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這話誆誆外人還可,想瞞騙自己人,難呐。今兒個弟妹出嫁,德王府別說沒派人觀禮,就是連添妝,德王妃也沒親自上門,這是為啥?想來,過幾天葉夫人定要四處造謠,說德王妃忘恩負義吧,可知曉得內情的……又怎會不明白?


    「葉夫人苛待庶女,幸而德王妃得葉老夫人疼愛,才能平安長大,否則早不知道被葉夫人害死過幾次。要不,一個聰明伶俐、美貌驚人的葉大姑娘,怎會到了十八歲還沒議親?試問,葉夫人這是存了什麽心思?忘恩負義?我還真不知道葉家給了王妃什麽恩義?


    「去年京城遍傳德王克妻,無人敢與德王府結親,偏偏皇太後非要賜婚葉家女,葉夫人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才沒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入選。可一知道前幾任世子妃之死,並非德王世子克妻之後,葉夫人就想盡辦法想弄出個生米煮成熟飯……大家想想,好人家的姑娘怎會在姊夫家裏喝醉,怎會弄出一個既定事實,不得不與人為妾?不就是瞎燈黑火,錯把韋公子當成德王爺,想打如意算盤,卻打出一盤不如意。葉夫人那點手段,唬唬外人還成,想騙明眼人?不是人人都傻呐。


    「蕭家確實想藉聯姻攀上德王府,可葉府不也是想藉聯姻,富了自己的口袋?不過無論如何,蕭家都需要一個三少奶奶為三少爺守著,弟妹還是快點進府,免得在此丟人現眼。」


    要吵架,蕭易湟能輸嗎?他可是個商人,專靠嘴皮子賺錢,葉霓那點功夫,他還不看在眼裏,至於葉雲的事兒,是韋安親口說的。


    近來他與韋安合夥,兄弟倆感情正好著呢。女人好八卦,男人也好八卦,對這樁京城人士都想探得內幕的八卦,不問當事人,還能問誰去?隻是他沒料到韋安那麽大方,把事實與他分享。


    原來如此!周遭百姓恍然大悟,這才是葉雲姑娘不得委身為妾的真正原因?


    哈,什麽既定事實?許是一夜纏綿,連孩子都懷上了,不得不嫁。


    耳語紛紛,人人對葉霓指指點點。


    這種事,葉雪遭遇過,她很清楚有多難堪。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一方要悔婚、一方要成婚的同時,葉雪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雙腳,像是誰在催促著她似的,一步步往前行。


    為什麽?她也不知道,她滿腦子裏隻想著阿禮的笑、阿禮的靦眺、阿禮的憨傻和阿禮的堅決。


    他說不會有婚禮,他說絕對不娶別人,他說他這輩子隻喜歡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葉雪,他說得那樣篤定,沒有半點遲疑,他沒有被她的穿越身分嚇壞,他一心一意要和她走完''生。


    她不想要阿禮用性命守住承諾,她寧願他活生生地成為葉霓的丈夫,也不要他用死來守約。


    這樣的話,好歹他還活在自己知道的世界,好歹她還可以探聽他的消息,好歹她還可以與他來個不期而遇,好歹……他不是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她的生命。


    她真的真的寧願生不成雙,也不願意死同墳,人活著有太多的事可以做,有太多美好的事物可以追求,他們無法共守一份愛情,至少可以共同嗬護一份友誼,他還可以與她談山談水、談閱曆,還可以與他並肩共看月亮星星。


    真的,生離沒有那麽可怕,可怕的是死別!


    這是他第二次離開她。


    用一種最決裂、最殘酷的方式,如果他還聽得到她的聲音,她一定要大罵他,「蕭易禮,你是天底下最可惡、最殘忍、最惡毒的男人。」


    他真的好壞,如果他說愛她,是真心真意的,他怎麽舍得拋下她?怎麽可以讓她再也摸不著他、碰不著他,永世別離?又怎麽可以給了她愛情,然後在轉瞬間,收拾得徹徹底底?


    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可惡、最殘忍、最惡毒的男人。


    被他愛上是最倒黴的事,隻是,遇到這麽倒黴的事,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後悔,因為……


    她愛他啊,從來沒有說出口的話,已經在她心裏講過千百遍。


    她愛他啊,從二十一世紀愛到大魏王朝,從死愛到生,一路走來難關重重、險阻不斷,可她還是不願意放棄。


    她愛他啊,直到此時此刻,她不曉得自己的愛,已經那麽深、那麽濃,那麽的的義無反顧……


    所以,愛情迫使她走到蕭易湟身邊,抬起絕望的目光,凝聲問:「蕭家真需要一個蕭三少奶奶為三少爺守節嗎?」


    蕭易湟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女子,腦筋轉得飛快,莫非她就是阿禮的心上人?他決定試她一試,便回答:「是的,三房不能倒,阿禮需要有人祭拜,我會過繼一個兒子到阿禮名下。」


    葉雪點點頭,明白了蕭家的打算,她轉頭看向葉霓,問道:「葉姑娘確定不想嫁嗎?」


    「我不嫁!」葉霓想都沒想,篤定回答。


    「好,那我嫁。」


    葉雪的答話,讓旁觀的民眾驚呆了。


    她腦子有病嗎?為幾天富貴日子,連命都不要?皇帝對左氏叛黨下手不留情,她這不是自己挖墓穴跳嗎?


    蕭易湟再道:「姑娘可要想清楚,倘若葉姑娘所言為真,蕭家上下明日將被送往午門,嫁進蕭家,是枉送性命的事兒。」


    死了會去哪裏?再回到二十一世紀嗎?阿禮會不會在那裏等著她?如果刀起刀落,如果這裏的結朿將是那端的開啟,她又有何懼?


    就這樣吧,她痛恨死別,她不願意此放手,就算他們的下一段旅程是在奈何橋邊,隻要能夠再相見,就這樣吧……


    葉雪冉度點頭,輕聲道:「我想清楚了。」她伸出手,將喜帕從葉霓手中抽出,輕輕覆在自己頭上。「蕭二哥,我們進去吧。」


    她的堅定讓蕭易湟怔愣住了,下一刻卻狂喜揚起笑,阿禮能得這樣一個女子的堅貞,是他人生最大的幸運。


    深吸氣,他把紅綢塞進葉雪的掌心,說道:「弟妹,我們進去行禮吧。」


    他們雙雙走進蕭府,隻剩下葉霓迎風而立。


    百姓們不斷對她指指點點,質疑她的貞潔、質疑她的品性。


    好馬不二鞍、烈女不二夫,話越說越難聽,她一張俏生生的小臉漲紅。


    聽不下去了,她轉回花轎中坐定,揚聲道:「起轎,回葉府。」


    在搖晃的花轎裏,她不斷告訴自己,她沒有做錯,蕭府完蛋了,她還有大好青春,不能跟著陪葬!


    當棺材送進蕭家大門,當棺蓋打開,當葉雪親眼看見腫脹發臭的屍身,胸口那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濃湯終於吐出來了。


    那是鮮紅色的血,帶著女子特有香氣的點點紅豔落在棺材邊,一陣黑暗襲麵而來。


    這條路又黑又暗,冷得讓人直打哆嗦,葉雪不斷跑著,腳底下的石頭刺得她雙腳發痛,但她必須不停往前跑,因為有個聲音在她耳邊重複著同樣的話——


    再跑快一點,你就可以追上阿禮。他的腳太長、速度太快,你必須再快一點。


    於是她用盡所有力氣狂奔。


    她又渴又熱,汗水濕透衣衫,她跑到全身乏力,很想停下腳步休息,但是意誌力不允許她這麽做。


    她必須追到阿禮,在他又跑到另一個世紀之前。


    包……寫包……寫包……


    一點點的光圏在前方,那個光圈中間有個小小的背影,她笑了……是阿禮嗎?


    她就要追上了嗎?很好……再加快速度,她就要追上了。


    光圈越來越大、越來越亮,那個背影距她越來越近,是阿禮,絕對是阿禮,她看見了,揚聲大喊:「阿禮!」


    隨著這聲叫喊,阿禮緩緩轉過身……


    葉雪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醒來,那男子被她一喊,緩緩轉過身。


    那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臉方方的,眉毛濃濃的,嘴上留著黑須,是老了二十幾歲的阿禮。


    所以,這次的時空跳躍,他們來到二十年後?那麽,她也老了嗎?


    「你醒了?」一個福泰慈藹的中年夫人奔到床邊,握住她的手。


    一個滿臉心疼的老夫人也跟著過來。


    接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阿禮,早上見過麵的蕭家二爺和兩名少婦,一個接一個走到床邊。


    葉雪明白自己置身何處了,看來蕭家有強勢的遺傳基因。


    「太好了,你終於醒來,快嚇壞奶奶了,你這孩子……」


    葉雪才剛在婢女的扶持下坐起身,就被擁進一個暖暖、軟軟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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