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很熱嗎?心靜自然涼。」


    他於是斂了笑聲,又開始搧風,「的確很熱。」


    青影綽直覺這裏麵有內情,不過也不敢妄自揣測,「殿下還是先休息吧,離嘉峪關還有很長的路。」


    「你去幫我查一下,這一家人如今過得怎樣。」她把當初與她一起出海的船長家中地址告訴青影綽。


    「好,我等下就去查。」青影綽應允。


    「你怎麽盡關心這些不相幹的?」旭梓虞蹙眉,「平日裏看你挺有朝政理想的,怎麽一到中原反而不抓重點?」


    浠寧覺得好笑,這高傲的家夥又開始教訓人了,「那麽,重點是什麽?」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重點是,這次接待華胥的是什麽人。」


    青影綽連忙回答,「大乾皇帝派了昱王世子親自來嘉峪關。」


    這下輪到浠寧深吸一口氣,強製自己平複心緒。


    竟是夏翌辰被派來接待?


    皇上是覺得夏翌辰這個大乾第一紈褲是從女人堆裏滾出來的,該十分清楚女人的喜好,所以派來與女子為帝的華胥交涉,還是這家夥自己搞到這件差事?


    不過,要他做他不喜歡的事,似乎不太容易。


    但無論是哪種,她都不可能告訴他,自己就是阿醜。


    就讓那個女孩永遠成為過去吧。


    可是她心中為何升起淡淡的惆悵和無力?


    人生最哀戚的不是不想見,而是相見猶不知,空留千般念。


    旭梓虞沒有她那麽多想法,隻是轉頭問她,「這人好相處嗎?」卻發現她清澈的雙眸籠上淡淡愁緒。


    「知道我為何不關心是誰嗎?」她有些疲累地歎息。


    「為何?」他愈發不明白她的想法。


    「因為無論是誰,我都能見招拆招,那麽,管他是誰。」她輕輕勾起唇角,明麗容姿卻不像是笑。


    旭梓虞沉默不語。


    晚間,青影綽打聽消息回來,向浠寧稟報,「殿下交代的那戶人家,我去看過了。」


    「他們家老夫人的病好了嗎?」她急忙問。


    青影綽猜到這家人也許是她的舊識,回道:「老夫人的病好了,這家男主人一直做行船運貨的生意,不過……」


    「不過什麽?」聞言,她不免擔心。


    「這男主人近半年來一直在打聽其他船隊是否在西海見過一個龜茲女子。」青影綽突然有了些想法,「他這樣著急找人,興許是有很重要的事,我們幫著打聽一下吧,若不行就問問西海龍王。」


    她卻凝眉搖頭,「不用了,既然過得好就不用了。」可惜她不能告訴那家人,她平安無虞,隻能白白讓他們擔心牽掛。


    青影綽雖然不明白殿下的想法,但也沒有多說,而是提起另外一個消息,「還有一件事,和這個龜茲女子也有些關係,半年前,有人向這家男主人打聽那個失蹤的女子,一直到現在似乎還有人在打聽。」


    「是什麽人在打聽?」她開始有些警覺,畢竟墨玄在西域也有勢力,否則當初如何能殺她母親?


    青影綽又道:「是大乾的人。不知這女子是什麽身分,有這麽多人注意。」


    浠寧覺得應該不是墨玄,歎息地擺手,「這件事你不用管了,也不要走漏了我叫你去打聽的風聲。」


    故人平安,就夠了。


    大乾永昌十二年七月十三,西北嘉峪關。


    「喂,你有完沒完,不是說好了以那道山嶺為終點,明明過了還要比。」夏翌雪氣急敗壞地說道。


    「你想放棄可以停下,就當是你棄權,我贏了。」俞則軒輕笑,馬鞭不停,直奔關口而去。


    「你耍賴,不就是因為快到山嶺時怕被我趕超了嗎?」夏翌雪策馬狂追,「等下到了嘉峪關口就沒有前路了,看你還怎麽耍賴。」


    兩匹馬並排著帶起風沙飛揚。


    嘉峪關的城牆下,夏翌雪靠著牆角,舉起水囊飲水,「大半年不見我哥,覺得他心情好沮喪,唉……」她幽幽歎息著,生出無限惆悵。


    俞則軒一手牽馬,一手拂了拂身上督糧官官服的沙塵,心情也低落了些許,「其實,這次如果不是來西北,他也不會走這一趟。」


    她仰頭閉眼,「是呀,他仍然不死心地打探阿醜的消息,可是,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說不下去,掩唇哭了起來。


    阿醜遇難的消息傳到夏翌辰那裏之後,他一連萎靡了大半個月,最後被俞則軒打了一頓,被打醒之後也常常心不在焉,後來俞則軒突然請願到北方當督糧官,一待就是半年。


    俞則軒盤膝在夏翌雪麵前坐下,柔聲安慰道:「如果連你也哭,你哥又該怎麽堅強?」


    「不。」她搖著頭,抹著眼淚,「我們之中最堅強的人,其實是阿醜,是她撐起了我們的堅強,可是如今卻是這樣的結果,上蒼已經待她夠壞的了,為何還要更壞?就像我哥,他已經夠命苦,卻連最後的願望也沒了。」


    天邊的落日在風沙中更顯蒼涼,俞則軒那張多了些許風霜、少了幾分秀氣的臉龐微微揚起,「郡主,正因為上蒼不公,我們才有動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正因為未來難以預計,我們才要珍惜當下。」


    城牆外傳來馬蹄的聲音,夏翌雪於怔愣中驚醒,從地上爬起來,飛奔上城樓。


    是敵人,還是盟友?


    這些日子的邊關生活,讓她一聽到馬蹄聲就隻有這兩個念頭。


    「是華胥的金白鳳凰旗幟。」她鬆了一口氣,興奮大喊道:「趕緊報告昱王世子,華胥使者到了。」帶著內力的喊聲傳遍嘉峪關內的營寨。


    夏明幫夏翌辰更衣,疑惑道:「一定要穿這麽正式的朝服嗎?」在他印象中,世子沒怎麽穿過這套衣服,平日就算進宮也沒這麽正式過。


    夏翌辰低垂著桃花眼,看不出神色,「上次華胥的那個來使算不上口若懸河,但十分聰敏,你不要把他們當小國輕看了,我們丟不得大乾的顏麵。」雖然他荒唐不羈,可是正經事真交到他手上,他可不會辦砸。


    嘉峪關外,馬車裏的浠寧握緊汗濕的雙手。


    「殿下,嘉峪關的大門已經打開。」青影綽在馬車外稟報。


    她深吸一口氣,拿絹帕擦幹手心,語氣終於保持平靜,「如今嘉峪關是誰在鎮守?」


    「聽說也是個女將軍,就是拉開震天弓的那位。」青影綽有些記不得姓名了。


    「是璃雪郡主,夏翌雪。」她的語氣又開始不穩了。


    都是熟人。所謂近鄉情怯,說得興許就是她這樣吧?


    旭梓虞猜測到這個人是浠寧以前熟悉的,聽了她的語氣不免有些擔心,「浠寧,你沒事吧?」


    她深呼吸一陣,甩了甩腦袋,暗暗告誡自己,她又沒做虧心事,沒什麽好緊張的,遇到這些故人可比遇到四王爺和容清瀾要好得多。


    如此想著,心裏有了幾分踏實,「我沒事,昱王世子和璃雪郡主是堂兄妹,不過,你們自己知道就好。」


    言下之意很明確,這是內部消息,不能曝露。


    大乾的明黃色旗幟在城樓和關內列隊歡迎的人中飄揚,麵對嘉峪關大門站立的,正是昱王世子,夏翌辰。


    旭梓虞勒了馬韁,有些驚豔地看著眼前男子。華胥不是沒有美人,也不是沒有美男子,但是像眼前這位一般英俊無匹、似乎看久了會整個人被吸進去的男子,他還是第一次見,甚至覺得大概自己以後的人生數十年中,不會再見到第二位這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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