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這畫是她不能也不該看的嗎?


    「丫兒,我房裏的畫軸別亂動。」


    「喔。」


    察覺自己語氣冷厲了些,他回頭揚開笑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嗯。」她垂著臉回應。


    「去跟雙葉說,晚膳到你那兒吃。」


    「好。」


    見她還是垂著臉,他不禁歎了口氣將移向門口的她拉回。「丫兒,神官畫像不該被留下,愈少人見過愈好,這是我改日要處理掉的。」


    於丫兒猛地抬眼,抓著他的衣襟,踮起腳跟他偷了個吻,才滿臉通紅地道:「我沒有生氣。」嘿嘿,這招夠猛了吧,爺肯定嚇住了。


    周奉言楞了下,直睇著她說不出話。


    「我去跟舞姊說把晚膳送到我房裏。」雖說他如預料般呆住,但這直勾勾的目光她實在是受不住,被盯到臉都紅透了,羞得她拔腿就跑。


    周奉言不解地看著她逃離的背影,探手輕撫著唇,有些靦腆地揚起笑弧,笑得有些儍氣。


    一會他才斂去笑意,睇著桌麵展開的畫軸。


    那是畫有一圈紅線的畫軸,他將畫軸輕抖了下,紅線竟然消失不見,成了一張空白的畫軸。


    幾乎同時,他的尾指上閃動著暗紅色的光芒,消失不見。


    這是他換來的姻緣線,是為了丫兒所備,如此兩人成親該是萬無一失吧。


    七夕前夜,周家張燈結彩,大紅雙囍在主屋大廳裏舉目可見,廳堂裏外被朝中官員擠得水泄不通,交談聲幾乎壓過絲竹樂音,就在禮成之後,身穿大紅喜服的於丫兒由雙葉和舞葉領進喜房裏。


    她獨坐在床上,內心忐忑不安極了。


    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爺的妻,哪怕沒有賓客觀禮,沒有大開筵席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在身邊。


    而今晚,她是真正要成為他的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她幾乎停止了呼吸,藏在袖裏的雙手不禁輕絞著,直到她的紅蓋頭被掀開。


    「丫兒。」


    他低醇的沉嗓喚著,教她羞怯地抬眼,瞧見他那豐神俊朗的麵容,眸底眉梢藏不住的溫柔笑意。


    「爺……我的夫君,奉言。」她怯怯地喊著。


    周奉言直睇著她半晌,輕撫著她的頰,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手微顫著,不禁疑惑難道他和她一樣緊張。


    「丫兒,待會我讓雙葉和舞葉進門替你卸下珠飾。」他幾乎不敢正視她粉雕玉琢的容顏,目光流盼間,教人心旌蕩漾。


    正值盛豔怒放的風華,教人心馳神迷,他卻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記憶重迭,教他不敢碰觸。


    於丫兒不解地微蹙起眉。「可是——」


    「前堂那頭還有一票官員不應付不成,得要委屈你了。」他滿臉抱歉地道。


    於丫兒直睇著他。官員就算要鬧洞房,也不會鬧得過火,讓他進不了喜房,再者誰都知道,成親首夜守空房是不吉的。


    「丫兒?」


    「爺兒要是被拖住了,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但酒就別喝了,喝多傷身。」


    「丫兒,對不起。」他不舍地輕摟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他不打算延續周家的血脈,甚至連碰她他都不敢,光是要熬過今晚,就夠他惴惴不安了。


    「對:小起什麽啊,咱們是夫妻了。」她沒好氣地道。


    「今兒個忙了一天,你也該是累了,早點歇息,明兒個還要進宮麵聖。」暫時收拾心情,他揚起她最愛的笑,忍住親吻她的衝動。


    「嗯,你可別讓他們鬧得太瘋。」


    目送他離去,讓兩位姊姊替她卸了珠釵和喜服,待她倆退到門外後,她也一並隱去了強撐的笑意。


    爺有事瞞她。


    到底是什麽事讓爺舍了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或是他壓根不打算和她同房?她不急著找答案,因為不管是什麽事,爺早晚得要告訴她,她是他的妻,不能幫不上忙還添亂。


    想是這麽想,但她還是睡得不好。


    一早雙葉和舞葉前來伺候,於丫兒哈欠連連,被舞葉取笑了。


    晌午過後,她梳妝打扮好坐上馬車時,想起自己忘了帷帽,正要喚舞葉回房拿時,就見他已替她取來。


    馬車在周奉言上車後緩緩駛動。「丫兒,待會進宮麵聖之後,我會讓雙葉和舞葉跟在你身邊,時間差不多時,她們就會帶你先回府。」


    「爺今兒個不回府嗎?」她偏著螓首問。


    他沉吟了下才道:「宮中有些事。」


    「別讓自己累著了,你今兒個氣色不好。」她擔憂地握著他的手。


    「我知道。」他握緊她的手,感謝她的體貼不追問。


    馬車來到宮門前,周奉言隨即取出備好的白紗帷帽替她戴上。


    馬車外,拾藏、舞葉和雙葉已經候著,破例跟著進宮。


    在宮人的帶領之下,兩人前往幹天宮旁的鬆華園,百官已入席,一見到周奉言莫不走來攀談兩句,一雙雙眼全都盯著他身旁戴著帷帽的於丫兒。


    周奉言噙笑與眾人交談著,於丫兒斂眼裝嫻雅,橫豎她不需要開口,靜靜的,愈低調愈好,但夾雜在交談間,有人壓低了聲說:「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她疑惑地抬眼,朝聲音來源望去,就見那人穿著官袍,已經被身旁的同儕惡狠狠地瞪了眼,推到一旁去。


    「丫兒,走吧。」周奉言無視還有官員上前欲寒暄,牽著她的手便往前頭走去。


    於丫兒跟著他的腳步,察覺有數不清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那種注視並非像燕祿成那種令人作惡的打量,而是一種好奇。


    有什麽好好奇的?爺這個年歲娶妻,已算是晚了。


    不解地跟著周奉言踏進皇上所在的幹天宮裏,燕競一見兩人便眉開眼笑,反倒是身旁的皇後沒個好臉色,惡狠狠地瞪著於丫兒,她隻好想辦法把臉垂到更低。


    「如今愛卿娶妻,朕就盼能早日見到周家血脈的延續,愛卿可得要加把勁,千萬別讓朕失望。」


    「臣遵旨。」


    「兩位入座吧,朕賜你倆就坐在朕身旁。」燕競往右手邊的位子一指,坐在身側的皇後臉都快焦了。


    周奉言笑了笑。「皇上,臣妻身子有些不適,臣認為還是讓她早點回府歇息。」


    「身子不適?」燕競本是麵有不快,但像是想到什麽,隨即拍腿大笑。「朕明白了,就讓她先回府吧。」


    「臣謝過皇上。」周奉言行禮作揖。「臣先送臣妻出宮。」


    「去吧、去吧。」


    周奉言隨即牽著於丫兒踏出幹天宮。「丫兒,我先送你出宮。」


    「好。」雖然她很想問,他說她身子不適,為何皇上會笑得那般開心……這皇族一個個都不正常嗎?


    離開幹天宮,周奉言特地避開鬆華園,挑了條僻靜小徑,走了一小段,見前頭有幾名禁衛走來,他不禁微皺起眉。


    在宮中,通常會有禁衛隨侍的都是皇族,可現在尚留在京城裏的皇子,他一個都不想見,然要退已經來不及……


    「奉言!」


    周奉言楞了下,瞧見有個人推開禁衛,拉了個人朝自己大步走來,他鬆了門氣。


    「下官見過幹爺,不知道王爺是何時回京的,北方大郡的金漠人都趕回去了?」


    「有本王在,金漠人能不夾著尾巴逃嗎?本王不想趕盡殺絕,派人鎮在那兒,自個兒回京了,今兒個下午剛到。」燕奇臨走到他麵前,很不客氣地推他一把。「你什麽意思,昨兒個成親,嗯?你故意挑本王不在京裏時成親,怕本王喝你喜酒不成?」


    「哪兒的話,今兒個就陪王爺好好喝一杯。」周奉言笑眯眼,瞧向他身旁的周呈曄。「將軍,待會下官也好好敬你一杯。」


    「你陪倘酒鬼喝就夠累了,不須再搭理我了。」周呈曄懶懶說著,至於口中的酒鬼,大夥心知肚明。「否則你今晚肯定出不了宮。」


    「出不了宮,全都到毓靈殿睡不就得了。」


    「你沒瞧見人家新婚燕爾?別老是說話不經腦子,別靠太近,省得將蠢病染給我。」周呈曄歎了口氣,挪開一步,不想跟他站得太近。


    「周呈曄,你該不會忘了本王是你的頂頭上司?」


    「我隨時都可以掛冠求去。」


    燕奇臨噴火似的黑眸直瞪著他,隨即勾上周奉言的肩。「別理他了,喝酒去。」


    「王爺,就算要喝,也等我送丫兒出宮。」


    「她怎麽啦?」


    「她身子不適,我讓她回府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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