原因和其他學生不同,那個人就是佑人。


    (那、那個人,正在吞噬大家的氣……然後把自己的氣覆蓋在班級上?)


    佑人注視著麵向黑板的班導背影,古武道有類似像這樣的技術。佑人暗自心想,她很可能擅長某種武術。那股氣隨後以更驚人的氣勢漂亮地升華,佑人不禁看到出神,彷佛被氣給吸了進去。


    (那個是……小周天!好、好厲害,而且沒有感覺到邪氣。她是故意的?為什麽?她是要展示給我看的嗎?不對,她應該不知道我的事。)


    美麗回過頭,在和佑人對上眼的瞬間做出唇語,接著微微一笑。


    「咦────!!」


    佑人猛然站起身,旁邊的學生全都嚇了一跳,紛紛看向佑人。


    一悟和靜香也瞪大眼,露出像在說「發生什麽事了?」的表情。


    佑人注意到自己把氣氛搞得很尷尬,他「啊……」了一聲,汗也跟著流了下來。


    「你的名字是?嗯……堂杜同學嗎?你有什麽想問的問題嗎?」


    美麗確認點名簿後,麵無表情地看向佑人,用接近質問的口氣說道。


    「沒、沒有……對不起。我沒有問題要問。」


    「那麽,請坐下。」


    「是……」


    佑人縮起身子坐回座位。其實剛才佑人透過讀唇語的方式,正確地解讀了班導說的話。她說……「幫我和纏藏師父和孫師父問好」。


    班導看到一頭混亂的佑人坐下後,若無其事地看向前方。


    「那麽,各位同學。班會時間開始,我隨時都接受你們的提問,有問題歡迎問我。今天我會請大家自我介紹,然後讓你們檢查各自的置物櫃和鞋櫃,最後我會把需要你們寫的講義發下去,寫完之後就可以回家了。」


    新班導一聲令下,學生們一個接著一個開始自我介紹,依序結束了開學第一天的行程。


    「好了,各位同學辛苦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明天除了住宿生以外的人都放假,我們後天見。」


    學生們回應並準備放學,此時美麗叫住了佑人。


    「剛才很吵鬧的堂杜同學,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幫我回收講義嗎?另外老師有些事情想請你幫忙,等等跟我一起去導師辦公室一趟。」


    「啊……好的,我明白了。」


    佑人雖然有點困惑,但他也不可能拒絕。同學們臉上浮現羨慕的表情,大家應該都很自然地認為他是因為剛才的失態被老師給盯上了。佑人緊張地跟在美麗身後,在走進導師辦公室之後,將收回來的講義放到美麗的桌上。


    「辛苦你了。」


    「老、老師,你要我幫的忙是……?」


    「那是我隨口說的,因為我有非告訴你不可的事。」


    「……什麽事?」


    「你不需要那麽緊張。對了,堂杜同學,你走進校園時,有沒有覺得什麽地方不太尋常?」


    美麗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後,她雙腳交叉、把手靠在桌子上。


    「你說像是……神氣莫名地強……之類的嗎?」


    美麗觀察著佑人的表情。


    「你說的沒錯。這就是為什麽這所學校會選擇蓋在這裏。」


    「咦!?那個,你到底想說什麽……?」


    「警戒心出乎意料地強嘛。這是件好事,畢竟是堂杜家的人。剛才我有展示仙氣給你看了,我和你是一樣的……我這樣說,你應該懂吧?」


    「……!」


    美麗話說得如此直白,令佑人忍不住盯著美麗的眼睛。


    「我已經從纏藏師父和孫師父那聽說過你的事了。你不用擔心,這裏是普通的學校。我隻是想先告訴你,這裏還是有少數和我還有你一樣的學生和老師,省得你之後被嚇到。」


    「你從爺爺和師父那聽說過我的事……?」


    「是啊。而且以你的狀況來說,有知情人士在會比較好吧?比方說……關於你的特殊體質。」


    「你知道我有特殊體質!?」


    「嗯。就算不說,像我們這樣的人也很快會發現你很奇怪。所以關於你會無端泄漏大量靈力的特異體質,我已經先跟同類的學生及老師們說明過了。這樣比起你們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撞見、引發更複雜的問題來得好。除此以外,其他事情我都沒有告訴他們,你大可放心。」


    佑人聽完美麗的說明,表情變得嚴肅。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你說自己和我一樣……是指哪些地方一樣?還有你到底知道多少?比方堂杜家的事……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問這些。」


    「你這樣問了兩個問題喔。算了,沒差。沒錯,我也是道士。我和你一樣是修習仙道之人。我曾經有受過孫師父的啟蒙喔?就這一點來說,我應該算是你的師姊?不過我和你不一樣的是,我是從一開始就想要學仙道。其實……我和你很久以前就有過一麵之緣。」


    「咦!?有這回事嗎?抱歉,我完全不記得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堂杜家是非常稀有、少數和仙界有深刻淵源的家族……和其他的能力者也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美麗輕輕地歎了口氣,表情變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關於你的另一個問題,我很熟悉堂杜家的事喔。比方據我所知,堂杜家是最強的靈劍師家族,還有堂杜家代為管理的那處以及你從魔來窟去到另一個世界……在魔界待了三年之久等等。」


    「!?你、你竟然知道得這麽清楚……連和魔界的時差都知道……」


    美麗說出了堂杜家的重大機密,令佑人聞之色變。


    「你不用擔心,即使在仙界,知道這些事的也隻有極少數的人。之所以會這樣安排,也是為了保險起見。那是足以撼動整個世界的危險地點吧?堂杜家的力量還在時倒是無所謂,但要是沒有了堂杜家的力量,我們也隻能盡可能地想辦法處理。甚至連觀察宇宙運行的三仙,也都很擔心魔來窟的問題。」


    「這樣啊……我以前完全不知道。咦,難道說!我明明因為體質關係而無法成為靈劍師,孫師父卻來教我仙道,也是為了保險起見嗎?」


    「就是這麽回事。」


    「爺爺以前從來沒告訴過我這些事。」


    「正如我剛剛所言,這裏是普通的學校,我和你也是一般的老師和學生。盡管這個世界隻過了兩周,你卻在魔界度過了三年的空白期,回來以後在適應上可能會有些辛苦,但既然要維持一般的師生關係,我自然不會給你特別待遇。」


    「啊,好的。就照老師說的做。」


    「好了,我要說的說完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再幫我和師父們問好。」


    「好的……我明白。我先回去了,以後請老師多多指教。」


    佑人說完,在敬禮後離開了導師辦公室。


    美麗注視著佑人離去的身影。然而美麗的眼神和剛才截然不同,蘊藏著不像一名老師會有的感情。那或許是稱得上熱情或愛慕的眼神。


    「是啊……請多多指教。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不論發生什麽事……」


    美麗這句話說得很小聲,聲音聽起來卻堅定且強而有力。


    佑人換好鞋子走出換鞋區。一悟有問過「要我等你嗎?」,但他覺得這樣不好意思,於是叫一悟先走沒關係。


    「唉~不過,還真是嚇了我一跳。」


    佑人好不容易如願以償進入高中就讀,但他想都沒想過會遇到那樣的班導師。


    (爺爺曾說過「校長是我朋友」,難道校長也是「能力者」嗎?)


    佑人腦中浮現開學典禮時校長蹣跚的步伐,還有他演講的內容。


    (該怎麽說呢……爺爺的朋友真的都不是什麽正經的人呢。)


    佑人歎了口氣,接著馬上轉換心情開始思考之後的生活。不管從哪個角度去想,都覺得自己前途多舛。如今當務之急是必須確保搬家後的收入來源。


    就在這時,佑人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啊,這個月月底還得去管轄範圍巡邏!雖然現在的狀況應該很穩定……也太多事要做了。我怎麽會生在這麽麻煩的家庭啊。而且因為這個體質的關係,表現也是吊車尾……」


    堂杜佑人有著不為人知的另一個身分。


    堂杜家世世代代都繼承了能夠與怪物和妖魔等非人類對抗的能力。


    堂杜家一直以來都是靈劍師世家,所謂的靈劍師就是能操控劍和靈力,使用退魔、退靈之術的能力者。


    然而佑人不是靈劍師,他是正在和孫韋學習仙道的道士。


    佑人忽然看向自己粗糙的手掌,內行的人隻要一看到那隻手,馬上就知道那是精通某種武術之人的手。


    (我在堂杜家接受了所有的訓練,卻無法駕馭那些能力。不過……還好爺爺介紹了孫師父給我,讓我學會就算不使用靈力也能夠戰鬥的能力。)


    佑人之所以不是靈劍師,起因於他棘手的體質。


    佑人小時候被一臉嚴肅的祖父纏藏還有父親遼一叫到了道場。


    「佑人,你聽好了。中國的能力者家族裏麵也有靈劍師家族,但堂杜家和他們有點不一樣。靈劍師的劍,指的就是字麵意思的劍,但擁有類似法具的特性。也就是說,更像是用來解放法術的祭器。」


    「嗯……」


    纏藏開口說道,佑人聽完點點頭。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但不知為何兩人感覺和平時不太一樣,這個氣氛令年幼的佑人感到很緊張。


    「然而堂杜家的靈劍師加強了劍技,特化成近戰型的靈劍師,這或許可以稱之為堂杜流靈劍師。堂杜家藉著強大的封印術以及近戰能力,解決了過去發生的各種事件。堂杜家從初代開始就絞盡腦汁,不時運用堂杜家的能力,避免底下管理的無數危險之地被世人發現,結果至今已經過了一千年以上的時間,堂杜家仍持續守護著那些危險之地……唉……這些我已經說很多次給你聽了。剩下就由遼一來說明吧,我累了。」


    纏藏一下子就沒耐心繼續說下去,他很快就伸直雙腳,整個人躺在地板上。以佑人對祖父的瞭解,該說他已經很努力了嗎?


    佑人觀察著父親看到祖父的姿勢後微微抽動的臉龐,不知該如何是好。


    佑人事後才知道,原來這是堂杜家史上破格的重要會議,目的在於討論佑人沒有成為靈劍師資質的問題。


    「我說啊,遼一。堂杜家可是一脈單傳喔。你說的那些我也知道,佑人的確沒辦法當靈劍師。他雖然擁有驚人的靈力,但根本派不上用場。」


    「爸爸,所以我才說要連同以後的事一次跟佑人說清楚啊!」


    「咦~?維持現狀不是很好嗎?管轄範圍結界的修複和再強化目前還算過得去,佑人也有所成長了不是嗎?」


    「爸爸!堂杜家的職責不隻有那些而已吧?萬一正在找魔來窟的那些家夥又出現,該怎麽辦才好!」


    沒錯……這會是個大問題。


    誰也想不到,繼承了堂杜家血脈的佑人完全沒有成為靈劍師的才能。不要說靈劍師了,說他連成為能力者的資質都沒有也不為過。


    這是堂杜家史上第一次發生如此罕見的情況,不對,應該說是重大事件。


    然而麵對這個異常又緊急的狀況,佑人的祖父纏藏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既然這樣,讓他掌握其他力量不就好了?反正重點就是讓他在有個萬一時能夠保護管轄範圍嘛。尤其是守好那座魔來窟。」


    纏藏一派輕鬆地說道,和遼一形成強烈對比。


    「咦!?你的意思是不靠堂杜的劍技和法術……讓他掌握其他力量?哪裏有那種力量?佑人擁有的靈力,無論他是刻意還是無意,隨時都會外泄,根本使用不了。這樣不管他學什麽,到最後都無法掌握吧?」


    遼一說的這些是身為能力者應當具備的常識。一般來說,能力者在發動能力時會釋放靈力,而靈力就是發動能力的觸媒。


    偏偏佑人無法操控靈力,靈力還會不受控地外泄。


    能力者身上發現的能力,根據能力者的靈力量多寡、密度、附加屬性等有很大的差別。能力者可以依照自己的意誌操控靈力,發動特有的能力。


    「靈力和魔力都一樣,在某種程度上,就像是料理的食譜,要用多少量、密度、附加屬性等是需要調配的。以象徵食材的靈力和魔力為主體,再加上名為屬性的調味料,操縱過程近似於完成一道料理。換句話說,佑人的狀況等同於讓無法料理的大量靈力擅自外泄,這對能力者來說是致命傷。所以……我想讓佑人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父親說的話是佑人必須麵對的嚴峻事實。當佑人聽到父親說想讓他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時,感覺自己被父親拋下了,他默默地低下頭。


    但纏藏聽到那段話的反應正好相反。


    「哼哼,你終於說出真心話了啊,遼一。我理解你擔心孩子的心情,但你會不會有點保護過頭了?你想讓沒有才能的佑人,擺脫這個家的束縛吧?」


    纏藏用手撐著頭,一臉不懷好意地竊笑,突然聽懂的佑人抬起頭,遼一連忙避免和佑人四目交接。


    「遼一,你聽好了。我說的其他力量,指的是另一種能力。」


    「……你說什麽?另一種能力?你說的另一種能力……該不會是……!」


    遼一瞪大雙眼,表情大感意外。


    「沒錯,讓他學會仙道就好。如果是仙道,不論是靈力還是魔力都不會反彈,身上寄宿著靈力也不會造成影響。畢竟仙道是要靠後天學習才能獲得的能力,不是與生倶來的。至於適合的師父人選,我知道要找誰。」


    「等、等一下,這不管怎麽說都太亂來了!爸爸你最清楚了吧,修練仙道要有多大的覺悟。所有修練仙道的人,都賭上了自己的一生,在中途倒下的人更是多到數不清,再說就算學了也不一定能運用自如!」


    纏藏站起身,他一臉無奈地看向遼一。


    「遼一……你的保護欲太強,導致你喪失了判斷能力。佑人沒有你想的那麽弱小。實際上,他已經具備學習仙道的基礎了。」


    「「咦!?」」


    遼一和佑人聽到纏藏的話都大感訝異,佑人還是今天才第一次聽到仙道這個詞。


    「你在教導佑人堂杜靈劍術時,我都有在旁邊看。反正他也學不會,我就趁你不在時教了他很多東西。我也是因此才發現,他其實很有才華。嗬嗬嗬,不愧是堂杜家的直係血脈。不過我教他的那些,還是有很大的部分是以堂杜的修行為前提啦。」


    「……!?」


    父親那時錯愕的表情,佑人覺得自己應該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也完全不知情……爺爺說的是哪些?)


    佑人平時隻有遵照吩咐修行而已,他也不清楚為何纏藏會那麽熟悉仙道。不過纏藏平常就怪裏怪氣的,小時候的佑人也知道他常常和「朋友們」去喝酒,手上握有神秘的人脈。


    「爸爸……你從很久以前就在思考這件事了吧?你早就知道佑人當不成靈劍師。」


    「遼一,佑人是你的兒子,你不該否定自己兒子的可能性。總之,就先讓他去嚐試看看吧……喂喂,幹嘛做出那種表情啊,哈哈哈!」


    遼一閉上眼睛,大大地歎了口氣,目光落在他兒子佑人的身上。


    佑人感受到父親的嚴肅和溫柔,回望著遼一。


    「佑人……你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嗎?」


    「我、我……」


    佑人不知道何謂仙道。不過……就連還是小孩的他,也會擔憂無論怎麽修行都沒有進展的自己,未來肯定沒辦法負起堂杜家的職責。


    所以佑人過去很努力地修行,即使經曆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嚴苛修行,他也不曾抱怨。但佑人依舊沒有變強,這對他來說打擊很大。因此他思考著,如果不成為靈劍師也能變得強大,而且能像父親那樣扛起堂杜家的職責……他願意嚐試。


    「爸爸,我想要學仙道!」


    遼一聽到佑人用認真的表情堅定地說出這段話,他注視佑人的眼睛……然後閉上眼,點點頭。


    「……我明白了。佑人……就照你說的去做吧。之後我必須去魔來窟的另一邊一趟,暫時不會在家…………佑人,你要好好加油。」


    「嗯!」


    遼一微笑後起身離開道場,出發執行堂杜家的另一項重要任務,也就是前往「魔界」。


    「很好,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纏藏說完後坐起身,開始說明何謂仙道修行。


    「佑人,能力者身上通常具備靈力或魔力這兩者中的其中一種,那幾乎百分之百由先天決定。由於靈力和魔力的力量根源不同,彼此會嚴重相斥,因此不會有使用靈力的能力者去當魔法師。也就是說按照這個定理,一個個體實際上不可能同時使用靈力和魔力。」


    佑人第一次聽到這個能力者間的常識。


    「咦……那我……?」


    「聽好了,佑人,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你接下來要學的仙道,必須透過把自己生命力提高到極限的修行來學習。換言之,可以從零學起。不需要煩惱你有沒有靈力或魔力,所以你就放心修行吧。」


    「好、好的……我知道了,我會加油。」


    「不過呢,我話說在前頭,要習得仙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證據在於探究仙道也等同於追求不老不死。幾乎所有涉略仙道的人,比方大家口中的仙人或道士,都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在學習,其中不乏修行了幾百年以上的人。當然也有多到數不清的人,在修行的過程中失去性命。」


    佑人聽完纏藏有關仙氣的嚴厲解說,表情變得嚴肅。


    「這就是遼一說要做好覺悟的原因。你要學的仙道就是這麽回事,你要把我剛剛說的話牢記在心,知道嗎?」


    佑人聽話地點點頭,盡管他年紀還小,卻可以從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已經做好覺悟。


    「很好,既然這樣,我也該去聯絡那個人了。反正他肯定閑著沒事幹,哈哈哈。」


    纏藏聯絡的對象,是往後成為佑人師父的仙道專家──孫韋。


    他的外表就像個喝醉酒的老頭,來的時候還駝著背,外加拄著一根拐杖。佑人不禁在心中驚呼「爺爺說的就是這個人?」,但佑人知道他是爺爺的朋友後,總覺得又好像可以理解了。


    從那之後,佑人便跟著孫韋學習不需要借助靈力的力量──仙道,時至今日,佑人仍努力地進行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艱苦修行。


    佑人走出換鞋區後,獨自走向校門口。前往校門的道路左右兩側都有著非常寬敞的運動場,即使是在開學典禮這天,也有以棒球社為首的運動社團社員們在做練習。


    (不過,能學習仙道真是太好了。要是魔來窟發生什麽預料之外的狀況,我身為堂杜家的人,勢必也得去處理。)


    佑人聽纏藏還有遼一說了好多次,那座名為魔來窟的洞窟在堂杜家管理的眾多危險之地中,也算是比較特殊的存在,因此堂杜家一直以來都暗中守護著那座洞窟,這也讓佑人對自己的家族感到自豪。


    他之所以會深入思考這件事,也是因為他今天第一次才從班導師美麗那裏聽說,部分的仙道人士為了守護魔來窟,有從旁提供堂杜家協助。


    「這麽重要的事情,爺爺為什麽都沒和我說過啊!他真的太隨便了!這超級重要吧?啊……難道他說『我拜托朋友讓你可以等有賺錢後,再來付學費!』,是故意要讓我來上這所學校?」


    聯想到這的佑人用力搖搖頭。


    「不對、不對、不對,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麽要把所有的生活費花光!」


    其實那筆錢的金額很可觀,認真說起來,佑人若是有那筆錢在手,不管是注冊費還是學費,甚至是往後的生活費,他都不需要擔心。


    那時,當佑人聽到舉止可疑的纏藏說沒錢時,心裏馬上有種不祥的預感。


    但另一方麵他也覺得就算爺爺個性再奇葩,應該也不至於會做出這種傻事。


    爺爺……雖然做了很多讓人困擾的事。沒錯,多到數不清了,嗯~真的是數也數不清,可是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佑人一邊說服自己不要先入為主,一邊打開存摺確認餘額。


    裏麵隻剩三塊錢……


    事情到了最後,纏藏一句「男人十五歲後就是大人了」強迫佑人獨自到外麵生活。佑人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纏藏是想減少家裏的開銷。


    「可惡的臭老頭……」


    佑人腦中猛然回想起當時看到存摺餘額的畫麵,他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浮現青筋。


    (算、算了,已經過去的事,說再多也沒辦法改變……不對,不能算了!也不能說沒辦法改變!不過,沒錢就是沒錢……)


    佑人認為再想下去,可能會有礙身心健康,於是他壓抑住怒氣,放鬆緊繃的肩膀。


    佑人走在校園裏,發覺就如班導師美麗說的,可以感受到校園內充斥著高階神社或寺廟特有的神聖氣息。


    隻要是這股神氣籠罩的範圍,任何一隻惡靈或怪物都不可能進得來。


    這件事對於因為靈氣外漏而經常被低等靈襲擊的佑人來說是個好消息。


    (也好,不管怎麽說,在這所學校我就能好好念書了。)


    佑人這麽想的同時,踏著略微沉重的腳步前進。


    「我得趁明天放假搬家完……然後趕快找份打工來做。」


    吉林高中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因此學校旁邊蓋了一座很大的學生宿舍。


    按照過往的行事曆,開學典禮的隔天將會有入住典禮,除了住宿生外的學生都放假。佑人預計利用那天的假期來完成搬家。


    佑人向前行進,並且欣賞著兩旁的吉林高中運動場風景。


    (要是我能自由操縱靈力……就能夠成為靈劍師使用靈劍術,這樣一來,很多事情肯定都不會像現在這樣……)


    佑人想到這裏時停下腳步,雙手用力握拳。他一個人呆站在原地不動,握緊的雙拳彷佛是想要狠狠地揍過去的自己一頓……佑人的表情變得陰沉。


    就在這時……春天和煦的微風溫柔地吹過,佑人偏藍的發絲隨風搖曳。


    『佑人……』


    「!?」


    我聽錯了嗎?……佑人訝異地回過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一名有著和他同樣藍發的少女在近距離對他微笑。


    可是當他往後看……那裏卻一個人也沒有。


    那陣風吹過後,說來也很不可思議,佑人原本沉重的心情變得平靜,他輕輕點了下頭。


    「嗯……說的也是,不可以往這個方向去想,你最討厭我這樣了。」


    佑人如此說後,打起精神向前走。


    就在這時,右邊的運動場上響起金屬球棒的尖銳撞擊聲。棒球朝棒球社社員意料之外的方向飛出去,一路穿越過防護網,飛向走往校門、疑似新生的少年。


    目光緊盯棒球的棒球社社員們臉色鐵青地拉開嗓門大喊「危險!」,然而少年似乎沒有注意到。


    佑人繼續往前走,他隻是用手腕朝右後方揮了一下,突然靈光一閃。


    「對喔,我還有好多事要做!我得在今天之內把搬家的行李打包好,外加去采購。然後還要去找孫師父……這個之後再去也可以,反正我說話他也沒在聽。真是的,真懷疑仙人到底是什麽啊?」


    佑人的老師孫師父,最近都在和纏藏飲酒作樂。


    佑人加快速度離開現場、往校門走去。


    「奇、奇怪?剛才的新生呢?他沒事嗎?」


    「人不見了。所以球沒有打中他嗎……?啊,球在這!」


    棒球社的社員們隨即趕往現場,並在路邊發現了被砍成兩半的硬球,他們麵麵相覷,不懂為何球會變成這樣。


    ◆


    佑人用小跑步的方式離開校門後,左轉往自家方向移動。


    「佑人,你要去哪裏?那邊不是往車站的方向喔。」


    佑人突然聽到有聲音從背後傳來,他回過頭去,看到熟識的少女靠著校門旁的牆壁站著。


    「咦!?茉莉!你怎麽還沒回家?」


    「……人家特別在這邊等你,結果你卻這樣回我?」


    茉莉栗色的頭發隨春風飄揚,她微微皺起眉型漂亮的眉毛。


    「不是,我隻是嚇了一跳……抱歉,你等很久了吧?」


    「真是的,我聽靜香說了喔。開學第一天就被班導師盯上,這樣是不行的吧?」


    「其實也不算是被盯上……我之後會小心一點。」


    茉莉對佑人揚起嘴角,丟下一句「回家吧」便轉身向前走去。


    佑人望著往前走的茉莉背影幾秒鍾後,快步跟在她的旁邊。


    離兩人家最近的車站是同一站,估計茉莉是打算和佑人一起回家。


    佑人的家離學校有好一段距離,他本來為了省下電車錢想要走回去,但既然茉莉在等他一起回家,今天隻能先坐電車回去了。


    纏藏可疑的友人介紹的新家,不論位置還是最近的車站都和佑人以前住的地方不一樣,不過離學校差不多遠,因此佑人準備高中三年都用走的上學。


    兩人肩並肩走了一段路後,茉莉看向佑人。


    「對了,佑人。你要搬去的新家在哪?」


    「啊,嗯。我不確定你知不知道那邊,在四神神社的附近。」


    「我知道那裏,小學時有去寫生過。地點有點偏遠呢。」


    「嗯,是啊。我預計明天搬過去。」


    「這樣啊……那個,佑人。」


    「嗯?怎麽了?」


    佑人很少聽到茉莉說話這麽小聲,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茉莉會等佑人放學,其實有她的理由。茉莉這一年間,因為自己對佑人做的某件事而感到相當後悔,於是下定決心要在高中開學的那一天把該說的話告訴他。


    「那個……現在說這個或許有點晚了,但我有事情想跟你道歉……!」


    「啊,茉莉,危險!」


    「呀!」


    茉莉開口的同時,佑人呼喊茉莉並拉住她的手。緊接著一群騎著腳踏車的小朋友從兩人正要穿過的十字路口死角衝出。


    「喂,騎車小心一點!你沒事吧,茉莉?」


    「嗯、嗯嗯,謝謝。我沒事……啊……」


    嚇了一跳的茉莉臉頰泛紅,當她在極近距離下抬頭看著緊抓她的手的佑人時,臉又變得更紅了。佑人似乎也被嚇到,他連忙放開手。


    「對不起!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反射性就拉住了你。那個,你剛剛說到哪?」


    「咦!?那個,我……我想想!」


    茉莉原本為了今天,花了整整一周想好要怎麽說,但她現在一個字都想不起來,隻好連忙拋出其他話題。


    「你、你春假時去哪了,佑人?」


    「咦?啊……那件事啊。」


    佑人苦笑。而茉莉因為沒說出想說的話,不小心轉移到了其他話題,神色顯得有些失落。


    不過她本來就想問清楚佑人春假不在家的理由,所以決定先把這件事聊完,再進入正題。佑人繼續往前走,他給了茉莉回答。


    「嗯,我其實是去找我爸了……」


    「咦?」


    茉莉聽到佑人出乎意料的答案,轉頭注視佑人的側臉。


    「遼一叔叔?我記得他去修行之旅了?你不是說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嗎?」


    茉莉走在佑人的旁邊,她看向佑人,臉上掛著不解的表情。


    佑人的父親不是去修行之旅,但佑人真的不知道父親現在的確切位置,雖然他知道父親是去了什麽地方。


    那就是堂杜家秘密管理的地方,也就是魔來窟另一邊的世界──「魔界」。


    除了這點之外,佑人對茉莉說的都是實話。


    「我想告訴他媽媽的事。他應該還不知道,我也一直沒機會告訴他……」


    佑人微微笑,好像他在講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來是這樣。」


    茉莉沒有繼續接話,兩人默默無言地走了一陣子。


    茉莉回想起一年前,佑人和佑人的母親被卷入品川的恐怖攻擊事件,佑人的母親很不幸地從此行蹤不明。


    她接著想起事件發生後,自己馬上去探望了身心失調的佑人,當她看到變得麵目全非的佑人時,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


    事發當時,她才剛拒絕佑人的告白沒有多久。


    那時的茉莉看到佑人那樣,內心覺得隻要有她能做的,她什麽都願意做。她看著虛弱無力、硬是逼自己擠出笑容的佑人,心全都揪在一起。那時……處在那個狀況下的佑人,確實需要某人的幫助,茉莉想到這裏,臉上的表情變得黯淡。


    (那個某人必須是和佑人很親近、很熟悉佑人的人……佑人需要的是一個像那樣的人陪在他身邊……我沒有那種資格。)


    茉莉在事發不久前,拒絕了佑人的告白。那件事導致茉莉隻準自己把佑人當作同個道場的學徒以及同班同學看待,她不允許自己有其他想法。


    對茉莉來說,想待在某人的身旁,需要擁有可以那麽做的資格。


    茉莉放慢速度,換成微微地走在佑人身後。她不動聲色地看向佑人剛才拉她一把的手,不想讓佑人知道自己在看他。


    (如果佑人平時也能夠像剛剛那樣,理所當然地拉住我的手……那時我也就能在一旁陪著他,我們現在……)


    「嗯?你怎麽了,茉莉?你的臉好紅……」


    「我、我沒事!」


    「……是嗎?」


    佑人冷不防地回過頭,茉莉慌忙縮回伸向佑人手臂的手。


    (我到底在做什麽……?……)


    茉莉被自己下意識做出的行為嚇到,她大力甩甩頭、深呼吸。


    (真是的,討厭!為什麽我非得一直想佑人的事不可。這都要怪他太不可靠,如果我不在旁邊幫忙就會覺得很擔心,畢竟我是他的朋友嘛。沒錯,肯定是這麽回事,也是因為這樣,他告白時我才會做出那種不得不找機會道歉的蠢事。)


    茉莉在腦中思考著這些事,但這其實不像頭腦清晰的她會有的想法。平時的她如果心裏有覺得道理說不通的事,一定會深究到自己可以接受為止。


    然而茉莉每一次……唯獨在遇上和佑人有關的事時,不會深入思考。


    「佑人,你們班的氣氛怎麽樣?感覺好相處嗎?」


    「嗯?還可以,而且一悟也在,不會有問題的。雖然班導師好像很嚴格……」


    「你自己要多小心,因為你很容易被周圍的人利用。」


    「咦?我、我有嗎?」


    「有啊,隻有你自己沒有注意到,誰叫你是個濫好人。要是我在的話……不對!你自己要振作一點才行!」


    「好、好喔,我知道了。」


    「真是的……你明明可以再多做自己一點,這樣一來旁人也能……」


    佑人點點頭後,茉莉一副不太開心的模樣低聲碎碎念。然而佑人在被茉莉念了之後,反而感到很懷念,覺得這就是他認識的茉莉。


    從茉莉溫柔的外表與她喜歡照顧人的性格,很難想像她對自己很嚴格。佑人很清楚茉莉不管做任何事,勢必都會盡善盡美。


    佑人心想,自己在完美主義的她眼裏,肯定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吧。


    (雖然是以前發生的事了,但我會被茉莉甩掉也是沒辦法的事。)


    茉莉沒有看漏佑人這麽想時表情產生的變化,心情明顯變得惡劣。


    茉莉平時對待周圍的人很寬容,不論男女都會用公平公正的態度和對方相處。也因為如此,她待人處世的作風再加上可愛亮眼的外表,讓她從國中時期在男女生間都有著極高的人氣。


    不過……佑人是個例外。隻要佑人稍微表現出自我嫌惡的態度,茉莉就會像脊髓反射一樣覺得生氣。


    (佑人現在腦中絕對又冒出愚蠢的想法了。他為什麽就是不能有自信一點呢?他對自己的評價太低了。就是因為他老是這樣,所以我那時才會拒絕……啊,討厭!現在要討論的不是這個!真是讓人沒辦法放著他不管!)


    佑人此時突然感覺到旁邊傳來很大的壓迫感,他轉過頭去想確認發生什麽事。


    映入眼簾的……是瞪著他的茉莉。佑人立刻轉向前方。


    (咦,為什麽?她在生我的氣?理由是什麽?我有做了什麽嗎?)


    汗珠從佑人的臉上滑落,他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他一點也沒有印象自己做過什麽……茉莉有時會忽然這樣,所以他決定先不要看她。


    兩人走到車站前狹窄的圓環車道附近時,茉莉向一路上隻看著前方的佑人搭話。


    「……佑人。」


    「有!」


    佑人挺直腰杆,他差點就要舉起手敬禮,還好及時停了下來。茉莉看到他的反應,心情變得更加惡劣,偏偏佑人為了哄她開心,反而愈是做出討好的態度。


    「我是要說搬家的事!我也去幫忙吧?」


    一般人提出要幫忙時通常不會是這種口氣,但茉莉實在無法控製自己。


    「啊……沒關係。我的行李很少,應該一下就搬完了。而且……」


    「而且?」


    茉莉加強語氣,她整個人轉過去瞪向佑人……然而對上眼的瞬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知為何……佑人像個成熟穩重的大人一樣,臉上掛著溫柔且無懈可擊的笑容。這是茉莉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佑人。


    「那樣對你的男朋友不好意思……還有,你看那邊。」


    佑人指向通往車站票口樓梯的入口處,水戶靜香正站在那滑手機。隨後靜香也注意到了他們,向他們揮揮手。


    「啊……靜香在等我。」


    「先這樣囉,茉莉。我還要整理明天搬家的東西,我們後天見。」


    佑人說完後若無其事地微笑,接著轉身往車站的反方向離去。


    「等一下,佑人!我沒有男朋友……」


    茉莉慌慌張張地呼喊佑人,但佑人沒有轉過頭,隻是輕輕揮揮手並往前走。


    茉莉望著佑人離去的背影,沒來由地感覺到不安。如果要換個方式形容……或許近似於失落感。


    這時靜香走了過來。


    「茉莉,我等你等好久喔。咦?堂杜同學呢?」


    靜香邊說邊瞄了眼走遠的佑人。


    「佑人說要整理搬家的東西。抱歉,我沒想到你會等我。」


    「沒事,別在意,是我自己要跑來等的,我還是很想知道結果如何。你跟他說那件事了嗎?就是他告白時你說要和神秘的片山學長交往,這其實是你編出來的謊那件事。」


    「我、我還沒……」


    「咦?你沒跟他說嗎?唔嗯……也是啦,很難啟齒吧?」


    「不是那個問題……找不到好的時機。」


    兩名少女進行著這樣的對話,走上階梯往車站二樓的票口移動。走到一半時,茉莉回頭朝佑人前往的商店街方向看去,佑人的身影仍舊清晰可見。


    佑人似乎正在看藥妝店前陳列的特價洗發精。


    茉莉看著佑人,回想起方才強烈的不安感。


    那份強烈的不安感讓茉莉意識到一件事。


    那是隻有對人觀察敏銳的茉莉,才會注意到的事。


    (剛才……不對,今天佑人和我說話的態度,就像在和其他同班同學說話……)


    ◆


    吉林高中的校園內有座名為泰山堂、類似中國道教寺院的建築物。泰山堂平時主要用來讓惹麻煩的學生們修養心性,進行坐禪和冥想,因此學生們對那裏的印象都不太好。


    昏暗的寺院正殿裏,三名老人坐成ㄈ字型討論事情。


    「纏藏,這樣真的好嗎?讓他一個人住……」


    「嗯……」


    「讓他待在我們身邊,不是比較好嗎?」


    「孫韋……我希望他能自己做出選擇,開創自己的人生。」


    「哦……?這和你當初說的差很多呢。不就是因為他那樣很危險,所以才把我們都找來嗎?」


    孫韋眯起本來就不大的眼睛,不過他的表情很溫柔。


    「算了,就算那麽做比較安全,終究也無法改變我徒弟的那個體質。大量的靈力無端外泄,實在浪費。」


    「沒辦法……那個問題類似於副作用。如果他母親在生下他前沒有注意到那個特殊狀況……就不會造成現在的結果。」


    「目前雖然強行壓製住了其中一邊,但他也因此變得沒辦法控製靈力……堂杜家的人……可是繼承了能夠自由操控靈力的靈劍師血統啊。」


    「算不錯了,經過一番努力後,他現在不是可以修複堂杜家管理的封印和結界了嗎?進步很多囉。」


    「是啊,堂杜家底下管理的那些,也許可以說全都是有可能造成世界級影響的物件。尤其是那個洞窟,不能隨便讓人知道它的存在。」


    「所以才需要堂杜家來管理,這也是堂杜家和堂杜家的發源地──仙界之所以合作的原因。唯獨魔來窟不能讓世人知道它的存在。畢竟那可是唯一能直接通往魔界的最大洞窟……」


    就在這時,在兩人聊到這裏前一直沉默不語的老人,像在自言自語般開口說道。


    他說話時聲音不但會顫抖,還比其他兩人來得小聲。


    「那時真是不得了啊……一連串的誤會,我──大概有一百年沒拿出真本事了。堂杜家的初代當家……我可不想再和那家夥廝殺了……」


    「你還敢說呢……高。在那之後和初代最好的人不就是你嘛!」


    「最後還把女兒嫁給他,明明初代那時已經有老婆了。」


    「就是說啊……那時事情鬧得很大呢。都過了快一千年,我還是記得很清楚。」


    「也是啦,誰叫堂杜是從那個魔來窟跑出來的,造成誤會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我們那時也不知道有人類住在魔界,還形成了社會與國家。」


    身為當事者的高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默默地喝了口茶,另外兩名老人大大地歎了口氣。


    「……話說,從孫韋的角度來看,他現在的仙術練得如何?」


    「雖然還不太穩定,但不會輸給修行數百年的道士。不知道他今年春天從魔來窟去見遼一時,在魔界累積了多少實戰經驗……不對,還不隻這樣,這就是所謂的天賦吧。他同時還具備了年輕人特有的爆發力……」


    「他在魔界那邊……好像又多了某些重擔。」


    「我也聽遼一說了。他還那麽年輕……肯定很痛苦吧。」


    「那邊三年的時間……在這邊隻過了兩周嗎?他光是為了見到遼一就花了兩年以上,遼一也很後悔,覺得要是能早點見到他就好了。」


    「那邊的時間流動速度和這邊不同,所幸主要的時間流動還是維持這邊的速度,他的身體幾乎沒有什麽成長。不然肯定會造成大騷動,尤其他現在正處於成長期。」


    此時美麗以優雅的姿態走進昏暗的正殿,手上端著新的茶。


    「抱歉,美麗。這次的事麻煩你了。」


    「……纏藏師父。他有恩於我,我願意不辭辛勞償還那份恩情。」


    「恩情嗎?」


    「是的。我在一年前的品川事件中被他救了一命。雖然我後來忘了他……」


    孫韋皺起已經長得很長的眉毛。


    「還好有白澤家的女兒在。不然除了我們這些老人,或許不會有人記得他。該說就和纏藏計畫的一樣嗎?嗬嗬嗬。」


    「……不見得,就算擁有掌管世界智慧的白澤血統,如果她沒有很在意他,我也愛莫能助。我雖然有讓他們認識,但剩下的全都是偶然。不過在他使用那個能力時,我多少有對白澤動了些手腳啦。」


    孫韋微微一笑,將菸管倒過來。


    「嗬嗬嗬,三仙這樣做真的好嗎?看來你出乎意料地喜歡當他的祖父呢。盡管隻是短暫地讓白澤覺醒,但沒想到你會出手催化。」


    孫韋敲落菸管裏的灰燼,打從心底覺得有趣。孫韋很清楚,當到達了他們這樣的境界後很少會再發現自己未知的一麵了。


    纏藏在麵對那件事時,略微展現出不同於以往的他,這不知為何讓孫韋特別高興。


    「也罷,多虧了那件事,讓我們有了意外的發現。一旦認識他、遺忘他,然後再次想起他的人,在他下次發動那項能力時,也會變得比較不容易忘記他。這都要感謝纏藏替他著想的心意,嗬嗬嗬~」


    纏藏被孫韋嘲笑後,臉微微地泛紅,不過他很快地把情緒收了回去。


    「咳咳……總之,問題還沒有解決。目前遼一已經去到那邊,狀況也穩定下來了,但還要留意那邊……魔界的動向。還有讓他……讓佑人無法發動另一半的力量,不要讓他有機會用。」


    「可是你不是連那部分的選擇權都交給了本人嗎?實際上那個封印,隨時可以依照本人的意思解開。」


    「……他……已經不是可以任我擺布的男人了。」


    高野美麗默默地聽著。


    在那之後……高,也就是吉林高中的校長高野總一郎低聲說道……


    「這一切……老天自有安排。一切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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