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廚房就在廳堂隔壁,連門都沒有,之前在廚房裏忙著張羅午膳的巴氏自然能聽見他們剛才的所有對話,因而才會在老伴遲遲沒有答應姑娘的請求之際,忍不住現身出聲道。


    「你在胡說什麽?」福伯蹙眉輕斥老伴。


    「我是不是在胡說,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巴氏不避不讓地走進廳堂,在施伊身邊坐了下來,繼續對老伴說:「三位老爺他們現在還願意恭敬的喚你一聲福伯,讓咱們繼續住在這裏,那是因為老太爺還沒死,等老太爺死了之後,他們又怎會容許咱們這兩個賣身契已不在他們手上的老不死繼續待在這裏占地方又浪費米糧呢?那三個人是你看著長大的,你說他們之中有哪一個會看在咱們膝下無子女,願意發點善心幫咱們養老的?你說。」


    福伯頓時無言以對。


    「不需要靠他們,我會幫福爺爺和福奶奶養老的,一定會。」施伊鏗鏘有力的開口道。


    「姑娘有這個心,老婆子就已經很感動了,不需要勉強自己。」巴氏慈愛的握起施伊的手,柔聲的搖頭道。「老婆子隻希望在自己還能動能做時,能多幫幫姑娘,即使是替姑娘多煮一頓飯,老婆子也樂意。」


    「福奶奶,您相信我,咱們以後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


    「老婆子相信,老婆子相信姑娘說的每一句話。」巴氏毫不猶豫的用力點頭道,眼角餘光剛巧看見老伴手上那一小捆沒能送出去的銀票。


    那是他們夫妻倆存了一輩子的積蓄,雖然銀票有一小捆,但麵額都不大,累計起來也不過兩百多兩,和姑娘手中所擁有的銀錢根本不能相比。


    除了她之外,沒有人知道姑娘擁有一大筆錢,而且那些錢還全是姑娘靠自個兒本事賺來的。


    不騙人,因為姑娘從賺第一筆錢開始,便是經由她來操辦,每一筆都是,因此世上除了姑娘本人之外,就隻有她知道姑娘身懷數萬兩的钜款。


    姑娘是她見過最聰明的人,恐怕連老太爺都沒姑娘聰明,沒姑娘厲害。


    說真的,雖然姑娘從無到有的過程她全程都參與其中,不僅親眼所見,更是親身參與,但是她仍想不透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感覺就像是一場夢般的不真實。


    她還記得姑娘的第一筆錢是怎麽賺來的,那是姑娘被老頭子救回李家之後第二個月,當時大病初癒的姑娘瘦巴巴,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大得驚人,來到她和老頭子住的地方說要感謝老頭子對她的救命之恩。


    小姑娘有著極好的教養,雖然失憶卻從不讓人懷疑她有著良好高貴的出身,難能可貴的是她知禮又平易近人,和府中驕縱的少奶奶和小姐們完全不同,讓她相當的喜歡,便與這小姑娘多說了些話,忽然間,田家的突然跑來跟她說鄰鎮張家的金孫不見了,張家心急如焚,請大夥幫忙尋找,尋到者可獲賞銀五十兩。


    田家的告訴她這個消息之後就跑出去幫忙找人了,畢竟五十兩對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她聽了也很心動,正煩惱著要怎麽讓家裏的小貴客提早告辭,不料小姑娘卻率先開口問她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她到外頭走一走,介紹一下桃林鎮。


    那件事說起來真的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麽的,總之張家金孫就在小姑娘拉著她到處亂走亂看的時候被她們找到了,五十兩的賞銀則在兩人推讓下一分為二,一人獲得二十五兩。


    有了這二十五兩做本錢,不久之後姑娘又突然找她做一種她從未吃過、味道極好的醬菜,然後偷偷賣到城裏的酒樓,賺了近百兩銀。接下來,姑娘到李家後的第二年遇上大旱災,糧食欠收,姑娘早有先見之明,在糧食大漲之前便讓她將所有的銀錢拿去買糧囤積,在大漲後賣掉,大賺了一筆。


    之後又有幾次賺錢的機會,姑娘總是眼光獨到,有先見之明,而且膽大心細,讓她佩服不已。


    天災在這五年裏共發生了兩次,第二次就發生在半年前,水淹良田,顆粒無收,她原以為姑娘會和上次一樣買糧囤積,不料姑娘卻毫無動靜,直到她忍不住開口詢問,姑娘才對她搖搖頭說:「這次不一樣。」


    她原先不懂哪裏不一樣了,直到朝廷公布將開義倉放糧,她這才恍然大悟,得知這次的天災範圍不大,國境內大多產糧地都大豐收,朝廷隻需下達賑災命令,饑荒的威脅立解,糧價自然也就漲不上去了。聽說想靠這次天災投機取巧大發利巿的人不是蝕本就是賠大了,完全是悔不當初。


    總之姑娘真的很厲害,從很久以前她便不再懷疑姑娘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幫姑娘行商之事,她家老頭子始終都不知道,因為姑娘不讓她說。


    姑娘說:「福爺爺是個忠心而正直的人,藏不住心事,倘若讓他知道,那麽李爺爺肯定也會知道,李爺爺若是知道,三位老爺大概不久後也會知道,然後全部的人都會知道,到時候我還能繼續賺錢、我手上的錢還能為我所有、我還能擁有自由而不淪為李家賺錢的工具嗎?」


    姑娘真的是目光如炬。


    「老頭子,如果姑娘哪天真要離開這裏,咱們就跟姑娘一起走吧。」她轉頭對老伴說,又歎息道:「跟著姑娘至少百年後還有人替咱們收屍,李家這些小主子們咱們是指望不上了。」


    「我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我跟了老太爺一輩子,老太爺又對我不薄,要我丟下現在臥病在床、剩沒幾個月可活的老太爺離開,我真……」福伯搖了搖頭,他真的做不到。


    「福爺爺,我沒說現在就要離開啊,我是說將來如果有一天,也許那一天在半年後,也許在一年後也說不定啊。」施伊開口道。


    「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老奴願意跟姑娘走。隻要姑娘能讓老奴待到老太爺壽終正寢那一天,讓老奴能夠送老太爺一程那就夠了。」福伯點頭說。他之所以猶豫不決,無法下定決心便是為了這件事。


    「那就一言為定了,福爺爺事後可不能反悔,又說不跟我走了。」施伊開心的微笑道。


    「姑娘放心,有老婆子看著不會讓他反悔的。如果他真的反悔的話也沒關係,老婆子跟姑娘走,看他一個人留下來,沒人替他煮飯,沒人替他燒水,沒人替他洗衣,他一個人要怎麽活。」


    巴氏哼聲道,逗得施伊忍不住笑出聲音來,李福則是一臉無奈的搖頭。


    「欸,差點忘了鍋裏還在煮著菜呢,老婆子回廚房忙了,你們倆繼續聊呀,一會兒就能開飯了。」巴氏驀然起身道,說著說著人便走向廚房,轉眼消失不見。


    「這老婆子總是這樣風風火火的,年紀都一大把了,也不見她有長進。」福伯搖頭說,一副挑剔抱怨的模樣,但望向老伴身影消失方向的目光卻是寵溺的。


    施伊好羨慕這種夫妻情,看似平淡無奇,每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卻曆久彌新,數十年如一日,而且還是一世一雙人。


    她當然知道有本事的男人才能三妻四妾,隻有奴仆、佃農、貧困的老百姓才會一夫一妻,因為沒有多餘的銀錢可以納妾。可是她總覺得隻要夫妻能夠同心,一家能夠溫飽,能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比家財萬貫更重要,因為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真感情。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這是她上輩子經過血淚的教訓之後才領悟的道理,但是這個道理對她而言卻不適用,因為她的身分是勤孝侯府的千金小姐,注定得嫁個門當戶對的男人,而能與她門當戶對的男人,又有幾個不納妾的呢?


    想到這,她便一陣鬱悶心煩,但是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根本無須如此悲觀,反正聽話的千金小姐她已經當過了,結果是一場惡夢,這輩子她是絕對不會再做個順從的愚蠢千金了,既然如此,她的婚事自然要由她自己決定,她隻要睜大眼睛,找對良人不就行了?她相信有過上輩子的悲慘經驗,這輩子的她一定能夠做得更好,能夠掌握住屬於自己的幸福。她深深地相信著。


    「姑娘,咱們若離開這裏,您有打算要去什麽地方嗎?」福伯開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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