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這樣的豔陽天,公園樹蔭下的粘土管依然是涼涼的,摸上去有些舒服。


    繪梨花醬雖然也出了些汗,臉也通紅的,但似乎並沒有要倒下的樣子。


    “我現在,去買點喝的,你在這裏等著”


    我這樣說完後,便朝公園的自動販賣機跑去。在那裏買了兩瓶運動飲料之後,立刻返回粘土管處。


    “請”


    將瓶子遞到管子內之後,繪梨花醬伸手將其取走。


    繪梨花醬在粘土管內。我在粘土管外靠著喝著水。隨後,我向繪梨花醬搭話道。


    “可讓我和真那好找啊。我給真那打個電話,說找到繪梨花醬了哦”


    說完便操作起手機的時候,繪梨花醬從裏麵向我說道。


    “可以是可以……但你別說我在哪兒”


    “……我知道了”


    我這樣回答她之後,真那便接通了電話。


    “——啊,真那?找到繪梨花醬了。……嗯。是的。我啊,要稍微和繪梨花醬說幾句再一起回家裏,你就在家等著吧。……嗯。不好意思。那就這樣……”


    電話掛斷後,繪梨花醬向我問道。


    “從真那那裏聽說了嗎?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情”


    “聽說了”


    “這樣啊……”


    隻此幾句,對話便中斷了。


    不知道該怎麽把話接下去。我有些迷茫。


    即使我們的對話結束了,知了的吵鬧聲依舊沒有停歇。到底在叫喚些什麽呢。雖然很想側耳傾聽一下知了的對話,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便向繪梨花醬開口道。


    “……呐,繪梨花醬,為什麽會成為不良呢?”


    “……誒?”


    “啊,不是……我啊,對繪梨花醬還是不太了解呢……。想著繪梨花醬成為不良的契機是什麽來著”


    “誒,對我的過去感興趣嗎?”


    繪梨花醬在粘土管中輕笑了一下。


    “嗯”


    我直白地回答道。


    緊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然而這份沉默隻持續了一小會兒,繪梨花醬小聲地跟我說道。


    “要說這個的話,我就得從小時候的事情說起了……”


    “可以聽聽看嗎?”


    “嗯……嘛,行吧。反正是哥哥”


    雖然猶豫了片刻,但繪梨花醬還是如此承諾道。然後,輕描淡寫地講述起來。


    “我母親,年輕的時候雖然是在風俗店工作的,但也不是那麽有人氣。然後,不知道上哪兒釣來了男人,就懷上了我”


    就如同是昨天看的電視節目上的劇情,繪梨花醬淡淡地說道。


    “所以,就連我母親也不知道父親究竟是誰。也完全沒想著要去做什麽dna鑒定。畢竟,她從一開始就對我毫無興趣。既沒覺得我可愛,也沒覺得生下我真是太好了什麽的。為什麽要生下我……可能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吧”


    “是嘛……”


    “母親大概,也在等著我橫屍街頭的一天吧。但是我,運氣還算不錯,鄰居的阿姨不辭辛勞地照顧著我,毫無拘束地活下來了。直到……我十歲發高燒的時候……”


    “嗯……”


    我隨聲應和道。


    “知道我發燒了以後,母親,連續三天沒有回家。一定是急著讓我去死吧。那時候,就感覺特別失望。又感覺……很後悔。覺得很後悔,就特別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幸福到讓她眼紅程度地活下去,我當時下定了決心”


    在奇跡般地康複之後,繪梨花醬便再也不會老老實實待在家裏了,經常到外麵晃悠。然後就和年上的姐姐們成天黏在一起了。


    “姐姐們,也都是不良嗎?”


    我這樣問到後,繪梨花醬小聲地笑了笑。


    “當時怎麽可能知道不良是什麽啊,隻是覺得姐姐們都很帥氣罷了。但是,既然被姐姐們影響著的我都成為不良了,那時的姐姐們應該確實算是不良吧”


    “這樣啊……繪梨花醬,遇到了特別好的人呢”


    我這樣說完後,隔了一小會兒繪梨花醬向我問道。


    “哥哥,明明是個正經人,卻對不良毫不抗拒呢。為什麽呀?”


    “嗯……就算你問為什麽……”


    抬頭看了一眼樹木,我回答道。


    “說實話,抗拒是有的。遇到不良模樣的人的話我也會提防著,要是被搭話的話也會害怕。但是真那的朋友的話,無關不良,我都會接受,還有那些為繪梨花醬提供庇護的不良們的話,也一定都是好人吧”


    “哥哥這點……我好喜歡啊”


    繪梨花醬漸漸有些哭腔地說道,我趕忙看向粘土管中。


    “繪梨花醬……”


    “哥哥”


    在我呼喚著繪梨花醬的同時,繪梨花醬也喊著我的名字。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看著粘土管內,而繪梨花醬也是緊盯著我。


    “剛才,真是抱歉。難得你邀請我去水族館……讓你掃興了”


    繪梨花醬一副不安的眼神看著我。為了能讓她安心下來,我微笑著說道。


    “我沒事的。比起這個我才是應該道歉。說了讓繪梨花醬不開心的事情吧?”


    “沒有,哥哥沒有錯啊……。都是……我的錯……”


    繪梨花醬這樣說著,淚水便流了出來。


    “哥哥給我買的企鵝玩偶……被那家夥就這麽扔掉了。我明明那麽珍愛著的……比什麽都更珍愛著的!但是,卻無法再愛惜它了。要是我能更小心地保護著它的話,可能就不會被那家夥趁虛而入了……”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滑落下來。


    “那家夥……是母親的情人嗎?”


    “對啊……那家夥……就這麽自說自話地……!”


    我想起那天帶繪梨花醬去水族館的事情。繪梨花醬,當時是那樣愛惜著企鵝玩偶的。


    那個企鵝玩偶是繪梨花醬在紀念品商店裏選出來的,珍藏中的珍藏。從那麽多種類的企鵝周邊中挑選,甚至連玩偶的表情她都是認真地糾結過的才決定下來的。


    回家後一定一直愛惜著它吧。


    “每天都抱著它睡覺呢。有那個玩偶的話,即使那家夥在家我也忍了!我還以為絕不會敗給那種惡心的視線了!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今天早上爭吵的原因,是母親的情人擅自給繪梨花醬重要的企鵝玩偶扔掉了的原因吧。我回家時不和我對視的理由,提及水族館的話題時繪梨花醬神色大變的理由,以及對我感到抱歉的理由。終於全部都能理解了。


    情感在我心中湧現。


    想要馬上抱緊麵前的女孩。但是,深刻認識到對繪梨花醬還不能做到這一步時,我忍了下來。


    於是,平靜地提議道。


    “再去,買一個吧。企鵝也看個夠,然後再挑個玩偶吧”


    “但是,那個玩偶店裏沒有相同的了呀。和哥哥第一次去水族館時候買的企鵝玩偶,隻有那一個……”


    “……繪梨花醬這麽珍視它啊。謝謝。那下次去水族館的時候,就買個二號吧。再次尋找一下,能幫到繪梨花醬的孩子吧”


    “……可以嘛?”


    “當然了”


    我向繪梨花醬伸出手。


    淚眼婆娑的繪梨花醬,小心翼翼地將那雙纖纖細手遞到我的手中。


    纖弱,而又柔軟的小手。就好像稍一用力就會破碎似的,輕輕地,慢慢地,牽著她向外帶出。


    “首先,回家一趟吧。真那在擔心著呢。這之後,吃個飯歇一會兒。我其實,肚子已經空空如也了”


    我這樣說完,繪梨花醬便輕笑了起來。


    “抱歉……哥哥一回家,我就跑出去了來著。飯都沒吃就來找我了嘛?”


    “擔心著最重要的繪梨花醬,我飯都吃不下去了……。真的,急死我了”


    我輕輕地撫摸著繪梨花醬的腦袋。就這樣將手掌放在她腦袋上後,繪梨花醬的頭部突然就熱了起來。


    定睛一看,她的臉也變得通紅。


    “嗯!?繪梨花醬!?臉好紅啊,沒事吧!?”


    我慌亂了起來。


    “不會中暑了吧!”


    “哈!?沒事啦!肯定不是中暑!不是中暑,肯定也會臉紅的啦!行了行了快點回家去吧!真那在等著呢!”


    繪梨花醬丟下我,一個人朝公園外小跑著離去。腳步看起來依然十分輕快的樣子,似乎真的不是中暑。


    我追上繪梨花醬後,和她並排走著。


    “還有一件事啊……繪梨花醬”


    “什麽?還有什麽奇怪的嘛?”


    向她搭話後,繪梨花醬投來有些不滿的視線。臉上仿佛寫滿了“不要再做無謂的擔心啦”。


    “不是這個意思……”


    “什麽嘛?”


    “你在我家裏待一會兒吧。想跟你母親,去說幾句話”


    繪梨花醬輕快的腳步停下了。


    “你要去,見我母親嗎?”


    繪梨花醬這樣問道,眉頭緊鎖,一副擔憂的表情看著我。


    “嗯。跟她好好談談,讓你暑假的時候就暫住在我家裏吧。真那也會開心點,我父母應該也會欣然接受的吧”


    “我也……要去”


    “沒事嗎?”


    “沒事……哥哥都為了我這麽努力了。我也想和哥哥一起努力呀”


    “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吧”


    我繼續向前走著,忽然握住了繪梨花醬的手。不是戀人的我們就這樣牽著手,可能並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情。但是今天,總感覺很是牽手的氣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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