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大地。


    在被冰與雪所封閉的極寒魔之都聳立的達克尼西亞城,其國王之間。


    坐在王座上的王冠少女,無聊地用手托著腮呢喃。


    【然後呢?結果如何?】


    『非常好。』


    回答少女問題的是王座扶手上的巨大水晶球。


    在那顆水晶球中,映出了黑色魔女的身影。


    『幾天前,阿爾文王子轉生召喚來的騎士……毫無疑問就是傳說時代的騎士——《野蠻人》希德卿。』


    【……根據是?】


    『有很多……我想看這個是最快的。』


    然後,水晶球裏映照的影像切換了。


    切換後的畫麵中出現了希德。


    希德以基利姆為對象大打出手。


    他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移動,一遍又一遍地用手砍向基利姆。


    最後,希德輕鬆地擊破了基利姆,那段影像就此結束。


    『……嗬嗬,怎麽樣?』


    畫麵再次切換,映出了魔女豔麗的微笑。


    【這、這是什麽……?不是胡編亂造嗎?!】


    然後,王冠少女渾身顫抖著呻吟道。


    【這就是……那個傳說時代的騎士,《野蠻人》希德卿!?他的一切都在規格外,實在太荒唐了!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鐺!王冠少女帶著憎惡和憤怒敲擊王座的扶手。


    『這種程度可不能大驚小怪哦。』


    魔女對此開心地竊笑著說。


    『本來的他不止這種程度……“太弱了”。』


    【啊啊?!】


    『曆經一千年後的複活……可能是有些太過勉強吧。希德卿的戰鬥能力與當時的全盛時期相比,明顯遜色。現在的他還不在狀態。』


    【也就是還能更強嗎!?怎麽辦啊!?這麽荒唐的騎士,跟著那孩子的話……!】


    『嗬嗬嗬,我可愛的主人……受襲擊的竹林裏,出現了龍吧?我也沒料到會演變成這樣的事態。』


    【說什麽悠哉的話!現在正在進行的那個計劃,已經不能回頭了吧!?】


    『是啊,設置在王都的儀式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等著時間經過,《門》自然打開了。已經無法停手了。』


    【庫……!】


    王冠少女不甘心地閉上眼睛,用拳頭猛敲玉座的扶手。


    【為什麽!?為什麽,一直是一直是那個孩子!?這樣的,太狡猾了……太狡猾了!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不能原諒!】


    但是,麵對如此憤怒的王冠少女,魔女悠然地回應。


    『請放心。希德卿確實可能是實現主人悲願的最大障礙……但他現在有著“致命的弱點”。』


    【你是說……弱點……?】


    『嗯,是的,隻要有這個弱點在,希德卿就不值得害怕……』


    這樣豔麗地微笑著,魔女開始講述希德卿的弱點——


    【……嗯……是嗎?是這樣嗎?】


    聽了魔女的說明後,王冠少女不高興地回應。


    【如果是這樣的話……嘛,不管希德卿如何行動,都不會對那個計劃有什麽影響。】


    『是吧?』


    【那麽,我也會按照預定讓眷屬們行動的。期待著你哦?我的下仆。】


    『嗬嗬,這邊就交給我吧,我可愛的主人。』


    麵對王冠少女缺乏禮數的態度,魔女笑眯眯地回答。


    但是,這時。魔女突然小聲吐露。


    『但是,主人和阿爾文王子……在你們兩人聚集在一起的這個時代,希德卿偶然複活……總讓人覺得這是命運。』


    【什麽?你剛才說什麽了嗎?】


    『不,沒什麽。那麽,後麵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主大人。』


    這樣的對話結束後,水晶球的影像被切斷了。


    【哼……】


    王冠少女懶洋洋地盯著水晶球一段時間球……站了起來。


    然後,慢慢地走動。


    離開王之間,走在無人腐朽的城內通道……來到陽台。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走到露天露台的瞬間,可怕的寒氣和暴風雪向王冠少女襲來。


    這是如果為常人,穿如此單薄的衣服就隻能活五分鍾的壓倒性凍氣。


    但是,少女對這樣的凍氣毫不在意,注視著眼下的光景。


    遙遠的下方擴展的是曾經被稱為魔都都城的廢墟。這些石頭建築幾乎都已腐朽,一半被冰雪封鎖,染成了一片雪白。


    圍繞著都城聳立的山脊也染成了雪白,天空籠罩著沉悶的灰色和黑暗,極寒的暴風雪終年不停地刮著。


    俯視著這冰封地獄般的景象——王冠少女呢喃道。


    【且聽吧?汝等之主的代行者、我的話語。】


    這句用古妖精語呢喃的話,應很快就被暴風雪淹沒,消失不見。


    但是,這句話卻不知為何保持著不可思議的威嚴和重壓感,在被冰雪封閉的廢都中蔓延開來。像回聲一樣不斷回響著。


    【以我的權能命之?回應我的呼聲吧。】


    然後——廢都內,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砰!砰!砰!昏暗的廢都遠處,藍色的火焰像鬼火一樣升起,一、十、百、千……,其數量極速增加。


    然後,那群鬼火慢慢地改變著形狀。


    首先是人的骸骨的形狀。接下來的瞬間,黑暗蔓延開來,將骸骨徹底包裹住。


    最終,鬼火變成了一身破爛黑色衣服,手持一把劍的,令人恐懼的騎士。本應該看到臉的部分是一片無限的深淵。


    這樣的亡靈騎士,在王冠少女的召喚下,陸續出現在廢都中。


    【……嘛,也就這樣嗎?】


    王冠少女俯視著亡靈騎士群,喃喃自語道。


    【哼,真不甘心。以我現在的權能,能響應的人也就這個程度吧。嘛算了……這次的計劃就是為了這個呢?】


    然後,王冠少女的嘴角像一下在黑暗中染上朱紅般,扭曲成微笑的形狀。


    【我呢,十分的無聊啊。因為現在的我,還不能離開魔都……所以,就請讓我好好享受下吧?呐,阿爾文…】


    在趁著風雪流動的低聲嗤笑中。


    出現的亡靈騎士們一齊邁開腳步,在大馬路上匯合,組成軍隊般的隊伍後開始行進——


    ——。


    ——王都卡爾巴尼亞。


    卡爾巴尼亞城·下層,外周部。


    【哈……哈……!大家……來,加油吧……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響著布利茲班學生們的慘叫聲。


    班級裏的學生們以阿爾文為首,一個勁兒地沿著城牆奔跑繞圈。


    而且還穿上了遠古時代騎士所穿的厚重金屬全身盔甲。


    再加上所有人都沒有妖精劍。被希德沒收了。也就是說,現在的阿爾文他們完全沒有通過妖精劍提供的瑪娜(魔力)來強化身體的能力。


    每跑一步,刺耳的金屬聲就會抓撓著學生們的大腦。


    可怕的重量和地獄般的缺氧地獄,蹂躪著學生們。


    【喂,快跑,總之就是快跑,深呼吸,想象吸收空氣中發光的什麽般。】


    希德悠然地環視著這樣的學生們,說道。


    【等等……希德卿!這樣的特訓到底有什麽意義啊啊啊啊——!】


    在阿爾文旁邊,天狐眼含淚水地叫喊。


    【唔唔唔唔唔!如果有妖精劍的話這種重量的盔甲——!】


    正如天狐所說,妖精劍可以強化身體能力,賦予使用者無與倫比的強健。隻要握著劍,就能比穿著拙劣的盔甲更堅固強大。


    而且,妖精劍可以像切黃油一樣輕鬆切開沒有賦予任何魔法的金屬盔甲,在現代,穿這樣的盔甲毫無意義。


    【喂喂,那幫家夥在幹什麽……還穿著盔甲……?】


    【有沒戴妖精劍,為什麽要進行那種毫無意義的訓練……?】


    【因為劍格太低,太過看清界限,就已經自暴自棄了?】


    環顧四周,今天訓練結束後路過的杜蘭德班、奧爾特爾班、安薩羅班的學生們都狐疑地看著他們。


    但是,希德完全無視其他班級的學生們,對天狐們說。


    【你們太依賴妖精劍了,根本的基礎體力都沒練成。】


    【怎、怎麽會這樣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們那個時代,見習騎士就是穿著盔甲奔跑的。而且還持續穿著盔甲,在高山上爬上爬下,在激流的荒河中來回遊。】


    【啊啊啊啊啊!?是怪物嗎?!那樣的話會死的哦!?】


    【啊?那當然會死的吧?弱小的家夥在訓練中死掉是家常便飯吧?】


    希德擺出一副你在說什麽理所當然的話的……茫然神情。


    希德這樣讓眾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生活在傳說時代的希德和生活在現代的自己,對於生命的基本常識和價值觀實在太不一樣了。


    【啊哈哈!放心吧,我可是很溫柔(亞薩西)的。我不會做那種會讓你們喪命的訓練。所以說,之後再加五十圈。】


    【隻有殺意!】


    天狐因絕望感頭暈目眩。


    【我又並不是為了惡作劇而虐待你們。剛才也說了,威爾的基本是呼吸。】


    希德咚咚地拍著自己的胸口。


    【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話雖如此,人畢竟是渺小的存在。人身體裏瑪娜(魔力)的總量是有限的。所以,要從外界收集瑪娜(魔力),凝煉它。把這個世界充滿的大量瑪娜(魔力)通過呼吸吸入體內。


    但是存在於自然界的瑪娜和存在於自己體內的瑪娜是兩回事。必須升華為自己能夠使用的形式。平時妖精劍能完成的事情,需要我們自己去做。這個技術才是威爾的重點。】


    【哈……哈……哈……!】


    【那麽,把自然界的靈魂要素瑪娜(魔力)和物質要素人的肉體……性質完全不同的這兩者聯係在一起的是什麽呢?那就是“靈魂”。】


    【哎!哎!哎!呼!】


    【也就是說,呼吸將從世界上收集的瑪娜(魔力)送到自己的靈魂上,讓它一口氣燃燒,升華為自己的瑪娜。不是說了集中精神時,要調整呼吸嗎?靈魂可以通過特殊的呼吸法來操作。呼吸正是使瑪娜在靈魂中燃燒的唯一起爆劑。】


    【……哈……!哈……!】


    【這一連串的過程,被形容為“威爾燃燒”。感知靈魂的偉岸力量,並自由操縱,才是威爾的精髓。】


    【…………………】


    【嗯,總之是肺。如果要用威爾,就要鍛煉你的肺。跑,不停地跑來鍛煉你的肺。至於威爾詳細的技術部分等後來——】


    希德突然意識到。


    不知不覺間,學生們全都癱倒在地上。


    【…呀嘞呀嘞,真沒出息啊。本來第一天想從輕鬆的慢跑開始……這麽一來,暫時沒辦法開始正經的跑步啊。】


    哢啦。希德一邊用手擺弄著幾個帶鎖鏈的大鐵球,一邊遺憾地歎了口氣。


    (死了!被殺了!)


    連說話的餘裕都沒有,天狐們隻能淒慘地舔舐地麵(吐槽:格倫覺得這場景有點眼熟),茫然地想著這些事。


    ────。


    ——這樣地獄般的日子過去了好幾天。


    傍晚。太陽於遠處群山的山脊處下沉,在四周盡是紅與金的昏黃世界裏——


    【啊哈哈,大家辛苦了……】


    【咕啊啊啊啊啊——!今天也好艱苦啊啊啊啊啊!】


    對阿爾文的慰問,克裏斯托弗的叫喊在周圍響起。


    今天終於完成了一套訓練菜單的學生們也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訓練場中央。


    【還、還以為今天一定會死呢……】


    【嗬嗬咳咳咳咳……奶奶在河對麵對我揮手呢……】


    【太無情了……傳說時代的騎士這麽冷血嗎……】


    艾蓮恩、莉涅特、塞奧多爾都筋疲力盡。


    【……鬼……那個人是鬼……】


    垂著耳朵的天狐的毒舌也沒了霸氣。


    所有人都筋疲力盡,隻能癱倒在地。


    【啊咧?話說弗洛拉去哪呢?】


    突然發現弗洛拉不見了的阿爾文抬起沉甸甸的身體。


    【啊,那家夥?那家夥的話,今天的鍛煉一結束,就早早地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哦?說著想快點把汗衝掉什麽的……】


    【真是的……那孩子還是老樣子啊。】


    【總覺得弗洛拉小姐,雖然也會累,但看起來似乎總是很從容……】


    【真是,這是怎樣的體力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大家就這樣互相抱怨著。


    【總、總覺得……很對不起呢,大家……】


    突然,阿爾文很抱歉地道歉道。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阿爾文身上。


    【嗯?怎麽了?】


    【為什麽要道歉?】


    【那個……是我擅自讓希德卿當上了教官騎士……對不起。】


    聽到阿爾文的這番話,大家都眨了眨眼睛。


    【當然,我已經做好了覺悟。為了將來成為王……無論做什麽都得變得強大。所以我才會拜托希德卿。】


    【……】


    【但是,讓大家也奉陪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實在受不了的話,我會告訴希德卿……請求讓這麽希望的人不參與希德卿的指導……所以……】


    於是。


    眾人互相看著對方的臉,開始笑了起來。


    【……大家?】


    看到眾人這樣子,這次輪到阿爾文眨了眨眼睛。


    【你在說什麽啊,阿爾文。倒不如說,我們是在感謝你呢。】


    【是啊。】


    【哎?】


    克裏斯托弗和艾蓮恩的意外之言讓阿爾文一時語塞。


    【到現在我就老實說了,果然……在內心深處還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成為騎士。】


    【!】


    【因為妖精劍劍格的差距是絕對的。不管我們再怎麽拚命努力,和劍格高的人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


    【而且啊,最近……即使訓練,也完全沒有進步的感覺……】


    莉涅特也低著頭表示讚同。


    【可是,我們現在有了希望!就是希德卿,你看到了吧?希德卿不是告訴了你,即使人沒有妖精劍,也能做到那種程度嗎?】


    【威爾……現在已經失傳的傳說時代技能……確實,想要抵達那個領域也許是不可能的……不過,隻要能稍微靠近那個領域……】


    【希德卿斷言了!即使是這樣的我們也一定能變強!我們可以成為騎士!希德卿為我們指明了希望!】


    【是啊,所以這種程度的地獄,和沒有任何希望的日子比起來,根本屁也不是!】


    麵對如此熱情訴說的同伴們,阿爾文隻能啞然。


    然後,麵對這樣的阿爾文,艾蓮恩繼續道。


    【不僅如此,阿爾文,正因為你這樣創造了布利茲班,我們才能以騎士為目標。


    雖然是名門騎士出身,卻隻被劍格較低的劍選上的我,騎士之路被斷絕,也被逐出了家門,對此隻有絕望。我一度想過自殺。但是……是你救了我。】


    【……我也是。托阿爾文的福,作為平民出身吊車尾的我也能繼續追逐兒時的夢想……】


    【我、我也差不多……多虧總算當上從騎士,拿到了獎學金……作為沒落貴族的我的家人……才可以不挨餓地生活下去。】


    聽到艾蓮恩的話,克裏斯托弗和莉涅特也紛紛回應。


    【而且……要反抗三大公爵家不是很困難嗎,阿爾文?】


    【啊,不太懂政治這麽複雜話題的我,這點也能明白。】


    【三大公爵家……確實向王子通告過,如果為了騎士授勳想進入班級的話,就降到自己的麾下……這樣的話吧?】


    【真是的,他們竟然違背了這個國家的王位繼承規則……真是卑鄙的家夥!】


    【但是,你拒絕了……為了從真正意義上守護這個國家。】


    艾蓮恩拉起阿爾文的手,筆直地看向他。


    【請一定要有自信。如果我能成為騎士的話……阿爾文,我想成為你的騎士。】


    【啊,我也是。】


    【我、我也是!……要侍奉的話,王子就好!】


    【大、大家……】


    阿爾文感動得眯起了眼睛。


    【總之,不要小看了。】


    一直在稍遠地方沉默不語的塞奧多爾突然含糊不清地低語道。


    【我們比你想象的更基於自己的意誌和選擇來到這裏。你沒必要對我們有什麽擔心。你是王子,是下一任的國王,隻要這樣堂堂正正就好。】


    【……謝、謝謝你。】


    聽到同伴們的話,阿爾文開心地微笑著。


    【太好了呢,阿爾文!】


    這時,天狐從旁邊抱住了這樣的阿爾文。


    【當然,我也在!我一直,一直,是你的騎士!會從所有的艱難困苦中保護你!沒關係,會順利的,一定……】


    【天狐……嗯……】


    聽到這半年來同甘共苦的布利茲班夥伴們的話,阿爾文的心中充滿了喜悅。既高興又有些害羞。


    認為曾經選擇了的艱辛道路,絕不是徒勞。


    但是。


    正因為如此,阿爾文才會這麽想。


    (……好痛苦)


    最近,和朋友們一起度過時,有時會被無法忍受的罪惡感和重責壓垮。就像現在一樣。


    因為——


    (我總是……欺騙、背叛著夥伴和人民。)


    但是,阿爾文並沒有把這種想法表露出來。


    【好了,天氣差不多快轉涼了……大家都上樓吧。】


    說著,催促眾人回到城內——


    ────。


    ——那天晚上。


    卡爾巴尼亞城·上層。


    王族居住區所在的區域,其最深處的臥室。


    【……】


    阿爾文度過了不眠之夜。


    在油燈熄滅的黑暗中,躺在床上凝視著虛空。


    在他的心中反複回味的,是白天和夥伴們的對話。


    支撐這樣自己的夥伴們。認可自己是未來之王的夥伴們。


    ……睡不著。怎麽也睡不著。


    阿爾文原本會無可奈何地度過有時這樣的夜晚。


    那樣的夜晚——……


    【……】


    阿爾文輕輕從床上起身。


    從正麵的門連通著的房間裏,有一個給希德的房間。


    從外麵到這個臥室,必須經過那個房間。作為身為護衛的希德暫居房間,非常適合。


    阿爾文躡手躡腳地悄悄走近那扇門。


    然後,他悄無聲息地將門打開一條縫,觀察希德房間內部的情況。


    【呼嚕……呼嚕……】


    希德在房間的床上成大字型睡著。


    說實話,很想追問一句作為護衛這樣真的好嗎


    確認希德睡著的阿爾文站在臥室角落的鏡子前。


    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後……輕輕觸摸鏡麵。


    鏡子的表麵像水麵一樣波瀾起伏……手沒入鏡子裏。


    這麵鏡子,是隻有阿爾文知道的某個秘密妖精界的入口。


    阿爾文毫不猶豫地走進鏡子裏。


    穿過鏡子的前方是——


    美麗的銀月高掛在夜空中,充滿了清淨之氣的森林中。


    溫柔的黑暗像母親一樣包圍著來訪者。愜意的夜風吹拂著臉頰。


    阿爾文借著微弱的月光,地向森林深處走去。


    然後,在前進的過程中,空氣中開始飄蕩著清澄水的氣息和味道。


    阿爾文悄悄穿過森林……走到開闊的地方。


    那裏有一股清澈的泉水。


    像鏡子一樣的水麵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水邊躍動的螢火蟲,呈現出了夢幻般的風景。


    【……】


    阿爾文仔細地確認周圍的動靜後……在樹蔭下開始脫衣服。


    嗖……在森林的靜寂中,衣服的摩擦聲、內衣的掉落聲輕輕響起。


    但是,在這黑暗的森林中,隱約可見的身體線條——不知為何,與其說是男性,不如說是女性的。


    阿爾文拿出一把能從中感受到不可思議力量的梳子。


    然後輕輕梳了梳頭發,就這樣一下子長發散開了。


    不一會兒,一絲不掛的阿爾文輕輕踏進了泉水中。


    啪啦啪啦……輕微的水聲響起。


    泉水上已經沒有了遮擋頭頂月光的樹梢。


    淡淡射下的月光使阿爾文的裸體暴露出來。


    是少女。


    阿爾文的身體不是男性。毫無疑問屬於女性。


    如純金熔化而成的長長的金發,嬌豔的脖頸,肢體勾勒出的優美線條,嬌嫩而有彈性的白皙肌膚。雖然胸部的隆起比較保守,但它塑造的美麗丘陵,不容分說地主張著“女性的性別”。


    構成她的一切都宛如藝術品一般。


    平時對周圍的人遮遮掩掩的真正自己現在終於迎來解放,阿爾文如釋重壓地舒了一口氣。


    【……呼】


    簡直可以形容為落於湖中的美麗的妖精。


    這樣的阿爾文坐在泉水的淺灘上,啪啦啪啦地開始洗澡。


    用雙手舀水澆在身上,清洗胳膊和腿。也在頭上澆上水,仔細地梳頭。


    順著白色肌膚滴落下來的水珠反射著月光,閃閃發亮。


    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拱手捧起的水如鏡般映出的自己的臉。


    在有解放感的地方,不為人知沐浴在水中的阿爾文的臉,似乎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平靜。


    ——可是。


    哢嚓!


    背後——從阿爾文來的方向突然傳來聲音。


    【?!】


    阿爾文的身體頓時顫抖、僵硬起來。


    (騙人!?是誰!?這裏除了我,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


    阿爾文猛地回頭看了看傳來動靜的方向。


    然後發現,在不知不覺間。


    麵對泉水的森林裏,有抱著胳膊背靠樹木的男人。


    【呦,阿爾文,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地方。】


    是希德。明明已經完全睡著了的希德,不知為何卻在那裏。


    【嚇到你了嗎?不好意思。我是那種不管睡得多熟,隻要有什麽異常情況發生,就會瞬間清醒的類型。因為你的氣息突然消失,所以才來找你的哦。】


    【啊……】


    【但是,我不能苟同啊。這大概是隻有你才知道的秘密場所吧,但隻有一個人太危險了吧?想要洗澡就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沒什麽,我是你的護衛。這種事隨時都可以……】


    希德和阿爾文的目光交匯。


    希德的視線從頭頂依次向下掃視阿爾文的身體。


    【……唔……嗯?……喂喂,真的假的啊?】


    那時身經百戰的騎士希德罕見地啞口無言,瞪大了眼睛。


    現在,他終於注意到了阿爾文的身體、阿爾文的真麵目。


    【哈哈哈,這下……糟了,我真是有眼無珠。】


    【~~~~!】


    叭!阿爾文慌張的用手遮住胸部和私部,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希德也尷尬地背對著阿爾文撓了撓頭。


    然後,一陣難以言喻的沉默在兩者間飄蕩……


    過了一會兒,希德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問道。


    【……那個,你是阿爾文吧?不是什麽雙胞胎妹妹。】


    麵對希德的這番話。


    【那、唔……唔……那個、這是……】


    阿爾文隻能顫抖著。


    這份沉默,比什麽都雄辯地訴說了事實。


    【呀嘞呀嘞,阿爾文……原來你是女人啊……】


    希德驚訝的低語,消失在了靜謐之夜中——


    【……你的事……能讓我聽聽嗎?】


    希德的話讓阿爾文——不,現在是阿爾瑪,點了點頭。


    阿爾瑪已經換回了平常的騎士裝束。


    長發用不可思議的梳子梳過之後,又恢複到了平時的長度。看來這是一把通過梳頭就能改變頭發長短的魔法梳子。


    在泉水邊,兩人背靠大樹,挨著坐在一起,看著倒映白色月亮的水麵。


    於是,阿爾瑪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始斷斷續續地說。


    【話雖如此……也沒什麽可說的……】


    阿爾瑪像是放棄了什麽似的,眼神空洞的開口。


    【你知道嗎?卡爾巴尼亞王國世世代代都是由男性國王統治的國家。根據這個規定,女性不能成為國王。】


    【……哦?那個陳腐的規定,還健在嗎?】


    【先王阿爾德……我的父親(注:這裏的自稱由原先的仆變為了私),雖然是近年來逐漸衰弱的王室的國王,但卻是很好地控製了三大公爵家族,盡可能地施行善政,被稱呼為賢王的人物,他唯一的失策就是沒能得到繼承人。】


    【……】


    【如果王室的統治崩潰,三大公爵家族將掌握到王國的主權。


    在這種世界形勢下,企圖侵略他國的杜蘭德公爵,為了自己能享受奢華而隻想榨取人民的奧爾托爾公爵,想把這個王國賣給他國的安薩羅公爵……他們一旦崛起,這個國家就完了。


    即使是為了這個國家的人民,也無論如何不能讓王室的統治斷絕。於是父親采取了迫不得已的手段…】


    【讓阿爾瑪公主,作為男人……作為阿爾文王子,登上下一任王位嗎?】


    【……是的。】


    阿爾瑪把臉埋在抱著的膝蓋裏。


    身體那細微的顫抖,是她矛盾和苦惱的流露。


    【我認為這是非常愚蠢的事情。欺騙並背叛人民、大家……但是,沒有別的辦法。這是作為王家之人的職責……所以,我作為一名男性,一直……】


    【……】


    無法看出表情的希德沉默不語。空虛的眼睛在水麵上飄忽不定。


    【當然,我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都作為男性活下去的覺悟。但是,我……有時會有無論如何都想變回女孩子……當這樣強烈地意識到……自己在欺騙大家……背叛大家的時候……會有時……無法抑製地想要變回女孩子……】


    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阿爾瑪抬起頭。


    那個無論如何都想變回女孩子的時候……就是現在。


    【除了我,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


    【……伊莎貝拉……和從小就是好友的天狐。】


    【是嗎】


    【是的,所以……】


    阿爾瑪再三考慮後,用雙手握住了希德的手。


    然後筆直看向希德,懇求似地說。


    【請……請問這件事能不能保密呢?萬一我是女人的事被世人知道了,一切都完了……無論是王室、還是這個國家亦或是人民!】


    【……】


    【我必須成為國王……必須繼承父親的意誌,守護這個國家……所以……求求你……】


    【……】


    【如果你能把這件事藏於心底的話……】


    然後,阿爾瑪這麽說……


    【隻要是你所期望的,我什麽都願意做……】


    像是下定了決心,她移動到了希德的正麵。


    然後,探出身子,以能感覺到彼此呼吸的距離對視。


    不久後,阿爾瑪露出了做好覺悟的表情,但依然害羞著似的,滿臉通紅。


    垂下眼簾。把手放在胸前,一一解開前麵的紐扣。


    再次,慢慢地開始脫衣服……


    【是的……隻要是你所期望的,什麽都可以……就算你……把我……】


    但是。


    【哦呀,到此為止。】


    希德伸出手,合上阿爾瑪胸前敞開的衣服。


    然後。


    【……希德卿……?啊,好痛?!】


    希德的手刀落在了阿爾瑪的腦門上。


    【笨蛋。要為王者不能輕易獻出自己。你……你什麽時候才能從我的主君候補見習代理輔佐的位置中擺脫出來?】


    但是,這麽說著的希德的表情卻無比安穩溫柔。


    希德把手放在驚訝的阿爾瑪的頭上,沙沙地撫摸著。


    【啊……】


    【沒關係的,放心吧。不管你是女人還是男人,我對阿魯斯的忠誠是不會改變的。我會保護你,從所有的敵意和惡意中。所以,放心吧。】


    【……嗚……】


    突然,阿爾文(注:前文還是阿爾瑪,這裏又變阿爾文了)的眼睛和鼻子深處開始發熱。


    視野也開始慢慢變得扭曲起來……


    對這樣的阿爾文,希德溫柔的話語還在繼續。


    【我發自內心的尊敬你。以女人之身為王……還需將其隱藏起來什麽的,是我這貧瘠的頭腦不敢想象的重壓。那份重量,你一直用那纖細的身體拚命忍耐至今吧?】


    【……啊……啊……】


    【你很了不起,引以為傲並抬頭挺胸吧。】


    希德就這樣一直撫摸著阿爾瑪(注:這裏再次由阿爾文變為了阿爾瑪)的頭。


    【希德卿……我有個請求……】


    【怎麽了?】


    阿爾瑪用顫抖的聲音說。


    【今晚……能不能……能不能再……讓我做會兒女孩子……?】


    那樣的,阿爾瑪的要求。


    【啊,隨便你。】


    希德溫柔地回應。


    於是阿爾瑪猛地探出身子,撲向希德的懷裏。


    然後——


    【……嘶……唔……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爾瑪在希德的懷裏,像個孩子似的顫抖著身體,抽泣。


    【……】


    希德一直默默地撫摸著阿爾瑪的頭、後背、頭發。


    一直。


    ……一直。


    ——。


    ——第二天。


    今天的天狐一大早就很不高興。


    這並不是對穿著平時那樣沉重的全身盔甲,在地獄裏奔跑的不滿。


    是關於阿爾文和希德的事。


    【對,就是這樣,阿爾文。】


    【是!】


    希德正在對阿爾文進行威爾劍技的指導,在學生中阿爾文是最有天賦的,所以快一步領先了。


    【按照我教過的律動再深吸一口氣。感受從外界引入靈魂的瑪娜(魔力)的流動。做出在充滿瑪娜(魔力)、冒著焰的微小火焰的靈魂中,輸送大量空氣,激烈燃燒的想象。暫時忘掉從妖精劍中吸取瑪娜(魔力)的感覺吧。】


    【是、是!】


    【讓威爾燃燒得到的瑪娜(魔力)遍布全身。乘著用呼吸加速了的血液,將瑪那運送到身體的各個角落……這便是“瑪娜(魔力)通過”。】


    在希德嚴厲而又熱心的指導下,阿爾文拚命地揮舞著劍。


    【是、是這樣嗎?】


    【不是啊。那隻是徒勞地將瑪娜(魔力)發散出體外而已……好,從現在開始,我代替你,讓你體內的瑪娜(魔力)流動。好好記住這種感覺,模仿它。】


    【……是!】


    希德手把手地教導阿爾文。


    【啊……總覺得剛才身體感覺瞬間發熱,揮劍的速度比平時快了?】


    【哦?已經掌握一鱗半爪了嗎?你果然有才能啊。】


    【哎?】


    【那就是“瑪娜(魔力)通過”的感覺。如果能讓瑪娜(魔力)通過手腳,你就能發揮出比平時更強的身體能力,如果能通過妖精劍,就能行使更強的妖精魔法。】


    【剛、剛才那個是……】


    【啊,可是還差得遠呢。你現在的威爾,隻是盡可能地讓身體稍微暖和一點,使狀態更好些的程度吧。】


    【是、是……】


    【威爾還有很多其他的領域和技能。但是,嘛……首先先記住讓威爾燃燒,使瑪娜(魔力)通過你的手腳和劍。這樣就足夠強了。】


    【是、是!】


    阿爾文高興地回答希德。


    然後,再次開始一對一的指導。


    天狐用不快的眼睛瞪著兩人的樣子。


    (希德卿教阿爾文……那倒也無所謂。但是——)


    就在天狐凝視的那裏。


    【呼……呼……哈……哈……!咳!】


    【好,先休息一下吧。】


    【不、不!我還能行!】


    【阿爾文?】


    【再來……再來一次,拜托了!我不想忘記現在的感覺!】


    阿爾文纏住希德逼近對方。


    【可是……我的瑪娜(魔力)對現在的你來說太強大了。太過讓其進行流通的話,也會對你的身體造成負擔……】


    【但是,為了將來成為優秀的王……我想盡快變強……!沒有時間停下腳步!所以——】


    是被阿爾文的熱情所壓倒了吧。


    【沒辦法。】


    希德苦笑著回答。


    【過度的勉強是不好的,但俗話說,打鐵要趁熱。好,隻能再一會兒哦?】


    【是、是!非常感謝!】


    於是,阿爾文背過身去,仿佛把身體交給希德般放鬆力氣。


    希德從阿爾文的背後抓住他的左肩和握著劍的右手腕。


    兩人的身體必然的緊貼在了一起。


    【要上了哦?要稍微加強一點流動。雖然可能會很難受,但你要用靈魂的感覺牢牢把握它。讓來自威爾的自身瑪娜(魔力)流配合我的流動瑪娜(魔力)。】


    【是……請、請多指教……】


    說著,阿爾文閉上眼睛集中精神,開始深呼吸。


    然後,在希德手的引導下,慢慢地開始揮劍。


    天狐定睛一看,發現阿爾文的臉頰在微微發熱。


    但是,臉頰發熱的性質和因為認真訓練而造成的體溫上升這兩者,無論如何都感覺性質不同。


    阿爾文一邊埋頭訓練,一邊似乎對把身體交給希德感到十分安心陶醉。


    天狐從阿爾文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超越單純訓練的奇妙違和感。


    【什、什麽啊,那個……?】


    對過於太奇怪的兩人的樣子,天狐越發不快了。


    實話說就是兩人的距離感出奇地近。


    回想起來,從今早開始,阿爾文的樣子就很奇怪。希德和往常一樣,但阿爾文卻對希德莫名地很親近的……這樣的氛圍。


    而且,其他正在休息的學生也注意到了這兩人的樣子。


    【……怎、怎麽了呢?那兩個人……】


    【那樣的訓練……要到這種程度……】


    莉涅特和艾蓮恩不解地歪著頭。


    【你怎麽想,天狐?】


    【沒、沒什麽、那隻是阿爾文領先了我們一步,很快就進入了下一個階段罷了……但是,不僅僅是這樣!我的想法是……】


    天狐像是在勸說自己似的開口……就在這時。


    【哇——哈?難不成教官和阿爾文那家夥……有一腿!?】


    克裏斯托弗一臉得意地說。


    【什——!?】


    【哎哎哎哎?!請、請等一下!那兩個人可都是男人啊!?】


    【是、是是是、是這樣的!我覺得這不好!哈哈!】


    艾蓮恩臉色鐵青,莉涅特卻不知為何滿臉通紅,興奮不已。


    【不不,我看你們是完全不懂哦?你看,阿爾文他,偶爾會有讓即使是身為男人的我也不由得心動的嫵媚的時候!以前的騎士故事裏,也有美形騎士之間的耽美,還意外的經典,說不定——】


    克裏斯托弗的這番話。


    【……說不定……什麽呢?】


    被發出的冰冷聲音打斷了。


    回頭看去,隻見天狐正從背後舉起劍,其劍尖直指克裏斯托弗的喉頭。


    【哇!?什麽都沒有!?】


    【哼!】


    成功讓克裏斯托弗閉嘴,天狐把劍收進鞘裏。


    然後,一個人在想。


    (雖、雖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和阿爾文的羈絆是不會輸的!畢竟,我是知道阿爾文“秘密”的為數不多的好友!)


    哼哼,一副誇耀勝利的樣子,天狐滿臉得意。


    這樣一來,就能保持自己的優勢和內心的平衡。


    在那樣的天狐後方……


    【啊!希德卿!剛才的是!?】


    【啊,才開始學威爾就能在短短幾天內做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太好了!非常感謝!】


    阿爾文拉著希德的手,開心地笑著蹦蹦跳跳。


    【可是,你真夠快啊?即使是傳說時代的騎士,要抓住威爾的感覺,也相應花了不少時間啊?】


    【啊哈哈,一定是因為希德卿的教導太出色的原因!】


    【哼,你在得意什麽。】


    希德一把揪住阿爾文的頭。


    【不冷靜下來去意識就做不到的現在狀態,在戰鬥中根本派不上用場,像以前一樣,普通地依賴妖精劍反而更強。……要走的路還很長哦?】


    【我知道!今後也請多多關照!】


    【……啊,交給我吧。】


    希德就那樣,揉著阿爾文的頭。


    【……?】


    阿爾文對此似乎很高興地接受了……


    (果、果然還是看不慣那個《野蠻人》!唔唔唔唔~~~!)


    天狐隻能一個人悶悶不樂地燃燒著憤怒和嫉妒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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