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行不禁苦笑。這是抗旨啊,可偏偏爺不當回事,是說,皇上能坐上龍椅,與周家關係密切,也莫怪皇上處處忍讓。


    隻是那皇位還能夠霸占多久,爺該是已想好支持誰接著坐上龍椅了。


    看著周奉言又陷入沉思,戚行安靜無聲地退出門外。


    這分明是軟禁。


    走了幾步,於丫兒水眸微轉,瞧見樺樹後頭藏了個人,右後方假山後也有人影,不禁無奈歎口氣。


    他以為她現在有本事逃離這裏嗎?


    「於姑娘,在這兒歇會吧,瞧你臉色都發白了。」雙葉抽出手絹輕拭她額上薄汗,拉著她踏進亭子裏。「活動筋骨是好事,但是今天的日頭毒辣,別在外頭待太久,要是身子不適,豈不是本末倒置。」


    「我知道。」坐在石椅上,她望向一列樨樹後頭的房舍。


    「渴不渴?我差人端壺茶來。」


    「麻煩雙姊了。」她客氣地道。


    「不用客氣。」


    雙葉才剛踏上園子碎石徑,便見戚行迎麵走來,和他招呼了聲,徑自朝廚房方向走去。


    聽見腳步聲,於丫兒緩緩回頭,一見是戚行,隨即起身。「戚哥。」


    戚行愣了下,雙眼眨啊眨的,露出玩味的笑。「於姑娘不需要多禮。」戚哥啊……


    從沒人這樣喚他,如今聽來隻覺得新鮮,而且她的嗓音嬌軟帶點童音,臉上又帶著靦腆的笑,不知怎地,感覺今日的她看來討喜多了。


    「該要的。」她勾起輕淺的笑,像是想起什麽,又道:「對了,戚哥幾天前給我帶了些東西,沒機會見到戚哥,跟戚哥道謝。」


    「你不用客氣,那是爺要我帶上的。」瞧瞧,小姑娘隻要帶著笑,不就賞心悅目得教人心疼?


    也是,她的氣色和初醒那日相比,實在是好上太多,雖還談不上紅潤,但至少不是一臉灰敗氣息。


    「是嗎?」


    是錯覺嗎?她的笑容變冷了。他要不要試探試探,看爺是不是什麽時候得罪了她?


    「於姑娘,你就安心地在這兒待下,爺不會虧待你的。」戚行柔聲說著。


    於丫兒直瞅著他,黑潤的水眸竟讓他讀不出思緒,欲開口詢問之際,便聽她低聲道:「我想見他。」


    「這自然好,不過爺現在有客人,晚一點……要不一道用晚膳好了。」這是培養感情的入門手法,相信隻要多相處,必定可以改變她對爺的看法。


    「得等這麽久?」


    「今兒個爺進宮,正午回府時,就有幾名貴客上門,都是好幾日前就持帖拜見,得罪不起的貴人。」戚行說時苦笑連連。


    要不是昨兒個她首次踏出房門,讓躲在一旁的爺確定她行走無礙,爺壓根還沒打算進宮麵聖。說來爺真是容讓,為解於姑娘抑鬱,寧可躲在一旁擔憂她。


    「是嗎?」


    許是她失望的神情太過明顯,教他忍不住問:「於姑娘是有事想跟爺說嗎?」有事想說也算是好事一樁,但要是緊急要事,他可以代為通報。


    「我隻是想跟他說,如果他不允我做錦囊還債,那麽也許我可以到牙行幹活還債。」


    戚行聞言,整張臉都快皺成包子樣。


    到底是打哪生出的債啊?突然,他明白了爺為何要將舞葉給調離於姑娘身邊,隻因舞葉若再隨便說上幾句,就怕一個不小心於姑娘真會以死謝罪。


    「於姑娘真是說笑了,哪來的債,於姑娘是爺的未婚妻,爺鼎力相救,理所當然。」他想,他有必要在她見爺之前,先把她的錯誤觀念扭轉過來。


    「如果不算債,那麽……我可以離開這裏了?」


    戚行微眯起眼,總算明白舞葉為何道出百金還魂丹,原來是看穿了她一心想離開,看來回頭他有必要再跟爺解釋一下舞葉的用心才是。


    「於姑娘是爺的未婚妻,等著及笄就過門,自然是得待在這裏。」


    「可是我想回家看看我的弟妹。」


    戚行輕呀了聲,原來她是掛念弟妹,沉吟了下道:「於姑娘,晚上和爺一道用膳時,可以問問爺的意思,我想隻要是姑娘想要的,爺多半是不會推辭的。」這麽說她有沒有明白爺的心思?


    隻要她肯,他保證爺絕對會將她給寵上天,哪怕日燒百金隻為換她一笑的蠢事,他認為爺也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他憑什麽推辭,他本不該不由分說地將我帶來巴烏城。」


    「嗄?」不是吧,她沒有感動或開心來著?不過她說的也沒錯,爺不由分說地把人帶來,說好聽叫救,說難聽點叫搶……好吧,她不識好人心,硬是要爺吞下這悶虧,誰也不能置喙,橫豎他們之間的事自個兒搞定就是。


    「於姑娘,你在這兒歇會,我還有事先忙了。」這難解的結他手拙解不開,等著爺自個兒處置,他先走一步。


    於丫兒輕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又移到那一列樨樹,想了下,她緩慢地走了過去,心想反正都有人看著自己,要真不能接近的話,會有人阻止她的,再者就算這裏是主屋,也不見得他適巧就會在這裏。


    可巧的是,當她鑽進樨樹叢時便聽見細微的交談聲,不禁踮起腳尖,從屋舍後方的小窗望了進去——


    「一世榮耀?」周奉言坐在紫雕大案後頭,端過茶盅輕啜了口,似笑非笑地望向來訪的戶部侍郎童朗。「不知童大人所謂的一世榮耀意指為何?」


    「周神官切莫誤解,在下的意思並非要謀得朝堂高位,隻是盼能一世得人照拂。」


    童朗正值而立之年,然而身形略寬,麵貌也看得出縱樂尋歡下的老態。


    周奉言微揚濃眉。「若是如此的話,這交易倒還不難,不過黑牙交易向來是講求緣分,還得看買主能端得出什麽商品吸引賣主,這買賣才能完成。」


    童朗聞言,知曉周奉言是有意接下他這筆買賣,趕忙將與他同行而來的結發妻推到周奉言麵前。


    「童大人這是什麽意思?」周奉言神色不變地笑睇著。


    「周神官,在下聽人說過,周家牙行買賣有形貨物,黑牙交易的是無形商品,想得到什麽,就得拿出等值之物交換,所以在下想,要是用拙荊二十年陽壽,該是可以換得在下一世榮耀才是。」他難掩興奮地說,儼然將發妻視為物品。


    於丫兒聞言,不禁瞠圓了水眸,有些難以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這天底下怎會有這種交易?還是一種官場話術?正當她徑自揣測時,就聽見周奉言平板無波的嗓音響起。


    「用童夫人二十年陽壽換取大人一世榮耀?」那嗓音如絲綢般輕滑。


    「正是。」


    相較童朗的一臉殷切,周奉言神色顯得陰晴難測,垂眼扳指算著,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童大人,可惜了。」


    「這話是何意?」


    「尊夫人剩餘的陽壽不足呢。」頓了下,他才又道:「再者,童大人想要一世榮耀,就得拿己身之物交易,童大人要是不舍自己的話,同一血脈也成,好比……拿兒子的命換也是可以的。」


    於丫兒目不轉睛地睇著他的側臉,明明揚著笑,眼神卻帶抹嗜血。


    「這……」


    「相公,不行,你隻有一個兒子。」童夫人聲淚倶下地央求著。


    然而,童朗心動了,因為他認為自己不隻會有一個子嗣,往後他還會有無數子嗣,現在犧牲一個壓根不足為惜。


    周奉言垂斂長睫,撇唇哼笑著。「其實,童大人壓根不需要做這筆交易。」


    「周神官此話怎說?」


    「因為在不久的將來……」他又扳指算了算,「三個月內,童大人必定受人照拂,而且是一世照拂,往後不須在官場上勾心鬥角,也有人隨侍一側,日夜照料。」


    「真的?」童朗一臉難以置信,喜出望外。


    「難道童大人不信我的卜算?」


    「相信!自然是相信的!」童朗急聲道,遮掩不住滿溢的狂喜。


    據說,皇上二十年前是個被分配邑地且不受重視的王爺,然周奉言卻卜算出其即將登基,那時的周奉言雖是周家神官之後,但也不過是個四歲大的小孩,眾人皆半信半疑,豈料此後七年內,幾名王爺莫名而去,大好江山就這麽落到了當今皇上的手裏,從此之後,皇上寵信周奉言的程度更甚眾皇子。


    放眼大燕朝,有誰敢對周奉言不敬?哪怕是皇子都得敬他三分,想入府拜訪,沒點身分和關係,連周宅大門都踏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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